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照耀之处,皆因它而存在。”
雪花从圆形的洞口飘下,地上积了一圈圆圆的雪层,映着天光,洁白无比。拉坎冬的族人们围着那圈圆雪慢慢都跪在了地上,安静地合掌。他们嘴里喃喃有词,“愿伟大的拉坎冬神庇佑我们度过这次难关。”
人们虔诚地闭着眼睛,轻微低喃的声音蔓延开来,如同远古神秘而强大的祭祀语言。
肃穆的气氛里,阿帕契也跪了下去,闭上眼睛,闻着身边凯勒曼身上的草药味,他心里微微地疼,合起双掌,阿帕契默默在心里祈祷,“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帮助我们度过这十天吧。”
风像脾气暴躁的疯子,在天地间呼啸。拉坎冬人每日惶惶不安,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几乎每个族人的神经都绷在了高压状态。
奇怪的是,野兽并一直没有进攻部落。
倒是入山搜寻野兽的兽人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野兽的窝点。
一时间,拉坎冬部落沸腾起来。
“乐斯,你在看什么?”
摸到洞口边的乐斯抿了下嘴,手下捏断了一截树枝。
“你是在担心韦尔奇哥哥吧。”阿帕契走到他身边,“他们已经打了一天一夜了。”
“韦尔奇……”乐斯无声地吐了吐这个名字,看着漫天斜飞的雪,面无表情。
找到野兽的具体窝点后,确保了野兽并没有分散开来行动,拉坎冬部落里只要不是受重伤无法动弹的兽人都纷纷进山去围剿野兽了,凯勒曼拍着阿帕契的头只交行了“别乱跑,好好听话。”后就匆匆离开。
只是,兽人们离开已经一天一夜了,传回来的消息却不是很乐观。
野兽的数目太多,兽人们处于苦战。
阿帕契望着洞口外的风雪,叹了口气,“我好担心韦尔奇哥哥,族长说他嗅觉灵敏,把他派到了寻找那些野兽窝点的队里,但是韦尔奇哥哥的脑袋少根筋,又喜欢乱闯乱撞,乐斯哥哥,你说韦尔奇哥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乐斯的眼睛收缩了一下,直直盯向凯勒曼他们消失的方向,突地猛起身往洞外走去。
阿帕契连忙拉住他,压低声音,“你疯了,从这里绝对走不掉的,看那些兽人。”
洞外,担当着警戒和巡逻的兽人正回头看着他们俩的举动。
“他们是不会让你出去的。”
“那么怎么办?”乐斯焦躁起来,阿帕契的那些话让他原本就担忧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我们得找别的路离开。”
“别的路?”
阿帕契笑起来,“乐斯哥哥,我这几天找到了一条路,说不定可以从这里出去。只是你可能得变成兽身才能爬上去。”
乐斯毫不犹豫地点头。
白雪皑皑的山坡上,突然冒出来一只巨大的蚂蚁头,一根触角探了探,见没什么危险,便破雪而出。
“好了,你回去。我走了。”蚂蚁爬出雪后对攀在背上的人影说。
“说什么呢?”阿帕契笑起来,“乐斯哥哥,我当然是跟你一起去啊。”
乐斯皱眉,“我要到山里找韦尔奇,你跟着干什么?那里很危险。说不定连命都会没有。”
“正因为危险才要去,”阿帕契认真地说,“凯勒曼哥哥,韦尔奇哥哥,他们都在那里,你也要去,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你……”
“喂,放开我,放开我,你干什么?”
