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阿帕契知道,温柔腼腆在众雌兽面前笑着的乐斯,是多么安静地让人心疼。
在征得族长和族人的同意后,韦尔奇在他们原居住地的北面得到了一片土地,靠近山崖,虽然有点小,但因着凯勒曼不希望有了伴侣的弟弟跟自己分开太远,韦尔奇也不希望离开自己的哥哥弟弟,这片地还是得到了熊兄弟俩同时的点头赞同。
因为是要建造迎接伴侣和以后共同生活的新房子,不能像当初给阿帕契盖房子那样简单随便,所以月熊和加斯拉熊整整一个夏天都消磨在找房址和木头的事情上。
很快,盖房子所需的材料准备好了。时间也唰唰唰地走到了秋天。
一缕凉风吹过了天空,远处金色的树叶美丽地人的眼睛都要喝醉。
凯勒曼和韦尔奇更忙了,一边准备冬储用的食物,一边盖房子。这次熊兄弟们并没有找族人来帮忙,因为就像雄鸟求偶时必须自己筑巢一样,给新伴侣的房子必须由这个兽人伴侣自己盖,只有家人可以帮他。
对于韦尔奇的结伴礼,阿帕契非常感兴趣,他不停地向雌兽们打听结伴礼上的一切,整理好后,每天晚上都要一遍二遍地告诉韦尔奇,害怕这个脑袋少根筋的加斯拉熊在结伴礼上突然短线。
凯勒曼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天,自己的兄弟会有伴侣,他们小时候一直以为,会彼此依靠,孤独终老。于是这位熊长兄又欢喜又惆怅。
至于韦尔奇,大约是觉得结伴礼好玩,又觉得他已经成熟了,必须表现出一个好兽人的担当,对于盖房子和结伴礼上的所要准备的事情竟然也是兴致勃勃,虽然有时候会时不时地蹦出让兄弟们无语的话出来。
熊兄弟们脸上都是带着笑的,整个部落也是喜气洋洋。
虽然乐斯刚开始做为外族异种雌兽加入拉坎冬部落时,大家对它有些排斥,但在经过科塞峡谷韦尔奇一事后,又经过了大半年的相处,族人们对韦尔奇和乐斯这对未来伴侣都给予了祝福,冬储月结束时几乎所有兽人都送上表示庆贺的礼物。
肖金的烟杆子更是快捅天上去了,加上乐斯,今年拉坎冬部落又成立了五个兽人新家庭,部族在慢慢地壮大,甚是让这位一心增加着部落人口的族长欣慰。
哈哈哈哈哈。
边笑边得意的族长又琢磨起阿帕契来,这只小雌兽是越长越好看了,三年后,就十一岁了,差不多该拎出去引些个兽人来拉坎冬部落了。
这里面唯一沉默的,就是乐斯。
好像科塞峡谷一行,剥去了他身上的一部分,把那些纠缠不休、厚脸皮、叽叽喳喳的叫喊、追得上加斯拉熊的体力全部抽走了一样,只剩下一个温顺无比,安静无比的雌兽。
韦尔奇的结伴礼在第一场薄雪中举行,大抵是因为这件喜事,老天很给面子。那天的雪很小,落在地上,一脚踩下去,雪就没了。
一堆雌兽帮着乐斯装扮,穿上前些日子韦尔奇从森林里猎来的黑横纹豹皮,微打卷的长发散开,额上挂着绿松石做成的额坠,手腕上则是叠叠用小动物骨头磨出来的骨链。
一个年老的雌兽走了进来,将早晨接了一碗的初雪放在火焰上化开,然后边围着乐斯转,边将那些雪水用手指沾上,轻轻向乐斯抛去,口里吟唱着短小的一首调子,反复来回。
阿帕契一直都知道,乐斯是个美人,但现在看起来更美了,粉色长发配黑色豹纹,眼睛又大又圆,绿松石吊坠将他衬得像二维漫画里的女神一样漂亮。
可是那双眼睛,没有一点激动的色彩,有的,只是幽深。
也有可能,是因为眼睛太大了吧。
阿帕契晃晃脑袋想,那么大的眼睛,永远都看不到底。
古老的歌谣还在吟唱,门口已经传来各种各样的兽吼,像是来助阵一样,压得窗边的落雪再次飘浮起来。
雌兽们嚷着,“来了来了!乐斯快坐好。”
一边慌忙地收拾东西。
在大家的忙乱里,乐斯走到窗户前,看向外面。阿帕契忙跟过去。
一群兽奔跑着冲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头巨大的加斯拉熊,棕色的皮毛油亮光滑,细碎的雪花落在其间,亮星子般一随着它的动作一瞬一闪。
它是怎么把毛弄得像打了一层鞋油呢?
