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残?我叹了口气:“别提了。”
“怎么?你跟老秦没相认?”楚东很诧异,“不会吧,那我光碟不是白寄了?戏不是白演了?”
“那晚在外面的真是你?”我问。
“对啊,杨浅叫我存个视频,说是留证据以防万一。”楚东点头,“摄像头就藏在那壁橱里,琉璃盏的边上。”
我又问:“你都寄给谁了?”
“就老秦还有他爸。”楚东想了想,又补充道,“杨浅叮嘱我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这么干,虽然我没找到这两个人之间的
联系,可能有什么特殊的逻辑关系?但肯定不是二进制的……要么是个指数关系?。”
“出岔子?”我试探地重复着。
“嗯。”他方才有些黯然,“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你穿成了,他穿死了。”
这好像跟老杨同志的说法有些出入?
我决定先不道破,“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记住没有医保和寿险就不要随便见义勇为,下次吸取教训吧。”
“其实我已经调整过来了,一开始……一开始确实挺难的。”楚东无力地点点头,“毕竟这事没人能说没人能讲……”
难怪第一次见到他时是那么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脱衣脱裤的状态。
“我懂我懂。”我拍他肩膀稍作鼓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你跟我演戏,我就只好回报你演技。
“你不恨我?”他有些忐忑。
“哥三十五了,能跟你们这些小年轻一般见识吗?”我故作轻松地端起啤酒杯,“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啊,干了
这杯,就让我们尘归尘,土归土,挥手告别二百五吧。”
唉,我好像真醉了。
被动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住破发点,找回发球局,虽然说不上释然,但心里面起码有底了。
人生就像消化道,吃进去的东西总想把养分留下来,把垃圾排出去,但是这孙子他便秘了——
不过这回不同了——就好像便秘了大半辈子,终于要有点拉稀的趋势了?
我迎风四十五度泪流满面。
伤秋的情绪正高潮,忽而一道寒风劈过,我打了个冷战,于是给他发了条短信。
“天冷,记得加衣服。”
没有回音。
“你上次说,咱俩不可能了。”我换了只手按键盘,“为什么?”
这话憋在心里,快爬蜘蛛网了,这回总算借助一毛钱的网络推了出去。
等了十来分钟,那边才回了四个字:老地方见。
这个过场结束难道下一幕就转琼瑶戏了?
不过老地方倒确实是个老地方——一家开了十多年的酒吧,最初叫绿洲夜总会,后来叫绿洲主题音乐酒吧,现在好像叫绿
洲高级娱乐会所。
我总觉得好像绿洲的几次改头换面正好映衬了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史,使得社会主流价值观一目了然?
即使过往的痕迹还残留在脑海中,眼下的这座建筑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无论外观还是内涵。
刚刚叹口气踏了进去,便立刻有西装男迎上来,我心中窃喜,难道他一眼看出我是GAY,所以没有打发公主来给我挑?
谁知西装男很严肃地问我:“你是来应聘的?”
草,老子长得就那么不像消费者?“你小心我打12315投诉啊。”我从容地警告他。
秦曙光开车来的,先一步定好了包厢,我报了名字之后,西装男才相信我不是来应聘的,不过他好像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
,上下打量我的眼神仿佛资深HR看上了隔壁公司的销售主管。
“保持联系,待遇很优的。”他把我领进包厢时偷偷往我兜里塞了张名片。
我哭笑不得。
秦曙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西装男说:“这我儿子,你们别想了。”
西装男这才恍然大悟兼敬佩有加地点点头,扔了句二位放心玩这里绝对安全便溜了。
我沉着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他说我记得你以前在这里,卖的不错的。
“是啊。”我感慨道,“那时候拉古典唱民谣都能赚钱,不像现在,只有卖身一条死路。”
“其实吧。”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你现在也能卖的不错。”
“卖你大爷。”包厢里昏暗闪烁的灯光,音响里陌生煽情的歌曲,这些都使我有些无话可说。
“来,给大爷唱一首。”他指了指话筒。
“滚蛋,老子只卖身不卖艺。”我断然拒绝。
“唱吧唱吧。”他主动替我选歌,“你卖艺我卖身,你好我也好。”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有点不爽,“别玩儿了行不行?”
