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欢喜+番外——天九一

这个二十年没有哭过的男人，对着他的哥哥哭着说：“对不起。哥，我错了。”

第45章

伤疤一被揭开，记忆之洪汹涌袭来。

悲痛与恐惧，以及后悔与不能弥补的绝望。

这里是南岛，极崖，心之坟场，梦之绝境。

时光之轮轮转，双生子分隔时空两端，静默对视。

这两个人同为天上的繁星——在天之南，有明亮之星——天南星。越南星当年为她这一双双生子用尽了心思才决定，让哥哥叫“天南”，弟弟为“繁星”——在万里之高空，用博大的心胸、通透的目光看他们脚下这世间万物。

可是，他们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牧天南看着泪流满面的越繁星。忽然明白自己固执多年的伤痛，也在对面的人心中盘根多年。这又是何必呢？他问自己。总是处在选择恨或是原谅的路口。

这一瞬间，牧天南的灵魂已不在这小小山崖，而是在九天之外，俯看这短暂人生有多少快乐多少痛苦多少遗憾多少怀念。许多想了二十载也没有想明白的执念，在短暂几秒一下子悉数通透。

“我来了。”牧天南对着静静泪流的人说，“就是要来原谅的。原谅你，但更是原谅我自己。”

越繁星看着他的哥哥。

“如今再想，这也不是你的错。如果真得要追根溯源的话，要从我们母亲找起了吧。她为寻她的爱情，一脚进入深宅大户的漩涡中心。才有这后来种种。我们是她的孩子，要继承她的宿命不是吗？”牧天南说着，海风将他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这么通透的言语又是经几回自我灵魂切割才能得出的呢？“后来，细想。我不能原谅你的，已不是你离家出走从而导致母亲的悲剧；而是，自我入牧家之后，你的所行所为。我得告诉你，我是你哥，我无法不对你失望。因为从我内心深处，我是希望着你能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负自己应负的责任，而不是沉溺于肉与情爱游戏。你一路让我失望。”

越繁星眯起了流泪的狭长双目，他在狂风四作中，开了口：“哥，你知道吗？我爱上的第一个人，是我的管家。当年，母亲死去，你也离我而去到了牧家，我寂寞伤心害怕诅咒怨恨无望。‘他’在那时所给我的照料足以让我依恋上他。”越繁星没有为自己作辩解，只是提起了一件沉年往事。少年时期，为了得到那们有妻有儿的管家先生，做出的出格的事几乎到了人尽皆知、沸沸扬扬的地步。可是，还是没有得到。

“哥，我是心理医师。我明白所有的症结所在。那就是这个世界，有爱的人滥用爱，缺失爱的人又不能正确寻找到爱。母亲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越繁星接着说。

“所以说，或许是我才该说对不起才是。当年留你一下人在风口浪尖。”牧天南用手抚上干涩发痛的双眼，“然而，现如今，我还是认为幸好到了‘牧’家的人是我。”

牧天南放下了手，越繁星也停止了流泪，两人在时空两端静默对视。

“我认为幸好是我去了那里。”牧天南说。

在牧天南的眼中，越繁星忽然看到一个小孩子在深宅大院的漩涡中心孤独而辛苦长大的身影。那是他的哥哥，从来沉默寡言的哥哥。在他寂寞伤心害怕诅咒怨恨无望之时，他又有什么心情呢？

“好心情”咖啡店。

“这种味道，很怪异的好喝啊！”单佳月赞道。

“是吧！”牧野以一种跟我来就没有错的口吻应道，“不过呢，快说说你们之间的进展啊。我约你出来就是想听这个呢。太突然了吧，明明前些天见你时，还要死不活的样子呢。看现在，眼角都带笑啊！”有着尖细下巴的少年调笑圆圆脸的长辈。

“我也觉得你开朗不少。果然你比我坚强。”

“别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还在想你会不会骂我说，我会伤害朱葳安那么好的女人。”单佳月望向牧野的眼睛中含有深意。

“她？跟她不是太孰了。再说，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好抱歉的？难道，你乐见我南哥与他不爱的人结婚？”少年说出自己有些锋利的观点，“而自我看来，只有温暖的你才能给我南哥真正的爱。那个女人……”少年对着单佳月摇头，“那个女人不行。”

单佳月笑了：“我是个温暖的人？”

牧野说：“是啊，不然，才与你见了统共不过三次面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这样推心置腹地聊天呢？”

“那我谢谢你了。”单佳月又笑了，这个少年个性得挺可爱的。

“快说，你们‘做’了没？还有啊，你是‘受’吧？”

单佳月一口咖啡没把自己呛死，“咳咳！……”

“慢点喝啊！”牧野赶紧递给对方纸巾。

“不、不是这个问题吧……”单佳月用纸巾擦拭嘴角，无奈地应道。最后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坦然开口：“没有‘做’什么的。只是接吻了。我有跟他说，先把朱小姐的事解决再说。嗯……他的‘经验’多过我，我想我会是被动的一方。”再坦白的人，也说红了自己的脸。

