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尺 上——雪本无归

作者:雪本无归  录入:06-08

短暂的沉默,对方挂断了电话。

收线后,陈睿风始终没有拨打另一个号码,他只是极快的发动车子起步,可是他忘了,这会儿拥堵的交通,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

追尾没有给陈睿风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他觉得,这次大意的结果,或许足以令他的心,千疮百孔!

“天意吗?”

抬头看天,阳光很刺眼,看来,自己和这片光明,始终无缘。

……

罗文看了看时间,“师傅,麻烦您再快一点。”

出租车司机明显不耐烦,“没看正在堵车吗?我得能快得了呐!”

有些无奈,靠在车后座上,窗外的世界变得有些扭曲,罗文的眼皮有些发沉,“看来是纵欲过度了啊!”

单手托着后脑,头歪在一旁,“师傅,到了麻烦您叫我一声。”

没有听到司机的答复,罗文睡得很沉。

车子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提了速度,向着某个地方,急速行驶着。

时间在缓缓流逝着,已经过了下午十五点。

……

近郊废弃的工厂里,几名警员在草丛中搜索着。不远处,是一脸木讷的郑福昌,他的面前,白布下面,躺着一个人。

接警出现场的时候,尽管交通拥堵,但凭着警报的作用,他只用了四十分钟就赶到了现场,原因很简单,凭着报警者形容的死者外貌,很像罗文。郑福昌刻意要了那个人的号码,他想求证一件事,罗文衣服的牌子以及他的五官特征,得到的答案,就是他那个时候的车速!

陈睿风无法靠近现场,站在警戒线外面,他的脸色很平静,一种近乎死灰的平静。

他的速度不比郑福昌慢多少,尽管没有警报的帮忙,但,他是连闯了几个红灯加上逆行以及擅自占用公交车道和违例上了人行道,这些所造成的后果,在身体上,是他额角仍在流血的伤痕。在行为上,估计他会有很久都不能开车了。回到院里,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他,不顾院长的安排,推掉了一个高官的手术。

第一次被人这样毁的干干净净,深爱的人,事业,行为举止,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会离他远去。这些,不是他在乎的,他想知道的只有一样,那个白布下面的人,究竟是谁?

罗文的电话打不通,陈睿风看见搜索的警员将一个已经支离破碎的电话,放进了证物封装袋,从那个电话的残骸以及郑福昌瞳孔骤缩的反应来看,电话和罗文用的那一款,一模一样。

颤抖着手几次想去掀起白布,到了最后一刻,郑福昌都停下来了。

抬头看着陈睿风,他的神情,令郑福昌这个铁打的硬汉,眼底发酸。

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将警戒线抬了起来,“你去看看吧,如果是的话,什么都别说,如果不是的话……”他的话没有说完,陈睿风已经快步跑了过去。

守在一旁的警员见状要拦,被郑福昌喝止了,他知道有纪律,可陈睿风……他看了陈睿风一眼……

离尸体还有几步的时候,陈睿风停下了脚步,四处看了看现场环境,避开尸体附近呈喷射状的刺目鲜红,他终于到了白布旁边。

不能破坏现场的证据,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死人,他见过的不比郑福昌少,可是这会儿,眼前的这个人……

没有像郑福昌那般犹豫,猛然掀开白布的时候,他看见的是张面容扭曲的脸,分辨不出五官,死者从高空落地的第一个着落点,面朝下。

这也就是郑福昌着急赶路的原因,就身形,衣物特征和罗文几乎一模一样,这一点已经够了!

站起身来,罗文的身体,是陈睿风所熟悉的,但,眼前这具惨不忍睹的身体,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

身形有些不稳,陈睿风摘下眼镜扶着一边仅剩轮廓的墙垣,他想稳住自己的身子,额角上伤口的失血程度,已达极限。

下一刻倒在尸体旁边的时候,陈睿风笑了,带着笑意,失去了眼前的光明,迎接他的,只有黑暗。

……

两人靠在警车旁,郑福昌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给陈睿风,后者摇了摇头,手腕停顿了一下,郑福昌揪着陈睿风的脖领将冰冷的水对着他当头浇下。

陈睿风没有反抗,他需要清醒,尽管这种清醒的方式,会令人崩溃。

水很凉,中间夹杂着几粒冰茬,顺着衣领,滑进前胸,流经后背,陈睿风觉得,像罗文落在自己身上的吻。泪很烫,几乎能够灼伤人的脸庞。

一瓶水全部浇在陈睿风身上,远远的将空瓶子丢了出去。

陈睿风走过去将瓶子捡起来,“你这是在破坏环境。”

阳光下,郑福昌听着陈睿风说的话,看着他浑身几乎湿透的身影,有些恍惚。他,为什么和那小子这么……像?

甩了甩头,郑福昌咆哮道:“你小子说什么呐?”

