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散似秋云无觅处
第三十二章:浓情初尝
既然如此,便断了吧……
……
月光下我和禽兽并排躺着,仰望着离我们仿佛近了很多的月亮。而漫山遍野的‘少爷,主上’之声却在四处不停的响起。
我动了动,问向禽兽,“你我真的不下去么?难道要让他们如此的找上一夜?”
禽兽紧了紧抓着我的手,“让他们找去吧,也只不过是寻上一夜。等将来你我归隐之后,他们才真是无处可寻。”
说着拉了拉我,“你再靠我近些,莫要掉下去了。”
向他挪了挪,我笑道:“怕我掉下去,你还找个这样的地方躺着?连翻身的地方都不够。”
禽兽凑向我,“就是要找如此的地方,方能安心和你亲近而不担心你会借机跑掉。”
我推开他亲过来的脸,“正经些。我与你说,我虽不再与你隐瞒心意,但,你知道,那种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禽兽一咧嘴,“好,我不想,由你来想。你何时想要知会我一声便可。只是你一定要在我还能成事之前想好,否则……你想要时我已不行,你总要憋着该如何难受。”
说着猛的一下亲上我的脸颊。
我抬腿就欲踢他,禽兽伸手按住我,“不要乱动,掉下去该如何是好。”
我红着脸瞅向他,咬牙道:“那你以后便不要再说这种无耻之言。”
禽兽猛的抬头砸向竹棚,“做也不能做,想也不让想,说也不许说,如此,你是要先憋死我么?”
我一挑眉,“你若不甘心,尽可现在就去再找他人,男女皆随你挑。”
禽兽一把搂过我,“那便憋着吧,反正你我同憋,我也不算吃亏。算来你还年轻些,想来憋的也会比我更厉害些。”
我瞪向他,“你给我闭嘴。”
禽兽一撇嘴,“不说便不说。反正要憋,那便从现在直到憋死便是。”
说罢,甚是黯然的抬眼看向了月亮。
看着月亮,不久,禽兽又对我说道:“如是,明日我便我要回京城去了。你何时回去?”
我愣了愣,看向禽兽,“这么急,是家中有事么?那,那,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你的侄儿……”
禽兽搂紧我,“不必担心。上次他杀我未成,一时半刻便不会再动手。明面上他与我并未翻脸,所以脸面大家还都是要留一些的。”
我松了一口气,“这便好。只是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我一时半刻恐还回不去,贡绸之事我必须全部安排妥当才能返回。”
“我知道。只是你也要多加小心,忠叔与大忠武功虽好,但你这人太过于爱管闲事,我总是不大放心。”禽兽答道。
我笑起来,“我若不爱管闲事,你我能有今日么?”
禽兽一皱眉,看向我,“这正是我担心之处。若你再管来这样一人,岂不是要气死我。”
我摇头,“哪里还有与你这般一样的人。你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在断袖么?”
说着我问向禽兽,“禽兽,今晚之事,明日我该如何向老族长解释?他的女儿……”
禽兽一下打断我,“你莫再去惦记那女孩了。安分些。此事我来处理。”
说着拉开我身上的披风将我裹紧,“天已快亮了,你小睡片刻吧。”
我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向他的肩,睡去。我真的是有些困了。
……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我发现我正像个虾米似的缩在禽兽的怀中。脸因此很是红了一红。
可还未待缓过羞意挪动身体,就听见有‘后哈’的打斗声音在身后的半空中响起。
一个翻身坐起,向下看去,一对人影正飞来飞去在那里打的甚是快活。
禽兽伸手抓上我的后襟,“你慢些动,掉下去怎好?”
我揉揉眼睛再看,那对黑影居然是铁手与大忠。
扭头我问向禽兽,“他们,他们为何又打起来了?”