少年听完后，认真地说：“佳月哥，你真是好可爱啊。如果不是我心里还有关于那个烂人的伤痛，你心里头有我南哥，我要追你了都。”

单佳月无语，都快三十了还被称为“可爱”，“喝你的咖啡吧，不要调戏长辈。”

“好。”少年吐吐舌头，喝了一口快凉掉的咖啡后，接着发问：“对了，南哥要离开南岛回去了吧。你呢，和他一块儿，还是……？”

“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我想和他一起回去——假如他最后告诉我他要带我走的话。”

少年想说“不用担心”来安慰对方，可是，单佳月的手机响了起来。

单佳月接完手机后，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与口吻对着牧野说：“你南哥和越繁星喝酒，醉得差不多了，我得去接，你，去不去？”

第46章

从极崖一同而下。两个人都觉得有许多话说得不够通透明晓，因为是两兄弟，所以即使有那么长时间关系很僵，两人也没有害羞，不用商量，哥哥问：“喝酒？”弟弟回：“知道最近的能喝到的地方在哪里吗？”于是，又一起步行寻找男人特有的抒发情感的地方。

这时，单佳月正与牧野对坐于“好心情”咖啡店blabla说得正兴起。

这是南岛，下午三点许。

有关于双生子的羁绊，在一家破烂的小酒馆里继续上演。

越繁星一口饮尽半杯店主口中所谓的自家小酿，在辛辣入喉时眯起了眼。这个男人在一通大哭之后，仿佛迎来新生。他张扬着他那一头纯正黄发，大赞道：“好酒！”

牧天南自知自己的酒量，于是只是细尝几口。浅笑着应了对方的话。

直面伤疤会非常痛苦，所以这两个人有十八年没有到过母亲的死亡之地。等待着时光终于让他们长得足够强壮时，他们选择直面。不过是，再次经历痛苦记忆，大哭一场，将两人之间的心结用语言说出，相互更了解对方。这才是男人所为。

只是，早知有这么容易又为什么耽搁那么久呢？那是因为不够包容吧……牧天南这个作哥哥的人反省。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不能体谅对方的苦衷。

像是对方的那个叫“哥哥”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吧？越繁星想，与自己相比之下。我总是在以外貌和金钱去当玩世不恭的本钱，还美其名曰“追寻真爱”，内心空虚，一度放任。这次相见，给这个桃花眼之男不少启发。

日光正好。

放下心中的包袱的两个人边喝着小酿，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聊聊十八年彼此不能再参与的人生，话头止不住，手边的空酒瓶渐趋倚叠如山。感慨成千不能对外人说一分。

生活不易。

但是，在“好心情”的二位就快乐多了。

年长的人说说爱情的进展，满脸冒着叫“幸福”的光。对面的少年嘴角有笑，眼神偶尔斜向下时，是因为想起了亲手给予又带走他的幸福的男人。

少年眼中泛光，怂恿长者出卖肉体，与爱的人大“做”特“做”，以绑住对方的心。换来被赏一头“爆栗子”。

你看，少年心想，没有你，我也照High不误。

至少牧野本来以为没有越繁星，他也可以活得很好。

这时，单佳月问他，那个人和南哥喝醉了，他要不要去接时，他愣住了。他是牧家人，自是多少知道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愣住了是因为，听到“越繁星”这三个字时，心脏竟然还会痛。

夕阳西下，单佳月一人开着“天兴”总裁当人情借给牧天南的当在南岛的出行工具的名车，朝他家男人给他的地址驶去。

当他来到“案发现场”时，好笑又吃惊地看着那两人睡倒在一大堆酒瓶中间，而老实巴交的店主一脸无措无法弄醒他们的情景。

单佳月付了钱，扛着自家男人上车后，才转身，就与说着“才不要再与那个花心大烂人相见”的牧野迎面相对。

少年因为心口不一，所以红着脸站在出租车旁，又强装潇洒地对着单佳月说：“怕娇弱的佳月哥弄不了两个醉鬼不是？”

单佳月了然地笑道：“小鬼。那里面的交给你了。”

牧野面色认真地应道：“嗯！”

这种事啊……所谓的爱情还真是……单佳月想，但最后只说道：“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但是，也不要强求。”

少年想了想，回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事不过三。我知道。我怕我后悔。”说完，转身走入小酒店里。背影纤细而绝决。

各人自有各人磨。

现在，单佳月在对自己和牧天南进行角色转型。因为看起来，他就要成为自己的样子。单佳月想，如果你是我的，我会以生命来爱你。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朋友，最后你会成为我的亲人。

