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峻觉得这个人实在有趣。
阮蕴薇问白蓉:“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白蓉想了想,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瓶珍藏还剩四分之一吧?”
阮蕴薇点头:“我去给你拿。”
方峻说:“又喝酒?你忘了你上次喝红酒喝到头痛卧床?”
“不是酒,是一种浅绿色的东西,尝起来有股淡淡的甜,而且那种甜味很特别。它的原料是太平洋某个小岛上一
种独有的植物。”
“哪个岛?什么植物?”
“薇姐说过名字,我给忘了。不过那瓶东西的名字我记得,意译过来叫‘存在’。只有那个岛出产‘存在’。”
“你表姐去那里旅行带回来的?”
“对。”
见阮蕴薇把“存在”带来了,白蓉鼓动方峻:“你也尝尝啊,机会难得。”说着便从台上拿了三个杯子。
阮蕴薇按住白蓉的手:“先倒两杯吧。小方的咖啡还一口没动呢。”
“谁叫你把这花拉得那么可爱,换了是我,也舍不得喝。”
阮蕴薇抿嘴一笑,说:“多谢夸奖,不敢当。”眼睛却瞧着方峻。
方峻在对方流转的眸光中忽然感到一丝尴尬。他端起咖啡慢慢啜着。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白蓉的手机响了,她接完电话,神色喜悦:“小秦约我呢。”也不等别人讲话,说
了声“走了”就匆匆离去。
方峻又盘桓了一阵,打算回去。阮蕴薇莞尔一笑:“再坐一会嘛。”
“我……我有点不舒服……”天知道这并不是推托之辞。
好象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阮蕴薇按住他,给他倒了一杯“存在”,并以玩笑的口吻说:“小方,给薇姐一个面
子吧。”
方峻只好喝了一口。
“怎么样?”
“味道很特别。”
方峻心说,我现在哪里能尝出什么味道。
不知是从何时起,隐隐觉得不太舒服,脑子昏沉、身体发热。
该不会是被林东明传染的感冒吧?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可倒经常来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不,不是感冒。
方峻惊恐地发觉:热流越来越往下腹汇集。
他咬紧牙,脸色发白。
神智不由自主地涣散起来……
32.
阮蕴薇轻轻挣脱出方峻的怀抱,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起来。
把自己打理停当之后,她站在床前,注视着沉睡中的青年。
汗湿的脸庞、光裸的身躯。
他与她,刚刚完结了一场火热的情欲盛宴。
她牵牵嘴角。
弯下腰,在青年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的吻。
青年似有感应,动了动,吐出梦呓:“老师……你别走……”
女人皱了皱眉,拿起手机走出卧室,拨了一个号码。
“那笔钱,你可以划给我了。”
“这么快就成了?”电话那头的人十分意外。
“是的,他昨晚正好自己送上门,倒是省了我的麻烦,一杯咖啡就ok了。”
“那你拍了没有?”
“当然拍了,剪辑好之后我会上网传给你。”
“好!我这就给你打款。”
挂断电话,女人轻笑一声。
苏子言,该说你幼稚还是愚蠢?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们俩分手?
方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浑身上下是赤裸的,并且黏腻不堪。
转头看看旁边,床头柜上摆着一幅阮蕴薇和白蓉的合照。
他怔怔坐在床上,回想之前的情形。
Bait、白蓉、阮蕴薇、拿铁、拉花、“存在”……
天!那杯拿铁!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方峻几乎要疯掉了。
自己竟然被那个女人下药,并且和她发生了关系!
他恨恨地拽自己的头发,恨恨地骂:“他妈的!”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条新短讯——
我是阮蕴薇,现已离开本市。别问我理由,我不会告诉你;也别问白蓉,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吧。
方峻回拨了号码,结果那边已经关机。
问了又能怎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
老师,我对不起你。
方峻颓然倒坐在床上,但又立刻站了起来。
这个恶心的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多呆。
程意哲打开计算机,习惯性地首先查看邮箱。
这一看,就呆住了。
新邮件的标题是:你的情人方峻和女人的亲热镜头,想不想看?
周身的血液仿佛于瞬间凝固,心却在颤。
他盯着屏幕,没有一丝犹豫,点开了影像附件。
赤裸纠缠的躯体、女人的娇吟、青年狂乱又迷醉的神情……
青年抱着女人的纤腰,双手在其上不住游移,并且吮吻着女人雪白的肩……
女人紧紧搂着青年,下身骑在青年身上上下律动,同时两人热烈地接吻……
程意哲关掉画面。
他闭上了眼睛。
泪,从眼角渗了出来。
33.
