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青春——荆风

作者:荆风  录入:06-14

李哲狠狠地闭上眼睛,像是有些什么东西若有若无地扎在胸腔里,随着心脏地跳动而愈发的痛。

“齐铭,你不必这个样子,难道我的痛会比你少么?”

第三章:冬(1)

5

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地从头顶盖下来,俯仰之间仿佛触手可及,可是无论压得再怎么深沉,再怎么用心良苦,也掩不住深秋空洞般高远的天际,让人永远也捉摸不透,你是仁慈,还是残忍?

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缠在头发里的树叶被风吹得拼命地想要逃脱,但始终也摆脱不了那些束缚自己的牵绊,然后在每次触动的时候挣扎得痛彻心扉。

李哲轻轻的将头靠在石碑上,“后来,我认识了她,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很长,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跟我这样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她说,我肯为她打架,很酷。 我当时就觉得这女孩真傻,肯定很好骗。”

“我总是游荡在一群小混混当中,整夜整夜地玩通宵,她有时候会抽出空来陪着我,而我却从来都没有当成一回事,从来都没有。”

男生拼命忍住快要渗出眼角的泪水,拳头在空气里颤抖着骨节分明。

“后来有一天,她说她怀了我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觉得很好玩是吧!”

男生的眼里像是要迸出火来了,刻骨的恨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样!”李哲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就会很突然地梦到她,但是我却不知道她就这么死了。”

“是你害死了她,你知道么?”顾森西的手指狠狠地抓进草丛里,用力抠出一块泥土来。

“我知道。”

李哲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往事开始历历在目。

“六岁的那年,我的父母终于因为感情不合而离了婚,他们谁都不肯要我,觉得我是个累赘,然后就把我扔给了我的小姑妈就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可对于小姑妈,你们知道吗,打我记事起,我就开始恨她,恨她为什么要把我爸妈介绍在一起,让他们终日的无休止的吵架,让他们生下本不该出现的我,我一直都恨着。”

“所以,我从来都不理她,也从来不喊她,可她总是一副慈祥的样子对着我笑,说,嘿!我是你姑妈呦,你怎么不叫我呢?很多次很多次都是这个样子。”

“我从来不听她的话,不去上学,成天成天的去玩游戏,她每次都会找到我,然后把我拽回家里去,然后我就很长时间的不跟她说话,她也从来不去责怪我,只是叹着气自己跟自己说些什么。”

“在我十五岁的那年,我开始混迹在小镇里的大街小巷,为了女孩子去跟别人打架,为了凑上网的钱去中学堵校门口,有一天,我怕她会找到我,我就跑到离家里很远很远的一个网吧里,呆了几天几夜,她就一直找了我几天几夜。”

“后来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李哲的眼里是掩不住的无尽的悲伤。

“和她一起找我的大叔后来告诉我,她是被一辆违章的小轿车从背后撞过来,整个身体向前飞出去了好几米,马路上全是围观的人,她喊了几声我的名字后就死了,就这样的死了。”

“我记不得了当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抱着她的骨灰说,你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我还没恨够你呢 ,但是我到底在恨她什么呢?只是因为错搭了一段姻缘?我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万箭穿过心脏,千疮百孔的痛。

“每天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她的脸,在那里不停地说着,嘿!我是你姑妈呦,你怎么不叫我呢?我开始抽着很多很多的烟,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什么都干,喝着很多很多的酒,因为我怕,我怕一闭上眼睛全是她的脸……”

泪水钻出深邃的眼眶,淌过悲伤的脸庞,重重地砸在手背上,被风迅速地吹干了去。

齐铭闭上眼睛,突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顾森西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石子用力地扔出去。

李宛心坐在沙发里,身体一个劲的发抖,到底去哪里了呢?手机也没带,招呼也没打一个,这可急死人了。正在胡思乱想当中 齐铭推开门回来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多着急啊?”

齐铭没有理睬,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

“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啊!”李宛心的嗓门提高了几分。

一股无名的怒火猛得从心头升起,“我听到了又怎么样?我去哪里也要向你请示么 ?”

“你……” 李宛心蓦得一惊,从来没有过的口气跟自己这样说话,“ 你…… 你 ……”

齐铭没有理会气得发抖的李宛心,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地关上了门。

地板上仍然是散落一地的照片,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发潮的味道,又要下雨了吧。齐铭打开窗子,一只麻雀惊慌失措地扑腾而起,快速地隐没到对面的香樟林里,只在视线里留下了一小段的线条,然后就消融不见。

身后传来李宛心重重捶门的声音,“齐铭!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哪都别想去,老老实实地给我呆在家里!你听到没有?”

