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马车撞上山体之前追上马车,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无论亓元宏怎样疯狂的抽打身下自己最爱的坐骑,时间都远远不够。
再要一会儿,只要再过一会儿,马车就会在一声巨响中,四分五裂了。
亓元宏再一次搭起弓箭,这一次的目标,却是窗帘后的萧祈白。
如果横竖都是死,那不如让我了结你来的痛快。
那一箭,射的坚定无比,弓箭的弦被弯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随着“曾”的一声,弦的反弹在他的手上拉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血珠,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滴在身下白色的毛身上,鲜艳欲滴。
亓元宏抬头眯眼看去,却发现马与车厢之间的一根绳索,被从当中生生扯断。他飞快的回首,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望着自己,却没有人有动作。
因为一匹马的脱离,马车失去了原有的平衡。它以另一匹马为中心,像一只旋转的陀螺般,划出一个弧线,飞快的向着前方移动。而剩下的那匹马,却因为拗不过马车的重量,竟被拖翻在地上,哀叫着被拖向自己不知道的方向。粗糙的地面将它的皮肉撕裂的血肉模糊,它却除了哀鸣之外,没有任何方法。
一块巨石滑落,竟然正好的砸中了正在痛苦中挣扎的牲畜。血顺着缝隙喷洒出来,连亓元宏都忍不住一阵恶心。车厢因为巨石的拉扯,反弹了回来,狠狠的撞上了上去之后,裂成了碎片。
亓元宏呆呆的坐在马上,连下一步要做什么动作也忘得一干二净。他的眼睛直直的钉在那一滩血和破烂废墟之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萧祈白死了。
这么大的冲击力,没有几个人能够存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祈白哥哥!”亓元宏正要向前的步子被拉了回来,他看见赵茴儿正向着这边奔来,而后面追着拉扯着她的人,谁也拦不住。
亓元宏心中一阵不是滋味,指着赵茴儿就大声的命令道:“拦着她,把她关起来不准再出来一步!”
后面匆匆赶上来的士兵们,围住了又哭又闹的赵茴儿,却谁也不敢真的用力扯她。
赵茴儿摇头:“你们让开!”
哈!自己的王妃,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哭天抢地。亓元宏赤红了眼:“你再不敢滚回去,我就把萧祈白拿去喂狗!”
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么肮脏?为什么她们总是不贞不洁?她们除了哭,还有其他的贡献吗?
赵茴儿震住,而后疯狂的指着他大叫:“都是你害死了他,都是你!你这个暴君,你这个恶魔!”
亓元宏对她的吵闹不胜厌烦,他对着赵茴儿就是一鞭子抽过去,也不管这一鞭子下去,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赵茴儿的身躯一抖,肩膀处的血已经流了下来。她身边那不懂事小侍女立刻大叫起来:“呀呀,公主,你流血,你流血了!”
赵茴儿的面孔,因为愤怒和疼痛变的煞白,她按住自己的肩头,却止不住流出的血,那些热血,滚烫的,汩汩的向外冒出。
亓元宏冷冷的看着她:“滚吗?”
“呸!”赵茴儿对着他就啐了一口,露出了自己作为公主的高傲的姿态,“还没有人能让我滚的!”
小婢女吓得跪在了地上,抱着赵茴儿的腿痛哭起来:“公主公主,我们先回去,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不好!”赵茴儿像是犯上了脾气,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亓元宏,那倔强的神情,似乎还在一个人的脸上露出过。亓元宏调头策马而去,扔下一句话:“今天先饶你不死,再有下次……”
话没有说完,但也不会再有下次。
46.死里逃生
当萧祈白从晕眩中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平静了。
除了一地残屑,仰头的地方,竟然是天空。他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竟然就与地上的一个眼珠子对视在了一起。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萧祈白不敢再向更远一些的血型地带张望。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那是一道利箭破空而过的时候划伤的。血顺着脸颊向下流去,但身上最重的伤,却在肩头。锁骨下方一点点的地方,被一支箭直直的横穿了过去。
亓元宏他,是要杀了自己吗?那种毫不留情的箭,是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吗?
他闷哼着,想稍稍挪动,从压在身上的木板下爬出,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依然被紧紧的缚着。
一阵马蹄声,从紧贴着地面的耳朵里传来,萧祈白放弃了挣扎,静静的看着来人。
那马上的人也看着他,凛冽的神情,好像在遗憾自己还活着。
两个人静静的对视着彼此,安静的连血液的流淌声都能听得见。亓元宏终于最先发话:“这样你都没死?”
“你很遗憾?”
亓元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不屑回答。他伸出自己的长剑,挑断了紧紧捆绑着萧祈白的绳子。
绳子因为捆的太紧,而勒进了肉里,在它们断掉的一霎,挣扎的崩开,散落一地。
亓元宏依旧坐在马上:“能站的起来吗?”
