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巴大叔——苦禅

“你──！”言正毓面若寒冰，声音却温和了许多，“扬扬，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就算你死了，也轮不到我这个姓言的啊……要不这样吧，你先躲起来别让老爷子看到，我尽快提前结束会议，争取早点赶回来就是了。”

“老舅，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最疼我了！以后等我继承家业了一定分一半给你，以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救命之恩……”

言正毓狠狠合上手机盖，唇角缓缓渗出一丝冷笑。舟熙扬啊舟熙扬，即使是让你长命百岁，你以为像你这样扶不起的阿斗，就真的能顺利继承到舟家的家业吗？

由于言师兄临时有急事要赶回去处理，海洋公园的三人之旅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罗欧倒是无所谓啦，反正贵宾卡已经到手了，还不用自己花钱，以后想来几次就来几次，还可以带上同学朋友一起来显摆，哈哈，太赚了！

而且认了个有钱又大方的干爹，以后肯定还有更多好东西可拿，一想到这里，小脸就笑得更甜了，临下车的时候还主动亲了亲干爹的脸，跟他吻别，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简直比对他亲爹还要亲。

这让他亲爹看在眼里，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没有言师兄那么优秀呢？活该被儿子嫌弃……

没来由地，大叔开始想念那个总是缠在自己身上、赖在自己怀里的少年，儿子要能有小烈一半那样粘着自己，该有多好啊。

言正毓见他坐在副驾驶位上闷闷不乐的样子，就一边开车一边问道：“怎么？是玩得不开心，还是太累了？”

“没、没有，今天玩得很尽兴，多亏言师兄了……”

“那，明天可以陪我一起去泡温泉了吗？”

大叔心里有些犹豫，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时没什么交往亲密的朋友，却唯独跟言师兄走得这么近，所以才会让儿子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于是想找个借口推辞，“对不起，言师兄……明天我可能还要去办点事……”

言正毓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罗密，你是不是想躲我？我今天做了什么事，让你困惑了吗？”

大叔忙摇头说：“没有没有！只是……言师兄对我和小欧都太好了，我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哦，误会？什么样的误会？”言正毓停下车侧过身来，眼底带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眼神看得大叔发慌，好像，就像儿子说的那样，看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想到今天一整天都碍于有小鬼在，没能进行亲密接触，言正毓不由自主地，又欺身压近了一点，眼神越发深邃，“罗密，你不是在银杏树下答应过我，愿意把过去的遗憾都弥补回来吗？”

“遗、遗憾？”大叔下意识地往另一边倾斜，终于察觉到言师兄目前的状况不太对劲。

“比如说，我们没来得及做过的……”言正毓低低地说着，垂眼看着那两片淡绯色饱满的唇，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按住男人瘦削的肩，俯头就要吻上去，可还没碰到，就已经被他猛然挣脱，“我就在这下好了，言、言师兄再见！”然后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逃向了车外。

言正毓望着那个正仓惶逃进人群中的身影，懊恼着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把本来就胆小的男人吓跑了。但他并没有下车去追，不是因为泄气，而是因为他明白眼下的状况，不能逼得太紧，应该给对方一点时间去冷静和沈淀。

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反正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逃脱他的手掌心。相信总有一天，会自己乖乖地，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的。

大叔快步走在街边的人群中，心有余悸地抚着自己嘴唇，还好，还好逃得快，不然沾染上别人的味道，被小烈发现可就不好解释了，尤其是小烈还误以为言师兄是他的仇人……

言师兄竟然想吻他？不是额头也不是脸颊，而是嘴唇？难道真的被儿子说中了，言师兄对他，有那方面的企图？怎么可能……言师兄可是他唯一信赖的朋友，一直就像一个慈爱的兄长……

儿子轻易认别人当干爹，信赖的朋友又突然对他心怀不轨，大叔今天连续遭遇两次变故，感觉就好像，唯一的血亲和唯一的朋友突然一下都要离他远去，伶仃落寞之余，更加强烈地思念着那个有着金褐色竖瞳的少年。

还是小烈好，小烈从来不会因为他没钱就嫌弃他，也不会因为他的懦弱没用而怪罪他，他做的饭菜从来都会一点不剩的吃完，光是被他用手顺顺毛都会表现得很舒服很满足，虽然以前经常胁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但至少现在，已经越来越听话懂事，也渐渐学会尊重他的感受了。