耸了耸肩膀,陈睿风拿着空瓶子的手往他脸前一伸,“说你这个大队长在破坏环境!”

这个动作……他的这个表情……郑福昌感觉喉咙有些发堵,“你!”

“怎么?想动手吗?那就动手吧!”

“你……你……难怪那小子会和你在一起!”

“恩?”

“你们……你们很像,很像……”

“是……是吗?”

“真的很像。”

陈睿风没有再说话,握着瓶子的手无力的垂到身旁。

郑福昌准备拧开第二瓶,陈睿风从他手里接过来直接放在额角的伤口上。

无奈,郑福昌拧开了第三瓶,仰头准备喝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对着自己的头淋了下来。

周围的警员虽然不知道陈睿风是谁,但他们了解郑福昌和罗文的私交甚笃,所以见到这两个人的反应,心里的感觉,更加沉重。

调来的法医有了初步的验尸结果,郑福昌和陈睿风最想知道的就是DNA的结果。

得到的答案是三天后。

同样是法医,为什么会相差这么远?

抓着白大褂的手相当用力,郑福昌脸色铁青,“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平时那小子都是一天甚至一晚上就有结果了!”

新来的法医显然不了解郑福昌的脾气,“郑队,罗法医是个非常法医,这在鉴证科人人都知道,他之所以那么快有结果,是因为凡事都是他自己来完成,从取证到验尸,从验尸到报告,到提检,到送审,所有的所有,都是他一个人来完成的。我……我很佩服他,我……我尽力,争取明晚之前一定把……把结果……把结果交给您,看他到底是不是……”

郑福昌猛的推开了他的身子,声线已近歇斯底里,“他一个身体状况不佳的人都知道拼命工作,为死者争取最有利时间,你们这些身体素质良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就因为这人或许是那小子你就愿意加班加点了?你简直混蛋!每个死者的家属,都希望我们能够早一点破案,让他们的心……让他们的心得以宽慰!你懂不懂?明不明白?!”

……

开着车,郑福昌的心情坏到极致,不停的换挡提速。

他不明白,同样是法医,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陈睿风坐在他的旁边,他的心里同样不明白,你的时间不多了,为何不好好善待自己?为了这些死者?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你从来都是这样的吗?以前是,以后……

陈睿风靠在车后座上,他很累,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罗文的笑容。

十字路口,郑福昌的车是警车,绿灯变成红灯,红灯又转成绿灯,后面的车不敢按喇叭催他,只是从他旁边绕行的时候,看到了车里的两道身影。

陈睿风睡得很沉,唇畔带着笑意,和罗文同样的笑容。

郑福昌看得发愣,如果那名死者真的是罗文,会带给他们什么样的打击?

此时的时间,下午十六点一刻

……

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暗,窗户被紫色的纱帐盖着,光影投在他的脸上,斑驳虚幻。

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伴着一起的,是他冷静的面容。

掏出电话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信号,为零。

“地点变了?”

“这是我朋友的一家私人画廊,不对外,你很荣幸。”

“是的,我很荣幸。”

笑容,在两人脸上绽开,一人笑得淡然,一人笑得明媚。

此时的时间,下午十六点一刻。

……

第五节

绚丽的色彩能够带给人希望,那,绚丽的色彩所绘制出的浮屠能够带给人什么?

站在回廊前,眼前的几幅油画无论是从色彩的基调搭配或者是作画者的笔锋,都无可挑剔,唯独这内容……

瞳孔有些发胀,摘下眼镜按了几下眼眶,手里的眼镜被略冰冷的手取走,回过身去看的时候,有人把眼镜重新替他带上。

“谢谢。”

“不客气。”

“你……”

“你好,我叫……张一凡,是这家画廊的主人。”

视线里,面前的人碧色的衬衫,雪色的长裤,儒雅的气质。声线清冷中带着磁性,面孔不算年轻,带着些许岁月的痕迹,沉稳中透着锋芒,目光如剑,仿佛能够轻易洞穿你的内心。

伸出手去,迎着锐利的目光,他的笑意依然清朗,声音低哑中带着温和,“你好,我叫罗文。”

张一凡看着光影中的罗文,暗紫色的衬衫,米色的修身长裤,欣长挺拔的身形,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双唇如血。冷静的外表下,是淡然的心,俗世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仿佛无法掀起任何的波澜。

这颗心,这双剔透的眼瞳,张一凡,感觉自己侵略不了。但,侵略,是他的嗜好。眼前的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实则稳如泰山的人,挑起了他从未有过的侵略欲望。这个侵略,和那晚的肆虐侵略不同!

两人在画廊旁的茶座坐下,张一凡准备泡茶,“喜欢喝什么茶?”

