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下——潘郎

“太难了。我们都需要温度。”格蕾丝踮起脚，亲吻了我的唇。温暖。“进去吧，错过致辞就太失礼了。”

偌大的城堡，淹没不了眼色，被眼色淹没。各式各样的问候，间或试探，夹杂暧昧。“还有多久才致辞？”我没精力应酬。

“要去休息室坐会儿吗？”格蕾丝的好意被搭讪的男人搅乱了，我不介意一个人去休息室。

走过昏暗的长廊，我开始庆幸自己学习英文的决定，到处都是英文标识。“应该是这儿吧——”我不太确定，里面的呻吟声说明一切。“该死！”我需要休息。

——“啊，快点儿！天哪！我还有致辞！快点儿！”女人隐忍着快感，低斥。——

致辞？尊贵的维拉小姐真是一点儿都不耽误，我靠窗站着，摸出格蕾丝剩下的半包烟，点燃，耳朵里都是A音，得到了真正的休息。

“你站这儿多久了？”维拉脸上还有满足的红晕。

我看了下表：“十分钟。”

“你！”

“快到致辞的时间了。”我好心提醒。

维拉皱紧了眉头，犹豫着提起裙子，飞奔向大厅。片刻后，休息室里出来一个男人，褐发蓝眼，真是气质。“有烟吗？”他走到我身边，麝香味，地道的英式英语。我递给他一只。“谢谢。”他打了个响指，手指尖亮起一簇火，魔法。

“客气。”我不想听致辞了，注定失礼。这一刻起，我不再说中文，不吐露情绪，这个世界更好，总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小心维拉报复你。”男人吊儿郎当的，分不清玩笑还是提醒。

“你的耐力很好。”我不涉及女人，那不是我考虑的范围。

男人沉吟后讪笑：“谢谢。”

廉价的“谢谢”。

第一七七章：同类20

男人站在我的左边，我们分享了香烟，未及心情。“你不参加致辞吗？”他问我，夹杂讽刺。

“你不去吗？”我把同样的口气还给了他。

“我没有资格。”男人笑着，搂过了我的腰，低声：“我是平民。”

“真想不到维拉小姐会和一个平民做爱——”

“她痛恨和平民做爱，可是，她没办法离开我。”男人笑声很好听，就像是珍贵的毒药，丧失心智。“我很会做爱。”

对吸血鬼来说，做爱是一门必需的生活技巧，很会做爱跟很会挣钱是一个概念。“我还以为她对她的未婚夫忠贞不二——”

“忠贞不二？没有吸血鬼做得到这个，但就精神而言，她的确忠贞不二。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爱商隐，现在，她依然爱他。”

“真是令人感动——”这样的爱情，跟我妈和老簋有什么区别？啊，老簋不见得爱我妈，那商卓夫呢？他爱维拉吗？他的“喜欢”还在我的耳边，尚不认真。

“你说谎的时候应该表现得更为诚恳一点。”男人真诚建议。

“要多诚恳？流眼泪算吗？”我扬起嘴角，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温柔的下滑，温暖。我没想哭，可眼泪比我更能体会演技这回事儿。

男人看我，用了力气，似乎还加了点儿感情。“你真美。”

“我觉得你和维拉做爱的时候更帅。”我回以同样的赞美，比他的泛指具体。

男人笃眉笑了，一些苦恼：“你似乎给我贴上了维拉的标签。”

“你该感到荣幸才对，平民。”

“唔，你是贵族？”男人笑得恣意：“沈晨宁大人，您现在什么都不是，商隐大人不给您身份，您就什么也不是，甚至连平民也不如——”

“噢，是吗？看来我得对维拉小姐的未婚夫好好下下功夫。”我得取得身份，从依附开始，也是脱离依附的开始。

“祝您心想事成。”男人致礼，消失。他必须消失，因为商卓夫的驾到。“刚才跟谁说话？”商卓夫真是英俊，穿着传统的燕尾服，却无一丝古板。

“跟您未婚妻的情夫。”我不打算隐瞒，没有任何好处。

“是吗？”商卓夫睨了男人消失的方向一眼，毫不在意。“今晚过得好吗？”

“如果你允许我和女人做爱，我想我会更好。”被男女纠缠的一幕刺激了，想念女人的柔软。我喜欢柔软的东西，可爱的小东西。

“你要求得太多了。”商卓夫抬起我的下巴，一吻。

“你拒绝了，我就没要求了——”我并不执着于权利，因为权利也意味着义务。我讨厌义务。“今晚好玩吗？”我把相似的问题还给了商卓夫，但愿他有更为高明的答案。

“偶尔参加一下性爱趴也不错。”商卓夫舔过我的耳廓，蛇的气息。

“性爱趴？”我显然没有理解这个宴会的精髓。

“对，我们的宴会从这一刻开始——”