阿帕契纳闷无比地想。
兽们冲到了房子前,停下了脚步,笑嘻嘻地推搡着韦尔奇。
加斯拉熊变成了人形。
古铜色的肌肤袒露在冰天雪地里,短短的头发朝天竖着,湿漉漉的,还挂着些水珠。一道长疤爬过左眼,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了鼻翼下方,原本就野气十足的人显得更加狂野,简直可以直接去饰演西楚霸王。
只是一笑,一口白牙就破了相。
变成人形的韦尔奇在众兽人的推搡下摸了会脑袋,呲牙一笑,朝着房子喊,“乐斯,我来接你了——”
“乐斯,我来接你了——”
“乐斯,我来接你了——”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后面的兽人轰笑起来,一起学着韦尔奇大喊:
“乐斯,我来接你了——”
“乐斯,我来接你了——”
“好雌兽,快跟兽人哥哥走吧。”
“哥哥给你打猎,哥哥给你穿衣……”
“哥哥今晚给你喂桑毛甜浆!”
韦尔奇急了,“你们乱叫什么,乐斯是我的雌兽!桑毛甜浆也只能我给他!”
大家哈哈哈大笑起来。
屋子里的雌兽有的笑得弯下腰去,“唉哟,没想到韦尔奇这傻熊这么好玩啊。”
在窗户边的乐斯嘴巴弯了一下,看起来既悲伤又高兴,他占了半边脸的眼睛映着外面的雪光,亮极了。
韦尔奇在楼下喊了一会,便耐不住性子,“怎么还不上来,我上去!”
“韦尔奇,你不能上——”旁边的威格还没喊完,韦尔奇已经蹿到了二楼,双掌一撑,将门打开,把屋子里的雌兽们吓了一大跳。
还没见过这么性急的!直接就跳上来了。
乐斯站在窗户前回头,望向门口的韦尔奇。
漫漫的雪光浸了进来,红发黑眼的细腰美人被罩在一片如月的乳光里,表情模糊柔和。
韦尔奇怔住,偏了下脑袋,大大咧咧地说,“我在楼下喊了你半天,你怎么不下来?”
乐斯被阿帕契扯着弯下腰去。阿帕契贴在他耳边说,“韦尔奇哥哥刚才看你看愣掉了。”
呃,乐斯愣了下,转头去看韦尔奇时,果然看见那古铜色皮肤的青年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睛,继而又大咧咧地看回来,只是视线总不对准他。
乐斯偏头想了一会,走到韦尔奇身边,“我们走吧。”
拉着韦尔奇的手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拍掉,乐斯想,这,也许会是个好开始吧。
下了楼,走路,乐斯一直垂着头,韦尔奇不知为何,也沉默了。
走着一半时,韦尔奇突然一把把乐斯包起来,乐斯一声惊呼,古铜色皮肤的短发青年仰头看着天解释着说,“冬天,你走到地上会脚冷。”
乐斯睁大了眼睛。
彼时雪花从他们的呼吸落过,倏化成冰。
乐斯偎在以前曾多次肖想多次却不能的怀抱里,无声闭眼。
兽人们欢呼簇拥着韦尔奇和乐斯到了族长居住的地方。
肖金已经早早穿好了族长庆典时的行头,遮不住笑纹的脸在桑山鸟羽冠下绽开,衬得他像极了卡通书上慈祥的太阳老公公。
韦尔奇将乐斯小心放下来,这种呵护般的动作引起了乐斯心里无尽的伤楚,他只能仰起头,假装去看高台上的肖金,抑制住自己的鼻酸。
肖金站在高高的台上,一手抚在胸口,一手指向薄雪间仍然眷顾着大地的太阳,
“拉坎冬神啊,您的子民迎来一个欢庆的日子,我们将有五位新的伙伴加入您的怀抱,在这片土地上,将您的血脉永远地留传下去。”
“拉坎冬神啊,您的子民向您祈祷,愿您的圣光每时每刻都笼罩在我们的心上,照顾我们的植物,照顾我们的肌肤和骨骼,还有我们的心灵。我们愿把最美味的食物和水果奉献给您,无比忠诚地跪伏在您的光辉之下。愿拉坎冬神保佑我们。”
