替身（二）——北棠墨

染风歌突然意识到这举动多么地暧昧，忙抽回收，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抓起车钥匙朝门口跑去：“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大概要五天后才能回来，在此期间，你不许乱跑！”

苏以陌还没来得及开口，染风歌便不见了踪影。

无奈地叹了口气，苏以陌转而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一个号，然后将怀里那张卡拿了出来，把着玩，嘴角擒一抹淡淡的笑意：“阿一，能不能麻烦你，过来酒店接我一下……”

半个小时后。

苏以陌已经坐上了阿一的车子，朝当年苏家的居住地址驶去。

在他到达地址之前，染风歌开着属于程希然的那辆红色跑车刚刚好离开。

染风歌自恢复当初对那个少年的记忆以来，一直在外奔波，跟着师傅、程希然、米乐他们接任务，很少有机会回来这里看看，再加上这里的房产已经易了主，染风歌上次回来只是远远地望上几眼便离开了。

这次突然想起那个少年来，便开着车跑过来看看，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太伤怀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不定当初的那个少年只是把他当成过路人，转眼就忘，亏自己还总是念念不忘呢！人家连房子都肯卖，哪里还记得当初她这个傻傻的小骗子？

想到这里，染风歌也不想再流连此处，苦笑着上了车离开。

他前脚刚走，苏以陌后脚便到。

虽然这地方被卖了，但是作为以前的主人，苏以陌想要回来看看，新主人还是允许的。

住在这里的是一对慈祥的老人家，知道苏以陌是十几年前那个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小男孩，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心里边都挺高兴的：“孩子，你来啦！”

苏以陌点点头，跟老人家问了好，便走到单独给他留出的小房间里，拿起床上的小足球，坐在窗边发呆。

呆坐了将近半天，苏以陌才将足球抱起来，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到外面：“老人家，以后我不再来这里打扰你们了，不过足球我要拿走，谢谢您替我保管这么多年。”

“看你说的，什么打扰不打扰啊，有空就来左左……”老太太笑得很和蔼，“你想开了就好，要是可以的话，改天把你想要跟过去告别的人带来，让我跟老头子也看看……”

苏以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好，有机会一定来看您和老爷子！”

历经沧桑的老人倒是看得通透，连苏以陌的心事都看穿了。

路过庭院里那棵大大的桐树时，苏以陌微微俯身，对着树下某块地方，鞠了一躬。

小骗子，我找到了一个对的人，那个人，让我舍不得放下……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抱着足球回到酒店以后，苏以陌认真地履行染风歌定下的约定——乖乖在酒店待这，等染风歌来接他。

染风歌这几天跑了很多地方，显示去表哥表姐上班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又去链两个舅舅家偷偷观察一阵，当然，他也没忘记休息。

最后的那天去了外公的墓前，倚着墓碑待了一上午，再起身时，神色有些疲惫。

接下来，要去看妈妈了。

只是不知道，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他。

车子从出口驶离墓园的时候，又错过了苏以陌从入口进入的车子。

苏以陌原本是在酒店乖乖待这的，而且也待了三天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来看看小骗子的外公。毕竟，当年是他害他失去了心爱的外孙。

看到墓前新鲜的花束，苏以陌有些惊讶，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放错的，那么，回事谁送来的花呢？

莫非是亲人？可是今天并不是几日啊……那么也就是说，那人也是临时起意来这里的，或者是好久才来一次……

苏以陌狐疑地俯身，将自己手里的花束也放上去，然后跪坐在一边，低声道：“外公，我来看你了……”

有些忐忑地冒充老人的外孙说了许多近来的事情，苏以陌觉得舒服了很多。

起身看看天色还早，他便决定去疗养院一趟，看看小骗子的妈妈。

毕竟，在这之后，他可能就不会再来了。

无论怎样，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记忆中的人可以不忘记，也可以缅怀，但不能被记忆力的人绊住前行的脚步。

道理对然很多人都懂，但是真正做到的人却少之又少。

连苏以陌这样冷静理智的任烨过了好多年才学会释怀，更何况是其他的人。

本来想着远远地望一眼就好，结果到了疗养院发现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苏以陌心中一跳，随即响起那日用巨额佣金留住染风歌时候的事，那是他偷偷看了染风歌的个人账户转账情况，发现他往这家疗养院转了很多钱，当时因为小骗子的关系不愿多项，如今心境改变，他忍不住好奇起来。