乐斯用爪子把阿帕契从身上拎了下来,转身离开,“不想冻死就回去。”
“你就是把我放在这里,我也会追着你的足迹去的。”阿帕契在它身后说到,“乐斯哥哥,你要是带我去,我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你要是不带着我,我绝对会死在去山里的路上的。”
乐斯:……
它转回身,瞪着阿帕契。
阿帕契无比纯真地笑着说,“而且,就算我想回,现在我也回不去了。这个通道只有乐斯哥哥才能爬得出来噢。”
“我现在把你送回去。”乐斯说着抓起阿帕契往身上一甩。
“当然可以,”阿帕契耸耸肩,裹紧自己身上的兽皮,紧紧搂住了蚂蚁剩下那只触角,“不过现在我就会大喊大叫,“乐斯跑去山里,乐斯跑去山里了!你说你跑得快,还是兽人们跑得快。”
蚂蚁僵住。
片刻后,伸开细细的五肢背着背上的人类,匆匆往山里赶去。
拉坎冬部落北面,山脉深处,一场厮杀刚刚停止。
兽人们窝在山岩后的雪坑里,边喘气边咬着扑杀死的野兽尸体补充身体的能量。
跟野兽的血战已经进行了两天两夜了,兽人虽然没有死亡人数出现,但受伤严重者颇多。
这种“哇哇”乱叫的野兽,身体太灵活,数目也很大,特别擅长以多围少,对习惯了单打独斗的兽人来说,非常难搞。
韦尔奇刚吞下了两只野兽,这会躲在雪坑里,小心翼翼地拿着雪擦着手上一个东西。
凯勒曼很好奇地凑了过去,还从来没见过弟弟那张熊脸上有这么认真的表情,“你在干什么,韦尔奇?”
“啊!凯勒曼,你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加斯拉熊很快将两个熊掌握起来,将掌心的东西藏住。
凯勒曼笑道,“别藏了,你脖子上挂那条绳兽人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赶快拿出来,什么东西怎么宝贝?”
加斯拉熊摸了两把脑袋,憨憨地呲出白牙笑着,把手掌亮开,是一小块粉红色的溜圆晶石,在棕色的大熊掌上显得可爱极了。
“这是什么?”凯勒曼纳闷地用手去拈,“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雌兽的玩意了?”
“别动。”加斯拉熊一掌把月熊的手掌格开,喜滋滋地说,“这是乐斯送给我的礼物。”
凯勒曼瞧着加斯拉熊摇头摆脑的样子,好笑至极,“我也送给你不少礼物,没见你这么宝贝的。”
“那不一样。”加斯拉熊小心地擦着手上的晶石,甩了一句出来。
凯勒曼那颗长兄的心顿时受了些打击,“怎么不一样?我可是送了不少你最喜欢的东西。这玩意你又不喜欢。”说着就要去夺那块石头。
“谁说我不喜欢!”加斯拉熊把爪子抱得紧紧的,急急地说,“我很喜欢!”
凯勒曼看了会加斯拉熊焦急的样子,呵呵笑起来,躺到了雪上。
过了一小会,加斯拉熊慢慢地蹭了过来,颇小声问,“凯勒曼,你怎么不说话了?”
月熊打了个滚,翻身对着它,突然想起阿帕契曾经问过的一句话,“韦尔奇,你现在脸还红着没?”
“没……没有。”加斯拉熊难得地结巴了,“当然没有脸……脸红!”
月熊哈哈大笑,边笑着边欣慰地拍着加斯拉熊的臂膀,“这样真好,我也就放心点了。”
他这个傻弟弟,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乐斯呢。这样,两只在一起,一定也会幸福的吧。
风雪很快呼啸起来,凄厉地在山头上长叫。
野兽的眼睛在将暗的天色下如同黄色燃烧着的火焰,一片一片在周围散开。
雅尔津米(肖金族长的铺佐手)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就说白天这些混兽蛋子怎么消停了半天,原来是要打算搞个一夜战啊!”
“不对!”森特突然低声说,眉头紧锁起来,鼻子皱起,脸上三条红疤显得异常狰狞,“它们的数量不对。”
“怎么不对?”雅尔津米连忙看向四周,“吼,怎么搞的,怎么数量会多出这么多?”
