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尺 上——雪本无归

作者:雪本无归  录入:06-08

抓着郑福昌的脖领,罗文连工作服都顾不上脱直接往外走去。一推门,撞上了科长李平顺的头。

后者没工夫管头上的闷疼,罗文的身影已经走远,“罗文,你小子刚回来又准备去哪儿?”

“出现场。”

李平顺恨不得原地跳脚,“我已经安排人去了,你小子给我回来,你手里的案子还没……”

身影走得很急,但声音却不疾不徐的传到李平顺的耳朵里。

“我手里的案子已经破了,回来我会把报告补给郑队。”

跳脚的人呆立原地,低着头,总感觉哪里不对,抬起头,吼声震天响:“罗文!你小子又不服从调配!”

这一次没了回答,不服从调配的法医,已经上了郑福昌的车。

“你看什么呐?老子脸上有案情进展还是验尸报告?赶紧开车!”

这一声暴喝吼得郑福昌心脏瞬间漏跳了半拍,所以他仍旧没动,还是死盯着罗文,看。

打开车门跳了出去,走到驾驶位,再次打开车门,将里面正在发呆的胖子一把拉了出来,连推带搡的将他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只是没有帮他系安全带,所以在法医急速起步的时候,大队长那泛着油光的脑门,很光荣的和空调出风口来了个亲密相拥。

揉着撞得生疼的额头,郑福昌清醒了,“你小子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伸脚踹在油门上加速,罗文抬了抬下巴,所指对象是车头盖上扔着的烟盒。

郑福昌抽出一支烟点燃递给罗文,法医用验尸时才有的表情看了看,有些嫌弃,所以,没张嘴。无奈,大队长只好再抽出一支恶狠狠的塞进他的嘴里,继而更加恶狠狠的将火苗调到最盛,点烟的时候,罗文只感觉热浪直扑他保养良好的纤长黑睫。

吐出一口烟,罗文的声音带着戏谑,“郑队,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容易记仇的人!”

没听出他的戏谑,郑福昌再次疑惑,“这话怎么说?”

一脚踩死刹车,法医的安全带系得很完美,所以没事儿。

至于大队长……

“我草!你小子活腻了是不是?欠抽是不是?看老子我怎么修理你!”

白皙的手指伸出,罗文指了指信号灯,“红灯。”

郑福昌怒:“平时你着急出现场的时候,遵守过交通规则吗?”

罗文笑,拍飞揪着他脖领的鹰爪,一脚油门,快速起步。

郑福昌更怒:“不是说红灯吗?”

罗文抿着唇,一脸正色,“大队长出现场的时候,有几次遵守过交通规则?”

郑福昌:“……”老子今天长得和二缺,很接近?

罗文:“……”您……其实一直都,很接近!

玩笑中,罗文削瘦的侧脸沐浴在街灯的光影下,年轻生动。

路,既然不长了,为何不能开心的过?

路,既然走到尽头,为何不能倾尽一切?

路,若真到了尽头,那么请你们,替我接着走下去。记得我此刻的笑容,记得我心中此时的平静,带着这一份平静,带着我的笑容,好好的面对每一个案件,好好的面对你们人生中的每一刻。

玩笑过后,只剩轻扬的弧度,一抹自信异常的弧度,以及他眼中的,清朗笑意。

……

时间:晚间二十一点四十四分

地点:老房街民居四百号

案件类型:跳楼自杀

死者:陈艺芳

死因:头颅开裂,脑液外泄。

该死者为上一案件死者王小刚的母亲,现年五十一岁,退休在家。王小刚的死,令其深受打击,留院观察后被社会福利署安排在慈瑞安老院静养。

看到罗文和郑福昌一同前来,验尸的法医将手里的初步报告交给罗文,看来上一次郑福昌的暴脾气仍旧令他心有余悸。

手里的报告给出的结论是跳楼自杀,罗文上前再次掀开白布看了老人一眼,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句话,“陈艺芳是死于他杀。”

法医的脸色涨得通红,几步上前看了看死者,又想了想现场环境证据,反驳道:“罗法医,虽然我很佩服您的工作能力。但,您到现场不过十几分钟时间,是如何得知这死者属于他杀?凶手又是如何将老人从她家阳台推下来的?”

太阳穴有些跳痛,用手按了按,罗文推了推眼镜,“凶手不是在现场做的案,严格来说……”

围观的人有些多,罗文的话没有说完,看了看法医胸前戴着的证件,知道他是鉴证科刚刚扩招来的新人,林朗。

林朗显然对罗文的回答不满意,追问道:“罗法医,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笑了笑没有回答林朗的话,转身上楼,踩着楼梯,罗文心想,这个“严格来说”指的究竟是什么,到了现场就知道了。

这个地方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变化,阳台的门开着,地上被痕检组扫出来的足印很清晰。上次取证过后,这里明显有人打扫过,能够进到现场的人有几个?

