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志力往往潜力无穷,撇下因为高热造成的纤瘦,大病初愈的我至少精力很旺盛。刻意忽略有关于作家的动态,不再喜欢看书,不再愿意往书局跑,这是我的变化。偶尔早餐桌上看见煎蛋会有些发呆,偶尔看见清粥会无意识的加糖。站在风口的时候,会自动加一件外套。避免去海边。潜意识里避开与纠缠在一块。
说不感动是假的,亲力亲为的照顾我一个月,不论我怎么生气,怎么闹别扭,放下小姐的架子照顾我这样的病人,怎么能让我讨厌得起来。虽然不是重症大病,可每夜听见自己喜欢的人口里呼着别的人名字,也算是一种折磨。父母说希望我能和云家千金结婚,不是政治联姻,如果两个人不是彼此愿意,绝对不会应凑在一起。
“云霓,父母想让我们结婚。”注视着她在帮我整理床铺的身影。
“……”
“我……”
“我爱你,亚眠。”听到这么直白的表达,我不由得一怔。
“我喜欢你,可是还不到爱。”
“呵呵,有时候我真恨你的直接。”
“这样,对你不公平。”
“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我可以等你爱上我吗?”那双眼眸不同于某人,里面是那样浓烈的执着,浓得让我无法开口拒绝。
“这么诱人的条件,我怎么敢拒绝。”轻轻笑着环抱着她,我想我今后也会有人陪伴,膝下也会有可爱的儿女围着我,翘着二郎腿和老伴赏花泡茶唠嗑。
接着,就是大户人家脸面问题,门当户对的筹备订婚仪式,繁琐的礼节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是有钱人。俗气的请柬,分门别类的酒店订位,订婚整的比结婚还疯狂,这个世界真是快疯了。三个月的筹备时间,礼数周到的聘请到各地商界要员,一声声的恭喜居然是对着父母长辈们说的,夸着岳父岳母生了个好女儿,长得出众抓住我的心;夸着我的父母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两家儿女结婚今后在商界地位更甚。笑得嘴都快咧开的是那些股东们,他们参加订婚仪式,就像看到无数的金钱飘进他们的金库,都在做着一个恶心冗长的梦。这个梦正是我亲自完成导演给他们的。
第二天,订婚消息无可厚非的占据各大报刊杂志的头版,飞天盖地的记者采访,电话访谈再骚扰着我平静的生活,也在提醒着我该履行的责任。我是季氏集团总裁的子嗣,虽然之前喧闹着离家出走的戏码,至今我已经回来,并且订婚。那么,我不可避免的成为季氏对外宣扬的一个重要手段。新闻媒体的捕风捉影,财经版的采访完,娱乐版的也跟着参上一脚。明明就是商界的事情,现在的娱乐版面似乎总喜欢把某某二代与某某二代的行为铺上去。隆重的订婚仪式,换来的就是多灾多难的不再自由自在的人生。
忙碌到晚上,将我的未婚妻送回到家,陌生的来电,像是在宣告我看似安宁的生活要遭受到不平静的对待,死命的在响着,威逼利诱的对我的耳膜进行不厌其烦的轰炸。
“喂,您好!”
“亚眠,我是唯薇。”
电话那头平静的报上姓名,我如石像般站立在夜色里。不是我刻意想起,只是这个名字有某种和我相通的联系,我和某人藕断丝连,唯一可以交合的一点,就是她。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恭喜你订婚。”
“谢谢!”
“明天中午一点,玛雅餐厅。我想和你见一面。”电话那头有些犹豫的开口。
“好的,我尽量准时到达。”
挂上电话,没有什么可以逃避的。当初的决定就算现在我依然会这样选择。怪谁?谁都不怪,自找的。
14.
匆匆忙忙处理完公司的事务,按照约定时间准点坐在她的对面。
“你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跟我交谈的。”开门见山的直接开口,我不太喜欢绕圈子,特别是对象是某人的未婚妻。
“做为朋友,这么久不见,出来聊聊不行吗?”
“我想,我们还没熟悉到那个地步。”是啊,我们唯一有可以探讨的就是他,那个我不愿意再详谈的人。
“看来,我并不招你待见。”
无意中瞥见她手拿咖啡的中指上套着一枚镶嵌着碎钻的白金戒指。心口还是会被刺痛,果然是免疫力没有做足够。到现在还是会有些怀念的难过。
“难道你和你未婚夫的感情生活不如意,需要找个人来排忧解难?”
“不如你所愿,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那不妨直说吧,我下面还有事。”整个人窝进椅背上,抛开掉所有的礼仪优雅,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个承载了我太多喜怒哀乐的餐厅,这个我再也没有涉足的地方,无意义的看着对面的女人,等待着她开口说着她想要对我说的话。只是等待的时间稍久了些。
“你还爱他吗?”