萧祈白想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以示对他的假同情表示不屑,但肉体上撕扯的痛感却让的声音走了调。双手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疤,但肩上的伤口却让他只能歪歪斜斜的站着。
亓元宏伸手:“过来。”
萧祈白站着没动。刚才经历的那一番生死,让他不再敢轻易靠近眼前的人。似乎每一次遇上他,不是受伤,就是死亡。
亓元宏见他不领情,也不尴尬,直接收回了自己的手:“随你,你要是死在了这里,我会帮你告诉萧丞相的。”
萧祈白正要往前的步子被生生停了下来,他费力的抬头,仰视对方:“你究竟想怎么样?你不就是想让我死的吗?”
“可你没死成,所以我又不想让你死了。”亓元宏将手里的鞭子换到了另一只手上,这一次发出的不再是询问,而是命令:“把手给我。”
萧祈白看着他,不置可否。
亓元宏不耐烦了,这长时间的拉锯战一点点消磨着他原本就不多的耐心,他扬起马鞭,这一次却没有打下:“哼!”
他冲了出去,一下子跑了很远很远。萧祈白看着他的背影,连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失血过多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却还是让他那样的痛苦。他晃了晃身子,勉强撑住了自己。
不能倒下。他对自己说。不过一点点的小伤而已。
亓元宏冲出去没多久之后,又返了回来。他看见萧祈白慢慢的挪动在这一片荒芜的地上,俯下身子,扯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上来!”
萧祈白只觉得眼前猛的一暗,身体便承受着一种强力向上而去,这种拉扯让他肩头的伤势更重,血再一次溢出了裂开的地方。
“唔。”还是没忍住,呼痛声冒出了嘴巴。
亓元宏把他拉上马背之后,安排他坐在自己的前面,拉着缰绳的双臂呈半圈的模样护着他不会坠下马匹。但萧祈白却努力的坐直了身体,让自己和亓元宏拉开一段距离。
“都这样了还逞强?”亓元宏看着他已经红透了的肩头,又扫了一眼他侧脸颊上的划痕,“看来你伤的还不重啊。”
“谢谢你手下留情。”萧祈白身体僵硬,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既然你也知道我伤的不重,就放我自己走。”
原本这只是下意识的反抗,却不想亓元宏竟然干脆的一声“好”之后,就把萧祈白从高高的马背上扔了下来。萧祈白趴在地上,因为胸口与地面的直接撞击,而吐出了一些带血的泡沫。
嘴唇被撞破了。
这个人!说让他上马就上马,不要了,竟然就像垃圾一样将他随手扔掉!
他听见背上很远的地方,亓元宏冷冷的声音在说着话:“你这么关心他?那他就交给你了。”
是谁?
萧祈白费力的用双手撑起身子,抬眼却见到了二王爷,他关切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二王爷……”他吐掉嘴里的一口血,“你怎么样?”上下打量,二王爷似乎只有一些擦伤。
“我没什么。”二王爷向后招招手,“但你的伤……”他上下打量,“都伤到哪里了?”
“肩膀……”萧祈白的嘴唇已经因为寒冷微微发紫,“被箭穿透了。”
其实不用他说,那大团的血渍就是瞎子也看出来了。二王爷像是想到了什么,缩回了正想扯开他的外袍的手,站起身来:“能走吗?”
“能。”萧祈白牙咬顺着他的力也站了起来。
“去另一辆马车吧,我们现在要尽快离开这里。”
当萧祈白被塞进一辆新的马车时,几乎要瘫倒在马车里。他随意的靠着,连眼皮都沉重的抬不起来。
他闭着眼睛,听见了二王爷进来的声音:“之前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
“有叛军作乱,竟然还带了火药。”二王爷的周身还夹裹着一层冷气,他搓了搓双手,示意身边的水纹将萧祈白扶起,“刚才的先头部队已经被炸死了不少人。”
萧祈白半靠在水纹的怀里,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手上满是新鲜的擦痕。
没想到这烧火的丫头,还挺忠心的。
“叛军?这里也有叛军吗?”
“当然,只要有君王的地方,就有贪恋君王位置的人。”搓热了的双手,慢慢的揭开了萧祈白的外衣,裸露出来的肩头,要不是因为那狰狞的血红伤口,景色一定比女子还要妖娆。
不过正因为这个原因,刚才在外面,自己才收了手。
不知道调和了什么药物,一阵难闻的刺鼻味之后,萧祈白只觉得自己的伤口之处像被按上了一块火红的烙铁般,忍不住惊叫出声。
“啊!”