他已经选好了歌,拿起话筒像是打算唱给我听。
前奏听起来似乎是首齐秦的老歌,现在估计已经很少有人知晓,作为一首经典的翻唱歌曲,尽管它的填词透着一股蛋疼的
明媚忧伤,但却不能阻止它流行在上个世纪的各大酒吧夜总会里。
由此可见,小清新是贯穿于历史的每个阶段的。
秦曙光的歌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可能就要算到那每一个细小的走音上,微妙的走调
,然后总是能巧妙的拉回来。
我觉得再让他唱下去大概会使2012提前运作,大陆板块频繁活动,全球范围内基因突变?基于拯救全人类于灾变之际的国
际主义精神,我夺过了话筒。
“给我一个空间,没有人走过,感觉到自己被冷落——
给我一段时间,没有人曾经爱过,再一次体会寂寞——
曾经爱过却要分手,为何相爱不能相守,到底为什么——
早知如此,何必开始,欢笑以后代价就是冷漠——
既然说过深深爱我,为何又要离我远走,海誓山盟抛在脑后——
早知如此,何必开始,我还是原来的我——”
歌词还是这么的蛋疼,我看着眼前的MV,视线突然有些模糊,穿过那些迷乱的影像,好像看到了秦曙光手腕上那块铂金表
闪着清冷的光芒,看到了叶丹青意气风发的脸庞正在渐渐老去,看到了温怀远站在我的身后却什么都不说,看到了楚东跪
在我的墓碑前最真实的目断魂销,看到了紫色的天空下,第二世的迷惘。
“跟我在一起吧。”秦曙光说这话的时候大概觉得流氓是种气质,老流氓是种信仰?
我一时间有些呆滞,不知该作何反应,MLGB的,上周那句“表我收下了,但咱俩不可能了”是谁他妈说的?
“但是有条件。”他的嘴唇弯成一个诱人的弧度,“不能抽苏烟,不能练书法,不能穿灰色衬衫。”
“为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
“我不喜欢。”他简单总结。
第二十九章
我发现了至少两件事情,第一,秦曙光列出来三不准的深层内涵是他老人家吃温淮远醋了,第二,他像贴身保镖一样,二
十四小时执着地晃荡在我周围,我问这是为什么,大律师回答说是要保护婚前不动产。
我只好回他一句当心不动产草你。
对于我极具威慑力的回应,他只是淡然地说了句,行啊,回头给你买几盒汇仁肾宝。
难道我还能说得更多吗?
比如现在,沈疏楼的课上,他就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写辩词,还试图假装自己只是个路人甲。
“不觉得坐这太委屈您了?”我问他。
“不觉得啊。”他合上笔记本,一只手就搭在翻盖上,“老沈的课嘛,虽然都是扯淡,但偶尔听听的话……反正也听不死
人。”
但我觉得很丢人,两节课间的时候甚至有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旧友若无其事的过来打招呼,措辞一般涵盖于“哟杨子你爸
挺年轻”“父爱是滋生不伦恋的温床要警惕啊杨子”和“杨子你什么时候断奶跟哥们招呼一声啊”之间,难得有个懂事点
的,没走寻常路,而是神色担忧地凑到我耳边私语:“杨子,你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咱弟兄几个给你凑凑,何苦去做人
家——”紧接着就是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飘在秦曙光面门上,“咱这不是日本,不兴援交那一套,你可要想清楚啊……”
你妹的援交!
我侧眼暼那不动声色的秦曙光,与其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倒不如说是成年累月在外头跟法庭上吵架锻出一脸铁皮。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这句话——”大律师淡然地指指自己,“正是说的不才在下。”
这他妈是一种什么精神境界?
“你小学语文老师死得早?”难以置信,我的反击竟然如此无力?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沈疏楼脚底抹油实现了瞬间移动,讲台上的空空当当仿佛昭示了他就不曾来过。
“嗯?下了?那走吧。”秦曙光醒的很是时候,上节课还假装写辩词,这一节干脆就留了四十五分钟口水。
“你现在这样不耽误工作?”我委婉地向他提出意见,“我又走不丢。”
“潜在情敌太多。”他揉了揉眉心,“我得防着点。”
“情敌?”我大大方方地向他展示了全班男生那些惊为天人的相貌,“你会不会太防患于未然了?”
“我知道你是个BI……”他整理好手头的东西,顺势就搂着我的肩膀,“因此有高人指点我,你们这届美女很多。”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果然有些窃窃私语的阴影藏于芸芸众生之中,诡异得颇蛋疼。
本想辩白自己不是双,备不住一个儿子打散了所有解释的余地,罢了不提。
出了教学楼,一辆别克君越艰难地冲过减速带,唰一声横在面前,院长挽着袖子从上面蹿了下来:“曙……曙光?老朽没
看错吧?”