“谁?爱谁?”突然文不对题的话,让焦躁的我脑袋没有明白。
“李君之。”
名字贯穿进脑海里,立刻将身体坐直,把丢弃的优雅全都拾起,面上伪装好的面具从容的思考。李君之,这个禁忌中的名字,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从旁人的口中听见。我可以避开所有有关他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上帝都可怜我,自从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于他的任何一条消息。本来我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大作家,据说还是全国知名作家。现在,更加不可能知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生活的圈子决定了我们不可能会有交集。除非我们俩同时在夜店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那才有可能会一起登上娱乐圈的版面。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在回到季氏之后我们还会在哪条街上擦肩而过,在哪辆公交车上暮然回首。
“我不认识他。”冷静的不让对方看出我的僵硬。
“他过的不好。”
“我过的很好。”
“他在医院。”
身体轻微的颤抖,脸上闪过的紧张骗不了人。父亲说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要学会埋藏情绪。我一直做得很好,从没在旁人面前露出过破绽。只有这一个弱点。
“是不是背着你出去鬼混,被人打的。”将有些发抖的手紧紧握住,神色平静下来。
“你很恨他?”
“我不恨他。”
面对这样的问答题,从容对答是我最大的保障。
“你还爱他。”
女人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我苦苦张口,连作答的空间都没有保留给我。我还爱他?不,我已经忘了。抚上左手腕的手环,那段被封印的记忆再也不会打开。
“如果你的问答已经结束,那请恕我抱歉先行离开。”
在我拉开椅子起身准备离去的空档,女人拉着我的手,用女人独有的可怜眼神乞求般的看着我。
“去看看他吧,他需要你。”
“他需要我,我就要去?他一句话,我就要跑腿?是不是他不需要我,我就该拍拍屁股滚蛋?难道我生下来就是犯贱的命?”察觉到自己的失控,她的话触到我心底最深的刺,本能的起到反弹作用。“不好意思,刚刚有些激动。如果是他要你来找我,那么请你回去转告他,我不爱他;如果是你自己背着他出来找我,那我想告诉你,今后我不会再见你。”
被拉住的手松懈下来,天知道我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番话,我不能再不要脸的去贴近他。我不能对不起云霓,当初我给你的爱被你狠狠践踏,那么我可以收回对你的爱。我不要做第二个李君之,被伤过的深爱过的人才懂得伤人的痛苦,那种痛比宣判死刑更可怕,凌迟至少会流血而亡。而受伤的心无法找到宣泄的出口,只能任着钻心的痛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我现在有未婚妻,如果没有必要,请你们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离开前背对着唯薇说。
踢走司机,打电话取消所有行程安排,开车狂飙在高速路上,掀开车顶让雨水伴着狂风肆虐我的身心。我没有问唯薇他住在哪间医院,开不了口问,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会如他所愿去探望他,我不知道再见他会不会全盘崩溃,封印的记忆会不会全数汹涌而出,我承担不起这样的感受。你还爱他。唯薇的肯定句浮现在我耳边。像是被看穿心里最大的秘密,我是刺猬,全身本来柔和得让人看不出攻击力,可是一旦触碰到,会竖起坚硬的刺攻击敌人,这样的防卫既伤人也伤己。毕竟没人愿意赤裸裸的被人看穿,我不是皇帝,不愿意穿新衣。
鸣笛响起的警车在车身旁追着我,一边示意我靠边停车,一边企图阻拦我狂飙的线路。看着红色警灯旋转的闪烁,下意识的减缓车速靠边停,交警对着我一顿狂训,说着多危险的高速飙车,有没有想过家人,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心里嗤笑的看着交警的闹剧,难道你们在追赶我的时候没有超速行驶吗,现在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自然这样的话不会说出口,掌控生杀大
权的人总是有一堆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你的正解。冷冷扔下一句“等我的律师来了再说。”
打通助理的电话让他来接我,直立站在雨中,没有撑伞。像个旁观者一样欣赏着车来车往的观看,总有那么些好事者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把这样当做人生一大乐趣。不可否认,我也是这样的人,掌控一切的看着事情照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我可以在人前做一个打理好一切的会赚钱的管理者,什么事都可以平铺直叙的按部前行。唯独对以前嗤之以鼻的爱情,我没有像个常胜将军般的凯旋而归,吃败仗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我吃败仗之后还不知道悔改,傻傻的守着那一点让人恐慌的弱点,死命的弱点。
助理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二十分钟赶来。车门打开的瞬间,我看到云霓朝着我奔跑过来,紧张的询问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有没有觉得冷?我笑了,像个孩子般笑着,把她搂进我怀里,对着她说,“我没事。”
“下次不要再干出这么危险的事,我会担心。”也许,我的话有安定的作用。云霓安静下来伸手把我紧紧抱住。
“好。”
我满足的答应着,就算得不到最爱,有这么关心自己的女人在爱着自己,关心着自己,暗暗发誓就算不为了我,也为了云霓,我不会辜负她。
大病初愈的身体,对雨水有着极强的免疫力。那么胡闹一场过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不得不佩服自己前一秒暗暗发誓的神情,现在这一秒却又希望来一场大病。累的时候特别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呵护,我曾经想过,和李君之在昏黄的街灯下站着,身心疲惫的我,和他面对面站着,我靠在他肩上,他抱着我,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被他抱着。现在再想起,还是觉得画面很美。只是,现在他怀里抱着的一定不会是我;而我怀里搂着的,也不会是他。
两条直线,在不平行的情况下,只会有一个交点产生,当这个交点没有碰撞出花火之后,各自分道扬镳永不再见。
我和他,也是这样的直线。我们都好强,我不知道他要的什么,我知道我要的,现在的他给不起。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你带给我的那些伤。
15.