目光停留在油画上,“都行。”目光收回来,“抱歉,看这些画的时候很容易令人忽略身边的人和事,见笑了。”

取出铁观音,入碗,未注水,盖上杯盖,以中指以及拇指紧扣茶碗上下摇晃。

行云流水的动作令罗文唇边的笑意很深,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张一凡将手中的茶碗递给他。

罗文接下来所做的,乍看下和刚才那一幕相同。但无论是动作还是力道,就算是外行人都能分辨得出,他的技艺比张一凡高超许多。

停下动作,罗文将杯盖取下,放在张一凡面前,后者探身上前深深一嗅,“很香。干茶摇香这道工序,你比我做得出色得多,曾经学过?”

没有回答他的话。

热气蓬勃,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注入杯中至满溢,熟练的拿杯盖将浮沫撇去。而后过滤,入碗做第一道以茶熏杯工序,将洗过的茶浇在茶宠上,重复工序冲泡第二杯。

碧色如玉的茶汤入杯之后,他眼中的炙热已经快要隐藏不住。罗文整个泡茶工序完成的天衣无缝,静谧,淡然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展露无遗。

随着他的动作,灼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罗文的脖颈以及胸膛间隐约可见的白皙肌肤。

女人坐在罗文的身边,后者取出一只茶碗,倒茶,放在她的面前,“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端起浅啜,红唇因滚烫的茶汤娇艳欲滴,微微的抿着嘴唇,品尝着茶汤在唇齿间的激荡,她答:“很不错。”

同样端起茶碗喝了,放下的时候,罗文有些遗憾的笑了笑,“如果是红茶就好了,我体寒,喝不惯绿茶。”

张一凡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拿出西茶的茶具,冲泡的工序很简单,成品出来后,放在罗文面前,“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女人的眼底有些冷光,感受到她的目光,罗文的笑容未减,端起杯子慢慢的喝着,茶的口感很好,浑爽中带着丝丝的甘甜,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纤长如羽的黑睫在光影下,显得灵动。

张一凡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蘸了些奶精,伸到他的面前,“加上这个,看看滋味如何?”

罗文未睁开眼睛,身形未动,女人站起身来,往外走,回身过来与张一凡的目光对在一起,两人会心一笑。

等转头过来的时候,正对上了一抹深弯的弧度。

将手指收回放在自己口中,“你不试试?”

伸出带着些湿润的手指在张一凡的面前晃了晃,“我刚才试过了,你没看见?”

眼神中的失望毫不掩饰,“是吗?真遗憾,我没……”

罗文的手指很长,白皙的指腹上蘸了些奶精,轻送入唇的时候,他听见了张一凡喉头滚动的声音。

“现在看见了?”

“……”

“抱歉,我今天约了人,先走了,多谢你的款待。”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一凡心底的欲火已经压制不住,他的手,放在某处抽动着,他的心里,呈现的画面,是后楼梯。是一个男人沉睡着的面容,身体上的感觉,是他那晚带着凉意和布满伤痕的后背。

肌肤上的触感,这个人,罗文,他的肌肤很年轻,身形很柔韧。

此刻,张一凡想要的,只有罗文的唇和他的身体。

走出画廊的时候,深深呼出一口气,平静自己的情绪,身边的脚步声传来,他没有回头。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如何?罗法医?心里很难受?感觉很痛苦?那个人,明明是那晚……呵呵……你没有证据,不是吗?”

双唇与眼眸的笑纹一致,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回头,四个字,低哑中带着温和,“多谢款待。”

……

郑福昌的车停在楼下,他望着自己家窗口处亮着的灯光发愣。

陈睿风整理好自己的衬衫,“上去吧,有我在的话,至少还能再瞒着她一天。”

略带感激看了他一眼,郑福昌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他们两个在这里已经停了很久,暮色褪尽,星月无华,只剩小区里昏黄的路灯。

陈睿风下车后站着没动,罗文站在他的对面,带着笑容。郑福昌关车门的时候也看到了罗文。

“看到短信为什么不回电话?”

“当时没信号,没收到信息。后来有信号,看到信息,我觉得……”

陈睿风抱得很紧,罗文的话说的很慢,“我觉得,给你们回信息的话,还不如以最快的方式让你们见到,我这个大活人。”

“罗文。”

“恩?”

“你混蛋。”

“诶?你怎么和郑胖子说话一样了?老子怎么混蛋了?你见过这么帅的混蛋吗?”

“见过。”

“啊?”

“不就是你?”

“……”

郑福昌始终没有说什么,他的心里想的很简单,回来,活着,就好,其他的,都是扯淡!

他先上楼去了,陈睿风拍着手扶树干呕吐的罗文,“怎么了?不舒服?”

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又被胃里不断翻涌的感觉逼得再次弯下腰,因呕吐造成鼻音很重,“没事儿,下午看画展的时候喝了绿茶,胃里不舒服。”

“那不如,去我家吧。”

推书 20234-03-28 :向日葵的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