想到这里，大叔的心情顿时变得晴朗而又温暖，今天经历的一切不愉快，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正好路过一家商场在搞冬装促销，大叔想到天气已经入冬，越来越冷了，尤其是夜里的时候，刮的都是刺骨的寒风，于是就不由自主地走进去，给小烈挑了一件轻便保暖的黑色羽绒服，上面嵌了一枚闪闪发亮的猎豹徽章，又配上了暖和的毛衣、围巾、手套和鞋袜，还有耐穿的牛仔裤……后来经过超市的时候，又去买了小烈变成兽形时爱吃的鲜肉，甚至还买了一把专门给宠物梳毛的刷子。

似乎还是头一次，大叔购物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儿子，反正这些平民的东西，儿子也看不上眼了，还不如留着钱，给小烈多买点。就这样大包小包的拎回去，心满意足地等着小烈再次回家。

可是大叔盼啊盼，小烈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大叔被寒风吹得都感冒发烧了，还是不肯在睡前关窗，生怕小烈回家的时候进不来。好不容易苦苦挨着养好病，又意外接到前妻的电话，哭着说儿子跟她吵架以后离家出走了，昨天一整晚都没有回家，但是警察却说失踪尚未超过24小时，所以不予受理。

于是大叔又只好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骑着自行车满世界去找儿子。

心急如焚地找遍了儿子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直到夜幕时分，一无所获的大叔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七楼，回到自己的家门前，还没来得及掏钥匙进门，正在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冷不防地被从后面搂进一个野性十足的怀里。

小烈？！

大叔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只好回过头，好让少年看见自己眼中闪动的惊喜。

少年眯了眯眼瞳，将大叔搂得更紧，迫不及待地俯下头，用舌尖撬开他的嘴唇，用激烈的唇舌纠缠来表达久违的思念。

本来就没喘过气来的大叔，被少年舔得几乎窒息，连脚趾都发软，但又舍不得推开他，只能闭上眼任由他在楼道里胡来，难免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会被对门的邻居突然推门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唇舌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转而拿出一个小巧的蓝色天鹅绒盒子，献宝似的打开给大叔看，里面竟然是一对白金男戒，略宽的戒身上都用流丽的银色磨砂线条刻着英文的love，其中一枚上面还镶了一粒小小的碎钻，看上去简洁而又不失精致。

少年取出那枚镶了碎钻的男戒，捧着大叔的手，小心翼翼地套进大叔那稍嫌细瘦的左手无名指，然后似乎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角，盯着他低哑地说：“狐姐说，你肯定会喜欢……”

这难道是在……求婚吗？

被一个同性，还是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少年套上戒指，这感觉……好像有点荒唐，但大叔还是有些感动得想哭，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值得交换戒指的人……

短暂的怔忡过后，看见少年那有点紧张的眼神，忙垂下眼吸了吸鼻子，红着脸低声应道：“嗯……喜欢，我……很喜欢……”

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把他戴戒指的手举到薄唇边舔了舔，“那就，不准摘下来。”

“嗯……”

奇怪，明明都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怎么现在的心，竟会比十几年前的正式婚礼上跳得还要快？大叔一边在心里鄙视着一把年纪的自己，一边红着脸低着头，将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取出来，给少年也戴上。

冷不防地又被少年一下抱住，继续亲热地舔着，大叔忙极力低喘着说：“别……唔……这里是……楼道，会被……人……看见……嗯……我们……进门……再……”

少年将大叔压在门边的墙上，一边低喘着舔舐大叔的耳根和颈脖，一边用手在大叔身上摸索，反复揉弄他的细瘦的腰身和挺翘的臀部，直到他发出羞愧难耐的低吟，这才摸去他的裤兜里找钥匙。

保持着亲密纠缠的姿态，少年正要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门却突然哢嗒一声，自己开了。

缓缓露出来的，是罗欧那张不可置信的脸……

第十六章：全世界的崩塌

“真没想到，你一大把年纪了，平时老实巴交的样子，竟然还这么风骚啊？勾引有钱大叔就算了，竟然连比你小这么多的烈哥都不放过！亏我还信任地把烈哥交给你照顾，没想到你竟然一直背着我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大叔面对儿子的责骂，面红耳赤地抬不起头，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在因为羞愧难堪，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正在楼道里跟少年恣意亲热的时候，却突然被儿子撞见，这感觉简直就像当众被剥光了衣服，以最羞耻的姿态赤身裸体地呈现在儿子的眼前！

但是大叔无力反驳，无法解释，甚至不敢请求儿子原谅，因为他心虚地明白，自己曾经背着儿子做过的一些事，远比在楼道里和少年亲热更加超乎想象的变态……

而少年的手一直牢牢搂着大叔，怎么也不肯被推开，紧紧抿着薄唇，面无表情地盯着罗欧那张不断翻动着的嘴，随着罗欧言辞的愈加恶毒羞辱，金褐色的竖瞳中渐渐闪现出危险的光芒。

