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下——潘郎

“没有——”我沉吟着，叫住了拉斯法：“你几岁了？”

“回大人，我两百三十一岁了——”

“不，我不是说这个，你几岁变成吸血鬼的？”我拉扯着打结的长发，心烦。

“十四岁？嗯——”拉斯法努力回忆着：“十五岁！”

“真遗憾，你不能完全享受性爱的乐趣。”我真诚遗憾。

“啊？”拉斯法红着脸摇头：“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我没有变成吸血鬼，说不定更悲惨——”

悲惨吗？“怎么个悲惨法？”我对这个孩子感兴趣，还有那些往事。

“我是奴隶的孩子，一辈子都是奴隶，没穿过鞋，也没吃饱过，要是哪天没挨打，我会跪在真主面前吻他的脚！真的，我——”

“你还相信真主吗？”

“不。”拉斯法微笑着，纯真得要命。“我相信格蕾丝大人！”

“格蕾丝？”

“是她救了我——其实，也不完全是，我快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人说可以让我活下去，我把自己交给了他，成了吸血鬼，来到这里，刚开始的时候男人对我非常好，后来他没钱了，让我去酒吧卖身，他说很多人都喜欢我这种刚刚发育的身体——”拉斯法抿着唇，难过。“我只得那么干，我饿，害怕饥饿。有一天，男人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庇护我了——”

“庇护你的人让你卖身——”

“是的，可是他和我在一起，我不是一个人！”拉斯法的眼泪断了线，难过啊，单是难过不能够说明。“大人，您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如果我还是人，可以轻易的死去，可是我不是了，不是——”男孩儿的伤感，无限绝望。“吸血鬼是不能够抗拒饥饿和孤独的。”

饥饿。孤独？我开始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一些，渴望商卓夫的体温。“你是对的——”我伸手，擦掉他的眼泪。眼泪是热的，生命的细枝末节。

“我从陌生的床上醒来，辗转到另一个床上，换得一杯满是病菌的血液。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想活下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格蕾丝大人收留了我，把我送到了这儿，甚至鼓励我学习，我——”

“你高兴吗？成为奴仆。”他本身就是个奴隶，可我总忍不住担心。

“高兴！我有知识了！”拉斯法的眼泪未尽，笑容到达，少年心性。

“你说的中国话很好听。”我揉着拉斯法深栗色的头发，心疼。

“谢，谢谢，大人。”拉斯法羞赧道，是可爱的。

“可是为什么要害怕？害怕我和商卓夫做爱。你该明白，不过是一场行为——”

“我怕您不是自愿的！我——”拉斯法揪起眉毛，低声：“您无法反抗商隐大人。可如果不是自愿的，那样会很痛苦。”

他的领悟比我深刻，也比我惨痛。我无法辨析痛苦与否，孤独可耻，不是吗？我不在乎身体，至少感情还完整。“拉斯法，你来就这儿多久了？”

“有一百五十年了。”

“一百啊——”弹指一挥间。我开始踌躇，第一个一百年要如何度过，如何度过才不至于寂寞。商卓夫说得对，黑夜让人堕落，无穷无尽的堕落。

“睡得好吗？”商卓夫亲吻了我的额头才落座，他赶上了晚餐，守信。

“好。”我笑着，掂量起英俊男人的关心。

第一七三章：同类16

格蕾丝建议我学习英文。“你不能总这样，没有人会永远在你身边。”她说得对，甚至把商卓夫纳入即时丢弃的一类。于是，我开始思考学习。“拉斯法，你可以教我英文吗？”

“大人，您真的想学习吗？”拉斯法显然对“老师”的身份跃跃欲试。

“不想，可是我不想借别人的嘴说话。”我已经烦透了身边体贴的同声翻译们，他们呵护我，呵护我的愚蠢。

拉斯法很认真的为我指定了课程表：“大人，您看还满意吗？”我无所谓，把课程表折成了飞机，纸飞机在空中打了个转，坠落。“如果您满意的话，我想把课堂搬到图书馆，那里查资料很方便，而且非常清静，很适合学习……”深栗色头发的男孩儿喋喋不休的说着，是高兴的。

“拉斯法，英文难吗？”我只在乎这个。没办法为难自己。

“嗯，比中文简单得多——”

“可是我没学过中文。即便我是个文盲，也会说中国话。”我该庆幸自己是个中国人。

“大人——”拉斯法咬了咬唇，坚定道：“我一定会让你学会英文的！”

