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人又聪明,品性也靠得住,半途肯定能想到法子逃回来,贤侄啊,伯母和你伯父一家人的性命,就全都系在你身上了。知道你为难,也知道这事儿实在太过危险,你若实在不答应,伯父伯母……也只好引颈待戮,强过将来出了纰漏,再被王府上报朝廷诛九族。”一边说著,神色哀戚的看著苏东篱。
苏东篱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他虽然不想答应,但陈夫人所说所虑的,也句句在理。况且那时自己随师傅几次前来,这家人都热情招待,从他们这里,自己得到了不少温暖,此时他们有难,怎可拂袖而去,少不得硬著头皮也要扮上一回新娘了。好在自己医术精,届时在袖子里准备一盒麻药针,实在戒备森严的话,就给每人悄悄扎上一下子,不怕逃不出来。
主意打定,便叹了一口气道:“唉,伯母诚意相托,小侄……也只好为难这一次了。”
一语未完,陈夫人已是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就要给他磕头,苏东篱连道不敢,拼命扶起她来,就见陈夫人大手一挥,那些丫鬟们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就开始梳洗打扮起来。
苏东篱面目本就秀气,之所以不显女儿之态,全赖身上的气质。此时刻意的一打扮,陈夫人和丫鬟们嘴上不敢说,心中却都啧啧称赞,暗道这孩子错生了男儿身,否则只凭这容貌,便不知道要倾倒多少男人呢。
正感叹间,忽听家人来报说迎亲的轿子已往这边过来了。於是连忙手忙脚乱的替苏东篱蒙上盖头。
苏东篱连忙叫过袖约,吩咐他道:“你从後门出去,沿山间小道往前走,到十里外的山神庙等著我,我们就在那里汇合。”说完,袖约答应著去了。这里唢呐声便震天传来,原来司空揽月听从红玉的建议,从邻镇雇了一班鼓乐手,应景而已。
司空揽月并没有穿著新郎的衣服,也没有轿子,只是他惯常坐的马车,若陈老爷陈夫人仔细推敲一番,便应该知道他根本没有诚心迎娶自家女儿,奈何老两口现在正是心虚发慌的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些,偷看一眼,只觉司空揽月实在是俊逸过人,身上的气势全在那沈沈稳稳的谈笑动作间。老两口只觉得腿都发软了,好容易打发王爷吃了点儿东西,就命人请小姐上轿来。
司空揽月心说这不行,我得看看这女人长什麽样儿,要是丑八怪,正好儿就可以借机辞了。
一边想著,眼看那身穿大红喜服的人已在几个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他心中猛然就是“咯!”一下,暗道怎麽回事?为什麽这走路的姿势,这身上的气质竟如此熟悉,倒和……倒和那个该死的家夥一模一样。
他心下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站起身走到新娘面前,也不出声,陈夫人和陈老爷都以为他是要揭盖头看新娘的面目,不由吓得心胆俱裂,忙上前陪笑道:“王爷,这新人未入洞房之前,是不能揭开盖头的,不吉利。”
话音刚落,又想起司空揽月根本没看过女儿,苏东篱打扮过後,又的确是十分的漂亮,自己倒是怕的什麽劲儿,更显得心虚起来,於是又退了一小步,嗫嚅道:“当然,王爷接了新娘子後,距离遥远,因此这规矩倒也不一定要遵守。”一边说著,就觉得司空揽月冷冷的视线飘过来,不由得连舌头都打结了。
司空揽月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转身往回走,陈氏夫妇这才松了一口气,抹抹脸上,竟已是满脸的汗水。
忽见司空揽月往外走去,他们连忙示意丫鬟们跟著过去,将苏东篱送上了那辆宽大豪华的马车,直见到马车走远,老两口这才敢呼出胸中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其实早在走近苏东篱的时候,司空揽月便已经断定他的身份了,苏东篱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草药香气,很淡,但却瞒不过司空揽月,即便在香粉的气味遮掩下,他仍然捕捉到了这一缕清冽的芬芳。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麽苏东篱会到这里来,为什麽会甘心假扮新娘,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急著弄清楚,他要做的,是不动声色将这个狡猾的家夥给拐上马车,再也不让他从自己的手中逃出去。
默默看著似乎有些局促不安的人,司空揽月心情很好的拿著一小杯酒慢慢啜著,心中暗暗好笑道:“东篱啊东篱,你拼命的逃开我,难道就是为了穿一身吉服,光明正大的嫁我为妻吗?既然你如此煞费苦心要成为我的王妃,我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你逃跑的罪过,让你做我一辈子的王妃好了。慢慢想著,面上便不由得爬上得意笑容。
