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鸿溯漫不经心地说道:“百变神行飞涟,无影无形。这么暴露身份,可以吗?”
顾晚枫挑挑嘴角:“有什么关系?反正下次,你们也认不出来。”
“顾公子却是认出来。”秦鸿溯道,“二位想是相当熟稔。”
“熟熟,相当熟。”飞涟不客气地边吃边说,“这个叫花鸡,熟过了。唔,味道不好。”
“那你还吃!”顾晚枫把盘子夺过来,放在自己跟前。
“三儿,你怎么这么狠心,我都饿了一天了。”飞涟扁扁嘴。
他真的叫顾三?三儿,叫得这么亲热。秦鸿溯看着桌子上你夺我抢不亦乐乎的两人,面沉如水。
飞涟突然停手:“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顾晚枫抱着盘子:“在家里太闷了,出来散心。”
“散心?到这个镇子散心?哼,你们不会也是冲那个无头镖来的吧。”飞涟斜眼看他。
顾晚枫不语。
“好了,我透漏点消息给你好了。”飞涟看看那盘鸡。
顾晚枫想了想,最后还是把盘子给他:“要是没用的垃圾消息,我让你把鸡骨头也咽下去!”
“天旗镖局到底保的什么宝贝?”红绡好奇。
飞涟一根指头晃了晃:“什么都没有。”
“哎?!那就是有人造谣了?”红绡惊异。
飞涟摇摇头:“最开始是有的,只是半路消失了。”
“被人捷足先登了?”易蓝难得开口问了句。
“也许,反正凭空消失了。而且自消失之后,就有了他们带着宝物的传闻,宝物就是武林中消失很久的神器,寒雪扶风剑……”飞涟笑笑。
噗,红绡把茶水喷了:“太胡扯了吧!”
易蓝也拍拍胸口,被噎住了。庄齐也伸手去拍他后背,刚拍一下,被易蓝冷冷的眼神瞪了回来。
顾晚枫用手绕着一缕头发:“看来他们是掉进了一个不小的圈套……有人敢这么算计天下第一镖局,来头不小啊。”
“知道托镖的是什么人吗?”
飞涟笑道:“别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们最好吃饱喝足离开这里,我总感觉这浑水不好趟。”他喝了口茶,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各位,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你要走?”红绡一摊手:“先把吃饭的银子付了。”
“哎哎,别这么小气,我就是路过蹭口饭。”飞涟站起来一边往门口窜一边喊道:“三儿,记得我的话,别管这事!”
众人看着消失的飞涟,满脑子都是困惑。
沉默了半晌,秦鸿溯表情深沉地冒出一句:“你跟他真的很熟?”
咳咳咳,被茶水呛到的顾晚枫顿时很想掀桌。
几个人吃完饭,刚走到街上就见一阵大乱,很多人朝一个方向跑过去。
顾晚枫眼睛一亮:“走,去看看!”说完,兴致勃勃地随人流走了过去。
六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就听见有人在一家客栈的台阶上说话:“各位,这次江湖上传闻我们保的是天大的宝物,很多江湖朋友都是为此而来。我天旗镖局向来不贪图无头镖,虽然受人所托不能将其随意抛弃不顾,但是也不想回途中不得安宁。所以,我有个提议,我们后天在这里摆上擂台,三天为限,三天之内,只要能打败所有上台挑战的人,宝物归其所有,其他人也不得再强行夺宝,否则与强盗无异。”
下面的人群瞬间炸了锅,很多人不服气地喊着:
“凭什么用打擂的方法!谁有本事夺了是谁的!”
“就是!你们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决定!”
“那没来的怎么办!半路上还是会有人劫的!”
站在台阶上的青年皱着眉头,在思考怎么说服众人。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大家都在等着他的说法。
“这法子不是很好吗?”
众人一起扭头,看着站在前面的顾晚枫,很多人都看直了眼。
秦鸿溯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心里咬牙暗想:长成这样,还敢大庭广众地招人!
台阶上的年轻人看到顾晚枫也愣了愣。
顾晚枫似乎不受那些目光的影响,轻摇着扇子说:“没来的那是自己不想要,难道你们还想更多人来跟你们抢?至于打擂嘛,一来呢,节省时间;二来,减少流血牺牲。擂台上都打不过,下面去抢一样是白给。而且,你们就抢到手就保证自己留得住?如果大家达成共识,违反约定擂台之下去抢夺的人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这个方法虽然不是完全的公平,但却是最好的选择。”
顾晚枫扫视了沉默的众人一圈,最后看着那个年轻人笑道:“何况,你们有心去抢,也要看抢不抢得过天山老人的高徒啊。对吗?宫少侠。”
年轻人一惊,众人也都惊讶不已。
“各位,在下宫尚云。天旗镖局不会参加这次打擂,但是我们保证维持这次打擂的公正。我用天旗镖局的百年信誉保证,不管最后花落谁家,天旗镖局绝无二话,马上交出镖底,而且会关照沿路分局和江湖朋友保护得标者。”年轻人话音刚落,又是激起一阵波澜。
没想到这次跟镖的竟然是宫尚云,要想从他手里夺东西,那可真得掂量一下。而且他还做了保证,加上顾晚枫之前的话,众人也都没了异议,慢慢散去。
宫尚云从台阶上下来,朝顾晚枫抱拳:“多谢这位公子仗义执言!”
