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梦 下+番外——藏布

更惊悚的看着他令人骑着我购来的军马，从那些草人的身上碾踏而过，硬生生弄出一片尘埃飞屑……

他饶有兴致且恶毒的做着这每一件事，引起我一阵又一阵更深的惊颤和恐惧，直至最后，我终是无法支撑，晕倒在校场当中。

……

恶梦一般的场景，不断在我脑中回放。当我挣扎呼喊着从中醒来时，有人正在轻拍我的脸，急唤道：“少爷，少爷，您醒醒，醒醒。”

睁开眼，大忠焦急而忠厚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竟然有些迷失，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梦中亦或是现实。

看到我醒来，大忠为我倒了一杯水，然后问道：“少爷，怎会昏倒？吓死我了。”

捧住水杯，让温热的水一点点流进胃里，我这才有了说话的勇气。缓慢的，颤抖着将所见的一切告诉了大忠。

我从未这样仔细和全部的对大忠说过这些事情。我总是简单的以为他们少知道些，便可离凶险远一些。但现在我终是明白，我们谁也逃不过，我们将要失去的是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亲人，我们无所逃遁。

大忠默默的听着，眉头紧锁，牙根紧咬，咯咯作响的声音泄露出他内心的愤恨。待我说完，竟一拳砸向榻面，敲下一大块碎木。

“少爷，难道我们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国破家亡不成？”

垂目看着地上的碎屑，我无奈的答道：“不知道，我已全无它法。”

沉默了许久，大忠突然抬头对我说道：“对了，少爷。昨日您走后有人送来了这张字条。”

然后从袖笼的深处掏出一张叠至很小的纸卷递给我。

接过纸条，我起身走向灯盏，快速的展看起来。

“已知柳公子被带走，故营救取消。明日午间送饭时接头，有重要情况告知。”

“看到送信之人了么？”

将手上的纸条燃着，我问向大忠。

大忠摇头，“没有。纸条是傍晚时被人从门缝中塞进的。”

用脚将燃尽的纸灰的碾了碾，我低头说道：“如此，一切就只好等明日再说了。”

……

不知这次铁手等将会以何种方式与我们接头。次日，快到中午时，我与大忠就一直仔细的观察着门口的情况。

到了午饭时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有侍卫打开了门。我与大忠迎到门口准备接饭，不想，送饭之人一个没注意，绊倒在了门槛处，一盒子的饭食全摔洒在了地上。

我有些惊且有些喜，急急上前拉起送饭人，想着他可能就是来与我们接头的人。

可谁知送饭人站起后却一把将我推开，向侍卫们打了千，提起空食盒便跑走了。

我很是失望，望着地上洒着的饭食，对大忠说道：“找个东西来扫扫吧。”

为了打扫方便，侍卫们暂时没有锁门，只是在一旁督看着，不一刻，居然又来了几个侍卫，前来换岗。

他们换好岗，我们这方也正好打扫完毕。此时送饭的人又重新提了一盒子饭食送来。

一个侍卫接过送饭人手中的食盒对他说道：“你，去把他们扫出的秽物倒掉。”

送饭人接过大忠手中簸箕转身走掉，这侍卫提着食盒进了我们屋内。在经过我身侧的时看似无意的小声吐出三个字，鸳鸯萝。

然后将食盒放在桌上，故意的大声说道：“这次小心拿放，再毁了东西你们今日就不要吃了。”

说着用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食盒，转身出去锁上了房门。

这盒内定有东西！我的心狂跳不止。

门才被锁好，我便冲上前去将盒内的饭食一碗碗的全拿了出来。

大忠等围在我身边看着我，我小声的对他们说道：“将每一碗饭食都检查仔细一遍，看看可有什么东西藏在其内。”

而我自己则拿起空盒探看起来。

反反复复的摸了两遍，盒内空无一物，只沾着一些洒出来的汤汁，弄了我一手。

大忠等此时也翻遍了所有的饭碗，一无所获。

不可能啊！

我心中暗道，怎么会是空的，定是藏在了哪里没有寻到。

又将食盒里里外外摸了一遍，可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正在郁闷，大忠伸过手来，接去我手中的食盒，轻轻敲了敲盒底，然后用力一压，再向外一拉，盒底的最后层小板居然被拔了下来，一个用纸团包着的东西和半张写有字迹的纸掉了出来。

我兴奋的将东西拿起，向大忠问道：“大忠，你怎知道东西在这盒底。”

大忠咧嘴一笑，“少爷，您从未与人送过饭，当然不知这种食盒的底部是中空的。”

快速的将东西揣入怀中，我对大忠等三人说道：“先将饭吃了再说。一会儿他们还要来收碗，不要让他们看出痕迹。”

大忠将食盒的底子从新安回去，我们几人围坐下来快速的将饭吃完。

果然刚吃完没多久，房门就被打开了，刚才的那个侍卫走进来说道：“吃完了没有？吃完就将碗具送出来。”