禽兽将我向身边拉了拉,“清晨时大忠在这里发现了你我,想要叫醒你,我看你睡的正甜,便未允,于是他便和铁手打起来了。”
“那你还不赶快叫他们二人停下,若是受伤了该如何是好?”我急道。
禽兽站起身,“伤不了的。他二人互相敬佩对方武功,所以寻个机会便要打上一场切磋切磋,昨日你来前已然打了一场了。”
说着对我问道:“现在想下去么?”
我点头,“好,这就下去吧。”
我动了动,但并不敢像禽兽一般站起来。这里实在是太高,我恐自己还未待站起便会一头栽下去。
禽兽大笑,伸手将我一搂,抬身飞下了那高台。我觉得自己像鸟一样在空中飞了半刻,终于落到了地下。
抬头再看向这高台,足有十丈多高,恐是这寨中用来瞭望外情用的。我十分奇怪,昨夜禽兽是怎么抱着我飞到那棚顶上去。而我又是怎样在那棚顶不足三尺之宽的地方呆了一夜而未掉下的。真是奇迹啊。
但还未待我感叹完毕,忠叔已冲上来将我从禽兽怀中一把拽开挡在身后。
怒视着禽兽忠叔说道:“你竞敢将我家少爷禁锢在如此危险之地。说,你有何企图?”
禽兽并不理睬忠叔,微皱下眉,越过忠叔看着我道:“如是,我去换件衣服便要离开。你一个人定要珍重。”
我向前探了探,但却被忠叔拦住,只好站定回望着他道:“那我收拾一下与你一同离开山寨,也算是送送你罢。”
……
半个时辰后,我与禽兽一同告别老族长。
告别时,我本很是有些不安,以为老族长多少会因昨晚之事对我和禽兽有些怨恨。但谁知在禽兽与老族长用土著语谈了几句后,老族长便笑个不停,不住的点着头,还吩咐族人拿了不少坛椰子酒送与我们,态度十分殷勤。我对此很是不解,但看到老族长能如此高兴便也不再想去深究。
直到要出门前,禽兽很是用力的在追命的肩上拍了拍,说道:“如此,你便好好的在这里做压寨女婿吧。”
这时我才知道禽兽刚刚是把追命许给了老族长做女婿。不禁惊的眼睛都直了,大张着嘴傻傻的看着追命。
追命此时整张脸如同被万马奔腾过般的姹紫嫣红,烟尘缕缕,住日冷冽的一双眼睛,现在如同被泡了水的香菇,呆滞无神,了无生趣。仿佛只要用力一挤就会瘫掉下来。
他看着禽兽木然的喊了一声:“主上……”
便很是无奈的将头低了下去。
旁边老族长的女儿那个红衣姑娘,走上前拉住追命,一脸甜蜜的将一个硕大的且浑身长着毛的蜘蛛放在了他的手间。追命动了动手指,似乎很想将那蜘蛛捏死,但在禽兽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忍住,然后一张口居然将那蜘蛛吞了下去。
我简直是惊的不能再惊,要不是禽兽掐住我的手臂我几乎要叫了出来。
看着追命吞下那蜘蛛,红衣姑娘笑的更加甜蜜,不知从哪儿又弄出了一只小一些没有毛但浑身发红的蜘蛛自己也吞了下去。
我捂上自己的嘴,天啊,为何这姑娘也吃下了一只蜘蛛?
此时禽兽一抬手道:“老族长,这亲事既已定成,那我与柳公子便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
老族长点着头笑意融融的一直将我们送出了山寨的大门。
直至被禽兽抱上他的马,行到老族长再也看不到时,我才结结巴巴的问道:“禽,禽兽,为,为何要将追命留下,为,为何要吃蜘蛛?”
禽兽瞪我一眼,“追命若是不吃,你便要吃那蜘蛛。”
“为何?”我惊道。
“你昨日答应了他们要做山寨的女婿,今日又反悔,我不得不将追命留下替你。阿瓦山寨乃用盅之地,对无信之人都会予以施盅报复。并且做他们的女婿都必须吃下定情蛛。倘若以后变心,那定情蛛便会在其体内将心脏吃空,置其而死。”
我张着嘴,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禽兽,“那我岂不是害了追命?”