没有理会母亲的无理取闹,齐铭把身子倾出窗外,细密的雨丝微凉地打在脸上。

“你别给我装着没听见,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给我什么也不要想,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都成什么了,我李宛心可不想让人背后说我儿子为了一个死了的小婊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丢不起这个人!”

房门突然地被拉开,眼前是齐铭异乎平静的脸,没有一丝的表情,“你说够了没有?”

“你还怕我说你么?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齐铭突然一笑,“我现在的样子怎么了?我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么?”

“你!”

“你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有很多事情,你又知道么?你真的是知道的么?”

齐铭看着李宛心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的脸,幽幽地说,像是很多时候黑暗里的自言自语。

“妈,我从来都是很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去做,因为我怕你会生气难过,就算是我再想去做的事,只要你不答应,我都不会去做,因为你是我妈,我爱你。”

“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就是个乖小孩的样子,从来都不会让父母操心,因为我是从来都按照你们所安排的做着,你总是觉得很了解我,可是你从来都不曾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宛心感觉胸腔里某个东西微微一沉,看着儿子那张苍白的脸。

“妈,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一起从小长到大,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开心难过,那种感情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有很多次,她在门外哭着喊我的名字的时候,而我却不能出去,妈,你知道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去恨任何人,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用,恨我不能去保护我喜欢的人,恨自己不敢去爱,不敢去恨,这些年来,妈,你能明白我心里的痛苦么?你能明白么?”

齐铭将头撇开去,没有看李宛心僵硬的脸。

齐铭的视线停留在房间的书桌上,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嵌在精致的玻璃框里,丝毫没有褪却颜色,那是齐铭周岁的时候母子俩的合影,齐铭坐在母亲的腿上,头顶上是母亲一脸幸福的笑容。

“你是不是又去看那个小贱人去了?” 梁丽萍靠在门框上, 抱着胳膊看着刚刚进屋的易家言。

易家言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从架子上取下公文包。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梁丽萍不依不饶。

“我还要上班呢,没工夫跟你在这里磨嘴皮子。”

“上班上班,你就知道上班,你眼里还有我们母女两么?一大清早的不去送女儿上学,就跑去看那个小贱人,你尽管看吧,你看一百次她也活不过来了!我告诉你易家言,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

易家言丢下公文包,立起身子,“我说梁丽萍,你一天不跟我吵架你闷得慌吧你?!你隔三差五的发疯,你到底想干嘛啊你?”

“我发疯?”梁丽萍气得直哆嗦,“我说姓易的,你现在很能耐了是吧?也不看看是谁给你的今天,没有我,你过得有这么舒坦么?先前说是因为有那个贱女人和那贱女人生的孩子,现在她们都死了,你不是省了一大份心了么,你现在不是应该很春风得意了么?怎么了,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当初你不是走得很潇洒么?”

“够了!!”

怒火彻底被点燃,像是被压缩了许久的蒸汽,在一点一点的积累储蓄中,终于爆发了。

“梁丽萍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我真他妈的受够了,不是因为女儿,你他妈的爱跟谁过跟谁过去,我易某人能有今天,是我自己打拼出来的,你以为我稀罕你爹那点破势力吗?你别让我感到恶心了!”

“你……”梁丽萍指着易家言,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来我都一直忍着你,不管你怎么蛮不讲理我都让着你,我从来都不曾对你发火,因为我一直觉得我欠了你母女俩,我从来没有给她们汇过一分钱,也从来没有去问她们过得怎么样,可是,她是我的女儿,你能让我不闻不问么?现在她死了,我作为一个父亲,连去看她都还要偷偷摸摸躲躲闪闪,你说,我到底算是哪门子的父亲啊?!你能明白我心里的感受么?”易家言坐进沙发里,双手狠狠地抓着头发。

“我……”梁丽萍闭上眼睛,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已经是初冬季节了,窗外的天空显得愈发的高远了,很多时间段都可以看见南迁的飞鸟成群的呼过头顶,密密麻麻的,不见头尾,在睁眼与闭眼之间,大片大片地就飞到教学楼后方很远的地方去了,整齐有序的,飞往同一个方向,像是一条黑色巨大的河流,从莫名的来处,涌向莫名的去处。

枯黄的香樟树的叶子散落了一地,手拿笤帚的女生不得不回过头去重新打扫,长长的围巾被风呼呼地吹向身后,卷乱了那一头的青丝。

本应该空旷寂静的校园里,此刻也变得有些聒噪不安起来。

“喂,你快看,外面有好多黑色的鸟哦!”男生放下手中的钢笔,捅了捅旁边抄着笔记的同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是天天在看么?”

