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青春——荆风

齐铭敲着钢笔，眼前满是密密麻麻的复习题，解析几何，线性代数，文言文，古诗词，万有引力……空气里的温度高得有些不寻常，偶尔会有一小块灰白色的墙料掉下来，砸在面前的课本上，然后像是被锁在密室里的烦躁，用班主任的话说：这么多人，每人呼一口气平均温度就升高了好几度，所以请大家闭嘴，小心扁桃体发炎。不知道是什么逻辑。

窗外的天空开始慢慢的显现出蓝色，一种纯自然的颜色，所有的一切都无可比拟，齐铭放下笔，拉开凳子走了出去。

“齐铭，你还好么？”

齐铭回过头来，是唐小米。

“恩，还好。”

“前些日子你没来上学，出了什么事了么？”

“呵呵，没有，就是在家休息了几天。”齐铭淡淡地笑笑。

“你知不知道，我……我很担心你。”唐小米感觉到自己的脸微微的有些发烫，该死，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

“恩？……呵呵，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唐小米看着齐铭那张俊美的脸，脸烫的愈发的厉害了，现在没有她了，你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我……”

“呃，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先进去了，还有好多练习题呢。”对于唐小米喜欢自己的事情，齐铭早有耳闻，只是自己不想去理会，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在心目中的位置！

“我……”唐小米看着男生的后背，就微微地定格在了那里。

“森西，你妈妈怎么样了？”齐铭倒了杯水，坐回沙发里。

“现在好了一些了，就是喜欢整天自言自语。”顾森西叹了口气，拿起杯子。

“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好多了，没什么用，就现在的情况，只有慢慢看了。”

“你休学了么？”

“恩，我爸爸没时间，我得呆在家里照顾我妈。”

“你没想过要去上大学么？”

顾森西笑了笑，“说不想是骗人的，谁不想呢？可是，我越来越发觉我读书读不进去了，在学校里天天被老师留到办公室里写作业，与其考不上让人笑话，不如休了或者退了好。你呢，有什么打算没有？”

齐铭躺进沙发里，看着天花板，“我想去武汉大学，看看那里的樱花，听说每到三月的时候到处都是白色的樱花，花瓣落下来的样子就像是在下雪。”

“她喜欢樱花，可是从来没有机会去看看。”

顾森西看着眼前的男生，玉雕般的干净分明，深邃的眼眶里，流淌着淡淡的忧伤，“你还是忘不了她。”

“忘记？从小一起长大，你叫我怎么忘记？”

记忆里总是留存着一些不知名的灌注，每当闭上眼睛世界回归黑暗的时候，就在颅内空洞的地方一幕幕投射出那些逝去的过往，滚动着冗长的忧伤。每个下雨的季节，每个有你的梦靥，是谁扯着思念的线头，将满腔的悲伤拉长扯大，像是连绵着满江的春水，蔓延着越来越近的无力感，把那张欢笑悲伤的脸，无情的淹没……

每粒尘埃都会有凝成星球的那一天，612个星球，你化成哪一颗了呢？

夕阳里安徒生讲的金黄色的童话，是王子找不到了公主。

随着高考的临近，年级里的活动开始慢慢减少，用学校里的话说，要集中所有的精力去面对人生这一重大关卡，不容分心。所以各种社团活动，春游也被全部取消，只是慢慢的开始多了很多讲座，什么调整考场心理讲座，复习备考讲座，一群无奈的人们围着一个无聊的人，完后如鸟兽散，大抵如此。

唐小米将信笺小心地折成心形，忐忑不安地走到快班门口，“同学你好，麻烦叫一下齐铭好吗？谢谢！”

齐铭抱着作业本从教室里走出来，“你找我有事？”

唐小米低下头，心一阵的狂跳，“给你！”把手里的心形往齐铭胸前一塞，然后转身跑回自己的教室。

齐铭看着面前被精心折成的心形，吐了口气，揣进兜里。

李宛心依然是每天都坐着黑色的本田车出入各种高级会所，陪同生意越做越大的齐方诚跑着不同的饭局，跟那些所谓的贵妇人谈金说银，谈自己的老公今天从南非带过来的天然钻戒，谈自己的小狗狗今天怎么的上蹿下跳，然后是一脸的羡慕与颇多的感慨。

齐方诚一杯一杯地喝着周围递过来的酒，耳朵里满是阿谀奉承的言语，得意之状溢于言表。

“齐老板，这件事兄弟就仰仗你了，你可得帮帮忙啊！”

“好说，好说……来！干了！”

生活其实就是这样，纸醉金迷的一个时代，那些所谓的纯真与真挚，成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一个笑话，然后虚伪与伪善开始慢慢地被认同，被迅速的同化而变成一张张厚厚的面具，就算是再先进的现代科技，也难以将它透穿，人啊人，你到底在藏着些什么呢？