“会有些疼的。”二王爷听着也有些于心不忍,“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过一会儿的功夫,却漫长的让人无法忍耐。萧祈白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滚落在头发里,痛楚从肩头洒落全身,几乎麻痹了他全身的神经。
“这……这到底是什么药……”
“你的伤口太大了,不得不用这药将你伤口周围的皮肤都烧掉。”二王爷说着,又换上了一种药膏,“这里没有火,只有这样才能止住血了。”
后上的药膏清凉透骨,好歹压住了之前的痛苦。萧祈白的神志稍稍的清晰了些,发现自己几乎整个的躺在了水纹的身上。
“啊……对不起。”他忙要挪动,却又是一阵刺痛牵动了全身。二王爷替他整理好衣服之后,扶他躺下,“估计今晚会发烧,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了。”
发烧吗?萧祈白不禁扯动嘴角苦笑,要是一觉就醒不过,也挺好。
到了晚上,萧祈白果然开始发烧,持续不减的高温让他口渴难耐,但最痛苦的,莫过于肩头的某个地方。烫,疼,痒,各种滋味交集在一起,让他痛不欲生。
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马车里不知什么时候人都已经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又像是出事前那般,晃晃荡荡。然后在一片摇晃中,他再一次陷入黑暗。
再一次的醒来,是在一阵剧烈摇晃中睁开眼的。从未有过的头疼让他连抬头这个动作,都做的十分无力。亓元宏正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
谈话的声音传入耳朵,却像是在听一首遥远而古老的歌谣。
“他会死么?”
“如果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那就是死不了。”声音的主人有些逼近,冰凉的手指搭上了眉毛的地方,冰凉的很舒服,“哼!”带着些嘲讽的音调,“不是很会逞能的么?”
“陛下……”
“不用说了。”亓元宏的气息似乎又远了一些,“就这样不用管他。”
“可他……”
声音在中途被拦截断开,亓元宏竖起一根手指:“等他死了,再来汇报。”
萧祈白在朦胧间,终于迷蒙的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亓元宏其实很讨厌他,不,应该已经到了恨的地步。
恨得,甚至要他去死。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
47.高烧
浩大的队伍,在官道上一点一点的移动着。赵茴儿被关在了马车里之后,就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直到一个人影悄悄的靠近。
她忙小心的掀起帘子的一角,焦急的询问道:“水纹姐姐,他,他怎么样了?”
从没有想过二王爷会帮助自己,但看见祈白哥哥也那么的信任他,姑且她也将他看做自己人了。
夜色下,水纹的脸不再那么恐怖:“还在发热。”
“那……那会死吗?”她小声的,艰难的,却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水纹笑了一下,不错,的确是微笑了一下,只不过她那满是伤疤的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奇怪。她拍一拍赵茴儿的手:“不会。”
其实连二王爷都在担心着萧祈白的身体,但她却淡淡的说:“不会”。
赵茴儿的心定了些,看着水纹也突然觉得觉得亲切了许多。看着对方被毁掉的脸,她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一下那张的脸,却被水纹轻而易举的避了开去。
“我要回去了。”她又恢复了平时冷漠的模样,不平整的脸在夜色下,像是带了一副面具。
赵茴儿大概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冒失,讪讪的低了头:“姐姐,你的脸……”
没有人回应,再抬头时,水纹竟已然自顾离去,就像来时那样,静悄悄,走时,也那么的突然,只留下她身上那抹淡淡的香气,还在似有若无的萦绕。
四周看守着赵茴儿的人对于他们的谈话并未多留意,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丑丫头前来传话的而已。而赵茴儿却坐在那里,一直一直的出神。
这种香味,究竟在哪里闻到过呢?
当水纹悄无声息的回到二王爷身边的时候,二王爷正透过帘子观察着窗外的动静。他放下帘子转身扔了一盒药在水纹的面前。
那药散发出来的奇特香味,和水纹身上的味道混为一体,沁人心脾。
水纹没接:“为什么?”
“我说过了,我只是对你的真面目感兴趣。”
“你认为凭几盒药就能让我恢复原貌?”
“你怀疑我二王爷的本事?”
这样的对话,似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水纹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用,便不再说话,伸手取过药盒,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脸上。
而二王爷也不再看她,转身又去掀身边的帘子,密封的室内由于空气的流通而变的香味四溢。
“你今晚就别出去了。”二王爷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狡黠,“今晚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窗外,原本应该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亓元宏,却骑着他那匹即使在黑夜中也白的夺目的马,出现在了萧祈白马车的旁边。他似乎低头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弯腰钻进了马车。
再向后,便看不见了。但二王爷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没有消失。
他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只不过他偷到了什么,无人得知。
亓元宏钻进马车的时候,萧祈白的脸已经由苍白转为了不正常的潮红。他的额头滚烫,但身体却冰冷的像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