“老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方峻低着头,垂着眼,如同一个犯错被抓包的小学生。
计算机旁的男人,脸苍白到失去血色的程度。
然而他开了口,毫无阻滞:“想说分手,是不是?”
方峻被“分手”这个词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方峻嗫嚅。
男人涩声道:“你是要跟我说这个吧?”鼠标一点,淫靡放荡的景象再度显现。
方峻吃了一惊,盯牢屏幕。
是自己和那个女人。但是女人的正脸因着拍摄的角度被巧妙地遮掩住了,除了他,没有人会认出她是谁。
下药,拍下这东西,再寄给老师。
这样看来,一切是早就策划好的。
多么简单的套路。
多么老旧的戏码。
自己却偏偏倒霉地碰上。
那个幕后的人,就算达不到拆散自己和老师的目的,也至少成功地让两个人都难受了。
就这一点而言,效果已经足够。
真是可恶。
“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方峻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恋人面前回忆他不愿再回忆的场景……
听完方峻的叙述,男人喃喃道:“Bait……原来是她……”
“怎么?”
“阮蕴薇以前是我爸爸的……情人,爸爸向她提出分手之后,把Bait送给了她。我想,阮蕴薇这么做,可能……
”
“难道说,你爸爸为了让你离开我,就叫他以前的女人来骗我上床?这不太可能吧?”
“我也觉得不太合理。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人。”
“苏子言也喜欢你,会不会是他?”
男人睁大眼睛:“子言?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还有,你认识他?”
方峻把苏子言那天上门的经过告诉他,当然,也包括了让他念念不忘的那句——“意哲他并不爱你”。
男人非常吃惊,脱口而出:“这个子言,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别信他。”
方峻的眼神,从连日来的黯淡一下子变得明亮。
男人向他投以温柔的凝视,低声说:“如果我不爱你,又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方峻心底郁积的阴霾,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他不声不响,一点点蹭到男人面前,轻轻亲上那分离许久、也肖想许久的柔软双唇。
34.
面对恋人小心翼翼的温柔,男人顺从地闭上双眼。
然而,他并没有如从前那样,对恋人的亲吻作出微带羞意的可爱响应。
只是苍白着脸,麻木地任方峻辗转吸吮,就像一块木头。
他的唇,一直是冰凉的。
这个吻没有温暖他。
“老师,怎么了?”方峻慢慢地放开男人,心慌意乱,老师还没有原谅我吗?
男人偏过头,艰难地说:“刚才一下子想到……你和那个女人……我……”
方峻呆呆看着他的侧脸,嘴唇动了动,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只在心底哀号一声,我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时,电水壶烧开的嘟嘟声从厨房传来。男人站起来说:“我去冲一下水。”
方峻像一只乖顺的小狗似的,尾随他进了厨房。
男人看了他一眼:“你跟来干嘛。”
他讷讷道:“不想离开老师……”一秒钟,都不想。
听见这孩子气的话,男人弯了弯嘴角。
冲完水,两人坐到沙发上,方峻飞快地看了男人一眼。他极想将人抱入怀中,然而非常时期又怎敢造次,只好规
规矩矩地坐着。想起自己还有许多疑惑,于是开口:“老师,我记得一开始拉你去Bait的时候,你好象都不知道
它是什么地方。”
“是啊,前一阵子才知道阮蕴薇和Bait的事,是我妹妹告诉我的。爸爸的情况,我基本上是通过她才知道。”男
人苦笑一声:“信不信,我和我爸同在一个城市,却已经四年没见了。”
方峻并不意外,他想起了老师那晚在小树林里的消沉,想起老师说过他的父母很早就分开了,还有他从来不过生
日……这其中缘由,应该不止父母离婚那样简单吧。
他抬眼,不期发觉男人空洞的目光,正透过自己穿越到一个未知的所在。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老师,请让我了解你的一切,包括痛苦。
方峻轻轻握住男人的手。
“我爸爸叫程胜凯,你可能听过这个名字。”
方峻点头。原来是程家的掌门人,难怪一出手就是一间Bait。程家财多势大,在本市极其有名,他没听过那才叫
奇怪。
“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是他的小儿子,也是他唯一的私生子。”说到最后三个字时,男人的脸上浮现出
讥诮的笑容。
他继续说:“爸爸有很多情人,但是他真正爱的人是我的妈妈。可我妈妈不爱他。她不爱任何男人,她是个同性
恋。”
“既然这样,你妈妈又怎么愿意跟你爸爸在一起?”
