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给您照个像吗?”小店员羞羞答答的,一如上次。无所谓,上次也照了,狗屁的肖像权任他侵犯了够,却没料到得寸进尺。“那个,我想把您的照片!哦!连着上次扮嫖客的!一块儿放大了做成1:1的立体纸板当招牌,行吗?”小店员抬着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睛,那个闪哟!
“你要敢公诸于众,我就告到你坐牢。”我非常需要同伴的。
“啊?”小店员的眼睛真快拧出水儿了:“我,我没别的意思,就,就您扮什么都那么,那么帅,摆出来可以,可以招揽生意的,真的——”
小破孩儿不经吓,没意思。我只得多塞了一百块钱小费:“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照片,也就是你吧——”
“啊——”小店员迷蒙了,再使一小劲儿,估计就弯折了。
“喂,你喜欢我吗?”我低下头,柔声。
他不敢看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喜欢成了比呼吸还没意思的事。“你慢慢喜欢吧,拜拜。”我伤害了可爱的小店员,会讨厌我吧,缓过了岁月,他会感谢我的,却不会再喜欢。
我就穿着这一身去了事务所,把那楼的御姐轻易拿下了。卿城皱紧了眉头:“沈晨宁,你什么意思!”
“我穿着玩。”我对着他站得笔直,模仿起少年的青涩:“好看吗?”
他并不接续我的话题,下意识的扶了扶眼镜,恢复了一贯的姿态,疏离:“可以说了吗?”
“只要说清楚我跟沈依纯的关系就可以了吧?”我坐到他对面,送了领带,模范生真不好当。
“我没兴趣知道与案无关的事情。”他避开了我,我的打扮,脸色苍白。
“她包养过我。”
“我需要知道你们认识的过程,期间发生的事情。”
“不是只要知道关系就可以了吗?”我头疼,该死,最近总是头疼。
“你以为沈家是那么好打发的吗?只怕你从小到大尿过几次床人家都查得清清楚楚的!”卿城恼怒。
“唔,我得好好想想,这故事太长了,我不知道讲不讲得好——”或者,忘记至关重要的,故意为之。
“我五点下班,你还有三小时。”卿城冷淡的下了最后期限,便领着公文包,起了身:“现在我要去解决另一个官司,四点半回来,但愿你的故事不会超过半小时,我没有加班的习惯!”
“走好,我等您回来——”听故事。他没有对我“再见”。头疼欲裂。
第五十九章:卿城10
我缩在他的办公室里睡着了,一直睡到他回来,卿城摇醒了我,外套起了折儿,还原了我的本来的模样,流氓。“可以说了吗?”他坐在我对面,表情和语气都冷了。
我裹着衣服,眯瞪了一下:“我不知道她叫沈依纯,我叫她‘纯姨’,啊,对了——”我拿起他笔筒里的签字笔,顺手撕了半张纸,写了个街道名:“你可以去这条街,红灯区,知道吧?街面儿上的人都认识她,我是说‘纯姨’,不是沈依纯。”
“然后呢?”卿城明显对我没什么耐心。
“我们在这儿认识的,不过她先认识我爸妈,她喜欢我爸,可我爸看不上她。知道牛郎最高的境界是什么吗?挑客人的小意思,挑的客人个个都年轻貌美的就有意思了。”我有些彷徨,不知道到底要讲什么,老簋的样子印在脑子里,瓷实得撕不下来,血肉模糊。“可以抽烟吗?”我摸出了口袋里的烟,慌张的点火,像个瘾君子。
“你已经抽了。”卿城看着我,冰凉的目光。
“啊,不好意思,你也来根?”我局促的笑着。
“我工作的时候不抽烟,切入正题吧。”卿城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你还有二十分钟。”
“我们在那条街上认识的,她包养了我——”
“你之前是卖的?”
“她是第一个买我的人。”
“包养关系成立的时候,你成年了吗?”
我认真的想了一下:“差几天十八。”
“有人能证明你们的关系吗?”
“没有,没其他人知道。”
“你们的包养关系维系了多久?”
“一年多。”
“我查到的你跟沈依纯女士之间的收养关系成立于1999年,也就是你十三岁的时候——”
“我不知道她怎么弄的。”我甚至不知道我被收养了。十三岁?那时候我妈还在,跟我爸黏糊在一起,我以为我还有些小幸福。
“详细叙述一下你们包养期间发生的事情,以及之后的联系。”卿城在记录上画了个圈,标记。
“她送我去日本留学,我跟别人睡了,然后她就把我踹了,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又把我找了回来,给我弄了个学历,帮我开诊所,买房子车子什么的。这几年我们没什么联系,只在她快死的时候看过她一回。”我一直抽烟,呛人的雾游弋在我跟卿城之间,他眉间的神情任由揣测。
“为什么要被包养?”卿城扶了扶眼镜,绕回了最初。
“原因很重要么?”我叨着烟,想象着他唾弃我的样子,自我唾弃。
“重要。”
“钱。”
“需要钱?”