第四章：冬（2）

7

齐铭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翻开口袋的时候，里面的心形已经变成了一团烂泥，齐铭耸了耸肩，把它扔进了垃圾篓里。

顾森西看着床上熟睡的母亲，轻轻地把被子掖了掖，起身小心地带上了门。

打开电视，里面是一些无聊的娱乐性的节目，几个头发弄得花花绿绿的主持人在那里跳来跳去，活像大街上耍猴把式的，连续换了几个台都是如此，顾森西吐了口气，把遥控器扔进沙发里。

“森西，你在干嘛呢？”电话那边是齐铭的声音。

“刚刚哄我妈睡着，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事么？”

“把李哲叫上，我一会就过来！”

“好的。”顾森西打开电话薄，在查找里面输入“LZ”。

“喂，李哲，现在来我家一趟吧，齐铭找有事！”

黑色的风吹过夜的海洋，在空洞的听觉里荡起一阵潮汐的声响，像是记忆里久远的故乡，在映红衬绿的莲花塘里轻轻地荡漾，你是那只轻轻的红木小桨，我是你身后随风飞舞的衣裳，哗啦啦的河水滑过温热的脚背，是谁枕着青春放怀的歌唱？唱着那一年，与风筝一起放飞那些稚嫩的梦想。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抽这么多的烟啊？”顾森西低着头，提起一脚，用力地将一颗石子踢进一楼的角落里。

李哲掸掉烟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没办法，改不了了。”

“是你不想改吧？”两个人抬起头来，是齐铭。

“呵呵，我也不知道是自己不想改还是真的改不掉了。”李哲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

齐铭拍了拍李哲的肩膀，“试着慢慢改吧。”

李哲笑了笑，点了点头，“对了，找我们有什么事啊？不会又是请吃饭吧？”

“靠，你小子净想着好事。”顾森西撇了撇嘴。

“呵呵，啥事都瞒不过你小子，不过不是吃饭，是喝酒！”

“什么？”

“怎么啊，不想去啊？”

“不是不是，像你这样的好学生……你能喝不？”

“能不能喝，喝了就知道了。你们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

“去去去，哪能不去啊，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兮你个头啊，赶紧的！”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高中旁边的饭馆里生意依然红火，三个人找了一张靠墙角的桌子坐下。

“你们是想喝劲酒呢还是想来二锅头啊？”齐铭拿起菜单，漫不经心地说。

“我靠，你来真的啊？”

“废话，不然来这里看别人吃饭啊？”

“好吧，既然齐兄酒意甚高，咱也不能扫了他的酒性，先弄两瓶劲酒尝尝鲜吧！”顾森西晃着脑袋，一副欠揍的样子。

“不会吧，那玩意一股药味，不要吧？！”李哲忙摆手。

“这没你说话的份，喝不喝你看着办！”齐铭合上菜单，叫来服务员。

林子叶放下书包。肚子饿得不行了，学校食堂的饭菜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糟”，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养出了这么多尖子生，真是没天理！

正准备叫服务员的时候，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顾森西。

顾森西的脸在白森森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惊讶，怎么在这里也能碰上？

林子叶冲他笑了笑，指了指桌子上厚厚的试卷，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李哲捅了捅顾森西，“哎，那小姑娘你认识？”

“你又想干嘛？”

“什么叫我又想干嘛？既然认识就喊过来一起坐呗，反正咱也是三缺一。”

齐铭笑了笑，“三个大男人喝酒也挺没意思的，反正是我请客，森西，把人家叫过来吧！”

顾森西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好好，就怕人家不过来！靠！你们这俩驴！”

林子叶坐过去，三个好看的男生，让人在任何时候都会觉得美好的男生，女孩红着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李哲先站起来了，“你好，我叫李哲，木子李，哲学哲，顾森西的一号损友，如果你想要我的电话呢，也不难，第一是直接找我要，第二是我直接给你，通常呢女孩子都会采取方法一，因为这样既简便又可行，还有……”

“好了好了，就你话多，我说你这坏毛病啥时候才能改啊，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说胡话，坐下坐下，搞得像接见外宾似地！”顾森西白了白眼。

“你好，我叫齐铭，顾森西的二号损友！”听不出任何色彩的语气，像是走在光滑的石头山上，一眼平坦得勾不起半点触动。

齐铭？林子叶略有所思，突然想起来了高中课间操里那空前绝后的盛况，像是看外星飞碟那般的轰动异常，到底是什么样的男生呢？林子叶微微撇过脸去，很干净的一张脸，白皙的皮肤在灯光里显得有些苍白，齐眉短短的流海，一对深邃的眸子。

“你好，我叫林子叶，刚刚转学过来这里，跟顾森西是邻居。”