秦曙光吓了一跳,思想准备很不充分:“你这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院长又捋直了袖管:“本来我还在南校区开会,一听说你回来了,连闯了几个红灯就为了证实这个情报真假,没想到啊哈
哈哈……”
秦曙光跳开三米远:“您看错了,我今天没来过!”当即拽了我就往目所能及的建筑物里躲,院长是个实心眼,车也不锁
就在后头追:“老秦你跑什么啊?我就跟你聊聊,又不会吃了你……”
我们的避难所是一栋民国建筑,老校区所剩无几的遗物之一,昏暗的灯光,随时可能塌陷的木地板踩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
吟,上白下绿的墙漆颇有几分斑驳的味道,走廊狭长而幽深,我忍不住回了头,发现院长那颗锃亮的脑袋正在台阶下若隐
若现。
“他要追上来了?”我说。
“体力不错啊。”秦曙光赞许道。
就如电视剧里演的桥段一般,走廊的尽头一扇木门友好的敞开,我仿佛看见那扇门后面站着个共产党人,他等着对我说:
“同志,组织在这里!”
事实上我已经开始脑补门后面那张讲正义树正气的脸了,却在闪进去之后失望的发现,那张脸已经被我观赏了一个下午。
“被老余撞见了?”沈大律师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哪儿是撞见。”秦曙光端起桌上一杯刚沏好的铁观音灌了一口,眉头皱了几分,“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特意赶过来
的。”
这时门外响起了坚定而平稳的敲门声,秦曙光看了一眼沈疏楼,对方摇摇头,回复一个不作为的眼神。
很长一段时间里,封闭空间里回荡的只有那一声声不算强烈却执着的敲门声,最终偃旗息鼓在秦曙光品完一杯茶准备续杯
的时候。
“老余肯定以为你这回想开了,肯回来教书了,你就忍心让他空欢喜一场?”沈疏楼用两个细长的手指拿开热水瓶上的瓶
塞,清脆的一声。
“你以为我想让他撞见?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么?”秦曙光摇摇头:“再说我已经很低调了。”
“什么特殊情况?”我忍不住插了一句,“难道不是你闲得蛋疼才来陪我上课?”
“对啊,就是的啊。”秦曙光笃定的神情质朴中透着一股贱味儿,“要不你给我揉揉?”
沈疏楼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才转过来:“从南门出去了,保险点你们走东门吧。”
秦曙光点点头,拎起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包就要告辞。
出门之前,沈疏楼又叫住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话:“提醒小温一声,最近要当心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句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反正正好飘进我耳朵里。
我看了一眼秦曙光,神态自若,波澜不惊。
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
出了沈疏楼办公室,我打了个寒战,方才意识到冬天将至,身上还是单薄的。
秦曙光二话没说,脱下呢外套披给我,自己剩一件灰色条纹衬衫,一脸赴法场的表情。
我说穿回去,老子还挺得住。
他愣了片刻,接了一句:“我忘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忘了什么,不过这不打紧,抓紧去到车里才是正经事儿。
停车场里只剩了一辆马三,秦曙光闲庭信步一般踱过去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换车了?”我问道,“帕萨特不开了?”
“暂时换几天。”他回答的时候眉目间有催促的意思。
我便不多问,随他上了车。
十二月初的杭州城同其他季节相比略显萧条,人们形色匆匆,似乎不愿在户外多耽搁。
我望着窗外远景,心中突生些许愿景,尽管它们大多不切实际而奇形怪状。
盼了十来年的感情就在身旁,却远得仿佛隔了一套台湾海峡,明明已经不再有障碍,明明离得这么近,却不知道下一步该
往哪里跨。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又建立了一个新命题。
“你想多了。”他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路况,“没有什么不对劲。”
“你明明说过,咱俩不可能了。”
“我反悔了,不想便宜了姓温那小子。”
“嗯?”
“我们两情相悦应该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没必要成全别人——”他突然踩下了刹车,认真地盯着我,“我活了快半辈子了
,无私的事情做了不少,折腾了十来年,心里头放不下,现在想自私一回,占着你不放手了,行不行?”
这也算是表白?我想自己大概可以勉强平静接受,但是接踵而至的舌吻让我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
“行。”我酝酿了很久才吐出这个字来回答。
绿灯亮了,我的脸好像有点充血了?哦该死为什么温淮远前几天在床上的场景却在此刻不停地快进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