“……不要脸的老变态！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淫荡的老爸？！看到你这副下贱的样子就恶心想吐，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少年终于忍无可忍地放开大叔，跨步走前，猛然伸出一只手钳住罗欧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悬空，这个世界才终于清静了，只剩罗欧被勒得发白泛青的小脸，还有在虚空中徒劳挣扎的双腿。

“住手，快住手！小烈，求求你，你会杀了他的……”大叔忙抱住儿子的身体，试图减轻他脖子的负担，红着眼睛向少年哀求道，“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说话难听，不至于杀了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求你，快放了他，求求你，小烈……”

少年眼中的危险愈加犀利，但最终还是克制住拧断脖子的冲动，缓缓松开了钳住罗欧脖子的手。

大叔如获至宝，忙抱着快要晕过去的儿子坐到沙发上，给他揉着胸口和脖子顺气，心疼又急切地唤着他：“宝宝，小欧，儿子……你没事吧？用不用爸爸送你去医院？”

罗欧靠在老爸不够宽大的怀中，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终于勉强缓过气，也缓过神来。

刚才，他最崇拜最喜欢的烈哥，一直保护着他的烈哥……竟然想杀了他？即使现在看他的眼神，也依旧危险冰冷，就好像看着一个猎物，一个眼中钉的仇敌。

片刻的错愕过后，委屈和不解的泪水，顿时从罗欧的眼中涌了出来，一把推开他老爸，哭着冲出了门外。

“小欧，你要去哪……”

反应总是慢了一拍的大叔，直到儿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才仓惶地追上去问道，但是话还说完，就听见门外突然传来儿子的惊叫，紧接着是重物滚下楼梯的声音……

大叔赶紧冲出门外，才看到儿子正闭着眼蜷在下面一层的楼道上，脑袋下面是不断蔓延的鲜血……

“小……小小小……小欧！！”

医院的急救室外，白色的灯光将雪白的墙壁照得更加森冷惨白。

大叔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弓着背垂着头，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陪在身旁的少年低声唠叨，“……记得我小时候，脑子很笨，身体也不好，反应总是比一般孩子慢，而且总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惹了很多麻烦……但是，爸妈从来都不会打我骂我，一直很有耐心地对我，实在生气的时候，也只会说我是他们的小讨债鬼，因为他们没来得及向爷爷奶奶尽孝，所以我这个儿子是代替爷爷奶奶来向他们讨债的……可惜爸妈死得早，那时候我才上中学，也没来得及向他们尽孝……”

“后来小欧出生了，还在吃奶的时候就比一般的孩子更爱折腾人，爱哭，爱闹，一晚上要尿好几回，根本吵得大人睡不着觉……那时候我就在想，儿子，你也是替爷爷奶奶来讨债的吧？所以，一直对小欧很有耐心，宠着他，包容着他，力所能及地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溺爱，竟把他变成了一个自私而又任性的孩子……也许我并不是真的有多爱他，而是……为了弥补没有尽孝的遗憾，也因为……害怕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都怪我……都怪我这个爸爸没把小欧教育好，还不能自己以身作则，让他撞见那种事情……”

大叔将脸埋进手中，瘦削的双肩不住地颤抖，泪水打湿了指间的戒指，“对不起，小烈……我们……”

“不分开。”坐在身旁的少年抢先低哑地说，“不准，不分开。”

“小烈……你还年轻，还能……找到更好的……能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没用的大叔身上……”

少年忙紧紧抱住大叔颤抖的身躯，倔强地坚持：“不要孩子，不分开。”

大叔知道自己从来都强不过少年，只得妥协道：“好，不分开……但是，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了……给彼此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也给……小欧一点时间，好吗？”

“暂时，是多久？”

面对少年的追问，大叔只能垂头哽咽，却怎么也回答不出来。都是他不好，他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害怕寂寞，贪恋少年的怀抱和温暖，就任由自己耽溺于这荒唐的畸恋，如今害得唯一的孩子生死未卜，即使可能有惊无险，肯定也不会再原谅他这个不称职的爸爸……

箍在他身上的臂膀终于慢慢松开，落寞地垂下，“你要罗欧，不要我？”

“不，不是……”大叔强忍住心疼和不舍，埋着头不去看少年的眼睛，艰难地说：“我还是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但是……我们不要再保持那种关系了，好不好？”

大叔说着，就用轻颤的手，要去摘无名指上的戒指，少年忙抓住大叔的手，牢牢握紧：“戒指，不准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