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医树 上+番外——四月晴天

作者:四月晴天  录入:03-30

崔浩心中慢慢冷了下来。

认识徐树也已经十年了,十年前的自己是如何迷恋他,如何恳求他留下了,那时他也不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十年后,若不是自己以命相挟,他依然会毫不留情地离开。纵使他对自己多有纵容,可他是医生,本就比常人有更多的耐心和细致,自己就此以为他对自己别有不同,是否是太过自以为是了?说不定徐树对别的病患比自己还好呢。

想到这里,崔浩心里实在是觉得疼痛难忍,看了看徐树消失的走廊,低下头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昨日徐树医治房将军的事,今日已经传遍了宫内宫外,不少同门都在打听,只崔浩一整天东跑西跑,这些人都没找到他,见他回来了,立刻把他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那个本以为徐树会当众出丑的本草待诏和侍医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崔浩只得打起精神来把昨日的种种都讲了一遍,把周围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怎么可能发生?崔侍郎不会是在编故事吧?”那本草待诏根本就不相信,“既然当初是我俩引荐的徐医监,为何治疗那天不让我和张侍医一起前往,只和你两人就去了,这其中分明有诈。”

崔浩看了看这本草待诏,一笑,“带你们干吗?让你俩在房将军前挑拨离间,在众人背后嚼舌根?你俩本就不怀好意,想要陷害徐医监。他刚进宫,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嫉他职位高皇上喜欢,便诱他去治房将军的症,想让他栽个大跟头,然后你俩再趁机加油添醋嘲讽一番,让他就此一蹶不振?只可惜你们打错了如意算盘,徐医监医术过人,不光没有失手,还借此大显神通。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赶紧躲起来不见人,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说话?”

几句话把这本草待诏和侍医惭愧得脸上一片红,两人赶紧找了个借口逃走了。

崔浩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才觉得被徐树气出来的那口气有了些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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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崔浩还是到了徐树的房间,今日不是十日的休息日,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有,崔浩却断定徐树会回来。

等到子时,徐树果然回来了,崔浩点亮灯,站在徐树面前,打量着徐树,“你又去娼楼了?”

徐树见是他,笑得更是开怀了,“不错,治好了房将军,我如今也扬名了,找几个娼妓一起庆祝一下有何不可?”

崔浩捏紧手,用力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开口道,“你昨夜,为何吻我的手?”

徐树嘿嘿一笑,“不过是好玩,高高在上的小爵爷居然会为我这低贱的铃医按摩,我真是诚惶诚恐,于是就想逗逗你,望小爵爷赎罪。”

这话比什么都让崔浩绝望,他用力挥过去,一耳光扇到徐树的脸上,看着徐树麻木地退后一步,冲上前用力推开徐树,跌跌撞撞再次奔了出去。

徐树看着他的身影,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走回屋内。

那人脸上的表情比自己挨的耳光更令他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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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奔回房间,扑进被褥里,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出来,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第20章

当初用自己的命留下了徐树,如今,还能用什么换来他的爱?

崔浩不断的问自己,却知道这世上,只有爱不是他可以强逼得到的。

崔浩只能灌醉自己,让自己尽量忘掉这无法实现的愿望。

于是京尹的娼楼里,花花公子崔大少俨然又成了最受欢迎的主顾。小爵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琴棋书画、赋诗饮酒无一不通,又是挥金如土,酒席上属他闹得最厉害,有了他,整个夜里都是欢声笑语,绝无让宾客们冷场之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等到了夜深露重,宾客们各自搂着美娇娘歇息时,崔大少已经喝得没了神志,就算西施再世睡在他旁边,也没有半点反应,害那同枕之人第二日哀怨不已。

崔太傅怎会不知道这些。不过这花街娼楼的,是士大夫的爱好和风尚,比崔浩整日缠着徐树这个男人可好多了,也算是个美名,便没有多加理会。

没了父亲的理会,崔浩这夜不归宿的生活却越淫荡起来,连着三月都没有回过崔府,崔太傅要见他还得专门把他从娼楼里请回来,便有些不高兴了,“花街一事本是消遣逗乐,却不能让他扰了你的正经身份,你是崔府的大少爷,又是皇帝身边的黄门侍郎,这样整日整夜的在花街待着,是个什么事?以后每夜必须回府睡觉。”

崔浩不好拂了父亲的意,又回了崔府安分了几天。

只崔浩的院子与徐树的院子不过是一墙之隔,难免听见那边传来的些微动静,这动静在在提醒着崔浩,那个人根本就对自己毫无感情,自己不过是个被他逗弄的对象。

一想到这些,崔浩就无法入睡,回了崔府七天,就在屋子里睁眼看了七天天色变暗又变白的往复。

第八天的时候,崔浩实在受不了了,便直接请了些歌姬朋友们到自己院子里玩乐。

徐树回到院子里,正是崔浩他们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女人有些尖利的嬉笑声,男人有些淫乱的玩笑声,已经乱得不成调的胡琴声、笛子声,碰杯之声,碗筷被打碎的声音……让整个院子里乌烟瘴气的。

