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耀平静道:“只是有些无法使力而已,反正不是右手,不碍事。”
“可是……”
“太医说过,好好调养,也许日后还是可以恢复的。”玄凌耀抽回手,并不太在意的样子。
玄凌过心知这话是分明是哄自己安心的,可是仍忍不住心中酸楚,自己永远只能看着二哥受伤,劳神,永远无法为他做些什么,永远都是这样孱弱的模样,甚至,还要让二哥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深深厌恶着这样的自己,厌恶着自己懦弱的性子,更厌恶自己千穿百孔的身体。
玄凌耀看他神色,暗暗叹口气,转开了话题道:“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玄凌过很快收拾了心情,回道:“皇兄养伤的这些日子,朝中上奏,希望将祭天祭祖之事早日定下来,但是父皇一直留中不发,现在还未有定夺。”
说到朝堂之事,玄凌耀敛起了适才温和的神情,他随手捡来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提提神,眼神顿时凛冽起来。
第三十一章:狭路相逢
玄凌过见他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是早已知道了,暗自嘲笑自己小题大做,又继续道:“虽然皇兄私自离宫,可是也是由于那日重岫山狩猎突然遭遇埋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那些杀手身上虽然穿着大……”他顿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异样,又接着道,“大皇兄的天辉组服饰,但是也检查出有西楚杀手的证据,所以最后还是认定是西楚派人刺杀,并且嫁祸于大皇兄,企图使我东玄皇室内乱,西楚坐收渔利。”
玄凌耀最近擎着一丝冷笑,嘲讽道:“若本身没有间隙,又何来嫁祸一说呢。”
玄凌过一顿,看了看他神色,道:“之前父皇中毒一事,又有了转机,父皇身边的心腹大太监福公公据说年轻时钻研过毒物,后来经他检查,发现是酒中被参了一种会让人昏睡的烈性迷药,并非是那巫师所说什么邪咒。虽然这个发现同样非同小可,但是非要说蜀川派一个使者如此明显的下毒,未免也太过愚蠢。”
玄凌耀点点头,眸中闪过沉锐的光:“但是即使这一切看起来如何荒谬,但是父皇也不可能放那个蜀川使者回去,这个莫名其妙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想到之后种种后果,他眼光一沉,冷声道,“真是鼠目寸光。”
玄凌过心知他指的是谁,也是沉默不语。
一会儿,玄凌过仿佛想起来了什么,道:“昨日听说,大皇兄伤势已复,前去向皇后问安,皇后又提议于明日安排一场家宴,父皇答应了。二哥你,怕是躲不了了。”
玄凌耀一扬眉,放下手中茶盅,道:“为何要躲?”
玄凌过急道:“皇后和大皇兄……”他一顿,压低了声音急促道,“他们明显不怀好意……”
玄凌耀从书桌后面绕出来,复又推开那扇雕花窗,盛开的桃花映入眼帘,远方暖阳高升,洒在他银蓝绣金的长袍上,腰间玄青的佩玉流光溢彩。
他忽而想起那日在蜀川,那个男人充斥着强大自信神采的眼光,仿佛整个天下都不放在眼里,说自己,不所不能。
玄凌耀倏忽笑了,侧过脸来,双眸中傲色灼灼:“那又如何?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我接着便是,真当我玄凌耀怕了他们不成!”
二哥丰神俊朗的模样映在玄凌过眼中,他只感觉自己沉寂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蓦然火热起来,忍不住走上前去,握住那人的手,深深吸一口气道:“二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凌过都站在你身边!”