“喜欢钱。”我讪笑。
“沈晨宁,我觉得你老实点儿更好。你妈死在人民医院,因为艾滋病。你爸失踪了——”
“你调查我?”我没什么生气的力气了,无谓的挣扎只会突显愚蠢,我只是不想更蠢而已。“为什么又要我讲故事?我不擅长讲故事啊。”
“我希望我的当事人依赖我,这样才有起码的默契。”卿城合上了记录,已经没有记录的必要了。“我查得到的,沈家人都查得到。你运气很好,留下的证据不多。”
证明我活着的证据也不多,很好,也很糟。“是吗?那我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吧。”我学着他的样子看了看表:“没耽误你下班。”
卿城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查的资料,你拿回去看一下,确认无误打电话给我,今晚十点之前。我要窜证词。”
“明白。”我接过了文件,不轻不沉的分量,关于我的,全是我的。
“后天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教你作证技巧。”卿城在记事簿上打了个叉:“不用紧张,只要你不说错,官司稳赢。”
“谢谢。”我不知道还要讲什么,与钱有关的,讲什么都是轻飘飘的。
“客气。”卿城寥寥的一笑:“其实沈晨宁,现在我是自愿接这个case的,另外,我不会打折。还有,如果有人喊你‘小簋’,一定不要接。”
我轻浮的笑着,摆了摆手,再见。他突然喊了声“小簋”,我不接,也不听。微小的试炼,成功了,只是没有喜悦。
第六十章:卿城11
开庭那天,我突然享受了明星的待遇,记者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被困在车里,兴奋到不知所措。卿城指挥着车子停到一个稍远的停车场,让他的助手带我进场:“都记住了吗?”
“什么?”我被埋伏在我家附近的记者的照相机闪得眼晕,现在看人都是双影儿的。
“证词。”
“记得,跟警察叔叔都说几十遍了,一直记得。”因为有刑事关系,我没少被请进局子喝茶,好在余谨谦有关系,只扣了我的证件,而在倾城没担任我的律师之前,我把“沉默的权利”发挥了淋漓尽致,和“沉默的曾轶可”有得一拼。可在卿城跟我串供之后,我十分主动的去了好几趟局子,不为别的,专练嘴皮子。所以说,勤能补拙。
“行了。”卿城示意了下助手,彪性的女孩儿立马开了随身的大包,逮着我的脸一通乱整,几分钟后,乌眼圈儿,干到裂的白嘴唇,青到发灰的脸色,整个一好莱坞特效,倍儿真。卿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镜子里的我,麻溜儿的毁了我的头型,什么“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到这儿都没数儿了。“带他进去吧。”还没走几步呢,卿城又叫住了我:“别跟打了鸡血似地!装病!懂吧!”
“好咧。”我立刻弱柳扶风般的靠住了作为助手的女孩儿:“这妆防水不?”女孩儿傻兮兮的点了点头。我拿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万精油,直接滴进了眼睛,那个辣,妈的!小眼泪儿一个不注意泛滥成灾了!
“您可真下得去手,也不怕眼睛瞎了!”女孩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得差点儿肝脑涂地了。
“我这是敬业呢!”我眼泪汪汪的抽噎着,太他妈呛了,一包餐巾纸不够使的。眼睛看不太清了,只得由女孩儿搀着坐进被告席,又追加了一卷儿卷筒纸。法庭里人山人海的,什么声儿都有,不过大体都是埋汰我是个卖肉上位的。嫉妒!纯粹嫉妒!也不是谁都能卖二点一亿的!亿啊!又过不了一刻,有了异声,说我比死了亲妈还伤心,多孝顺啊!卿城布置在观众席里的临演总算发挥作用了,舆论很快倒向了弱者,作为弱者的我,只能暗地里得瑟。沈家的人坐在前排,都想把我吃了,我一瞅那歹毒的眼神儿,眼泪哗儿哗儿的。庭上的法官几次示意我收点儿劲儿,可我想收收不住啊,这给力的万精油!哭了大半小时后,总算有点儿梨花带雨的美样儿,别人问什么我答什么,翻来覆去就那些,我真是沈依纯收养的,我就出生在红灯区,我就有个那么悲催的身世和这么狗屎的运气,我跟沈依纯纯洁得只有母子关系,母慈子孝啊母慈子孝,她的钱不给我给谁!末了,我还不忘幽怨的扫众人一眼——你们忍心吗!忍心吗!