这会儿地上只剩一个人的足印,从大小尺度来看,应该是个女人,想必是陈艺芳的。

顺着足印看去,她应该是开开家门之后直接去了阳台。

回家,难道就是为了跳楼?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这里跳楼?

身后的喘息声很重,罗文回过头去,是林朗,他很年轻,年轻的人总是容易犯一些错误。

“罗法医,这会儿人群都被隔离在外,您应该能说说了吧?”

“呵呵。”罗文的笑声很低,还没等他开口,电话先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罗文的嘴角有些微抽,这最令人头疼的事情终是躲不过去。

按下接听键,先听到的是李平顺的语重心长,资深法医洞悉能力极强,他决定跳过这些无谓的话直接说重点。

“李科,我会好好带新人的,你放心吧。”

对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更加语重心长,“你小子带新人归带新人,可千万别把你的那些破习惯也一并带给新人了……呃!我的意思是你不服从安排的破习惯,不是说你……你的那……林朗是个好苗子,科里准备送他去国外深造两年……”

罗文没有计较李平顺的话,他看了一眼林朗,也沉默了。

国外深造的机会……科里本来属意的人是,罗文。可是被他毫不犹豫的推掉了,尽管,他很想去,可是,时间不允许。

误解了罗文沉默的原因,李平顺也沉默了,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安慰罗文,可是……

临近夜晚十一点的鉴证科,比刑侦大队还要安静得多,只剩几名留下加班的检验师,这时从李平顺的办公室里传来……

“罗文!你小子敢挂老子的电话?混蛋!”

几名检验师按了按太阳穴,“头儿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儿!我们不是正在加班加点儿嘛?”

他们只听见了那中气十足的“混蛋”两字。

……

第八节

“阿嚏!”

接过林朗递过来的面纸,罗文很无奈。

“罗法医,注意身体。”

“我没事,估计是被人骂了。”

“罗法医,身为警队人员,不应该迷信。感冒了就是感冒了,或者是鼻腔因气流突然灌入而引发的喷嚏,或者是……”

摆了摆手,打断了林朗的阔论,罗文显得,更无奈了。现在的新人怎么像块儿木头?抬头又看了看林朗,一块儿看起来还不错的木头!

玉树临风,面容像朗月清辉,给人的印象,不错。

小伙儿被大法医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从侧脸望去,似乎还有些红润。

咳嗽几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林朗,对于现场的环境证据你怎么看?”

听罗文这么说,林朗弯下腰看着足印,“这些,应该是属于死者陈艺芳一个人的,她回到家,有些触景生情,然后越想心里越难过。”站起身指着阳台门旁边的写字台,上面放着王小刚的照片,上面有被痕检组扫出来的两枚指纹,经鉴定,也是陈艺芳的,“她看见自己儿子生前的照片,越想越激动,然后就……”

话到这里,再次被罗文伸手打断。

“激动?你仔细看看这些足迹,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这是一个激动的人能够保持的吗?”说完后,罗文指着王小刚的照片,“按照亲人之间血浓于水的感情,陈艺芳感怀自己的儿子,她拿起照片,为什么不抹去上面的浮灰?就我个人来看,如果是我……”

罗文的话停了下来,如果是他,死的如果是他至亲的人,还死得那么惨,那他一定会反复婆娑照片上那人的面容,更不允许他的照片蒙尘。

至亲的人?他至亲的人,只有一个!只是这个人……

心房处骤然传来的抽痛,令罗文的身形有些摇晃。

早已来到现场听他分析案情的郑福昌,反应较快,扶住他的肩头,一脸关切。

“你是不是又难受了?不然我送你……”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

“什么?”

“没什么,我……郑队,我去打个电话,现场先交给你了。”

出门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林朗,后者正全神贯注的望着那些足迹出神。这个人,似乎和当初刚加入警队的自己,有点像。

刚加入警队的自己……

罗文无力的靠在墙上,他想不起来自己刚加入警队时的样子,不仅如此,以前经他的手所破的案件,当中的大部分,他也想不起来了。

记忆力退化,这是病理反应。拿着电话的手在颤抖,视觉在逐渐模糊,

号码拨了半天总是出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电话拿了过去,罗文抬起头,是郑福昌,他将号码拨出去后还给了罗文。

看了一眼屏幕,是facetime。

连线接通的时候,走廊里的感应灯灭了,黑暗来临的一瞬,罗文的瞳孔,瞬间散乱。

那天在陈睿风家门口,也是这样。先是感应灯灭了,然后……

“罗文,你在吗?罗文!!你在吗?!”

