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上——潘郎

我们模拟了一遍庭审，卿城寥微表扬了我的演技，演技么，本色演出算不算？最后再确认了次证词，他不留情面的打发了我。

我开着车，乱晃，不知道去哪儿，干脆去了超市，至少可以捏方便面摇可乐瓶发泄。我买了一购物车的彩虹糖，喜欢它的广告，再差的事到最后都五彩缤纷了。而且小时候我妈总不准我吃糖，怕坏了我的牙，于是这些五颜六色的糖成了我的梦想。现在梦想就在眼前，没人管我的好坏了，说不上什么心情，淡淡的，淡淡的，酸。

我抱着两袋子糖往地下停车场走，小贵从阴影里拉过了我：“车子被人动了手脚。”

我有点儿木，看着满满的糖：“那我还要开车吗？”

“开啊！我来开。”小贵整了整我的衣领，笑眯了眼：“像往常那样上车，慢点儿发动。”

我装着往常的样子，上车，发动，开出了停车场，刹车失灵了。本来应该惊慌的，至少礼貌上也该慌张一下吧，可小贵不会让我死。我信她的。开上马路，小贵突然从后座弹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上车的？”我这下才有了点儿惊的感觉。

“刚才停车出口有探头，不然我应该更早一点儿出来的。你扶着方向盘挪到副驾驶座上去，我来开。”小贵灵活的翻了过来，我倒是有几分胆颤。“油剩的不多了，我们开上高速，耗光就行了。”

我“嗯”了一声，抓了袋彩虹糖，扯开封口：“要吃吗？”

“我不吃甜食。”小贵笑道：“晨宁，你真是小孩子。”

我不说话了，认认真真的嚼着糖，满口甜，甜得伤人。车很快开上了一条废弃的高速公路，小贵撒开了野，我只好吊紧扶手，看着速表上的指针“噌噌”的往上走，油表悠悠的降。小贵问我好不好玩，我拿命在玩，能不好玩吗！在鬼都不惜得呆的路上兜了两个小时，车总算停了。

我下车，腿软：“这破车也能开到二百八！”

小贵踮着脚，满怀爱意的摸了摸我吓得冰凉的脸：“晨宁，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顺着马路往回走，我定的出租车差不多也快到了——”

“你不跟我一起吗？”我抱着两袋糖，发抖。

“我自己回去。只是暂时甩掉了他们，大概还有半小时就能追上了，我不能露面啊！你又不准我杀他们。”小贵说得轻巧。

“行。”我走了几步，拐回来把糖塞到她怀里：“这个送给球儿，我还没拜祭过它呢！当我孝敬它的！”

小贵抱着糖，笑道：“车来了。”

我回头一看，那黄色的出租车真来了！“小——”咦，小贵呢？我再一转头她就不见了，懒得害怕，爬上车只顾着喘气儿，师傅笑我这么大人还迷路。可能真的迷路了，或者从来就不存在出口。半小时后，原先一直跟着我灰色别克又绕了上来，小贵说得是对的。我深信不已。

第六十二章：卿城13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三四次，电视里演的蹩脚把戏，我把这些当成通关的游戏，小贵是我的外挂。说给余谨谦听，他只说幸好沈家不通黑道，否则我早脑袋搬家了。无所谓，反正我脑子里的海马沟少得可怜。熬到开庭，把背得滚瓜烂熟的话囫囵着说，这次没怎么化妆，卿城说我这样子就够水准了，是夸奖吗？我怎么觉得还有股什么别的味儿。反正到最后我还是赢了，没什么惊喜，只是卿城真抽掉了我一个零头的佣金，比较惨。

“以后没事儿别来烦我。”卿城的话有点儿分道扬镳的意思。

“成。”我可能怀念他的声音，真是把好嗓子。“送给你。”我在Cosplay Real给他定了套景德中学的校服。

他不接手。“沈晨宁，你存心恶心我？”

“不敢，聊表谢意而已。”我真诚的笑着，身体反应飞快，奔出了事务所。可能卿城生气也会好看，可我没什么勇气承受好看背后的恐怖。

让大厦的物管整理了诊所，通知护士小姐上班，我没什么可准备的，贡献耳朵，倾听别人的秘密成为了消遣，不差钱儿的人生，乏味。小顺儿执意要为我办一桌，可喜可贺呗，我随了他的意，满眼的家常菜，衬着他的老老实实的笑脸，温暖。余谨谦没喝酒，由着我喝醉了，送我回家：“没人能动你了。”我揣着醉，胡咧咧，不接他的茬儿，我知道他动了沈家人的手脚，护我万事如意，余谨谦是万事之外的，我如意不了。他把我抱到床上，看了我一会儿，走了。走了清净，我才睁开了眼，动弹不得，依旧动弹不得，干嘛要对我好。我突然想起那个人渣样的余谨谦，他讨厌我，想想，就安心了。