“不,她不愿意。但是爸爸用了很多手段……妈妈为了自己的家人,被迫答应了他。”男人牵了牵嘴角,“很卑
鄙吧?”
方峻握紧了他冰冷的手。
“妈妈非常痛苦,几次三番想自杀,但是都被发现了。后来她怀了孕,爸爸对她看管得更加严密。直到我出生…
…爸爸非常高兴,也松懈下来,抱着我去了爷爷的房间,而妈妈就趁这一小会的功夫,跳楼自杀了。”男人神态
平静地叙述,身体却在颤抖。
35.
跳楼自杀?可老师不是被他妈妈带大的吗?难道她没有死?
方峻震惊之余,又有点胡涂。
男人静默片刻,复又开口。他似乎已决定在今天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方峻。
“妈妈当场就死了……爸爸看到那个景象,一下子崩溃了。后来他整整一年没有出门,每天对着墙上我妈妈的画
像发呆。”
“那……你呢?”
“我一直被保姆带着。爸爸他不愿看见我,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明白。”
“他就抱过我一次,我刚出生时的那次。连我的名字都是爷爷给取的。后来他叫人把我送到乔家,就是我外公家
。外公外婆也不愿意看到我,让小姨送我回去。谁知道小姨跟我爸一见面,就被他给盯上了。”
“是不是你小姨跟你妈长得很像,你爸爸把她当成代替品了?”
“是的。后来,她居然爱上了爸爸,心甘情愿地作他的二太太。”男人叹了口气,“如果一开始我爸爸爱上的就
是小姨该有多好。”
“你爸爸也爱上她了吗?”
“对。可从他爱上小姨起,他对她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冷淡。”
“他觉得对不起你妈妈?”
“是啊,所以后来他基本不去小姨那了。小姨就常常上大宅找他,他每次都避而不见。小姨她很伤心……这时又
发生了一件事——带我的保姆不小心把我给烫伤了。虽然只是腿上一小块而已,并不严重,不过小姨知道了很心
疼,于是跟爸爸讲她想带我,爸爸同意了。”
原来如此。方峻点点头。
“我一直管小姨叫妈妈。事实上,除了血缘外,我们跟亲生母子没什么差别。爸爸从大宅拨了一个佣人给我们,
每年定期打款过来。就是这样……”
看到方峻的神情,男人淡淡一笑:“还好,都过去了。”他抬眼看了看挂钟,说:“四点了,该给小猫上药了—
—哦,忘了告诉你,我在路上捡了一只受伤的小猫。”
“咦,之前都没听见它叫。”
“它在睡呢,它是只懒猫,呵呵。”
方峻蹲在猫窝前,瞧着男人小心翼翼地给猫的后腿上药。
是只漂亮的小公猫,眼睛像琥珀一样,全身的毛雪白,尾巴上有一撮别致的黑圈。
它不仅漂亮,而且很乖,一声不吭地抬着腿配合着自己的医生。
方峻伸手摸它,小猫轻轻“喵”了一声,将小小的头往他掌心上蹭。
两人忍不住笑了。
“好可爱,比我家的花豹可爱多了……它叫什么名字?”
“我叫它央央。”
“这个名字也很可爱啊。对了,它会一直在这里吧?”
“不。过几天我就要把它送到妈妈那里了,她也很喜欢小猫的,而且有时间照料它。苏姨也喜欢央央,都打电话
催过我好几次了。”
听男人提到苏姨,方峻不禁想:这位到底何许人物?老师说过她是保姆,可是她的气质不像呀。老师当时可能也
就那么随口一说、敷衍他罢了。于是问:“老师,苏姨是谁呀?”
“她是我爸爸的远房表妹,以前一直在程家当管家,六年半之前被爸爸派过来陪我妈妈。”
最后这句乍一听有点奇怪,不过方峻稍想了想,就明白了:那个时候老师刚去外地上学,剩下他妈妈一人,她肯
定很寂寞的。程胜凯这个人,倒也不能说是全然的无情。
“苏姨现在还是我爸爸的亲家呢,子言和我妹妹,两个月前刚刚订婚。”男人涂完药,站了起来,“所以啊,子
言那天胡说八道,肯定是恶作剧。他有时候就像个小孩似的。你就别瞎想了。”
如果是演戏,苏子言也未免演得太逼真了吧?他眼中的那抹怅惘,怎么看也不像假的。可是演不演戏,又有什么
关系,那是他的事,跟我和老师无关。方峻这样想着,随即释然。
然而转瞬之间,他又想起了苏子行。那时,因为其祭日的临近,男人对周围一切包括他的疏远漠视,让他那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