兽人们一起跟着他们的念道。
“愿拉坎冬神保佑我们。”
结伴礼的后半场是长长的赞歌,作为结伴兽人一方家人的阿帕契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笑,原来只要是有生物的地方,就会对神、对自己为何生在这星球有追问有解答:
祭师暗沉的声音从高台上传下,一些年纪大的兽人雌兽们也纷纷跟着唱起来:
“在光与明未分之际
在夜与昼拥抱之时
拉坎冬神睁开了眼睛
照耀万物
……
……
神垂下他金黄色的手臂
拉坎冬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神为他们创造了万物
庇护他们的生死
……
……”
长达两天两夜的传唱里,阿帕契终于沉困困睡去。
他可能,或永远也不知道,这长长的歌谣,意味着什么。
37、韦尔奇的结伴夜
结伴礼结束后,韦尔奇跟乐斯挽着手,跟在凯勒曼后面慢吞吞走了回来,到了洞穴口,韦尔奇放开乐斯的手,化出兽身,轰隆隆冲进洞穴口,把原本正在睡觉的阿帕契惊醒过来。
“累死了,凯勒曼咱们快点睡觉吧。”加斯拉熊在铺了一层软草柔毛的洞穴地上滚了一圈,闭上眼睛蹭着地皮说,“凯勒曼你也太小气了,怎么才在地上铺了这么点东西?这点地根本不够我睡。”
凯勒曼哭笑不得,走过去拎住韦尔奇的耳朵,附在它小声说,“快起来回你屋子里去,怎么能睡到这呢?”
“为什么不能?”加斯拉熊哼着鼻子说,“我都累了两天两夜了。”
凯勒曼无奈地说,“你今天刚跟乐斯结成伴侣,应该和他去住你们的房子。结伴夜怎么能把雌兽放在一边不管呢?”
加斯拉熊张开一只眼睛,看着站在烛火边默默不语的乐斯,眨了下眼,往旁边扭了扭身子,让出点位置来,用掌轻轻地拍着,“乐……大蚂蚁,过来睡觉吧。”
凯勒曼感觉自己的毛发瞬间全竖起来,他使劲一掐加斯拉熊的鼻子,背对乐斯站住,对目露凶光,低声道,“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乐斯给我回你们的房子去。”
加斯拉熊被吓了一跳,它很少见凯勒曼这样。
凯勒曼深吸一口气,他这个弟弟怎么这么笨,结伴夜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带伴侣外宿?不过,凯勒曼忽然头疼,他弟弟,不会,不会带结伴夜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吧?好像前段时间忙,他忘记告诉过韦尔奇伴侣之间的事,拉坎冬神,这可怎么办?这种事,呃,其实,他也不知道啊……
在凯勒曼深深反思时,阿帕契从迷登状态清醒过来,眼睛在三只兽转了几下,就忍不住笑起来,天呐,韦尔奇这个傻二缺,本来应该是结婚洞房花烛的时刻,居然带着自家老婆跑到兄弟房间睡觉来了。
“哈哈哈哈哈!”
被凯勒曼吓住的加斯拉熊委屈地问自家弟弟,“弟弟,你笑什么?”
阿帕契捂着肚子滚起来,“唉哟,唉哟,我的傻哥哥,我的傻哥哥哟。”
加斯拉熊甩着脑袋上去,用爪子小心地戳着阿帕契的胳肢窝,“笑什么,让你笑让你笑。”
阿帕契胡乱伸胳膊挡着韦尔奇的熊爪,笑了一会,突然说,“韦尔奇哥哥,你变成人形吧。”
从来都不拒绝自家可爱雌兽弟弟要求的韦尔奇居然很快甩了句,“不要。”
“不要?”阿帕契转转眼珠子,爬起来凑到加斯拉熊鼻子前,“真不要?”