护士小姐给了我一大拥抱，可劲儿骚包的晒着她休假期间买的奢侈品：“送你的！”我打开了盒子，一枚刻了我名字缩写的品牌尾戒。“漂亮吧？我一看就是你的东西！”

这话听着舒心啊，我的东西。“谢谢您啊！”

“客气。”护士小姐甩着一头飘柔的秀发，直接把海飞丝拿下了。

第一天，没有客人。第二天，没有客人。第三天，收到一盆金桔树，陈子桑送的，祝我重新开业大吉。护士小姐撇撇嘴：“送朵小菊花儿就成了，看H小说的时候还可以应应景。”我表示同意，就跟她窝在一起看H了。我们热烈讨论起里面的造型，甄别难度，护士小姐对其中两三个姿势比较感兴趣，说下次要跟新交的男友试试，又说我在杂志上的封面照堪比高潮。我该谢谢她么？这红果果的赞扬。

一直磨了一个星期，有了客人，这个有钱有闲的太太没什么毛病，就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杂志上拍的那么帅，干嚎的一声，跑了，隔天，带了一众阔太瞻仰我。护士小姐按人按时收费，没少蹭小费，末了一结算，比平常一个月还挣得多。“成啊！就指你这张脸了。”她说着，仔细看了我一响：“怎么就看不腻呢？”

我也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响：“确实看不腻！”肯定自己后，便欢乐的杀去了Bin，发誓来个艳遇，否则对不起咱妈给的脸！

第六十三章：卿城14

有时候出门得看黄历，“乐极生悲”的道理要懂，可等我想明白了，晚了。我piapia的去Bin，风情招摇得很，来者不拒的，又盘算着从中选个可心的，那个低胸高开叉的御姐儿不错，或者换个口味？这个蜜桃未成熟的萝莉也趁眼。正苦恼着呢，被人挽住了：“还记得我吧？”男人笑的很坏。

我仔仔细细的看了：“不记得。”

“那我就让你慢慢的记起来！”他死拽着我往门外走。

“干嘛！老子不玩后庭欢！”等等，后庭欢？妈的！老子记起来了，不知道算不算迟，卿城的男友，要不要冠上“前”这个缀词呢？“那个，我记得了！您别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你他妈还真就影响我了！”他铁了心要扒我的皮抽我的筋把肉喂狗。

“老子不出去！”我死命抱着柱子，也管不了丢不丢人的，要是再伤一回，不定小贵怎么收拾我呢！“我跟你说！我和卿城没什么！我对主席发誓！坚决不是卿城的姘头！您有什么跟他说去！上次我也就是顺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我后悔啊！真的！怎么能这么没有眼力劲儿了！拆散良人大好姻缘！你你你别拽我了！我接着回家检讨去！千万别拦我！”

可能他也觉得丢人了吧，松了劲儿：“给我滚下来，以为蜘蛛侠了吧，还贴上瘾了！”

擦！您以为我想贴啊！要贴也贴个细皮嫩肉的！“要我下来可以！你别打我！一指头都不许碰！老子指着这张脸吃饭呢！”

男人白了个眼儿：“你也就剩这张脸了！”

太他妈通透了，我还真没法儿驳他。试探着下来，整了整装，又一枚大好青年了，不在乎前程过往！“我不出去，您有什么事儿在这儿说就成！”我舔着脸，谄媚。

他根本不听我的话，拉着我就出了门，老子竹竿儿一根，硬是拧不过。“你他妈还犯上劲儿了啊！再动，我招呼你！”他说的话，跟玩笑十万八千里。

我老实了，任他把我抽进车里。“我自己有车，您要去哪儿说一声，我后边跟着就是了——”他冲我一瞪眼，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车越开越偏，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我也琢磨着这么个意思，再也矜持不住了：“您到底想干什么？给我句痛快话儿啊！死也死得瞑目！”

“你和卿城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男人有自己的逻辑。

“我没和他勾搭上！刚才就说了！您会不会听话！”

“是上次救他勾搭上的？”

老子微笑服务，毕竟，绑架犯才是上帝。

“他喜欢你什么？就你这张烂脸？”

我擦！老子这张脸从没人说过烂的！你个烂黄瓜破菊花的！

“你他妈把卿城还给我！”

“老子和卿城毛线关系都没有！你听得懂人话吗！我现在明白卿城为什么甩你了！就你这死缠烂打的贱样，谁看谁烧心！”我也豁出去了，横竖都是死。

车突然刹住了，我扑出去被安全带勾住了弹回座位，心口疼，狗屁大的胆儿都被痛磨没了。男人不说话，看着远方，一片黑暗，片刻后，发动了车子。沉默。我看得见他眼里的悲伤，他爱卿城。这种认知让我难受，爱情这种游戏我玩不好，在那个同性的圈子里，性欲才是主宰。可，他爱他，那么露骨，我也跟着悲伤了。