惊讶一闪而过,玄凌耀抽回手揉了揉对方头顶,目中似有宽慰。
玄凌过有些不满道:“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玄凌耀唇边泛起笑意,道:“不管过多久,你都是二哥的三弟。”
沉静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带着包容和温暖,玄凌过怔怔的望着那人,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感动,五味陈杂。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门外侍卫禀报说常裴大人求见。
玄凌耀神色一动,扬声道:“快传。”
暗叹口气,玄凌过心知自己也该走了,便道告辞。对方看来心系天耀组的搜寻状况,也没有挽留。他压下心中了落寞,便躬身退出去了。
却说今日山谷之中,天青泛白之时,萧初楼便独自离开了小木屋。
他远远瞥一眼依旧躺在草地上熟睡的夏桀,想起这个月来在山谷之中,这个男人豪爽真诚的情谊,露出一抹无声的笑意,也没有叫醒对方的打算,旋身跃入了树林之中。
他却没有看见,本该睡着的夏桀,双眼忽然睁开一条缝。所有的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来他竟然一晚都不曾睡着。他没有回头,更没有动上一动,只是望望远方高远的天空,又闭上了眼睛。
树林之中依然瘴气缭绕,普通的雀鸟都不敢进入,清晨的雾气透过层层树叶,风拂树影沙沙,仿佛跳动的翠绿精灵。
这片森林绵绵密密,越往中间走越是幽深,参天古木比比皆是,最密集之处,连阳光绝少能透进来。
虽然刚入初夏,但在此处,也彷如冬末那般幽寒。
所幸萧初楼一身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之前在山谷时,唐肃迟也指点过两人一些虫草药理,其中就有专门驱虫避瘴的药草。萧初楼早早准备了一些,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他从怀中摸出一包千草编的小囊,散发着极淡的清香味道,又用线穿起系在脖子上。片刻,周身的瘴气便驱走了七七八八,余下的一点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腰间别着从唐肃迟那里讨过来的一柄匕首,匕首鞘色泽幽暗,并不反光,雕刻着反复的精致花纹,显得分外华贵。鞘中匕首极其锋利,吹毛即断,上面开着两个血槽,一边锋面透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涂了剧毒。
以萧初楼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把匕首绝对是极品神兵,价值非凡,绝对不是普通贵族能用得起的。能佩戴这种匕首,本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唐肃迟,此人本领极大,周身无不透着古怪,虽没见他显露高深武功,但见他的使毒用蛊的本领就已经令人叹为观止,想来身手也绝不会差。
再联想到他还能神出鬼没出现在离东玄帝都如此近的古峰岩。萧初楼嘴角略勾起,他大概已经猜到此人是何方神圣了。
心思转个不停,手脚却丝毫没有停顿。萧初楼飞快的穿梭在层层古林之中,仿佛黑暗中行走的杀手,悄然无声的从一棵树上敏捷地跃到另一棵。
赶了大半天的路,天色早已大亮了。
萧初楼停下来,坐在树梢上稍事休息。
原本直接从地上走,要省力的多,但是他可没有唐肃迟那一身毒虫摸近的毒功,森林中,除了树,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都些都是爬虫的天下,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特别致命的不明生物。
从树上走,累是累了些,但也不必担心那些毒化毒草。
离开木屋之前,萧初楼就准备了肉干和水囊,以他的速度,应该不用两天就能出这片林子了。现在麻烦的便是那些寻找他的人,不管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杀他。
在他看来,被人掌控行踪,总是一件令人不爽的事。
不过要想完全避开这些人,似乎也不大容易。想到此处,萧初楼略微皱了皱眉头,一路上,他偶然有看见刀剑劈砍过的痕迹,虽然不确定是否是搜寻之人留下的,但是想必也离他们不远了。
树影幢幢,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在地上。
一身材高挑的男子立在树下,黑衣黑发,巨大的古木在他身后投下大片的阴影,男子周身似乎散发着某种冰冷的气场,周围一圈手下都离得老远不敢靠近。
这看似年轻的男人,正是大皇子玄凌辉新近收的暗部首领,冰缔,手中掌管天辉组中情报以及部分死士的培养权力。
他的直属手下虽然也属于天辉组中,但与那些大皇子本人嫡系的带着白色面谱的死士不同,他们大多精通隐匿、追踪以及暗杀,不带白色面谱,而是在黑布无法蒙住的眼睛的部位,通通涂黑了。
甚至能在铁桶般严密的蜀川,追查出二皇子玄凌耀的行踪,正是这些人的杰作。
他们都是冰缔、冰落两兄妹一手培养出来的,相对于大皇子,这些人显然更加忠诚于冰缔本人,不过天性的多疑的玄凌辉自然不会在自己身边留下无法掌控的人存在,所以,只要用两枚忠心丸控制住冰缔兄妹,便不怕他们叛变了。
虽然大皇子的智囊鲁齐漠也曾向其谏言,以这种极端的法子控制属下是极其不明智的,但是如今皇储悬而未决,再加上玄凌辉本身就喜欢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来揣测天下人,自然对此不以为然,只是敷衍说等到他继承大统天下已定,再解决此事不迟。
只是稍有些头脑的人也心知肚明,真等到那个时候,这些替大皇子做尽某些见不得光大逆不道之事的人,会被怎样处置呢?