阳关刺得晃眼,深吸口气合上书,被门外喧闹切断的回忆录,吵吵的头疼,沉声的隔着门对管家询问。
“什么事,这么闹腾。”
“少爷,有人找您,说一定要见到您。”
“让他进来吧。”揉揉太阳穴,恢复成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
身上还穿着刚刚出去的正装,慵懒的躺靠在椅子里,搭着腿斜着眼打量着开门进来的人,黑色经典匡威低邦帆布鞋,修长匀称的双腿被黑色的休闲裤包裹着,左手中指上晃的耀眼的碎钻白金戒,上身配一件纯白衬衫,披搭着红色的针织开衫外套,不算精致但是耐看的五官,白皙的皮肤被浅黄色头发衬得越发细致雪白。
“李大作家光临寒舍,怎么不事先知会一声呢。”
“我们之间,还需要知会?”
习惯性抚上左手的手环,强压制住心头的火气。不管怎么努力去伪装,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会回到最原始的我。这是我的悲哀呢,还是他天生和我相克?
“我们之间?请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看起来,你过得不是很好。”撇了眼我手上拿着他的新书,淡淡的开口。
“你以为没有你,我会整天酒醉如泥?不管不顾生活?”我起身再也没有顾忌,忍不住嘶吼。
“难道不是吗?”邪邪的挑一挑眉,他低语。
渐渐让自己平息,任何事都可以冷淡对待的我,唯独对李君之,这是我命定的劫难。我唯一的不能跨越过的坎。以前我傻我承认,被这家伙柔弱的气质蒙蔽,真以为他是个充满童话幻想的作家,可以给我依靠的肩膀。可是,我错了。他是我唯一的弱点不错,可他给我的那根刺也是我唯一不能谅解的。就算我爱他,我也绝不允许自己的自尊心贱卖到这样的地步。
“你以前或许很重要,现在,什么都不是。”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亚眠。”他一字一句从齿间吐出。
“高傲的大作家终于沉不住气恢复本来面目了吗?”我漠视,“看来我还不是一无是处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伤痛,心里会冒出一点遐想,会不会他放不开我,失去之后才懂得他有多不能让我离开?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他的冷言冷语彻底击碎我可笑的幻想。从天堂跌入地狱,从满身温暖的淋上一身冰水只用了一个瞬间。
“你以为我喜欢你?放不开舍不得?”他狠心的撕开我的幻想,一点一点踏破我不愿意充斥恨意的心。
“是,你赢了。击碎我可怜的自尊心是不是你就满足了?现在,你击垮我了,是不是开心了?我是还爱着你,你是不是很高兴?我就是离不开你,没有你我晚上不能好好入睡,我总是半夜惊醒,你呢?大半夜还不知道在谁床上奋战呢吧?我是傻,我是贱,只有我这样的白痴才会爱上你。我瞎了眼才会抽离不出这段感情。现在是不是很满意?如果你满意了,那你可以滚了。”伤口被撕开,我再也没有可以防备的地方,失去防守阵地的我就如同疯了。就像大白天赤身裸体走在阳光下,鲜血赤裸裸的渗出皮肤,吞噬掉我引以为傲的冷血。我彻底的败了,败给了爱情这玩意儿。
“你终于说出口了。”
“怎样,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现在是不是要嘲笑我这蠢货,白搭给你玩弄感情。”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空壳。
“我没有……”
“不用再解释,看看你手上的戒指。已经没有必要再刺激我的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会彻底把你忘记的。我们都是订婚的人,都有需要用心守护的未婚妻。”看到他眼底忽闪而逝的狠色,不太放心的说,“不要妄图动我的未婚妻,不要以为她消失我就会原到过去。我没那么傻。”
“你真的这么狠心?”
“我狠心吗?我好像没有李大作家心狠吧。”冷冷的凝视着那双记忆深刻的眸子。
如果没有云霓,你以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吗?如果没有云霓,你以为你还会见到现在这样完好的我吗?如果没有云霓,你以为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能爆发出怒火吗?你不懂,你给我最多的就是责备,我不是错误惩罚机,冷的血包裹住的心也不会温热起来,跳动的频率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周身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