将碗收入食盒中，递与那侍卫。

那侍卫看了我一眼，道：“都整理干净了么？”

我点头，用手轻轻的碰了碰盒底，回道：“已弄干净了。”

……

当门再次被锁上之后，我让两个镖头站于窗口门前把风，自己和大忠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小心的将刚刚的东西拿出来细看。

先将那个小纸包打开，里面露出一颗黑色的丹丸，极像是药丸。再看包着丹丸的纸，上面空无一物。

将丹丸递给大忠拿着，我翻开了那半张写有字迹的纸。

字刚一入眼，泪便浮上了眼眶，让眼前的字迹变成了一片黑色雾影，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手指颤抖的在纸面一遍遍的摩挲，仿佛这字也带了他的温度的，印了他的样貌。

这是他写来的信，他亲笔写来的信，我的禽兽，从千里之外。

……

第六十六章：再遇无情

想是看出了我的异样，大忠在我身旁小声的问道：“少爷，您怎么了？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信便觉有了希望，所以……至于写了些什么我还没来的及细看。”

低下头，我敛住心神快速看起，熟悉的字体，一个个跃入眼中。

‘如是，见信如面。盼安好！

我在大兴一切无恙，万勿挂怀，乱了心神，伤及身体。

此番通信，全为安你悬心，顺带叮咛以下事项。耶律金台吉为人阴狠，不可轻易惹怒，危及安全。听从铁手等安排，随时做好逃离准备，一旦出逃，切不可返回大兴。若不能出逃成功，两军开战前两个时辰内，服下随信秘药。切记，切记！

另发来之秘信已然接到，正做相应部署，为不泄密，恕暂不能相告详情。

翼’

正文到此结束。

目光再向下，纸尾处，一行小字让我愣愣的盯在了那里——‘如是，天上地下，人间鬼途，不管情势如何，我都和你在一起！’

刚刚擦干的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

好半天，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我转身将信之内容与大忠说了一遍。然后拿起大忠手中的药丸，看了看，小心的用纸重新包好，揣入了怀中。

指尖又在信上摩挲了片刻，咬咬牙，忍住心中的不舍，一点点的将信撕碎，放入口中慢慢嚼起。脑中渐渐凝出临走前禽兽站于高台上凝望着我的样子。

正在出神，大忠探头问向我，“少爷，您说这睿王会做出何种的部署来对付立丹王？还有，他让您吃那药丸又是做何用处？”

我被大忠问的有些愣。不知如何回答。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想到要去考虑这些问题，只是简单的习惯的去信任他，听从他的安排。

这时，大忠皱着眉又忧心的说道：“少爷，若您真逃不出去，我实在想不出睿王有何办法能将您在阵前救出。到时您可能就在立丹王的刀下，睿王即便是有飞身之术也根本来不及救您。每每想到此我便心急如焚。”

拍了拍大忠的肩，我踱向椅边，安慰道：“莫急。睿王与那耶律金台吉交战多年，对他多有了解，定能想出破敌之法。至于我之安危，这不是还有时日吗，说不定这几日之内，铁手便能将我们救出去。所以，你我现在还是多考虑一下，如何配合铁手他们。对了，大忠，刚刚那个侍卫的面容你可记清？”

大忠点点头，“记清了。少爷，您有何打算？”

我略一思索说道：“他是我们现在唯一知道并有可能接触到的自己人，所以我们定要想办法多与他接触，以便知晓和配合铁手他们的计划，尽快逃出这里。”

大忠听罢，立刻附和，“对，对，尽快逃出去才是上策。”

说着走向窗边，挑开窗纸，向外看去。

……

可是，事实上，我们想多接触那个侍卫的事进行的并不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出于防止有人会助我们逃走这一想法，耶律金台吉派来看守我们的侍卫总是在不停的变换，每次换班来前的人均不一样，送饭人也是一样。所以我们没有再看到过那个侍卫。

一晃三日又过去了。眼看着大军出发在即，我们居然与铁手之间又失去了联系。

到了第四日的傍晚，我与大忠等自觉出逃已没了希望，于是围坐在一起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办。

大忠等一致认为，此时已经不能再靠铁手，必须在被押往蒙托的途中找机会逃出去，否则便再无更好时机。

我默默听着，对此却不抱任何希望。几万人的大军中，我四人想要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而即便能暂时逃开也难躲众人的追杀。再说就算逃过了追杀，我们也来不及通知禽兽，禽兽势必还会受耶律金台吉的要挟前来应战，一切还是难以收拾搀回。到时我们独活还有何意义？

抿着唇一言不发。我已完全失去了主意。

正在大忠等三人激烈的讨论着各种出逃的可能性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动。

仿佛是有人前来了。

我们停住声音，各自散开，小心细听着门口的情形。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门外除了侍卫，还站着几名手持物品的内侍。