禽兽微一笑,“他做总好过你做。再说我本就有意将他留在这里,这山寨中的盅术,你我早晚要会用到,所以先让他在这里呆着也好。不过……”
说着禽兽话峰一转,在我耳边咬牙道:“你必要给我记下这教训,以后若是再敢接别人的定亲酒,我便喂你吃十只蜘蛛。”
我哇的一声终于吐了出来。
我已晕马晕了好久,他居然还敢与我提那蜘蛛……
……
到了应县边界,我下了禽兽的马,从此处他便要与我分别,转回京城去了。
望着我,禽兽说道:“蚕丝之事既已解决,你便不要再那么费神费力了,每日里早些休息,注意身体。”
看了看我的发间,他又说道:“回去将那根玉簪戴上,剑也要随身带着。若下次见到你时再看不到这两样东西,看我怎样治你。”
我一仰头,摇手道:“你怎变的如此罗嗦,趁着天色尚明快些走吧。莫晚了还要赶夜路。”
于是,禽兽再看我一眼,双腿一夹马腹终是走了。
我向他摇手,看着他渐渐远去。
风中他回身喊道:“如是,记住,无论何时何境我都是你的禽兽,你莫要忘了。”
我点头,笑容在脸上绽放,望着他,直至消失不见。
……
第三十三章:回转京城
上了马车,我依然在笑。这个禽兽,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喊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人耻笑。
再笑一下,我低首想到,这回京之后怕是不能再喊他禽兽了,他一介武林豪杰,总是被我这样喊,若是让人听到怕是不好。只是不喊禽兽我又该如何称呼他?黄兄?他定是会生气。黄翼?怕是也会生气,认为生疏。还是称他的表字‘莫尘’吧,这个应是同意的。只是这‘莫尘’我现在叫来确是生口。恐怕这段时间要勤练些,到时才不至于叫不出口。
“莫尘,莫尘,莫尘……”
我不断的叨念着,却被小忠的叫声给打断,“少爷,您怎么了?什么莫吃莫吃的,难不成是被刚才那吃蜘蛛给吓傻了么?”
我抬眼怔怔的看了小忠一下,随继又低下头接着念道:“莫尘,莫尘,莫尘……”
终于,小忠一下扑上来,位住我的衣袖道:“少爷,莫要念了,那蜘蛛已让追命吃下去了。我知道您觉得对不住追命,但是他已经留在山寨,您念叨也没有用了。”
此时柳余上前将小忠一拉,“小忠,你莫瞎闹。我看少爷是在喊刚才走了的那位公子的名字。”
小忠盯着我,双眼瞪的溜圆,“少,少爷,您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吧?您老喊那公子的名字做什么?难不成您出了这一趟门,便旧病复发且见异思迁了?那李玉明还未扯清,您又搞上了个莫吃?”