崔浩就在这热闹声中拼命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只盼着早点醉过去,好闭上眼睛安心睡一觉。

喝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崔浩终于觉得有点昏呼呼的,于是站起来给朋友们打了个招呼,摇摇晃晃得往内屋走,到了门口,脚提得有点低了,被绊了一下,身子又是软的,于是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接着喉咙痒痒的,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于是张口一喷,也没看清是什么,只觉得有些腥味,便睡在地上陷入了沉沉的昏暗中。

再醒来的时候都已是白天了,崔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的床上,周围一片安静。

“醒了?”徐树在旁边开口。

崔浩吃惊地转过头,随即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你昨夜吐血了,我让其他人都散了。”

崔浩躺回床上,又看着床顶半晌才道,“谢谢你。”

“我让你把酒都吐了出来,又灌了一些药进去,应是没有大问题了。你年纪不大,身子骨还好,所以连喝三个月,不过才吐血,若你年岁再大些,如今便不是这么简单便可挽回性命的了。以后可别把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

崔浩听在耳朵里,笑了一下,“只有我的身体,你会关心。”

徐树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你说什么话,我还不够关心你吗?”

崔浩看着徐树,觉得那摸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特别的温暖,想起这三个月来的难过,心里一酸,拉住这只手就呜咽起来,“你既然关心我,为何却那样戏弄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我……对你……”

徐树用手指擦去他的眼泪,“小傻瓜,我知你依赖我,就像小鸡第一眼看见母鸡,便把它认作自己的母亲。你也不过是因为我当初在那境况下救了你,你对我感激不已而已。你看,我若亲亲你的手,你便如此恐慌,你不过是把我看做哥哥姐姐一般罢了。”

崔浩抓住徐树一只手,另一只手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才没有把你当哥哥姐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从十年前便喜欢你了!”

徐树一笑,“你不过是喜欢哥哥姐姐一样喜欢我罢了。其实小爵爷,我也挺喜欢你的,你虽性子跋扈,却有许多可爱调皮之处,生在官宦之家,却不乏天真率直,真是难得。”

崔浩听见了他的“喜欢”,却觉得有些难过,这喜欢不是他想要的喜欢,于是用力往前扑,又扑进他想了三个月的怀抱,在这由徐树两只手臂和胸膛围成的怀抱里蹭了一下,才两只手圈住徐树的脖子,用力将自己的唇按上了徐树的唇。

屋子里立刻寂静了,小爵爷把自己的嘴唇在徐树的上面按了许久,直到确定徐树已经从刚才的吃惊中恢复过来后,才离开他温暖的唇瓣,舔着自己的唇道,“我的喜欢,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说完低下眼睛,等待着徐树的反应。

徐树平素虽然宠他爱护他,可若真惹火了他,生气却不显在脸上的徐树总让他有些害怕。不知他能否容忍自己这放肆的一吻,或许,他会勃然大怒也说不一定。

徐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直看得低着头的崔浩心中由忐忑不安到了失望,最后浑身被冰冷的绝望所浸泡。

崔浩憋住自己的眼泪,抬起头来,努力笑了一下,然后用力推开徐树的怀抱,“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要睡了,你走开,走开!”说完躺下翻过身,背对着徐树,眼泪立刻一滴滴落在被褥里,到最后整个身子都轻轻抖起来。

徐树又过了半晌,才叹一口气,伸过左手将崔浩翻过来,看着他布满泪水的脸,低下头,吻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慢慢往下移,吻去了他两眼的泪水,最后才将那嘴唇移到崔浩苍白还有些颤抖的唇上。

崔浩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咸味,哭得更厉害了。

徐树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舌头一用力,探进了他的嘴里。

崔浩急切地将舌头伸向那入侵物,两根柔软的舌头先是触了触,然后立刻纠缠在了一起。

崔浩伸出手环住徐树的背,发出嗯嗯的陶醉之声,只听得徐树浑身发热,恨不得把那根软舌给搅烂了吞进肚子里去。

一吻结束,崔浩胸口剧烈起伏,双手软绵绵地搭在徐树肩上,一双眼睛波光淋漓,带着红晕看着徐树,“你这是说你也喜欢我?”