“那之前呢？”我厌恶沾上别人的气味。这种类似在乎贞洁的情绪不好，我知道，可我没法控制，他可以和我和别人上床，但我希望二者之间相隔的时间能长一点儿，3P的乐趣有点儿恶。

“嗯，你指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和谁亲热，需要打点的人物太多——”

“我觉得你去找维拉比较好，这个宴会是她为你准备的——”

“所以我就该和她上床？”商卓夫解开了我的衬衫扣子，爱抚：“你的逻辑可真有意思。”

“别！”突然被架到窗台边，使我害怕。高度，风，黑夜，还有商卓夫。“别这样——”

“害怕就抓紧我。”商卓夫扯掉了我的裤子，挤进我的腿间。

我抓紧了他，没有选择，可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非常，非常的淫荡。他要的效果达到了，维拉小姐看了场好戏，至于高潮，我错过了，昏迷。

第一七八章：同类21

“好点了吗？”商卓夫靠床坐着，翻一本砖头厚的书，耐心：“我要回医院，你要跟我一块儿走吗？”

他的言论，让昨天的宴会成了笑话。“怎么快就回去？”我埋在被子里，眷恋柔软。

“要回去开会。”商卓夫低头，吻了我：“你是要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留下来。”我想成为地道的吸血鬼。

“嗯，你可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维拉会为难你。”

“我知道。”

“那么我们只有下个月再见了。而在这期间，你可以自由出入城堡，但不能在外留宿，此外，也不能和别人发生关系。”

“命令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遵命。”我靠我的理解支撑整个生命，他允许缺乏智商的应对。

商卓夫走了，我依旧去图书馆上课，拉斯法已经不说教了，他认为我的英文已经达到日常水平。“大人，想看圣经吗？”拉斯法把砖头厚的书献到我的眼前。

“不看。”深奥的书是商卓夫的风格，我只喜欢看深奥的人。“没八卦杂志吗？”

“基维管家没有订阅。”拉斯法有些踌躇：“或者我请管家为您订一本？”

“不，不用了。”我只是穷极无聊。

“大人，我陪您下棋吧，国际象棋，围棋，还是象棋？我也会一点儿象棋的，马飞日象走田——”

“我只会五子棋。”

“五子棋？”拉斯法沉吟着：“我试试看，应该能行的——”

“我不打算跟你下五子棋。”事实上，我不打算献丑。之前二十九的年里，是个活物儿都能赢我。

“大人——”

“我们出去吧。”我撕烂了《幼儿英语》，未能脱离境界，从基维手中接过了车钥匙，致谢，感谢上帝，我还能开车。“我拿的是人类世界的驾照，嗯，应该没多大差别。拉斯法，你会开车吗？”

“会——”

“好了，如果我喝醉了，你就把我拉回来，商卓夫规定我不能在外面过夜。如果我和哪个家伙亲热了，你就敲晕我，因为我也不能跟别人发生关系！哈，都是规定！”我想我现在可能有点儿疯，开始理解格蕾丝的极限快乐。

格蕾丝的酒吧。“苦艾酒加血！谢谢！拉斯法，你要吗？”我拉过了拘谨的拉斯法：“不要怕，没人能碰你。”

“我知道。”拉斯法垂下了头，是害怕的。

“两杯苦艾酒加血！”我把拉斯法拥到怀里，这个男孩儿，以惶恐的姿态抵御恐惧，不可摧毁的卑微。“好喝吗？”我有点儿兴奋，幻觉重生。

“好喝。”拉斯法小口小口的啄着酒。

酒保挡掉了搭讪：“格蕾丝大人正在来的路上，请大人务必保护好自己。”

我只想保护拉斯法，只是想，他不需要我的保护，我只想假装强者。第几杯酒了？我数不过来杯子，眼前的深栗色头发少年打转儿，晕。他说我喝得太多了，惴惴不安，然后是女人，格蕾丝？格蕾丝真漂亮，口红象血，我陷入怪圈，被幻觉迫害。老簋，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生气吗？我被一个男人上，没法决定今后的路，你消失得真好，我也想这样消失，余谨谦会想我吗？我想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他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说他爱我，我相信他，收了他的戒指。感情碎了，怎么办？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玩具，为什么一直被玩弄？这张脸啊，真好，长得像你，惹是生非。

第一七九章：同类22

“醒了吗？”格蕾丝推开窗子，天是深灰色的，衬了她的表情。“以后不要这样任性了，我不可能时刻保护得了你，拉斯法就更不能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拉斯法，基维，所有跟你有关的人都会被牵连！觉得吸血鬼很强大吗？我们的死亡总是出其不意——”