含着一口水的李哲差点全喷出来，“什么？邻居？好啊，顾森西你小子有着这么一漂亮的邻居也从来不跟哥几个说说，是不是怕咱这两帅哥给抢走了啊？”

顾森西斜着眼睛，“靠！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林子叶刚开始还有些生疏，可是聊着聊着就慢慢的接入了男生的话题里面，最后变成了她拖着下巴，笑着看着三个男孩子胡天海地的侃着，好像认识了几千万年的样子。

齐铭显然喝得有些醉了，胳膊肘撑着桌子，双眼通红，“很多人都觉得我过的很光鲜，家庭好，学习好，不会为了这一顿吃几块钱的饭而下一顿该吃什么而发愁，不会为了学习不好被父母指责被老师看不起而发愁，可是，我很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很不喜欢……”

“我经常会整夜整夜的失眠，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着什么，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失败很失败，不敢去爱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到底在逃避害怕什么。”齐铭把脸埋在手掌里，指尖把流海微微戳起。

顾森西拿起杯子，一股浓重的药味涌过舌尖，蹿进喉咙里，“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到底能去干嘛？守着一个生病的母亲，就这样一直下去么？……”

李哲并没有说话，在一旁被劲酒药的呲牙弄嘴。

“你们说，我认识她该有多少年了啊？那四个字真的很难说出口吗？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说呢？”齐铭端起酒杯，猛的一大口，辣入肺腑。

“呵呵，你倒还好，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看了她这么多年，你说，是你好啊还是我好啊？”顾森西的脸开始红了起来，双眼迷离。

林子叶看着这两个男生，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他们好像是说着一个女生，可能是离开这个地方了吧。

四个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两个男孩搀扶着摇摇晃晃，身后是路灯投在地上拉长的影子，抬起头是满世界刺眼的霓虹，李哲抱着瓶矿泉水在后面不停的漱着口，林子叶将书包顺了顺，把厚厚的试卷塞进开口的拉链里。潘多拉的盒子，是谁遗落在了人间？

他怎么没有回呢？都有好些天了吧！唐小米坐在座位上，心里乱糟糟的，是他对自己没感觉还是怎么？就算是没感觉也应该回一个啊！唐小米吸了口气，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天空，大朵大朵的乌云在玻璃上疾走而过，听不见风的声音，又要下雨了么？

林子叶停下笔，把试卷翻过一个面来，教室里四处都是忙忙碌碌写字的声音，偶尔会有老师在走廊边探着头看着教室里面，然后一副凝重的表情消失在墙的另一面。讲台前面坐着的男生低低的埋着头，不时地扬起脖子看着下面，顾不得袖子上沾满的大片白色的粉笔灰。林子叶看了看手表，离下自习还有还有大半个小时。

下自习回家的时候，碰到了校门口急匆匆走着的顾森西。

“放学了啊？”顾森西略放慢脚步，看着抱着书本的林子叶。

“恩，你呢？”

“刚才去李哲那了，那家伙可真是，呵呵。”

“哦。”

“现在是要回家么？”

“恩，不然去哪啊？”

男生笑了笑，不再说话。

从云翔高中到自己住的小区还有着一些距离，要经过四个红绿灯，一条小吃街，两架人行天桥。虽说已经是四月的天气，但是夜晚还是有着渗人的温度，男生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衬衫，衣领高高竖起，遮着小半张脸，夜风吹过来的时候，衬衫的后摆被一个劲地掀起，女生把外套的领口拉了拉，紧跟着前面走的飞快的顾森西。

“你能不能走慢一点啊？我都快跟不上了。”林子叶停下脚步，把手里试卷塞进书包里。

男生停住步子，回过头来，“这么远的路，怎么你回家都是走的啊？”

“今天单车拿过去修了，得明天才能去取。”

“哦？修这么久那得坏成啥样了啊？”男生笑了笑，在橙黄色的路灯里勾勒出一幅好看的线条。

女生吐了吐舌头，扮出一个鬼脸。

“你不用上学的么？”走到第二个天桥的时候，林子叶突然问。

“上学上得烦了，休学了。”

“你不喜欢上学么？”

“哈哈哈，谁会喜欢上学啊，他脑子有毛病吧？”

“是……因为你的母亲么？”女生小心翼翼地问。

男生回过头来，“你知道？”

“就是，就是那天晚上你们喝酒的时候你们说的……”

顾森西掏出一支烟，李哲塞的中南海。

“算是吧，其实不上学也没有什么的，你说呢？”

林子叶撇了撇嘴，说不上话来。

天桥下面是穿行而过的各种好看的车子，甲壳虫光滑的外壳反射着炫彩的霓虹，像是深海里会发出各种光亮的鱼，转眼就游到那一边去了。站在天桥中间，感觉好像是身在一个巨大的金鱼缸旁，灯光与鱼群相互交织，隔着空气的玻璃缸，上演着世间万物被赋予他们永恒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