“你会不会觉得今天的鸟比昨天多了一些啊?”

“我晕,难不成你还给它数数了的啊?”

“这倒是没有哦,嘿嘿,不过,你还有没有发现今天的鸟比昨天的大了好多?”

同桌摇了摇头,无语。

“今年冬天,应该会下雪吧!”男生推了推眼镜,重新埋回书堆里。

6

下课铃声响起,广播里是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开场的伴奏是一段悠然的钢琴曲,走廊里的些青年男女小声的跟着和唱着: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午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多少年后也还是很好听/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在走廊上罚站打手心/我们却注意窗边的蜻蜓/我去哪里你都跟很紧/很多的梦在等待着进行/一起长的约定/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一起长的约定/那样真心/与你聊不完的曾经/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方文山的词写的总是出人意料,现在好像没有哪个填词人能写出这么好的词了。”顾森西看着主教学楼上“育人为本”四个鲜红的大字,喃喃地说。

齐铭回过头来,“你喜欢这个?”

“呵呵,没有。”顾森西摇摇头,淡淡地笑了笑。

“他的词风就是这样,就像周杰伦的曲风。”李哲把书包扔到齐铭的怀里,“回去做你的好学生吧,护花我也只能护到这了。”

“我说齐铭,你还真是一块读书的料,学校像请祖宗一样三番五次的催你回去,你再不回去就太不给面子了吧!”顾森西一脸的傻笑,可能是下雨闷坏脑子了吧。

“得了吧你们两个,别在这给我贫了,超人归来,你们两个虾兵小将就没有露脸的份了,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森西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好男生,磨都还没卸就赶着杀驴了。”

“要杀也是杀你,我没推过磨。”

“你……”

“好了好了,你们最好是打一架我看看,我先走了,放学了过来接我。”齐铭挎起背包,向教学楼走去。

“你个大男人家家的,还怕鬼给你吃了啊?”

齐铭摆摆手并没有回头,“下午请你们吃饭!”

“早说嘛,靠!”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心满意足地挽着肩膀向校门口走去。

他们三个什么时候搅到一块去了,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她?

唐小米托着下巴,靠在栏杆上,对眼前的三个男生有些想不通。

“你看你看,那不是快班的那个尖子生吗?”

“咦?是的哦,他不是得抑郁症了吗?怎么会回来上学了啊?”

“难不成好了?”

“说好也没那么快啊!听说那种病很难治的,张国荣不是也……”

“难道是讹传?”

“恩。”

“恩。”

随着齐铭的出现,所有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依然是每天课间操的间隙看见他抱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往返于办公室与教室之间,齐眉短短的流海,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衣,看见认识的人也只是淡淡地笑笑,然后校园里开始传起高二(2)班有着这样的一个男生,冷酷俊俏,科目全优。每到这个时候,走廊的栏杆上就趴满了像是看圣诞树的女生们,有高年级的学姐,自然也有低年级的学妹,这就成了云翔高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在这个校风严谨的重点中学里,校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每个学校都是偏爱这样的学生,只是在每次大会上捎带着的一句:教学楼里不要聚众喧哗。然后不了了之。

“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哦,好像叫齐什么来着。”

“哎呀,打个电话问问不就得了嘛!”

“喂,晓薇啊,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啊?哦,知道了”女生收起电话,一脸花痴的笑,“齐铭。”

“哦,齐铭。”

日子开始过的漫不经心,像是写满演算纸密密麻麻的数字,烦躁的揉成一团,随手丢进纸篓里。天气开始慢慢转晴了,连续半个多月的阴雨天实在是让人受不了,用李宛心的话说,再不出太阳,肺都要发出绿霉了。她的话总是会让人听着感觉怪怪的,不过听了这么多年,也见怪不怪了。

初冬的太阳像是包装袋里的蛋黄派,带着点毛茸茸的柔软感,从灰蒙蒙的天际慢慢地冒出头来。出太阳正是晒被子的好时节,校园里的墙壁栏杆上,全都是晾满了的厚厚的棉絮,像是一道道白色的海浪,席卷着整个云翔中学,男生抱着被子,看着眼前如城郭般的景象,一阵郁闷,“我晕,竟然比我还快!”然后讪讪的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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