“对不起。”我死命按着太阳穴，抽搐的疼。

“我需要的不是‘对不起’——”

“不会再有下次了。”

“但愿吧。”格蕾丝点燃香烟，拨弄着她的卷发，香烟烧焦了发尾，糊掉的味道，令人作呕。“老实说，我并不相信你。”

“保持这样的觉悟是对的。”我也不相信自己。寂寞，单是“寂寞”这个词儿就够寂寞的，我违背了物种本能，忍受寂寞，皆因服从高于一切。

“想吃东西吗？”格蕾丝终于冷静下来关心我。

“烟。”

我们对着彼此抽完了整整三盒烟，没有言语，整个房间都是云雾，没有风。“吸血鬼不会患肺癌。”格蕾丝说了个冷笑话，遗憾的口气。

“吸血鬼永远健康。”我说了个更冷的笑话。

格蕾丝愣了一刻，抱着肚子狂笑，眼泪都是笑出来的。

然后，我乖了几天，拉斯法近乎神经质的寸步不离。“我哪儿都不去，你不要这样。”

“不行，我要对大人负责！”拉斯法使劲儿摇头。

好吧，我妥协了，比起为难别人，我宁愿为难自己。

“大人，要吃些点心吗？您中午吃得太少了——”

“不用。”比起羊小排，我更喜欢威士忌，混着血喝，味道怪异得令人迷醉。

我的生活，酒和睡眠。还有拉斯法的眼泪。“大人，您不能这么下去——”

“不可以喝醉吗？”我没有外出，不捣乱，也不和别人说话，不可以喝醉吗？

“商隐大人回来会伤心的——”

“可爱的拉斯法，你的说法太浪漫了。”我晃着红酒，什么都没加，偶尔，还是想要感受曾经为人的时刻。仅仅是感受。“商卓夫会生气，却不会伤心，即便是生气，理由也与我无关。他紧张不是我，而是他置于我的威严。”

“大人。”

“好了，最后一杯。”我喝光了杯里的红酒，抬起拉斯法的下巴。这个男孩儿担心我，因为我是“大人”，突然享受“阶级”带来的好处，可如果商卓夫腻了我怎么办？“我们的死亡总是出其不意”。我想见格蕾丝。

这次，我没有放纵，规规矩矩的在酒吧等格蕾丝的到来，拉斯法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的检查了我要的饮料，酒精类的一律排除。“大人最近喝得太多了！”

“多吗？”我抿着牛奶，跟场合不和。

“很多。”格蕾丝从我身后绕了过来。“我闻到了你血液里的酒精。”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高级春药。”

“谢谢夸奖。想要吗？”我伸出了我的手。

格蕾丝回以吻手礼，不被蛊惑。“我现在还不想死掉，请不要勾引我。”

“我诚心诚意的勾引你。”

“把你的心献给商隐大人更好。”格蕾丝要了伏特加。“我真心希望你爱上他，当然，最好他也能爱上你。如果现实如此，对我更为有利。”

“有利？”

“有利。维拉小姐并不喜欢我，所以我想跟你联盟。”格蕾丝撑起下巴，微微苦恼。“最近她想参股进我和商隐大人合作的生意，你知道的，我是小股东，如果商隐大人同意，我将失去基本的话语权，呵，就算我持有绝对股份，商隐大人也拥有最终裁决权。”

贵族，不可侵犯的贵族，神的领域。“商卓夫会同意吗？”我突然想念商卓夫。他离开几天了？我忘记了计算时间，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不知道，那是贵族们的共同决定。”

“你也是贵族——”

“不，我不是。跟你说过的——我只是个有钱的贫民，再加一句——顶着贵族的头衔。”格蕾丝伸出舌头，舔掉了杯沿的酒液，粉红色的小舌头，让人垂涎。“真无聊，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别的地方？”

“对！别的地方！平民的地方！”格蕾丝拉起我，欢乐的出了店门。拉斯法追在我们身后，焦急得很。

我和格蕾丝以情侣的姿态走过灯火通明的街道。霓虹灯的招牌令人目不暇接，不夜的城。格蕾丝拽过了拘谨的拉斯法。“我保证午夜前把你们送回城堡，所以你也好好的放松下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可以吗？”拉斯法望着我，黑眼睛里都是孩童的喜悦。

“完全可以！”我低下身，亲吻了他的睫毛，可爱的拉斯法，时刻可爱。

“也亲我一下吧！”格蕾丝指着自己的脸颊。“也要亲我才算公平！”

“这个世界不需要公平。”我扬起嘴角，欣赏漂亮女人落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