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下——潘郎

“医生姐姐！”小护士“砰”的一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又！又一个帅哥！还是外国人——”

“知道了。”护士小姐皱了皱眉，转而微笑，一丝圆滑：“他来接你了。”

“嗯。”我按灭了烟，把大半的脸藏在围巾里，有些开心不想让人知道，默默的消化。

商卓夫跟护士小姐问了好，漫不经心的，就把萝莉小护士迷了个七晕八素的。“好玩吗？”他问着，替我扣上了安全带，发动车子。

“不怎么好玩。”我摸出手机玩起九宫格，不再说话。

到了医院，他依旧不避嫌的牵着我，周围的医生护士习惯了，也会喊我一声“沈先生”。称为是表象的，他们把我看做商卓夫的情人，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存在疾病的情人，天马行空的排了桩同志狗血琼瑶剧，身为“猪脚”之一，尽职尽责的被YY，及此，他们认为我是个好情人，只是物理性的“林黛玉”了些。

商卓夫的call机响了。“我请护士帮你买了晚餐，你一个人吃饭可以吗？”

“嗯。”九宫格的游戏，一关都过不了，还是不厌其烦。

过了半刻，一个护士拎着俩大袋餐包进来：“沈先生，吃晚饭了！”

“谢谢你。”我收起手机，接过了温热的粥。

“沈先生，好吃吗？”护士眨巴着晶晶亮的大眼睛，孩子气的等待夸奖。

“好吃。”我笑着，稀罕女孩儿的单纯。

“那就好！”护士凑着我看了一响：“沈先生，你可真帅——”

“没商卓夫帅。”我不谦虚，事实如此。

“那倒是，他刚来那会儿，把我一医院的医生护士病人什么的迷得劲儿劲儿的，后来发现他的情人都是些帅哥美女，自个儿掂量一下才不‘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啊——”她惊叫一声，捂住嘴巴：“瞧我都说了些什么！”

“没关系，我喜欢听。”真喜欢听，完全不了解商卓夫。

“我不是那个意思。商主任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没和别人来往了，真的——”

“说说他以前吧。”我不谈论忠贞，我和他还没到那个地步。

“以前？”护士揪着眉，苦恼：“可以说吗——”

“说吧，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吵架。我只是想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为此，我表现出一幅恋恋情深不计前程过往纯属好奇的情痴样。

护士几经挣扎没挨过我的小眼神儿。无非是滥情的人，顺便滥性，滥得有礼有节，历任情人浮云掠过，个个都是佳谈。“沈先生，你也用不着吃醋，这么多人中，商主任对你最好——”

“是吗？”我不置可否，不满意流于表面的事实：“你不奇怪吗？他一个外国人说那么好的普通话，在这样一个医院工作——”

“刚开始我也奇怪，以前实习的单位就没见过外国医生，倒是留学回来的医生多，不过久了也就习惯了，倒是病人咋呼得厉害。”护士笑笑的，平和。

“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两年吧——”护士说着，被自己口袋里的call机下了一跳：“哎呀！我得走了，一连环车祸，今晚别指望休息了！”

我寥微同情的目送了护士，思索起商卓夫，两年前的商卓夫，更久以前的商卓夫，真是个谜。烟没了，烦躁扩散开了，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我把自己包了个严实，出了办公室。

医院外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店员腻在收银台百无聊赖的打着呵欠，我要了一包软真，努力的拆开包装。“我来帮你。”小贵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讨好的口气。我没辜负她的好意，含着烟道谢。“晨宁，离开那个人。”她不说“爱”，说“离开”，不期望我跟她一起离开，只希望我离开商卓夫。“晨宁，离开他。”她握着我的手，手心是暖的，而指尖冰凉。

第一六三章：同类6

“为什么？他是坏人吗？”有多坏？会要我的命吗？如果可以，死在他手里也不错。我甚至幻想起死亡的场景，当下觉得满意。

“很坏很坏。”小贵抱着我，难过了：“晨宁，我惹你生气了吗？是因为生我的气你才和他在一起的，对吗？我道歉，道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拍着小贵的背，无限温情：“别再说‘对不起’了，小贵不会说‘对不起’。”

“晨宁——”

“我知道，他很坏，可是现在，我不想离开他。”我微笑着捧起小贵的脸，吻掉了她的眼泪，热的，咸的，人性的。“好了，我得回去了，他看不到我的话，会找我的——”