第六十四章：卿城15

车子驶进郊区的一片别墅区，绕了半圈儿，停在了其中一栋。“下车。”男人的声音有点儿哑。

我跟他进了屋，好房子，细节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我坐在沙发里，直挺挺的，像个五讲四美的好学生。他不愿意靠近我，坐在旁边的单人靠椅里，抽烟。“我能来根吗？”他愣了下，递给我一根烟，我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火机，点燃了香烟，情绪缓慢的镇定了。“您到底想干嘛？”我想不出来，两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干坐一晚是件极其枯燥的事情。

他沉了一刻，说：“我想见卿城。”

“那你帮我绑来也没用，他也烦弃我。”我松懈了下来，因为刚才那句话让我觉得他有人性。他猛抽着烟，不一会儿水晶烟缸堆起了小山。他杵熄了还剩一半儿的烟，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递给了我，像是递来一支烟那样随便，我看屏幕上的字——“呼叫卿城”，呼吸，“通话中卿城”。卿城的声音，好听，只得一声“喂”，也是极好听的。我拿着手机，不知所措的看着男人，他也看着我，对我抱有希望。“卿城，是我。”我努力装得风轻云淡的样子。

“怎么是你？这号码——”

“这号码是你男人的，他以为我跟你有一腿儿，把我绑架了，你能来赎我吗？”

卿城不回答，我也不指望他能答应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瞧，我又领悟了一个道理。没有坏到底的事，这样想想，也就释然了。微微叹了口气，准备挂电话了，卿城轻声：“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反正一栋别墅，要我把电话给他吗？”我形容不出位置，只觉得这样的地方不适合犯罪，过于高级。

卿城对男人的厌烦明显超过了我，他慢了半拍，道：“我知道是哪儿了，你等我。别害怕，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明白，眼前的男人比我脆弱，欣赏他的脆弱成了唯一的乐趣。他问我卿城会来吗，“会来的。”我又点了根烟：“介意我参观你的房子吗？”

他从吧台取来一瓶酒：“随便。”

我在房子里乱转，没什么鉴赏水平，也不操那心，只是不想和他呆在一起。这个男人学不会隐藏，这点真要命。半小时后，卿城出现了，他没戴眼镜，有些少年气，还是冷冰冰的：“沈晨宁，过来！我送你回家！”

我看了眼男人，朝卿城走，男人比我更快一步，他抱住了卿城，哀求：“别离开我，我爱你，卿城，我们好好过，行吗？以前的那些都算了，好不好？”

卿城略微厌恶的皱了皱眉：“请你放手。”

“卿城——”

“段彦，我不爱你。以前的，你想算了就算了吧，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再见。”卿城推开了他，出了门：“沈晨宁，你走不走？”

“走！”干嘛不走啊！我大步跟上了卿城。

他开着车，面无表情，绑架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我回味余韵。“你到了。”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今天的事情非常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我不想接受这个道歉。”我摘掉了安全带，却不想走：“没诚意。”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里的光，锐利：“我道歉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我请你吃饭吧，明天我来你事务所接你。”我痞笑着。

“沈晨宁，我说过我不是同性恋吧！”

“您觉得我是同性恋吗？虽然我挺招男人喜欢的，但我只喜欢女人。最近诊所清淡，还是跟你在一起有意思，啊！今天还没在一起呢也挺有意思的。”我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纯粹兴趣。穷极无聊的恶趣。“明天我来接你，记住了，但愿你不会早退。”我下了车，没来得及献上“晚安”，他的车就拐过了弯，背影的慌。我讨厌被牵连，小小的报复，无伤大雅。

卿城看到了我，下意识的扶了下镜片，忽略我。我就站在他事务所的前台和接待小姐调情，耐心。“沈晨宁，你很无聊。”他走到我跟前，明明生气的，恁是好教养。

“昨天约好了一起吃饭的，你忘记了吗？”我微笑着，不在意语气里的刺。

他最终顺从了我，因为我是个无赖。这顿饭，我抢了他的食欲，卿城连筷子都懒得动，压抑的烦躁使得神情紧绷。“想抽烟吗？”我笑道：“可惜这儿禁烟。”

“沈晨宁，你觉得耍着我跟好玩是吧！”卿城压下声气，忍耐。

他说到我心上了，真的，很好玩。他甩下一叠钱，飘然而去，典型的“我请客你付钱”，不亏本儿的买卖。呃，除了这次，其它时候我在他面前都是亏本儿的。

第六十五章：卿城16

我心不在焉的听着某个病人对她上司的抱怨，她说女人在这个社会上总是难出头，强调什么男女平等，没什么平等的，她干的事情和男人一样多，升职的却从来不是她，想结婚吧，男人们还不如她能干，能托付吗，她不敢，要是结婚了，房子车子票子哪样不跟自己家那口子算得清清的，明里暗里的扣私房钱，还得防着小三儿，累死了，出轨了没孩子还好，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不是作孽吗，她越说心越灰。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占了顶大的便宜。

“沈医生，我该怎么办啊？”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我猜她有自己的答案，我只要附和她的认定便是了。“您换个思维想也许更好，大部分人都不如你。你吧，车子房子都有了，自己挣钱自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