19
苏东篱很不安,非常的不安。从他被丫鬟们扶著走到大厅的时候,他总觉得那个慢慢走过来,差点儿揭开了自己盖头的人,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似乎很像那个司空混蛋。
但这怎麽可能呢?司空混蛋很明显的是武林中人,面前这个迎娶陈家小姐的,却是正南王爷啊,堂堂的朝廷王爷,怎麽可能是江湖中人呢。
然而他没伸手揭盖头,这让苏东篱松了口气,他明白司空揽月的性子,凡事是一定要弄个明白的,若真的是他,这盖头肯定要揭下来看看新娘的容貌,若是不合他的意,当场便能扬长而去。
然而下一刻,他被人扶著上了马车,那股熟悉的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味道就又出现了。他自信他的感觉不会出错,毕竟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都是在司空混蛋的马车里度过的,对这车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苏东篱还是不敢相信,抛开王爷和江湖人的身份,他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自己安慰著自己道:也许……也许王爷的马车也是很豪华的,豪华的马车都是这种香檀味道,所以……所以我才会觉得很熟悉。
只是虽然这样拼命的安慰著自己,他却仍是觉得不安,一只手放在腰间,那衣服里面便是他的随身针盒,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扎一下,只要轻轻的扎一下,这出闹剧就应该结束了。
司空揽月静静的看著对面蒙著盖头的“新娘”,心里大叫可惜,只因那一块盖头,所以看不见东篱的表情,否则的话,那该是多麽精彩啊。不过没关系,现在看不到,但总会看到的。
司空揽月很期待苏东篱揭开盖头看见新郎是自己时的表情,他绝对相信,对方是不会令他失望的。
马车辘辘的走了好一会儿,苏东篱默默的计算著路程。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有一双灼热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的感觉,而且这股熟悉令他不安。
他的汗水湿透了大红的喜服,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不行,一定要出手了,不然自己会被这股无形的压力弄崩溃的,到时候就不可能顺利脱身了。
苏东篱的手慢慢动了起来,将小小的锦盒不动声色的取到了袖子中,吉服的袖子很宽大,现在又是冬天,所以即便他将两只手拢在袖子中,也不会令人起疑心,他慢慢的慢慢的取出锦盒中的银针,浑不知这番细微的动作全部都落入司空揽月的眼里。
司空揽月觉得好笑,索性抱拳倚在车壁上,看苏东篱能耍出什麽花招。下一刻,他看到苏东篱将手抽出来,手心里托著一方雪白的帕子,他把帕子递给了自己。
苏东篱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想也知道,这马车只有王爷和自己坐著,不会有第二个人,到时候自己递给他帕子,虽然不出声,但王爷即便心有疑惑,也会接过帕子来,到时候自己指缝中的银针可以准确无误的刺中他的手背或者手腕,王爷嘛,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根针足够让他立刻昏迷,并且六个时辰内是不会醒过来的。
手递过去了,从盖头的缝隙中,他能看到另一只手在接近,心脏怦怦的跳了起来。为什麽这只手如此熟悉?不过……不过那衣服虽然是同样的华贵,却不是他见过的。
苏东篱拼命的安抚著自己:不可能……不可能是他的,绝对不可能……虽然如此,额上仍是出了细细薄薄的一层汗水。
那只马上就要接过帕子的手却忽然停下来了,接著一个熟悉的带笑声音响起:“恩,让我猜一猜吧,东篱你这是在耍什麽花样?唔,无缘无故的递一块帕子给我,莫非帕子上沾著迷药?不对,若是沾著迷药的话,你不敢站起身将它捂到我鼻子上的,而且我也没闻到迷药的味道,那就肯定是指缝里藏著麻药银针了,你是大夫,也只有这种把戏可以玩儿。”
早在司空揽月出声的同时,苏东篱就一把揭开了盖头,他如同一只受了剧烈惊吓的小鹿一般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憋在嘴里,怎麽也吐不出来。直到司空揽月说完了,而且以一个十分慵懒闲适的姿势含笑看他的时候,他才终於可以消化掉这个事实,将那口气缓缓的吐出来。
“怎麽会是你?竟然是你……果然是你……”苏东篱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接著又站起身来:“这怎麽可能?你……你怎会是王爷?你不是江湖中人吗?说,你是不是也是过来代娶的?你们的那个王爷不想娶陈家小姐,就找了你来,然後让你在半路上杀人灭口?”