顾晚枫轻轻摇头:“我只是喜欢凑热闹而已。”
宫尚云反倒笑了:“公子气度不凡,在下不知是否有荣欣结识?”
顾晚枫打量了他一下:“我姓顾,排行老三,叫我顾三就可以。”说完,他一指客栈,“红绡,我们今天就住这里吧。”
宫尚云倒是高兴:“我们也住在这里。顾兄,你我有缘,等各位安顿妥当,不知可否请诸位一叙?”
顾晚枫点点头,宫尚云也闪开身:“不打扰各位了。”
秦鸿溯站在顾晚枫的房间里,看他悠然喝着茶,没有招呼自己落座的意思。他也不恼,自行走到桌边坐下。
“这个天旗镖局的事情跟我们要查的事有关吗?我倒觉得,这个宫尚云有点多此一举,故弄玄虚。”
顾晚枫歪头想了一下:“也许吧。不过,一个小小的莽山镇,暗潮汹涌,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煽动?秦兄怎么看?”
秦鸿溯看着他歪头思考的样子,想起了他寝宫中养的一只雪莺,总会歪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他倾身问道:“顾兄,不知道这边的事情查清以后,是否有幸请顾兄到我家做客?”
又答非所问,这个人到底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毫不在乎?哼,你跟我绕,那我就奉陪。
顾晚枫倒是痛快:“那这样的话,我到时就打扰了。”
秦鸿溯哈哈笑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你可是答应了,只是我的家,进得却是出不得。
庄齐看着自家主子带着一脸得逞的笑意进来,小小的抖了一下。
“离这里最近的驻军是哪一支?”
“是青川府总兵汤斌下辖的一部,大概有一万人。”
秦鸿溯点点头:“你带着朕的兵符,去传旨,让他们日夜兼程,到莽山脚下驻扎。对外宣称是交换布防,暂时停留。”
庄齐接过兵符:“爷,会出大乱子吗?”
“暗潮汹涌……这话却是不错。”秦鸿溯又想起顾晚枫的样子,“这里都是些江湖人,一旦有事,恐怕是要殃及无辜百姓,血流成河。”
“属下明白,我这就去。”庄齐转身离开。
“岳凡,我们也去会会那位武林奇才吧。”秦鸿溯听见门外的动静,说道。
果然,宫尚云带着两个人站在顾晚枫门口,看见秦鸿溯也出来,说道:“这位兄台可否赏脸一同前往雅间叙话?”
秦鸿溯不置可否,只是跟上顾晚枫。
宫尚云身边的一个人不爽了:“少主,此人怎么如此无礼?”
宫尚云摆摆手:“人吃几样米,性情各不同,不必计较。”
众人在客栈一个清净的房间里落座,相互认识了一下。
“原来这位就是琴艺名家邓习如。”顾晚枫看着宫尚云带来的一个书生样的中年男子。
邓习如一笑:“琴痴而已,名家不敢当。”
宫尚云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再次感谢顾兄为我等解围。”
顾晚枫也举起茶杯:“好说。”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宫少侠,我最近不是很有耐心。”
宫尚云等人愣了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顾晚枫继续说:“所以,我也懒得绕弯子。诸位找我们来,是担心我们另有所图,所以想试探一下。我们呢,确实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是跟你们的宝物没关系。就这样,不知道宫少侠怎么说?”
红绡和易蓝是习惯了他不按常理出牌,依然很淡定。其他人倒是一时呆住了。
秦鸿溯也只是怔了一下,这个人就是这样时而安静深沉,时而高傲嚣张,时而狡黠乖张。他倒是乐得在此看好戏。
宫尚云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最后无奈苦笑:“在下惭愧。只是出门在外,又深陷迷局,不得不多加提防。不错,我确实对几位有所怀疑,但各位眸正神清,一身正气,绝非那些贪图财物之徒。我只是想知道各位目的何在。”他看看邓习如,对方轻轻点头。
“我和我爹都不在镖局,结果镖师不慎接了一趟镖,是一些价值不菲的古书画卷。托镖人名言,东西送到莽山镇,但是要我们在此摆擂,东西交给成胜出者。这样古怪的接标方式,本应拒绝,但是对方出手极为阔绰,镖师一时经不住诱惑。我担心有诈,就亲自压了这趟镖。没想到,东西半路不翼而飞,而我们竟然毫无察觉。就在我急于追查之际,突然传言说我们保的是寒雪扶风剑,而且变成了无头镖,结果引来无数人觊觎。我知道中了别人的圈套,但不知他们目的为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来此摆下擂台。”
顾晚枫用扇子戳戳下巴:“我们在从会县卷进一个案子,来此查证。所有古怪之事我们都感兴趣,没有刻意针对你们。不过,听你这么一讲,我都是真的很好奇,既然闲事我已经管了,不妨管到底好了。当然,如果你不介意。”
宫尚云一喜:“顾兄聪明过人,若肯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宫少侠少年成名,武功盖世,岂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顾兄何须多次一举?”秦鸿溯凉凉地开口。
宫尚云似乎感觉到秦鸿溯隐隐的不快:“不敢将各位卷入其中,只是若有困惑,还望指点一二。”
顾晚枫瞥了秦鸿溯一眼:“宫少侠不必客气,我尽力吧。”
邓习如岔开话题:“这位顾公子看起来像是书香门第出身,可是要进京参加会试?”