兽人们纷纷大惊起来。
倒不是害怕敌方的数量多出己方,而是怕多出来的野兽会袭击部落。要知道,现在几乎所有的有力量的兽人都抽出来对付野兽来,万一拉坎冬之所那里遭受到什么偷袭,绝对挡不了多久。
当下,有兽人就大吼一声,眼睛红着杀了出去。
雅尔津米在山岩后躲着看了一会,朝着正在厮杀的拉坎冬兽人喊道,“大家别担心,这些野兽现在也差不多快完了,大家仔细看,它们现在出来和我们打的都是老弱带伤的,一定是战斗的力量不多了,这些家伙才出来的!”
兽人们听了,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森特杀了两只兽后朝天空啸了一声,狮子沉稳冷肃的声音在血味中传开,“兽人们,这几天我们一直围在这里,任何一只野兽都没逃出过我们的掌心。现在它们着急了,打算突围,大家不要放过任何一只,不要让任何一只逃走,族长带着其他兽人在拉坎冬之所周围一直警戒,我们不能让这些野兽威胁我们家人的安全!”
“嗷——!”
“吼——!”
“呜——!”
兽人们纷纷长啸相应,利齿抓撕间更是毫不留情。
野兽们也不示弱,一次比一次凶狠地扑上兽人的兽体。
这时,蚂蚁乐斯正带着阿帕契在风雪里,艰难地辨认入山兽人们的脚印,一路向战场中央赶来。
40、奔赴
两天两夜的风雪已经让地上兽人们留下的踪迹变得异常难以寻找,乐斯失去了相当于嗅觉器官的一只触角,于是它只能加快赶路速度,争取在那些踪迹完全消失前达到野兽的窝点。
阿帕契已经滑到乐斯的颈部那里,他伸出手搂紧蚂蚁,风从光裸且冰冷的昆虫壳上吹过,扑面寒气森森,眉毛很快挂了层霜,阿帕契咬紧牙,默默无声地忍受着。
阿帕契想他高估了他自己,这个世界比地球环境要恶劣出很多,而他现在这具正在成长的身体到了战场,也许只能成为累赘。
但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家的温暖,如果凯勒曼、韦尔奇它们在这场战争中不幸身亡,那么他活着,有什么意思。不过,又只是一个人罢了。
乐斯也是这样的吧,因为钟情韦尔奇,一意孤行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从此无法再活到原来的部落,只能在这里,因为爱的人而活着。
他们都一样,抓着仅有的希望,所以都不愿意失去。
乐斯突然停住,身体颤巍巍地抖动着。
阿帕契以为它停下来是休息,毕竟对五条腿的蚂蚁来说,长时间雪天的赶路很是非常吃力,更何况还要一边走一边辨认兽人的足迹。
阿帕契慢慢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胳膊。
一个声音响起,“你们是谁?”
阿帕契一惊,抬起头,只见一只巨虎站在他们面前,颌上两根大约两尺长的利齿,眼骨高耸,兽眼锐利地盯住乐斯,气息间,一股子在荒野里摸爬滚打过的血腥味。
“你们是谁?”阿帕契见那只巨虎打量完乐斯,眼神不善,连忙出声。
巨虎像是一愣,才注意到蚂蚁的脖颈间竟然坐着个小雌兽,大约是七岁的样子。
阿帕契琢磨,这家伙是好兽人还是坏兽人?是来帮忙的,还是趁着部落里兽人去围剿野兽来袭击部落的?
正想着便看见那巨虎侧了下头,向远处看去。
阿帕契顺着它的视线一望,远远天雪交际一处,奔来几个小黑点,直直向这边逼来。
愈来愈近。
阿帕契看得清了,心里叫苦,这来得又是几个兽人,一看都不是善茬的那种。
那几个兽奔过来,开口只是一句,“拉坎冬的?”