司空揽月啪啪拍了几下掌,点头赞许道:“很精彩,多麽丰富的想象力。可惜的是,我就是如假包换的正南王爷。似乎没有哪一条规定说王爷不能会武功吧?而且……咳咳,东篱啊……”
他忽然换上了一副正经八百的脸色:“你已经成为我的娘子了,所以咱们就是一家人,这个秘密说给你听倒也无妨,事实上,我不但是正南王爷,我还是揽月魔宫的宫主。”
“不,你不许说。”苏东篱在听到秘密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大叫,他明白司空揽月打的主意,只可惜,嘴是长在对方身上的。
下一刻,他被司空揽月一下子搂到了怀中,听他坏坏笑道:“现在才想起来?晚了。反正你是这世上除了其他几位宫主和我的属下外,唯一知道我秘密的外人了,如果你不肯嫁给我,我就杀人灭口。”他做了一个砍劈的动作,最後手却落在那段优美洁白的颈项上,不住摩挲。
20
“我……我宁愿被你杀人灭口。”苏东篱大吼,拼命的想要挣脱出司空揽月的怀抱,只可惜双方力量相差何止是悬殊二字可以形容的。挣了半天,却把他自己挣得衣衫凌乱发鬓散开,配合一阵阵的喘息,真是性感魅惑人心,司空揽月的眼睛一下子就不动了,盯紧了他,如同盯著一盘即将下腹的美味。
“司空……我们……咳咳,我们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了,这个忙……你……你一定要帮我。”
苏东篱定了定神,改变策略,想了想道:“恩,我和你老实交代,陈家小姐跟别的男人跑了,恰好陈老伯和我是旧识,求我帮他这个忙,我实在是没办法,看他哭的可怜兮兮,所以……所以……那个,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可以吗?我……我这就下车……”
“为什麽要逃走?”司空揽月却没理会苏东篱的自说自话,忽然问出了这麽一句。他的眸子幽深难测,表情也变得深沈,倒让苏东篱愣住了。
“什……什麽?”苏东篱眨了眨眼睛,思维确实跟不上对方。
“我说你前天为什麽要逃走?既然离你要落脚的地方不过是一天的路程了,为什麽要在客栈的时候就留书出走?”
司空揽月轻轻抚著苏东篱的头发:“是因为你已经察觉到我的心意了是吗?你已经认识到,我不可能放你走,而我想留下你,也绝对不仅仅是想给自己招揽一个有名的大夫,你察觉到了我的心意,对不对?”