冰缔听着属下汇报连日来搜索的情况,不出意外的依然没有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反倒遇上了些二皇子的人马,双方竟然很有默契的没有大打出手,而是心照不宣的远远错开。
原因很显然,因为大家的目标暂时是一样的,都为了寻找那个被各自主上所看重的,传说武功奇高的男人。
当然,等到找到了人,大家手底下再见真章。
冰缔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分散开去,自己仗着高绝的轻功往森林中深入。
片刻,他落在一棵参天巨木粗大的树枝上,远远望去,雾瘴缭绕,目光所及处处不过一片幽深,看不真切。
突然,一个危险的信号在他心中腾起,异常敏锐的直觉瞬间紧绷着他的神经,一柄暗黑毫不起眼的匕首滑出手心,冰缔整个人上身轻轻一转,匕首悄无声息没入血肉,快的甚至没有溅出一滴血。
那是一条粗壮无比的森蟒,静悄悄的盘缩在树干上,正准备给即将到口的猎物致命一击。
那匕首正好从它七寸处切入,切成了两半,那巨蟒已经身首分离,“啪”的摔落下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片刻,就成了闻着血腥味而来的各种野兽鸟虫的腹中餐。
这一切,冰缔自然不会看见,因为他杀死巨蟒之后,忽然隐约瞥见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上,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顿时眼中精光大盛,冲着那道身影疾奔而去。
那道人影,自然正是从谷中出来的萧初楼。
此时,他横跨了小半树林,即将到这篇瘴气林最中央的地段了。却没料到竟然在此,碰上了玄凌辉的手下,而且,还是早已进阶八品的冰缔这等棘手人物。
当冰缔杀死巨蟒之时,萧初楼就发现了对方,心中暗叫倒霉,立即遁走,不料对方反应也着实太过迅速,连手下都不打算召集,就独自追了过来。
萧初楼敏捷地在树杈上绕来绕去,感觉到身后紧追不舍的男人,眸光越见冷然。
嘿,以自己九品的实力,即使只有七八成功力,对付一群高手也许还有些麻烦,不过单独对付一个八品武者,也是绰绰有余了。
想到此处,萧初楼反而不跑了,悠然靠在一棵三人环抱的粗壮老树枝干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挑起一边眼角,瞅着那抹越来越近的矫健黑影,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须臾,冰缔也落在对面另一棵大树上,两人相隔不过数丈之远。
冰缔望着眼前俊朗的男人,想起当日在古峰岩,这人身中剧毒,却悍然冒着散功入魔的危险,自击天灵盖,以一当百的大气魄,不禁肃然,目光中也带着淡淡的敬佩。
“没想到你身中忠心丸的剧毒,还自损生机,施展魔炼羽化大法那种逆天的功法……”冰缔深知其中凶险,不由轻吸一口气,续道,“那么重的伤势,不过短短越余便恢复了。”冰缔顿了顿,深深看着萧初楼,缓缓道,“真不愧是,九品大宗师!”