“愿望很好。”我不想再泼他冷水了，总而言之，都是我的问题。

吃过午餐，拉斯法兴冲冲提醒我正式开始上课。“大人，请跟我来！”他打了个响指，墙壁上镶嵌的烛台亮起，旋转向下的石阶，寓言气质。“图书馆在城堡的地下，请您务必小心脚下。”男孩儿小心翼翼的。

“没关系。”成为吸血鬼后，我的眼睛变成了红外线望远镜，似乎再没近视老花的忧虑了。

“图书馆非常大！我很喜欢那里！几乎没什么人来——啊！我们到了！”拉斯法飞奔起来，离开了我的视线。“大人！大人！”

眼前的，眩晕。我没见过一足球场那么大的图书馆，毫无疑问的惊讶。“呃，你不会想让我把这儿的书都看完吧？”比起看书，我宁愿做爱，被人做也无所谓，双方高潮，可书这玩意儿，从来都是解high圣品。

“不会！我们，嗯——”拉斯法穿梭在琳琅的书架间，驻足在了其中一架：“把这个架子上的书看完就行啦！”

我抬头仰望三层楼高的书架，突然觉得不会英文也没什么可丢人的。“那个，我不想学了——”

“大人！您看！根据您现在的程度，学这本书就可以啦！”拉斯法踮起脚，抽出一本书，献宝似地捧到我面前。《幼儿英语》，呃，我谢你大爷的幼儿！“大人，可以吗？”拉斯法一脸纯真，等待我的肯定。

“拉斯法，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人不要太诚实？”

“啊？基维管家说——诚实是为仆的首要准则。”拉斯法苦恼了：“大人，您不喜欢我诚实吗？”

“喜欢。”我笑着，就是嘴角有点儿不受控制：“诚实的拉斯法！”

“谢谢大人夸奖！那我们现在就来学习吧！”拉斯法拉着我到角落的书桌边。“这是我昨天匆忙间搬来的，如果大人不满意，我再另行布置！只是今天，还望大人将就半日。”

我陷在软椅里，翻开了《幼儿英语》，满室书卷气，昏昏欲睡，其间被拉斯法叫醒了三次，才认全了二十六个字母。“大人，您累了吧？”拉斯法用书签标记好进度，把书籍摆到桌子的一角，摊开手，一个满实满载的托盘出现了。“伯爵红茶，橘子蛋糕——”

“拉斯法——”

“大人不喜欢吗？”拉斯法顿了倒茶的手，踌躇了。

“没有。”我端起红茶，行动证明喜好。“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变出这些东西的。”

“这些茶点我一早准备好了，置在橱柜里，刚才只是使了个移物之法。”拉斯法微笑，恭谦。

“移物之法？那你会变成蝙蝠吗？”

“会啊！大人您要看吗？”

“你变一个我瞧瞧！”

拉斯法躬身，眨眼间，变成了一只蝙蝠，黑漆漆的一团，飞到我手里。小巧的脑袋，柔软的翅膀，怎么看，都是只蝙蝠。“每个吸血鬼都可以变成蝙蝠吗？”我瞧着一地的衣服，忍不住调戏可爱的男孩儿。

“理论上，是的。”拉斯法用翅膀包裹住身体，羞怯：“大，大人，我可以变回来了吗？”

“变成蝙蝠也可以做爱吗？”我揉着拉斯法的身体，柔软。

“我，我没试过变成蝙蝠和别人做爱。很，很少有人有这种癖好，大家都喜欢本，本来的样子。”拉斯法轻喘着，昭示某些刺激。“大，大人——”

“好了，你变回来吧。”我松开了手，为小小的报复得意，记恨那本书的名字。须臾后，拉斯法还是个好看的犹太少年，只是更加好看了，发红的眼角，粉红色的皮肤，翘起的器官。他脸红着捡起衣服，慌张的套上衬衣“不解决没关系吗？”我咬着手指，看男孩儿的好戏。

“没，没关系。”拉斯法套上长裤，哆嗦着拉上拉链。

“自慰。”

“啊？”

“自慰。”我撑着下巴，微笑。“我们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痛苦。”

“不，不了，大人。”拉斯法低下头，背心纽扣错了位。

“是吗？那样的话，你就没机会解决了。”我玩着手里的钢笔，P-E-L-I-K-A-N，我认得了所有的字母。“你知道，我给过你机会的——”

“大，大人！请，请等我一下——”拉斯法没忍住欲望，哀求。

我喜欢他此刻的表情，像受到蛊惑的亚当，纯真又淫乱。拉斯法捂着拉链，想退到看不见我的位置。“不许走。”