巨虎点点头。
兽们便都睁着猫科动物冰冷的竖仁看向阿帕契和乐斯。
“我们也是拉坎冬的!”阿帕契连忙喊道。
巨虎鼻息间喘出白气来,眼神依然锐利,依然不信。
“我们跟威格是邻居,”阿帕契见兽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乐斯有后退的趋向,连忙喊道。
“威格?”几个兽人相互看了一眼。
“就是跟在族长身边的兽人,对了,还有森特,他前几天刚刚受了伤,脸上挂了三道伤痕。”阿帕契稳住心神,尽量镇定地说道,心脏突突地跳着。
眼前的兽人样貌非常陌生,虽然号称自己是拉坎冬部落的,但与部落里的兽人相比,明显身上的野性很重,就像是居家良男与黑道混混般的区别。
“森特怎么受的伤?”巨虎问道。
“十天前,我哥哥结伴礼,晚上的时候,突然冒出一群长得像豹子一样的野兽袭击了村子,当时只有威格和森特几个兽人在巡视,威格后腿被咬伤,森特脸上被挖了一爪。”
“你哥哥是谁?”突然其中一个狼形兽人问道,狼形的三白眼向上翻起,衬着左颊上一个交叉十字伤痕,看起来就像在古怪地笑。
“凯勒曼,韦尔奇。”阿帕契尽量把自己的腰板挺真了些,搂住乐斯触角的手微微发抖。
“哈,居然是那家伙。”十字伤痕脸的狼形兽人笑道,“那你是阿帕契喽?”
阿帕契连忙点头。
“那就是了。你们怎么在这?”
乐斯已经不耐烦起来,五只细肢开始在地上磨动。
阿帕契没有回答,暗暗安抚了下乐斯,面向兽人口气疑惑地问,“你们说你们是拉坎冬部落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兽人们一滞,狼形兽人哈哈笑起来,“我们常年在外,很少回来,小弟弟当然不知道。”
“可是,我在这里住了八年了。”阿帕契嘴里说着话,脑袋快速运转,雌兽不能上战场,这几乎是兽人部落的共知和铁律,要是这几个兽人拦住他们……
“那是因为肖大族长太厉害了吗。”狼形兽人说着,做了个吐舌头的动作,显得那张吊脸更长了。
“你们现在回来太好了!”阿帕契突然欢快起来,脸上一片获救般的喜色,“部落出大事了。
兽人们表情立即一肃。
“怎么回事?”巨虎说道,“我从风中嗅到从拉坎冬部落传来的血腥味,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你那是多敏锐听嗅觉啊!】
阿帕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嘴里连忙讲,“我也不知道,那些野兽很厉害,数量也比较多。结伴礼那天晚上它们来过一次,第二天又来了,而且进入了部落,兽人们大部分都受了伤。族长怕再出什么事,就把雌兽和小兽人都聚集到拉坎冬之所里面,分出一部分兽人去找野兽窝点了。前天已经找到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说着,阿帕契的眉毛不自觉得皱到一块,一天一夜了啊,到底斗争激烈到什么样子了呢。
“那群野兽不好对付?”巨虎转头望着山问道。
“非常不好对付。最关键是它们数量太多,一个兽人得对付好几个。而且,它们的爪子很长,会钩进兽人身体里,甩都甩不下来。”
兽人们沉默。
“你知道他们在哪?”巨虎转回头问。
阿帕契摇摇头,“我和乐斯也正要进山去找他们,听说在山的北边。”
巨虎毫不迟疑地说,“我们走。”
几个兽人迅速跟了上去。
“等等。”阿帕契连忙喊道。
乐斯甩开了五肢赶了上去,但速度还是慢了些。
“喂,前面的,等等,我有事,有事说。”
“什么事?”兽人们停下来。
“族长,族长那里人太少,”阿帕契喘着气说,“大部分兽人都上山去了,拉坎冬之所那里留的兽人太少了,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完了。我听说在外面流浪的兽人还有很多,你们一定有相互联络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