我表演得再真,也不如卿城弄的伪证真。他连个小指头都懒得动弹就把沈家人的律师团KO得全军覆没了。磨磨唧唧了一天,总算宣布我“无罪释放”,而且钱都妥儿妥儿的在我名下。
眼泪哭干了吧,我真正憔悴了,卿城抓着我在记者面前晃了一圈儿,说是护着我吧,生怕谁没把我这对儿兔子眼睛拍生动了。好容易挤进车舒了口小气儿,卿城扶了下眼镜:“还有二审,高兴什么!等到全判完了再抽劲儿疯。”我没疯了,不过是小疯下罢了,一想到遥遥无期,我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你哭给谁看呢!”他扔给我一包纸巾,嫌弃。
“没想哭,还熏着呢,万精油的量没掌握好。”我讪讪,倒极为诚实。
“二审别这么煽情了,营造个隐忍坚强的形象,知道吗?回去好好揣摩。”卿城边看助手的庭审记录边教训着。
操!这角色太复杂了!老子进两回法院比在电影学院呆四年都灵!“成!来个梁朝伟的忧郁还是张国荣的深情?你只管吱声儿!”我豁出去了!什么奥斯卡!爷不看在眼里!
卿城只睨了我一眼,就把鄙夷撒了透:“这两天规矩点儿,备不住沈家人在你周围安了线儿,说不定逼急了,就地把你做了——”
“不能吧!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我就在这清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替你作伪证。”卿城嘴角的笑,极致恶劣。
我随了他的笑,缩在座位里,规矩。公平是相对的,相对的公平推动着社会进步,我是受益人之一,还有一群更为丧心病狂的。那样想着,我突然觉得自己挺善良的,再想深点儿,都善良得令人发指了。
第六十一章:卿城12
车刚开到大门边儿,我看到了余谨谦,他靠着车站着,一派悠然。我让卿城放下了我,余谨谦冲我招了招手:“你们这儿保安真严,愣不让我进。”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花了多少钱!”我走到他面前,不正经。
“哟,哭了吧,瞧这眼睛肿得!”余谨谦按了按我的眼皮儿,疼,疼得真好。
我拍开了他的手:“找我干嘛呢?”
余谨谦视线飘忽着:“最近不太平,接你去我家住几天。”
“你收到风声了?”
“你怕了?”余谨谦挑着眉,并不说让人不安的事实。
“怕,怕死不了,也活不痛快。有烟吗?”我跟他一块儿靠车站着,美化市容。他递给我一根万宝路,替我点火。“余谨谦,我现在才有了点儿有钱人的自觉。烦,烦别人惦记我的钱,也烦别人不惦记——”
“不惦记才好。”余谨谦朝天吐了个烟圈,圆圆的,晃晃悠悠的,淡去,只有尼古丁的涩味。
“不惦记我的钱,我的人也就不值钱了。”我深吸着烟,肺部被致癌物浸满了,踏实。
“晨宁——”
我不想要他的安慰,那样,我会可怜自己。沈晨宁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我一直坚信。“好了,别说,我累了,今天哭得太累了,你回去吧,我想睡觉。”我弹掉了半熄的烟蒂:“真的,我没事儿,而且保证活着,活得很好。”
“晨宁,你知道,我会担心你。”余谨谦轻声。
几丝暧昧,系在语气里,不敢碰触。“等官司完了请你和小顺儿喝酒。”我摸出口袋里万精油,扔远了,废物的下场。隐忍坚强?可能本来就是那样吧。我低着头往家踱,不看余谨谦的表情,不敢,既成的定局何必动摇,徒然。
“哭”这种事情比做爱还费力,我瘫在沙发里,蜷缩着:“小贵,你在吗?”
小贵从楼上走了下来,十分自在:“想我了吗?”
她那样问我,肯定的口气,而深层的否认被咀嚼进了胃里。我咧着嘴,傻笑:“有人想杀我。”
小贵揉着我的脑袋:“没人能杀你,除了我。不过——”她指了指11点和4点的方向:“有人看你。”
我被人监视了,我很习惯诸如此类的事情,小贵一直监视我。“他们会害我吗?”
“说不好。”小贵趴到我的怀里,听我的心跳:“晨宁,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杀死他们,连沈家人一块儿杀了,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些钱都是你的。”
“不杀他们那些钱也是我的,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在我身边。”我微笑着,算计,这个女人保护我,万全。
她满足于我的信任,亲吻,说爱我。
以后,小贵寸步不离的陪着我,等待最终的裁决。而在街上,她隐在人群里,但我知道她是在的。第一次,我觉得爱情有了小美好,不求回报的爱情,真的美好。卿城跟我分析了形势,我认真的听着,全然不明白,却不妨碍表现。他并不惊讶于我的笨拙,意料之中。媒体帮助了我,那些小可怜儿的表情印在封面上,吸引了眼球。“沈晨宁,你该感谢上帝给了你这样一副面孔,人们总对美的事物保有莫名其妙的好感和怜惜。”卿城把杂志扔到桌上,他是例外,不怜惜我,看穿了我。
我把封面上的我加上八字胡和无数雀斑还有刀疤,果然是美的。“我只感谢我妈。”上帝是坏人,老簋也是,只有我妈是好的。虽然我也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