苏东篱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心脏再次擂鼓般的跳起来,他勉强挤出笑容:“你……你胡说什麽……”
话音未落,胸口猛然被一只手压住,司空揽月嘴角边泛起了然的笑:“被我说中了是吗?你的心跳的真快。”下一刻,他猛然俯下身去,二话不说就擢住面前诱人的双唇,深深吻了下去,察觉到苏东篱想要躲避抗拒,於是一只手固定著他的後脑,将这个吻不停的加深再加深。
嘴角边渗出血丝,那是被苏东篱狠狠的咬了舌头,但即使如此,司空揽月也没有逃开,这滋味实在太诱人了,诱惑著他即便是万劫不复也不愿意放手。
就这样纠缠著撕扯著挣扎著,一直到面前佳人露出即将灭顶的表情,他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来。
“谢谢你东篱,如果不是你的出走和今天的代嫁,或许我还无法认清自己的心意,但是现在,我认清了,所以从此刻起,我不会再放手,你也不会再有第二次逃走的机会。”
司空揽月如同是宣誓般大声申明了自己对苏东篱的所有权,然後他向车外喊道:“近天,去山上把那个小书童给带过来,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他从後门出去抄山路往前走,想必是和他主子约好了在哪里见面吧。”
连这个都被这混蛋给看透了。苏东篱悲愤的瞪著司空揽月,忽然赌气的坐回自己的座位:哼哼,想让他乖乖的就范,这不可能,他是一个男人,是要娶妻生子的,这个混蛋竟敢将自己当成女人般的侵犯,不原谅,绝对不要原谅他。不放手……呸,你不放手我就不逃走吗?美的你。
袖约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听说公子在车里,他欲哭无泪,心想公子啊公子,逃来逃去,怎麽又落进这家夥的手里了?难道你们前世就有斩不断的孽缘吗?这下可好,我们要怎麽办啊。
小书童愁眉苦脸的在脑子里转著逃离苦海的主意,转著转著,他就不争气的在近天温暖的怀中睡著了。
晚上在一家客栈中落脚,司空揽月在门边窗外都安排了人守著,因为临近揽月宫,所以白天近天已经用飞鸽传书调了一些分堂的手下,既然这新娘子是宫主中意的人选,那就不能马虎寒酸从事了,最起码的随行人员是需要的。
红玉这个贴身的丫头反而被冷落了,一傍晚的时间,司空揽月就腻在苏东篱房中,饶有兴趣的看他砸客栈中的那些东西。
不过很快的,当东西砸完後,司空揽月的命令就下来了:“把碎片收拾收拾,再搬些新的家具来,东篱还有点儿精神,让他接著砸。”
红玉哭笑不得,找了几个人又从城里的木器店搬了些家具来,原本吓得在下面直喊娘的老板一看,乐了,心想这好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嘿嘿,这搬过来的家具可比我原来的那些好多了,啧啧,砸吧,那位客官你使劲儿砸,要是需要的话,你把我这客栈所有的屋子轮流住一遍,省的我年底重新装修了。
苏东篱直砸到月上柳梢头,实在是砸不动了,只好坐下来恨恨的看著司空揽月,却听他满不在乎的笑道:“东篱,不砸了吗?累了啊,那好,洗洗澡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住客栈的时候好接著砸。呵呵,我倒要看看,是我的钱多,还是你的精力多。”
苏东篱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坐在床上恨恨的说了一句“暴发户”,接著也不洗澡,面朝里躺在床上,心想这身汗不能洗掉,一旦洗掉了,谁知道那个混蛋会不会兽性大发的扑上来啊。
司空揽月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心道也好,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等咱们回到揽月宫,拜完天地入了洞房,那时候再慢慢的品尝岂不好?
不过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了。不管是正南王爷,还是魔宫宫主的身份,他的婚礼都不可能马马虎虎的办,但现在年关将近,好友们是不可能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婚礼的,而他也不想让好友们看到新娘在拜堂的时候还挣扎著要踢几脚打几拳,他会被笑话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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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拖延婚礼,苏东篱十分的聪明,难保不被他觑个空子逃跑,当然,人跑了自己倒是可以追回来,但如此一来,好友们大概也会知道自己的新娘在新婚之前落跑的事情,这同样也是十分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