——染风歌来这里看的是什么人？

——他也有亲人在疗养院吗？不知道染风歌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呢。

鬼使神差的，进了疗养院之后，苏以陌便开始四处搜寻染风歌的身影，想要窥探他的秘密。

疗养院很大，除了房间外，还有很多亭台楼额之类的景致，院子也很大，里面各种器械陈列，边角是一些花花草草，一片片，看起来很舒服。

苏以陌兜兜转转，终于在一片薰衣草的花海里找到了染风歌。

视线轻转，定格到染风歌身边轮椅上坐着的妇人脸上，苏以陌脸色忍不住一变！

小骗子的妈妈？！

染风歌认识小骗子的妈妈？！

那么也就是说，染风歌其实也是认识小骗子的？！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苏以陌只觉自己脑中混混沌沌，一片混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步步走进。

结果刚刚到了近前，便听到染风歌俯身对着那妇人温柔到：“妈，我先送你回去，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苏以陌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大脑‘嗡’地一下，又乱成了一团浆糊！

妈……

妈？！

妈！！！

染风歌叫她……妈？！

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苏以陌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脑中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染风歌就是小骗子？！

待染风歌察觉到身后有人的时候，就见苏以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目眦欲裂，脸色难看，表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好像有点惊愕，又有点惊喜，还有点埋怨，他紧紧地盯着自己，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试探地开口：“小骗子？”

染风歌被叫这个名字也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这世上能叫他小骗子也就一个人——

“你是小骗子？！”苏以陌急急地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扣住染风歌的双肩，手指用力扣紧，语气激动万分，“小骗子，你没死？！”

077.你是我的独一无二

哈啊？！

染风歌惊讶地看着苏以陌，本来他在震惊，难道眼前的‘阿陌’真的就是当初那个‘阿陌’？结果被苏以陌冒出来的这句话给弄懵了——什么叫‘你没死’？

他本来就好好的啊，难不成苏以陌以为他死了？

拜托——能不能想他点好？

苏以陌可没有染风歌这样轻松自在，他心里百味杂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有浓烈深刻的埋怨，还带着一份恨意——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他？害他伤心难过那么久，连性子都转变了！

“小骗子……小骗子……你还真是骗子！小时候骗我那么苦，长大了一样骗我！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痛斥的话语，紧蹙的眉心，扣住染风歌肩膀的双手不断用力，苏以陌低吼着，感觉自己如果再不发泄一下肯定就要疯了。

吼完之后，见染风歌仍然一副呆呆的表情，苏以陌不由气呼呼地去捏他的脸：“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我了！”

染风歌还是头一次见到苏以陌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玩闹心起，稍稍歪了头蹙了眉假装疑惑道：“你是谁啊？”

“你——”苏以陌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可又不能拿染风歌怎么样，他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最终又狠狠看着染风歌，控诉道：“你竟然忘记我了？！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你这个……你这个……该死的小骗子！”

“亏我对你念念不忘十几年，你倒好！耍我很好玩是不是？看我难过你很开心是不是？”

苏以陌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把染风歌揪过来暴打一顿，可是眼前这人就是住在自己心里十几年的人，他又如何舍得打他？只能下意识地扣紧双手，来表现自己的占有欲。

染风歌被他捏得肩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你先冷静一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苏以陌深深凝望着染风歌的俊美脸庞，努力将这张脸跟记忆中小骗子的脸重合，意外地发现，染风歌现在的面容要比以前更好看，而且褪去了小时候肉嘟嘟粉嫩嫩的样子，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有魅力。

一想到染风歌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竟然没发现他就是小骗子，苏以陌就懊恼地不行，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件事呢，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当初甚至还对染风歌冷嘲热讽、间接地对他造成一些伤害……

“你叫我怎么冷静……”苏以陌重复着这句话，猛地用力将染风歌揽入怀中，霸道的吻不由分说就缠了上去，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染风歌被他吻得有点懵，心说，莫非这玩笑开大了？

得知自己是小骗子，苏以陌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不过是当初用计救了他一命，他竟然念念不忘十几年？

可是……虽然心里很高兴苏以陌能够在心里给他留出一个位置，但是，染风歌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眼前这个冷漠淡然、冰山禁欲的‘阿陌’真的是当初那个耍赖胡闹揪着他不放的活泼‘阿陌’吗？

性格差异也太大了吧？

苏以陌觉得无论怎么吻都不够自己发泄心中的不快，直吻得染风歌伸手来推他，并咬了他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激动过了头。