我老脸一红,一个铁拳敲上小忠的脑袋,“什么叫‘又搞上了’,你一个小孩子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去,到一边坐好去,莫要管少爷我的事。”
小忠扁着嘴,缩头回去坐好,但嘴中仍是咕弄道:“我看少爷您就是变了心又断上了。”
……
又经历了一日的辛苦赶回梅州商号。
晚上,让小忠取出藏起的剑和玉簪,在灯下轻轻的摩挲,“莫尘,莫尘,莫尘……”
笑意不禁盈了满面。
淅淅沥沥的声音从未关的窗户传进,外面不知何时月亮已经掩去,漂洒起雨滴来。
抬身将窗子关起,我叹道,看来今夜大忠他们押的丝车是很难赶回来了。
第二日起身,得知大忠他们昨夜果然是未能赶回。于是立刻叫小忠将窗户打开。
窗外天色仍是阴沉,但好在雨已停住。想来即使路难走些,大忠他们今日仍是能赶的回。
吃过饭,让忠叔又派了些人去路上迎大忠,下午时分,大忠他们及丝车终于赶了回来。
卸完丝茧,已近戍时,催着大忠他们去歇了之后,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也抓紧时间安歇下来。明日,明日便要开始正式抽丝制绸了。因丝茧不足耽搁了这许多的日子,若再不抓紧时间织制,贡绸恐会难以如期完工。
第三日一早起来用过早饭,我便急忙赶至织制处。到时忠叔等人已经在那里指挥着伙计们净茧抽丝。我招来忠叔与柳应,想与他们再将土油茧和白茧的数量重新对过一遍,避免会有遗漏。
谁知这一对我们便对了近五日。
这五日内我们边对边确定好此次贡绸的使用量和剩余量。在数目最终确定好后,我吩咐忠叔只留下要使用的量,其余一律封存,设三把钥匙,分别由我,忠叔,柳应各持一把。若要取封用丝,必须三把钥匙同开才行。以此来控制土油丝完全不会外泄。
半月之后,所有的丝茧都以抽丝完毕。我与忠叔等商量,为拨贡绸之头筹,今年所有贡绸全部上新制绸布中的两种,白底深金龙纹绸与浅金凤纹锦。至于纯金绡质纱我想留下,万一今后不能再研制出更好的新式色样,将来也好有个替换产品。
定下贡绸布样后,我将丝工分为三拨,开始轮班进行织制。每班只告知编制技法中的三分之一,也只能织这三分之一,织好之后便将剩下的让与第二班织,然后是第三班。参与研制的那几名师傅不参与编制,只作监督和指导。这样一来既可增快织制速度,二来也可防止技法由织工泄露出去。
辛苦近一个月,六月初,第一批新制的一千五百匹贡绸完工。
验完货后我和忠叔皆欣喜满意,由于管理得法,这一千五百匹竟无一残次之品。但高兴之余,我与忠叔更多的却是忧心,这数量离所要求之量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那夜我包下了宴宾楼,将商号中的所有伙计全部请至,设宴庆贺。
其间我与每个伙计都发了一个颇为厚实的红包,感谢他们连月来的辛苦。
在酒宴将尽时我举杯对大家说道:“今日我柳如是在这里宴请大家,是为了感激各位对我柳如是的信任与支持。若没有各位的支持与努力,我们柳氏今年便不能制出贡绸,更制不出如此好的贡绸。对于我柳如是来讲,各位不仅是我的伙计,更是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们柳氏自创业之初便与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柳氏现在虽找足了织制贡绸之丝茧,但仍处在生死悠关之边缘。大家都知道至八月我柳氏就要呈上贡绸共计六千匹。但时至今日我柳氏却只出产了贡绸一千五百匹。若要完成皇命,保住柳氏几千口之性命,我等就必须尽全力在二个半月内再完成五千匹之量。在此我柳如是表态愿与大家一起坚持到最后,但不知大家可否有信心,能尽全力?若能,就让我等共饮了这杯酒。”
说罢我举杯饮下了自己的酒。
看着我饮空的酒杯,宴宾楼内群情激昂,一片激奋之声,所有人都争抢着饮下了自己的杯中之酒。
那夜我的心中激动不已,不是因为贡绸之事无忧,而是因为所有的人从那时起都开始称呼我为东家而不是少东家。
我深知这其中的意义,这代表着在他们的心中已然确定——我真正的是他们的当家人了,而不再是那个借着我爹的光辉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富贵少年。
那夜,忠叔又弄出了香烛,在院中虔诚的祭着祖。这次望着他掉泪的双眼我没有再耻笑,因为我也很想让柳氏祖先,我爹及我大哥知道,我没有辜负辱没他们,我撑住了柳氏作为京城首商的脸面。这是我身为一个男人,一门当家的责任和荣耀。我畏惧它,期盼它,景仰它,更珍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