“大人——”可怜的男孩儿快哭了。

“哪儿别去，就在这儿。”

拉斯法抽噎着，褪下了裤子，渐渐的，哭泣变成了呻吟，一瞬间的失魂。他望着手里的精液，悔恨：“我居然在大人面前做了——”

“你表现得很好。”我递给他一张纸巾。

拉斯法颤颤巍巍的接过纸巾，犹豫，不知道是该擦手还是擦脸。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商卓夫踱步过来，万千英俊。

拉斯法惶恐的提起裤子：“商，商隐大人——”

“你下去吧。”商卓夫勾起我的下巴，一吻：“好玩吗？戏弄一个奴仆——”

“我只是觉得憋着对身体不好，他还在发育——”

“他永远不会长大了。”商卓夫咬住我的喉结，微微的刺痛，撩拨人心。“想和他做爱吗？”

“如果我说我厌烦做爱，你相信吗？”我讨厌身体的亲密，憎恶我妈和老簋，恨所有的关系。

“相信——”

“诚实是为仆的首要准则。”

“什么？”

“拉斯法对我说的——诚实是为仆的首要准则。”我埋在商卓夫的怀里，贪恋他的香味。

“你以为你是奴仆？”

“我不知道——”

“我不和奴仆做爱。”商卓夫轻笑着，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缠。

第一七四章：同类17

我是商卓夫的孩子，其它的身份呢？有待确认。来往城堡的客人很多，我的日程并不因为别人的到访而有所改变。拉斯法指着书上的代词：“mystery，m-y-s-t-e-r-y，名词，解释为神秘的事物，既可指代人也可指代事，用于宗教则被理解为奥义或者奥秘。好了，大人，现在由您造句。”

“造句？”我咬着笔杆，苦恼。“How I died is still a mystery可以吗？”

“嗯，语法上来讲是没错，可是——”

“我的确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商卓夫保留了这个秘密，成为我的心结。

“大人——”

“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我推开了课本。“我想知道。”

“我把血液献给那个男人——”

“他吸了你的血？吸光了？”

“是的。然后他割开自己的手腕，把他的血喂给我——”

“所以说我喝了商卓夫的血？”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即便他那样做了也说了，我还是不相信。

“理论上，应该是的。我不知道贵族如何‘溶血’——”

“‘溶血’？”

“以血为契，暗为天，匍匐于欲，体为色。”拉斯法低语道。“我诚服于那个男人，成为他的骨血——”

“孩子？”

“可以这么说。”拉斯法叹了口气：“我是他的孩子。”

“所以我是商卓夫的孩子。”我才明白其中的牵连，深刻的牵连，令人生畏。

“您是商隐大人的孩子，毫无疑问。”拉斯法躬身，致以最大的敬意。

“成为那个男人的孩子，你幸福吗？”

拉斯法揪起眉毛，沉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幸福的，也许一开始很糟，可是现在，我很满足。格蕾丝大人说我很幸运，跟平民溶血居然没产生排斥，她说我很适合当吸血鬼，我也这么觉得！”深栗色短发的男孩儿浅显的微笑，幸福顷刻满溢。他是幸福的，珍惜幸福。

或者我也该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平静的，心如死水。“如何记得溶血的过程？如何记起？”

“整个过程我都很清醒。”拉斯法抿唇，继而胆怯。

我不理解那种表情，对死亡恐惧吗？我们都死过了。而我的死亡是别人的乐趣，商卓夫的。“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一点儿也不。

“啊哈！课上完了吗？”格蕾丝牵起裙摆，轻佻而来：“小拉斯法，伺候沈晨宁很难受吧？”

“不！我很荣幸能够——”

“好了！别说客套话了！小拉斯法，对我，你没必要摆出奴仆的样子，你知道我拿你当朋友——”格蕾丝说着，亲吻了拉斯法的脸颊。“小家伙，最近过得好吗？”

“非常好！”拉斯法的微笑是满的：“大人对我非常好！上课也认真！”

“是吗？”格蕾丝对我挑眉一笑：“现在麻烦你帮我和沈准备一桌下午茶可以吗？”

“遵命——可，现在快吃晚饭了！”拉斯法甚为踌躇。

“没关系，我们不吃晚饭，要去参加舞会！”格蕾丝冲拉斯法摆了摆手，坐到桌沿上。“晚上，你和我去参加舞会——”

“我没兴趣——”我对非床上运动不抱任何好感。

“你非去不可，这是商隐大人的命令。”格蕾丝翻着我的作业本：“是他让我来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