第21章

徐树看着他,先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不错,我喜欢你。”

崔浩开心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将徐树的脖子拉下来,又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翻身起来,下了床,跑到一旁的樟木箱边,打开箱子,弯下腰在里面找了起来。

徐树走过去扶着他,“找什么,我帮你,你肠胃还没好呢。”

崔浩又弯了一下腰,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埋进箱子里了,徐树急忙抱住他的腰,怕他一头就栽进这大箱子里了。

崔浩又摸了好一阵,终于抬起了身子,转过头,朝徐树举起了手。

徐树看见一根红线,红线的下部坠着一块碧玉。这翠玉通体晶莹剔透,墨绿色的蟒纹均匀地覆盖在一片翠绿上,仿佛是一条龙盘踞着。

这碧玉他见过,而且还戴过,正是那崔家大少爷给自己大夫人的祖传碧玉。

崔浩转过头来,看着徐树,“十年前,你将这玉还给了我,今日,我还是要将他给你戴上。若十年前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依恋你,今日你该明白了,我不是依恋你,是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

徐树看着这玉,沉默了一阵,随即将身子弯了弯,“那么给我戴上吧。”

崔浩抬起手,踮起脚,将这玉戴在了徐树的脖子上,然后退后几步,越看越看开心,眼睛都迷成了一条缝了。

徐树低下头,摸摸这玉,将它塞进了衣服里,然后看着崔浩,“你给我戴上的它,以后也只有你能取下来。”

崔浩“嗯”一声,扑进他的怀里,仰起头,又索了徐树一个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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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之后,两人便如胶似漆起来。为了瞒过崔太傅,在外面两人还是保持着平常的态度,只到了夜晚,为避过仆人,崔浩都偷跑到徐树的屋子。到了屋子里,却也不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接个小吻,互相抱在一起,聊些平日发生的事。

就这样偷偷摸摸幸福地过了大半年,崔太傅终于还是发现了两人的秘密。

当夜晚膳后,崔太傅回到屋里想起一件事,也不叫下人来叫崔浩,自己到了崔浩的院子里。

进了院子一片灯火通明,却没有崔浩的人影。崔太傅叫来随身的婢女,问,“大少爷呢?偷跑去娼楼了?”

婢女摇摇头,“没有去的。大少爷自从半年前听老爷的吩咐回屋睡觉后就没夜里出去过。”

“那人呢?哪里去了?怎么崔平也不跟着伺候,在旁边房里闲着?”

婢女摇摇头,“奴婢不知。”

崔太傅看着她,“你真不知道?”

那婢女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奴婢确实不知,老爷饶命!”

崔太傅看了看那婢女,“把崔平给我叫来。”

崔平倒是个聪明人,一进屋子见这阵势,知道大少爷的事保不住了,先跪下磕了个头,“老爷恕罪!”

崔太傅盯着他,“少爷呢?这些日子每日晚去哪里了?”

崔平急忙磕头,“奴才不知。”

崔太傅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扔,崔平吓得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了,“老爷饶命!”

崔太傅看着他,“你说不说?不说明日就赶出府自生自灭去!”

崔平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在地上抖了半晌,才小声道,“大少爷……大少爷就在……隔壁”

“隔壁?隔壁是谁的屋子?”

崔平伏在地上不吭声,崔太傅转过头看着婢女,婢女低着头。

“好哇!你们都串通起来瞒着我!都想被赶出崔府是不是?”

婢女身子一抖,“隔壁是……徐医丞的……”

“徐树?”崔太傅一拍桌子,起身就往隔壁走去。

崔太傅毕竟姜是老的辣,进了徐树的院子便悄声没息的,站在门外时也不吭声,直等到崔浩坐在徐树腿上抬起头与他吻的投入之时才推门而入。

两人都吃了一惊,徐树一抬头看见是崔太傅,立刻将崔浩抱进怀里然后揉到背后的床上,随即站起来挡在崔浩前面,“崔太傅。”

崔太傅这下可真是捉奸在床,心里气得是要喷血,一时半会却拿两人办法,于是根本不理徐树,只开口道,“崔浩,你出来,马上回房!”随即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

崔浩听见父亲的脚步离开,才从床上爬下来,站起来看着徐树。

徐树摸摸他的脸,“你去和崔太傅好好说说。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崔浩站在原地又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往回走。

徐树看着他进了院子,低下头,慢慢回了屋子合衣躺下。

一切就该到此结束。

至少他偷得了半年的幸福,已是此生最大的收获。

那日崔浩与他表白时他便已猜到,任性骄纵的崔浩只求一时之快断没有想到以后之事。

即使时下男风盛行,蓄养男妾在大户人家处处可见,可什么人能有那裴将军和李仆射的勇气面对满世流言蜚语和嘲笑鄙视,在金銮殿求皇上赐婚以明媒正娶一个男人,为的不过是两人一生的彼此厮守,更何况崔浩还是名门之后?

他有勇气用命留下自己,可崔府却绝不允许他娶一个男人。

自己却不是那只求一时的人,若是答应了崔浩,那么一生爱恋就一定全给了他,不管如何他都一定守在崔浩旁边。

他那时犹豫许久,便是知道若是答应,必然将是不可预期的未来,本打算就此拒绝,可一见崔浩的眼泪,身体已违背了自己的心,将崔浩抱起吻了起来,然后许下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誓言。

崔浩对他影响原就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十年前自己不过没发现,十年后,自己发现也已经太晚了。

徐树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崔浩,你到底会如何说,如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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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这头慢慢踱进了房间,看见自己的父亲背对着门坐着,崔平和那贴身婢女跪在地上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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