陈睿风焦急的呼唤将罗文从不堪的回忆中拉了回来,看向屏幕,发现陈睿风正在一处陌生的房子里。

罗文有些恍惚,“你在哪儿?”

对上他失去神采的眼瞳,陈睿风更加焦急,“我在新买的房子这里,你在哪儿?你瞳孔里的焦距有些涣散,你在哪儿?我去接……”估计是想起来自己已经不能开车,陈睿风的声音几近嘶哑,“我现在就去找你!告诉我,你的地址!”

“我在……是啊,这里……是哪儿?你让我想想。”

手无力的垂了下去,里面是陈睿风的吼声,罗文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门,一道和那晚一样的门,推开它,会不会见到那晚的一切?

推开它……

罗文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抬起头,是一脸担忧的郑福昌。

意识瞬间恢复,刚才的幻觉是?

低着头,想要理清楚自己这会儿的混乱,却被郑福昌用力的抓住了肩膀。

“臭小子!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刚才那会儿见你像失了魂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好像……好像出现幻觉了,刚才看见……看见……没什么,我没事,我们继续现场分析。”

和陈睿风搪塞了几句,罗文将电话挂断并且关机,他需要冷静冷静。

……

栽种着绿萝的花盆,摔得粉碎。

走到窗边,小区很静,环境很美,绿化面积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上,超宽的楼间距当中是篮球场,会所里还有壁球场地以及游泳馆。

这里,是陈睿风在罗文还没出来的时候选的,从银行里将罗文与自己能够调动的现金全部取出来,他买下了这栋房子。

上下两层,复式结构,有通透的落地玻璃窗。一层可以用来做书房,去了罗文家里,他才了解到自己的决定有多么的明智,自己的书加上罗文的书,需要两个书房。

二层的主卧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阳台,这栋房子,在顶层,空气良好,环境清幽,最重要的就是,在顶层,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一切。

白天,他喜欢看罗文沐浴在阳光里,悠闲的看着书。

夜晚,他喜欢看罗文在繁星下沉睡,一如那晚,他第一眼见到的罗文,像个精灵。

陈睿风知道,罗文不喜欢窗帘,他现在的家,就在顶层,窗户上没有窗帘,这是他的理解,也是他与罗文之间的感应。

“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那么接下来的……你能承受吗?你还能承受多久?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些?”

靠着落地窗,陈睿风坐了下来,手放在膝盖上,望着满天的阴霾出神。

“究竟……光明什么时候……才能照亮你我?”

黑暗里,点燃的烟草,像一颗闪烁着银红光芒的星星。

烟灰,弹在手里,最后的烟蒂,一起按灭在掌心里。

没有任何的灼痛感,心底的那丝冷意,已尽数转变为森寒,他需要一点温度,来融化那点冰冷,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还有罗文,还有这个他深爱的人,需要照顾,一切,待……终结的那一天……一起终结……

深夜的街道上,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除了不远处车里的两道身影。

女人的怒意很明显,“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过是个老人,是个死了儿子的老人!为什么不能让她安度晚年?”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干练,他的目光停留在王小刚家的阳台,罗文这会儿,正站在那里。

“你不觉得这样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如果我说,是她主动给我打电话让我这么做的,你信吗?”

女人笑了,白色的衣裙衬得她像个天使。

“她要是想这么做,根本不需要给你打电话!”

伸手掰过女人的下颚,他的脸上,是一种被质疑后才会出现的愤怒,“你是在怀疑我的话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怀疑我了?”

想要掰开他握着自己下颚的手,最后她成功了,可是那只手却选择了侵略别的地方。

女人的呼吸变得很急,男人按下车座旁边的按键,车座放下去的时候,他的身子也跟着一起下压。

可是他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阳台上的那道身影上。

霓虹灯下,罗文的脸隐在夜色中,隐隐中,只剩一个精致的轮廓,一片朦胧。

回过头来,眼前的女人令他瞬间失去了兴趣,重新调动身体里的细胞酝酿着情欲,他边吻边问:“和你以往的那些男人比起来,谁更能令你快乐?”

顿了顿呼吸,女人没有回答。

男人的笑声发涩,手上的力道加快,她只是静静的躺着,贝齿咬着朱唇,努力使自己不去迎合即将来袭的快感。

“我和他比……”

“你不配和他相比!”

震怒的吼声,从纤弱的唇里发出,令男人的笑声转为低沉。

“我不配吗?那如果我告诉你,曾经的他,也是我身下的一员,你会怎么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的一切吗?如果我告诉你,他的一切,都是我改变的,他对女人失去兴趣是因为我的侵略,他感受了我的侵略后,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他……”

推书 20234-03-28 :向日葵的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