萧初楼一挑眉,忽然颇有些玩味道:“你也知道魔炼羽化大法?”
见他并未否认九品的实力,显然是默认了。
果然如此!
一个九品大宗师就站在自己眼前!冰缔沉寂的心瞬间火热起来,甚至感觉自己的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指尖微微发颤。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萧初楼,一眨也不眨,拳头紧紧握起,强烈的战意充斥全身。
真是久违的,这种兴奋的感觉!
这时,若是冰缔的那班手下看见一向严谨冰冷的首领露出这种,堪称狂热的神情,恐怕都要吓死。
萧初楼清楚的看见对方眼中燃烧的战意,不由一阵无语,碰上这么个难缠的家伙已经够倒霉的了,居然还是个武痴,看来不打上一场怕是不行了。
他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只怕打斗声引来其他敌人,将他出现的消息传出去,那就麻烦了。
萧初楼收敛起从容的神情,轻呼一口气,目光牢牢锁定对手,手中扣紧那柄锋利的匕首。
雄狮搏兔亦需全力,更何况看对方气势,简直不下于一头潜伏的黑豹!
两人战意瞬间攀升到顶点,萧初楼眼前一闪,冰缔一点足下蓦然冲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九品大宗师
四周的雾气树影飞快后退,冰缔牢牢锁定着眼前蓝袍男子,越来越近,手中匕首一扬,尖端略微提起一寸,以这个角度可以最迅速准确的刺入敌人心脏。
对方淡漠的脸孔在他黑瞳中放大,冰缔甚至可以预感到匕首刺入那一瞬间四溅的热血——
出手迅速、精确、狠辣。每一项他都自认做得极好。
一抹冰冷的笑意现在他脸上,冰缔对自己的速度乃是极为自信的,即使这一击无法致命,也足以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让他惊愕的是——匕首捅进去了——竟然扎了个对穿!
他心中还来不及反应是什么滋味,那抹笑容倏忽僵在脸上——仿佛慢动作回放一般,眼前的人影竟然在慢慢消散。
那是一道残影,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肉眼几乎产生错觉。
惊讶的神色不过一闪而逝,冰缔瞬间折下腰,左足踢在右足上,借力在空中绕了一圈,匕首第一瞬间横在胸前。
只听“铮”的一声清响,两柄匕首相交而过,刹那间又错开了。
谁也没占到便宜。
在寂静的树林中,这尖锐的一声,无异于一道惊雷,惊走了藏身树丛中无数叫不出名字的鸟雀。
冰缔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面带微笑的男人。下意识扣紧了手中利刃,方才短短相交的一瞬,传来的的强劲力道,几乎让他的右手微微颤抖。
好强!
一种极端危险,又极端兴奋的矛盾感觉从他心中腾腾燃起,冰缔舔了舔干燥的唇,感到自己浑身仿佛躁动起来。
说来许久,事实上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两人眨眼互换了所处的位置。
方才短短的交手,只不过是相互的试探。
萧初楼已经收敛起先前从容的样子,落在冰缔身上的目光也渐渐凝重起来。
刚才他虽然躲过那致命一击,看似速度快上一线,但也只有一线而已,然而对方一击不中,却没有丝毫停滞地立即回防,让自己的全力反击无功而返,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萧初楼自问若换做是自己,也做不到比他更好。
望着一身黑衣的冰冷男人,萧初楼微微眯起眸子,由衷道:“你很不错嘛,年纪轻轻,有实力,也有胆色,不过……”他顿了下,眼中流露出强大的自信光彩,淡淡道,“如果只有这点程度,那么不管你再怎么天才,今日也要陨落在此了!”
听到这种颇似贬低的话,冰缔深吸一口气,他漠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神情,他似乎在笑:“若是可以在有生之年,得到一个九品大宗师的肯定,我冰缔,虽死无怨!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坚定无比,尤其最后那四字直抒胸臆,更是透出一股桀骜肃然的慑人气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