恋恋不舍地松开染风歌，苏以陌喘息着平复自己满腔的愤怒，先是质问：“当初为什么那么做！”

“那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么……”染风歌也喘着粗气，慢慢回答。

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心知自己刚才把苏以陌给咬破了。不过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发起疯来的苏以陌太吓人了，他差点就被憋死了……

“你就不能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一次吗？！”苏以陌继续质问，但看他无辜的样子又努力压下怒火，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怎么追究也于事无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你后来怎么脱身的？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我也是跳车逃生的……不过当时伤到后脑，伤得很严重，记忆也出现一段空白……所以……”染风歌有点委屈地开口，他那时候也很惨好吧？被亲生爸爸给骗到异国他乡，甚至没过多久又被丢弃……凭什么苏以陌要这么气冲冲地质问他？

他的苦有谁知道？等记忆恢复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他赶回来的时候，外公去世，母亲的病依旧没有起色，苏家易主，就算不久前他曾经怀疑过此‘阿陌’是不是当初那个‘阿陌’，可是苏以陌性情大变，他哪里敢认？

更何况……更何况……苏以陌还有个深爱的景秋涵……自己算什么？不过是小时候的一段往事而已……

“那现在呢？现在可记起来了？”苏以陌面对当初的小骗子，本性毕露，伸手去扯染风歌的脸颊，“记起来了刚才竟然还骗我说不记得……你还真是本性难移啊！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我哪儿知道你对我念念不忘？”染风歌拽开他的手，揉着脸颊忍不住控诉，“你家里一点想念我的痕迹都没有，我就算是怀疑过也没办法确认啊！再说……哪有人念念不忘着一个人的时候还跟别的人谈情说爱？还给他花大价钱请替身……分明你才是骗子，大骗子！花心大萝卜！”

最后一句‘花心大萝卜’带了点埋怨，带了点鄙夷，还有点酸酸的味道。

“那我不是以为你死了么……”苏以陌回想当日的爆炸场面，“对了，你后来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恢复记忆你就没想过要找我吗？”

“谁说没想过？”染风歌瞪他，“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家已经卖给别人了，我当时又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还说我呢，你后来不是很厉害么？还是猎鹰老大呢！你不也没找我吗？要是你当初查到我的名字，在你委托我做替身的时候就会跟我相认了！”

苏以陌被他埋怨的有理说不清，此刻气已经消了大半了，重逢的喜悦渐渐占据心头，他重新将染风歌搂住，低声道：“都说了当时我以为你死了，哪里还敢触碰所有有关你的事情？我只记得你就够了，你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小骗子！”

染风歌静静待在苏以陌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低声叹道：“要是我那时候没失忆就好了……”

没失忆就不会被带走，不被带走苏以陌就能找到他，然后他们两个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苏以陌本来还想问更多的事，想知道染风歌为什么会学到易容术和其他好多技能，想知道染风歌为什么会走上替身这条道路，想知道染风歌那些年是怎么过的，想知道他跟蓝狂究竟又怎么样的纠葛，想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

想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苏以陌只能搂紧了他，轻声道：“还好我们又重逢了……还好，我没有错过你……”

两人静静相拥，周围的一切仿佛全都凝固住了，成为两人的布景。

良久之后，染风歌才推开他，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说呢？”苏以陌习惯性地有伸手去捏染风歌的脸颊，自从知道他是小骗子之后，他总是忍不住去捏他。

不过这次被染风歌躲过了，顺便瞪他一眼：“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总是捏我脸？”

“谁叫你这么多年都没给我捏过？我怀念啊！”苏以陌不依不饶，非要捏一下才肯放过他。

“呀！”染风歌左躲右躲，忽然叫了一声，朝后看去。苏以陌被他吓了一跳，不解的回头，就见染妈妈正坐在轮椅上，托着下巴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刚刚那一幕相认的过程都被染妈妈看了个正着！

虽说她的精神不是很好，也不认识染风歌，但是被至亲的人看到自己跟个男人搂搂抱抱，染风歌还是有点别扭，他对苏以陌佯怒道：“别闹了，我还是喜欢你那张冰山脸。突然间表情这么丰富，我不习惯。”

苏以陌脸色阴沉，咬牙道：“你说谁冰山脸？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变成那样？”

“又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自闭、钻牛角尖！怪谁！”染风歌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上前去推染妈妈，“妈，我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