“晨宁！”小贵绝望了，崩溃。

“我真的得回去了。”突然中意疯狂的小贵，她一直是疯得，现在，疯得彻底，反倒楚楚可怜。“啊，可以告诉我他有多坏吗？”我没把好奇心崩到最后，好奇小贵的答案。

“他不是人。”

嗯，不是人，那选择性就多了，鬼吗？我见过鬼了，商卓夫很冰，可是有温度，我碰得到他，还有呢？答案真多，如果我没有生病，还可以静下心来翻翻神鬼奇谈之类的杂记。商卓夫不是人，太深奥了。

然后，我开始观察他，英俊的男人喜欢红酒，喜欢生食，吃的不多，睡眠也不多，跟我一样抑郁吗？不，他很健康，调情的话张口就来，不说给我听，就说给别人听。护士小姐似乎跟小贵一个立场了，她说那个人太诡异，让我离开他。类似的话听了太多，一遍又一遍的，都是小贵的耳语，麻木。

“你是人吗？”我问他，陈述语气，绝不骂人。

商卓夫莞尔：“你觉得呢？”

把问题再抛回去是聪明人的做法，而我，只是愚蠢的接着，说不出所以然。

一场不大不小的冷战，让我无所适从，宣布开战的是我，又无法收拾残局。商卓夫准备晚餐的时候，我溜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他，可能看不到他的脸脑子就会清明一点儿。

我坐在闹市区的长椅上，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磨砂的C一个盘旋后就印入眼帘，机械的旋转，继而平静。克莱门特不会骗我，想到这个，觉得自己是被珍惜的，至少，曾经被珍惜过。

“他很坏。”小贵说。

我不想抬头，轻易想象她的表情。

“他很坏。”

然后呢？

“他不是人。”

我想知道商卓夫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会比人聪明，比我聪明。

“晨宁，离开他。”

我现在已经离开他了——“你这样不好，老是怂恿他离开我。”商卓夫浅笑着，走到我和小贵面前。

小贵白了脸，不看他：“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的以后由沈晨宁自己选择。”商卓夫低下身，笑眯眯的瞧着小贵：“如果你硬要改变些什么，我会改变你。”他的话，和风细雨的，阴暗冰冷。

“那你是什么？不是人，是什么？我有知情的权利，对吗？”

商卓夫笃着眉想了一秒：“晨宁，如果你知道了，我就当你答应了——”

“知道什么？”我想要知道的，应该知道的，即将知道的。

“你会知道的——”

“不！”小贵使劲儿摇头，捂住我的耳朵：“不要！不要知道！晨宁，不要——”

“安静一点儿。”商卓夫为眼光烦恼，假装烦恼：“小贵，你不是喜欢漂亮的东西吗？漂亮的人。沈晨宁很漂亮，对不对？可他不是你的，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老实说，你做了那么多‘玩偶’，为什么就不想想把自己也改一改呢？你可真够丑陋的。”

“丑？”小贵的弦，断了。她活着的唯一意义，被自己的外表所否定。“丑吗？晨宁，我丑吗？”

该说不丑吗？对我来说，她永远是个少女。“小贵——”

“回答我！”她咬着自己的手指，神经质的望着我，眼睛里的光，微弱，渐熄，灭。

我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了答案，跌跌撞撞的走了，消失。我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再看到她了，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让我无所适从。“没有人左右你了。”商卓夫如此说。

“可是她在我身边。”我不否认左右，更不否认陪伴。

“以后，你有我。”

“我没有任何人。”

“你有我。”商卓夫附到我耳边，吟笑着，施咒。“想知道我是什么吗？什么东西。”

啊，东西，古怪的东西。

“想知道吗？”

“想。”我讷讷的点头，奉献诚实。

“我是吸血鬼。”他玩笑般的脱口。

“吸血鬼？”我摸着他的脸，确认体温。“你一点儿都不苍白。”

“我只有在饥饿的时候才会脸色苍白。”商卓夫覆上我的手，笑意。

“饥饿？”

“饥饿。”

“吸血吗？”我想起那些夹杂血丝的生肉，三分熟的肉，生的。

“吸血。”

“我没见你吸过血——”

“嗯，你会看见的，你会成为我的同类。”

“同类？”

“我喜欢你的味道。”

“味道？”

“血的味道。”

原来是这个，我误解了，误解了感情，至于商卓夫，完全基于原始欲望。Long说过我的血很腥，可能真的很腥，招惹了一只吸血鬼。“你想要我的血吗？”