顾晚枫抬头:“会试?呵呵,我无心仕途,只是家有祖产,衣食无忧,四处游历的闲人而已。”
“顾公子谦虚了,大才之人从来淡泊名利,想必顾公子也是精通琴棋书画。”
“嗯。”顾晚枫哼了一声。
邓习如接不上话了,这人是恃才而骄还是不通世事?如此不知谦逊。
其实,顾晚枫只是实话实说,他的确实是琴棋书画,独步天下啊。
“那,在下狂妄,想向公子讨教琴技,公子切莫推辞。”
顾晚枫不动声色,老狐狸,还是要试探我吗?
“那就请了。”
邓习如让人拿来两把琴,一把正是他惯用的明月晚照。
“果然是一把名琴。”顾晚枫毕竟是文人,爱风雅,对名琴的赞叹也毫不吝啬。
邓习如是江湖人,不再纠缠繁文缛节:“在下痴长几岁,就先献丑了。”
说完,双手同时拨动琴弦,一阵宛如清泉下山的琴声流淌出来。
一副翠竹炊烟,青山绿水的画卷慢慢展开来。琴声悠扬婉转,如歌如诉,绵绵不绝……所有人的心顷刻安定下来,不管外面如何纷扰,这一刻确实说不出的宁静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弱,停止……
红绡喃喃到:“语音绕梁,三日不绝……当真是有的啊。” 从未听顾晚枫弹过琴,红绡倒是有些忐忑。
顾晚枫看看自己面前的琴:“其实,这是我最不擅长的。”说完,单手拨了几个低沉的音符,另一只手也附上去。
琴音低沉荒凉,仿佛
是荒烟大漠,长河落日,戈壁石滩……继而,琴声紧迫起来,突然间利剑出鞘,一声长啸,随后马蹄急踏,刀兵四起,鼓号齐鸣。金戈铁马,风云天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琴音大开大合,大起大落,波澜壮阔。
慢慢的,兵戎渐消,烽烟散去,一将功成万骨枯……只剩下哀鸣的鸿雁,盘旋不去。
琴音已停,只剩下每个人的心,在狂跳不已,却又酣畅淋漓。
半晌,邓习如起身,深深行了一礼:“公子胸怀天下,心有苍生,琴声豪气冲天,振聋发聩!在下自愧不如!”
顾晚枫这次倒是站起身来,还了一礼:“邓先生过誉了。琴由心生,个人心境不同,无所谓高低。刚刚只是掩饰不足,讨巧而已。若单论琴艺技巧,顾三甘拜下风。”
反倒是在这一刹那,顾晚枫才是那个才华横溢,名动天下的红叶公子,温文沉静又光彩照人。
这个身影就在秦鸿溯那完全变为墨色的黑瞳中,越陷,越深……
8.天意
“就是这个箱子。”宫尚云指着一个很普通的红木箱子说道。
顾晚枫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打开箱子,里面空空如野。
“怎么发现东西不见的?”
天旗镖局押镖有自己的一套,通常会备几个一样的箱子,每到休息的时候,每个箱子都放在不同的房间,各自看守。第二天,众人会交换箱子,以此类推,这样没人知道真正的物品再哪个箱子里。而且每次休息之前一定要检查一下箱里的东西,早晨出发之前再检查一遍。
这次东西丢失之前,他们正好行至郊外,在一个破庙休息,箱子都放在一起。休息之前,检查过一切完好,第二天一早检查时,东西却不翼而飞。
“我们轮流守夜,箱子就在我们中央,被层层包围着,东西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我一直想不通。”
“那晚箱子是谁检查的?”
“好几个人都去看过,养成的习惯。”
“最后一个是谁?”
“是我。”宫尚云道,“我一定是最后一个。当时一切如常。”
顾晚枫突然弯下腰去,伸手在箱子里抹了抹,低头嗅了嗅手指,脸色突然一变。
“你当时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怪味?”宫尚云使劲回忆了一下,“别说,当时好像真的有点腐木的味道。我以为是箱子的味道,没在意。”
“我知道你们的东西是怎么丢的。”
宫尚云急切地想问,但见顾晚枫扫了邓习如和一旁的小伙子一眼。
宫尚云会意:“顾兄但说无妨,他们是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