“真不要。”加斯拉熊说着,冷不丁被阿帕契捧着脑袋转向乐斯,加斯拉熊连忙摆过头,阿帕契又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朝凯勒曼和乐斯说,“韦尔奇哥哥脸红了脸红了!”
“谁脸红了!”加斯拉熊连忙大声否认,“我现在是兽型,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红你就变成人形让我看看。”
加斯拉熊立刻大叫道,“为什么要变人形给你看,我困了我困了,我要睡觉!”说完连忙跑到一边去趴倒在地,只露出个熊屁股,短短的尾巴不安地扭动着。
阿帕契想了一会,邪恶地笑了。
凯勒曼在心里暗暗发愁,因为阿爹死的早,他和韦尔奇刚开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上居住的,跟部落几乎没什么接触,后来因为抚养阿帕契才下了山,并没有机会去更深一步地接触雌兽,虽然跟兽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凯勒曼听闻了兽人和雌兽晚上要滚床,但是可怜的他,对雌兽的身体——结——构几乎是不了解啊,这下可怎么办?难道结伴夜就要让兽人们质疑韦尔奇的能力么……
要不,悄悄地去问问祭师?
懊恼着为什么没有提前做好跟雌兽更深层交流,以积攒相关滚床经验的熊大哥抬头,发现他家小弟发出“嘿嘿嘿”的奇怪笑声,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地靠进了韦尔奇。
然后,小屁孩伏在加斯拉熊耳朵边不知道问了句什么,加斯拉熊刚要张大嘴巴咆哮,又停了下来,倾听着小屁孩讲话,耳朵不时抖几下,不时嘴巴边张大,嘴里发出,“这行吗?”“不会疼吗?”边说边时不时偷偷地用眼光打量着乐斯。
阿帕契尽可能把自己脑海里那点关于同性恋的信息加上想像讲给韦尔奇。至于领悟的如何,那就得看他这位二哥的脑袋了。不过,他有反复强调润滑与扩张的重要性,这样应该没错吧,从市井流言里经常听到肛裂这个词,但既然同志们可以做亲密接触,肯定会注意这方面问题的吧。
看着韦尔奇没有动作,阿帕契刺激道,“你是不是不敢?”
“谁不敢了?”加斯拉熊大叫一声,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喝醉了酒一样晃到乐斯面前,吱吱唔唔地说,“咱们,咱们走吧。”
最后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说完也不等乐斯回答,就走出洞穴。
凯勒曼把乐斯送到了洞穴口,对他抱歉地笑道,“韦尔奇从小就没有阿爹阿爸,有些心粗,希望你别介意。”
乐斯摇头,跟在加斯拉熊庞大的身躯后慢慢走了。
韦尔奇的脚步放得很慢,如果乐斯跟它距离远了,加斯拉熊会停下来抖抖耳朵,等着他走上来。
慢慢地,大熊和人影成了两个黑点。
漫天的雪白里,大黑点突然转了个身,把小黑点驮到了身上,雪上的脚印便只留下了一行。
凯勒曼站在洞穴口看久了,颇有一种落空般的欢喜和遗憾。
他转身回洞,阿帕契还坐在床上“嘿嘿嘿”笑得像狡猾的狐狸。
“阿帕契,你刚刚跟韦尔奇说了什么?他就走了?”凯勒曼纳闷地问。
“嘿嘿,没什么,只是传授点经验。”
“经验?”凯勒曼心神一放松,表情也愉快起来,“你有什么经验能传授给你哥哥的?”说着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小孩的脑门。
阿帕契呲了下牙,用手捂住脑袋,嘴咧开,“多着呢,嘿嘿。”说完摸着下巴,斜睨着凯勒曼。
要不,现在也给眼前这只普及一下生理构造类青春期知识?
凯勒曼看他那斜眼睛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笑得像个狡兽,赶紧睡觉!”
阿帕契给韦尔奇讲了什么,凯勒曼不太在意。弟弟脑袋虽然很好多,年龄却还小,出不了什么鬼点子。韦尔奇的脑袋太简单,随便激激,那只笨熊就屁颠屁颠地行动了。今晚先保证韦尔奇和乐斯这对伴侣呆在新房里就行,至于滚床的事情,等他明天醒来后,找了祭师问过之后,再偷偷告诉韦尔奇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