“血和人都要。”商卓夫的贪心，万分合理。

“我以为你只是喜欢我的血——”

“晨宁，不要小看你自己。”商卓夫搂过我，一吻，无视了周围，平凡人的周围。“我很喜欢你。”

“所以你想把我变成吸血鬼？”

“嗯。”

“那小贵呢？她会怎么样？”

“她可能继续杀人，也可能杀死自己，你知道，她是丑陋的，需要被改造。”商卓夫的话，轻浮又残忍。“可是她不会出现在你周围了。”

“因为我会变成吸血鬼？”变成吸血鬼的沈晨宁？还是小簋？头疼。我发抖了，理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小贵知道你是吸血鬼？”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商卓夫牵起了我的手：“都不影响她怕我。”

野兽的直觉，她怕他。人生到这儿就为止了？“商卓夫，我没想好，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愿意变成吸血鬼，我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他把全熟的牛排推到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想，我来决定。”

每一个决定，都是别人的，曲折了我的道路，没有纠结是不好的，显得我毫无智商可言，可是认真纠结，又不知道该纠结什么。我会变成一直吸血鬼，我还没有，于是我决定纠结细枝末节。

“吸血鬼可以在白天活动吗？”

“可以。”商卓夫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摸了摸我的额头。“没生病啊。”

“可以吃饭吗？”

“你跟我吃过饭了。”

“我不想吃生肉。”

“你可以吃全熟的。”

“害怕大蒜吗？”

“我很喜欢香蒜培根烤鱼排。”

“害怕十字架吗？”

“我送过你一个十字架的打火机。”

“害怕银吗？银针，银弹——”

商卓夫抬起手腕，指着自己的袖口：“纯银的。”

“电影里书上都是说吸血鬼害怕银器的——”

“被银器划伤的话，伤口会愈合得慢点儿，总的来说没多大威胁。”

“那木桩呢？钉入心脏——”

“你找一个人把木桩钉入他的心脏试试。”

“会死的。”不用试就知道，我又不缺乏常识。

“吸血鬼不是鬼，只是一种在无外力作用下不会死不会老的人而已，说穿了，就是人而已。”

“所以被钉入心脏也会死啰？”

商卓夫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咬了我的舌头：“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愚蠢得要死！”

“你喜欢我的血啊！”嗯，不够。“还有我的样子。”我又给自己加了点儿砝码。其实，我除了脑子不行，其它都还是可以的。

“如果你再聪明点儿，我会更喜欢。”

“很遗憾，不能。”我不能再聪明了。绝大多数情况下，聪明和寂寞是同伴。

商卓夫赞同的笑，亲吻了我的脸，我的愚蠢。尔后，我只纠结一点。“变成吸血鬼以后，我可以不喝血吗？”

“可以，不过你会变得虚弱。”他扬起嘴角：“变成吸血鬼以后，你会喜欢血的。”

是吗？出于本能？我可能思考得太多了，居然饥饿，吃光了三文鱼三明治。商卓夫舔掉了我嘴角的酱汁，给我一个月时间处理手头的繁琐，因为一个月后，沈晨宁不再是沈晨宁了，即便我还是我。

萝莉小护士习惯了我的出现，开始喊我“老板”。“医生姐姐在做咨询，要等一下哦。”我就和她窝到一起看BL，小萝莉被带坏了，御姐儿的功劳。“呐，呐，你和那个外国帅哥是一对儿吧？”

“你觉得是吗？”我笑她的“腐”。

“是啊！养眼嘛！”小萝莉的理由，视觉系。

护士小姐直接把外表上的相配生活成了器官和谐。器官，和谐。“外国人的尺寸比较大，辛苦你了。”她很是理解的拍了拍我的肩。

“不辛苦，没用过。”我把她的桃花法器推到一旁，不污染视线。

“擦！都是三个月了！搞虾米啊！”护士小姐爆喝一声，接着优雅。“没用过是好的，用了就说不清楚了，趁说得清楚的时候退出来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护士小姐凌厉的眉眼儿一转：“怎么着？爱上了？”

“没有。”我怕侮辱“爱”。“很多关系不是依靠爱的。”

“是吗？”

“我想把咨询室转给你，以后——”

“姑奶我不差钱儿！你玩去！”

“如果你不要，我会把这儿关了。”我在处理自己的后事，严谨而决绝。

“沈晨宁！你丫的想干什么！”护士小姐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