这个男人温柔地为因醉意而安静睡眠的牧天南擦拭身体，帮他换上睡衣，又安放好他在床上。

心无大志，伴你一生可好？

夜阑人静。

牧天南从昏睡中醒来。

床关一盏小灯让他看清现在的状况。

他在旅店的床上，单佳月睡在他的身侧。世界静谧。

“天、天南……”衣衫齐整的单佳月因为对方的动静也清醒过来，“我怎么睡着了呢？”他揉揉发困的眼后，看了一下墙上显示凌晨一点的钟表。

牧天南安静地看这个人动作。

单佳月下床，说：“等会儿啊，我去拿醒酒药。”

牧天南一把拉住了正要离去的男人的手。

“？”

“你坐下。我有话说。”

来了。单佳月下意识绷紧了全身。他坐下。

牧天南说：“我要放下你。”

单佳月低下头。

“我要放下你是不可能的。”牧天南轻轻地说，与越繁星这一见，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有爱的人滥用爱，缺失爱的人又总是不能正确寻找到它。越繁星说得很对。你找到了我，或者是我选择了你，我承认这是我的幸运。

“你了解我有种种缺点，这其中就包括，如果我接受了你，你要做好生生世世不准背弃我的觉悟。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愿意或否。”

三天期满。

单佳月抬起头，转过身，他表情平静、嘴角含笑，是的，他知道自己值得。他回抱住身侧的男人：“我愿意。我愿意成为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也希望你可以生生世世不背弃我。”

生生世世，诺言极重。因此，才更让人情动。

这场一个人的战争，打得不可谓不辛苦。但是，结果看起来还不错。

气氛好得让雄性荷尔蒙四处喷发。牧天南这个最近迷上男色的人从单佳月的脖颈处就近下口，一路下滑。挑逗得单佳月眼角眉稍遍含春情。

嗯，嗯，牧天南想，可算水到渠成了，今夜就可以……

“请等一下！”单佳月同学一把推开已然吻到他锁骨处的男人，叫道：“去解决朱小姐的问题吧！”

求不满啊求不满！

对以牧天南这个人来说，这是他做过的最那什么的决定。大胆的决定？正确的决定？冒险的决定？都不足以准确概括。

——或者说，是最想去做的决定。与理性无关，只有关于感情。

同志的世界是牧天南所不熟知的，但他因为单佳月从此开始进入其中。

第47章

坐上飞机的两人，一边以最近的距离看到太阳从天边升起的雄伟而瑰丽的场面，一边说着关于越繁星与牧野的话题。

“让我慢慢告诉你关于越繁星和我之间的关系。”牧天南低声与单佳月交谈。前天中午与越繁星之间的通话，让单佳月问过这个话题，但是他并没有回答。可是，现在，已经确定与单佳月之间的关系后，就不得不进行角色的转化，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都要更坦白才可以。这对于一向不坦白的牧天南来说，算是个难事。

“慢慢说，我并不是那么着急想知道。”单佳月微侧过头，眼含温暖笑意，这其实是一种鼓励。知牧者莫若单佳月了。“我保证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在这里大叫。”

“好啊。”不是在飞机上，牧天南想肯定又要去摸摸身侧男人的头了。当然，也不一定了，因为最近迷上亲他。

避过不适宜在公众场合讲出的情节，牧天南就说了说母亲的事，自己与越繁星之间的关系，适当说了些两人之间过去的隔阂，及昨天如何合好这些。

只这一些就够单佳月听到呆了，实在是太吃惊时，就捂住嘴，怕自己叫出来。之后，就开始发挥他那过度发达的大脑及同情心，因为牧天南可能有的难过而难过了。意识到这并不是个合适表达感情的场合，他咽了又咽了几口气，才说道：“这并不是个应该在这种场合下讲的话。”

“那是谁问得呢？”牧天南挑眉。

“我错了。再讲一次肯定又要难受了吧？”

听到这个又是再为自己考虑的答案，牧天南低下眼眸，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之后，觉得得转换一下气氛的单佳月开玩笑说出“这是八点档才有的情节”的话当评价，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再之后又表达了对牧野与越繁星之间感情的殷切期待与真诚祝福，得到了身侧冷漠男人“鸡婆和媒婆”这种评价……

——这算是爱情之开始了吧。

牧天南不是太懂。但他想，“爱情”是天下那么普遍的事，那么普遍的话，也就可谓是最俗的事。最俗的话，也是，最俗的话，经历起来，也就最平常和平淡。这个男人又在用他的理性来研究感性了。

——如果不是单佳月的话，自己不会有这么平淡得近乎于幸福的情感。

男人想，这个给了自己十年的男人，这个世界往哪里找第二个呢？

想到了有一些感动，下意识地用眼神去寻找他。

牧天南一扭头，就看到了歪着头睡着的单佳月。

牧天南体会到，如果主动权一直在自己手中的话，那么等自己说“我决定带你走”这个答案的单佳月就一直在忐忑。而现在，他才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