见门打开，几名内侍将东西端进屋内，一名年老的内待高声说道：“奉陛下旨意，送来囚衣四件，命你四人立刻更换。”

大忠看了看内侍手中端着的东西，挺身问道：“为何要让我们更换囚衣？”

年老的内侍皮肉不动的尖笑了两声道：“这还不明显么？一来你们本就是立丹囚徒。二来，防止你们在路中企图逃脱。身着囚衣，有何人敢匿藏你们。”

说着，年老内侍向其余几名内侍说道：“来啊。将囚衣与他们换上，再将他们身上所有的物品全部没收。”

几名内侍闻声放下手中的东西，上来就要与我们脱衣，这时年老内侍对门口的侍卫说道：“先将门关上，我等与他们换好衣服再行打开。”

门缓缓的被关上。大忠拉开架势就要将几名内侍放倒。

我恐门外的侍卫听到会将事情弄大，立刻出声想要制止，谁知年老内侍此时却先我一步，小声喊道：“不要。自己人。”

大忠愣了愣，却仍是挥拳相向。

年老内侍又喊道：“鸳鸯萝。柳公子，是我，无情。”

我一把拉住大忠，仔细看向那年老内侍，果然，就是那日为我擦身的那张面容。

“无情，你，果真是你，我……”我一时激动的竟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是我。”无情答道。

“那他们？”我犹豫的看向旁边的几位内侍。

“也是自己人。” 无情说着拿起一套囚衣递向我。“柳公子，我们时间不多，这样，你们一边换衣服，我一边将现在计划讲与你们听。”

“好，好。”我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开始脱衣服。

口中还不停的催着大忠他们，“大忠，你们别愣着，听无情的安排，快些将衣服换了。”

此时无情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小声与我们说道：“柳公子，现在我们想要从立丹逃出已无可能，所以昨日接睿王秘信，计划已重新安排。首先，从此时起我们不再出逃，而是随立丹大军直赴蒙托。其次，到蒙托后，两军交战前两个时辰请柳公子务必将睿王给您的密药服下，到时我会随在您身边予以保护。再来，两军开战时，铁手会化装成军士伺机将大忠等三位壮士放出，到时三位壮士要立刻换上立丹军服，同我等一起救下柳公子。最后，我们再适时一同护送柳公子回到大兴阵营。”

说完，无情望着我们，问道：“以上，柳公子和几位壮士可听清明白了？”

和大忠等互望一眼，点了点头，我说道：“已清楚明白。但无情，我想问你，此次睿王可会亲自出征？还有，小皇帝那里又如何了？”

无情犹豫了一下回道：“柳公子，对不住，此些事情没有睿王的命令，我不能讲。”

我滞了一下，有些无奈，但却理解无情的难处，于是将话叉开，又问道：“那我们安排在这里的人是否在后日也都会全部撤离。”

无情点头，“对，到时全部潜入立丹大军，一同离开，以策柳公子您的安全。”

我默了下，望向无情，“无情，关于此事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有何想法，柳公子请说。”无情问道。

拉近无情，我凑至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我认为安插在宫内的人可暂不撤出，等到立丹大军抵达蒙托即将开战之际，让他们在这里燃一把大火再行离开。”

“好计啊。这样一来让他们后方失火，前方也不得安宁。”无情的眼睛一亮，立时说道：“柳公子，您放心，这事由我来安排。”

我一笑，将囚衣套上身，“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将我们换下的衣服迅速收拾妥当，无情再看了我一眼，带着几名内侍走向门口，高声喊道：“将门打开，囚徒已换好衣服，我等要回去复命了。”

……

我和大忠等一身囚服坐于屋内，看着无情等人的身影消失，门再次锁闭，相对一笑，心中畅快了许多。毕竟事情终于有了一些眉目和希望。

可是有一事依然堵在我的心中，让我放心不下。

那就禽兽的境况。也不知他最终做的是何计策，可否能躲的过耶律金台吉和小皇帝两个人夹击。虽然我好想好想能见他一面，但我仍是希望他不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这样，我就不必亲眼看着他因我为难，为我受伤。

这样，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必目睹那无情的场面。

我只想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

……

第六十七章：大战前夕

一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无情来过的第二天晚上我们被转移到了立丹大军驻扎之地，拘与一座矮棚之内，手脚均被严密的锁上镣铐。

第三日，终于到了大军的出发日。

天未亮，我们便被押出矮棚分别囚于两辆囚车之内，我一辆，大忠等三人一辆。

从囚车内放眼望去，绵延数里都是满眼火光，足有十数万的立丹大军手持火把，将夜色都映成了一片橙红。

稍过一刻，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鼓号之声，大军随之开始向前进发。

出发后侍卫们将我和大忠等的囚车分为两处，相隔甚远的包夹在队伍之中，前后相距有半里之远。再看囚车周围，都各有数十名带刀的彪悍军士圈围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