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梧桐焰 上——龙涎

直到此时，楚程也没有出现任何与平常人被火烧时不相符的情况，没有记忆的恢复，也没有抵抗火烧的能力。

就在楚程的疼痛感消失那个瞬间，他终于是昏死过去。

熊熊的火焰也在那一刻消失，退回了金属墙壁中。

当疼痛的感觉再次回归时，楚程却发现了一些异象。

像是从上空俯视，楚程看见了一脸严肃的习泽，忙碌的白大褂，在房间角落微皱眉头的玄武，浑身是血的只见过一面的白虎，匆匆赶来的睡衣医生，穿着军装正在指挥什么的齐岸。

“情况怎么样？”白虎走到了习泽面前问道。

“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没有任何反应。”习泽回答。

“人呢？”

“里面。”习泽向某一个地方示意了一下。

白虎朝着墙壁狠狠的打了一拳，配合着他满是血液的长袍，看上去极为狰狞，“不是说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把握吗？”他压低声音说道。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更何况你们的身份如此特殊。”习泽皱起了眉头，“你那边已经结束了？情况如何？”

白虎狠狠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次我们两个特殊军投入了如此多的战斗力自然不会让对方得逞。”

“飞鸣呢？”玄武从角落中走了过来。

“受了点轻伤，在进行包扎。”

楚程心想，难怪白虎满身的血迹，原来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听上去应该是一场很艰难的战斗。

如此看了一会儿，楚程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像传说中的灵魂出窍，不同的是自己的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或者说自己的灵体，因为他不可动弹哪怕一分，只能被迫的看着眼前的状况，甚至是转动眼珠，转移视角都不可。加之他无论如何用眼睛的余光去看那个从习泽等人的对话中推测出来的本该是自己正在其中的房间里，能够看见白大褂，却无论如何也开不见自己的身体。

楚程在自己脑海中翻找着符合自己现在这种状况的信息，却没有结果，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事物，连闭眼这种不可或缺的动作也无法进行。

然而眼前的画面一转，变成一个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破损的各种建筑物，暗红色的土地，一滩一滩的血水，满地的残臂断指，破碎的尸体，人类的也有外生物的。

这里应该是才经历一场惨烈的战争。

白大褂以及一些墨绿色军装从视野的一角慢慢出现，铺开，缓慢的向前方推进。当看清了那些人的动作后楚程明白过来，这些人是在寻找那些没能自己回归的幸存者们。

楚程麻木的看着那些人的动作，探鼻息，摸心脏，然后下一个，如此反复。

随着那些人越来越近，终于有一个白大褂走到了他视线的正下方，这里有好个躯体，呈现出不同的姿势倒在血泊与断裂的墙壁中。

当被白大褂翻起一个被压在下方，面部朝下的人时，楚程感觉到自己连灵魂都在颤抖！

第十一章：迟来的蜕变

「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

楚程的大脑一片混乱，翻来覆去，只能想出这几个字。

那被翻起的人，虽然脸上的血迹与脏污混染开来，但是楚程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这就是两世以来，被他挂在心上的人啊。

他的哥哥，程焕。

可是，他的哥哥程焕应该是在后方好好的养伤啊，就算是伤已经好了，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前线的战场之上吧。这个时候，程焕应该是陪伴在程家父母以及妹妹的身边，在这个乱世之中，一家人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然而，眼前的这张脸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说这个人只是单纯的与自己的哥哥长得很相像的话，为何自己的意识会突然出现在这片战场上？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人的正上方！

楚程想要上前亲自确认，极为迫切的想要脱离这种无法自己的状态。他想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只是自己的幻觉，被大火燃烧后的错觉！

视线下方的白衣大褂正履行自己的职责，探了探鼻息，似乎是没有什么反应，白衣大褂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看到这里，楚程的心冰凉，或许现在的楚程没有心，却是感觉到了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

楚程知道自己对程焕有种不一般的感情，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世，对于感情的投入，楚程还是对自己有些了解，从来没有哪一次在见到心中所念之人离开人世时会有如此强烈的感情。

上一世，楚程是先一步离开了人世，没有体会过，没想到竟然会再遇，也没有想到这一世会是这么一种情况。

白大褂继续自己的动作，试了试心跳。

楚程看在眼里心里更为紧张也更为冰凉。

或许上天安排这一次的相遇，就没有想让他们以生死的方式而分离。

白大褂又迅速的将手放在了程焕的颈脖处，而后抬起头，向不远处的人招手。

看着眼下这些人带着欣喜的表情，楚程觉得，即使只有灵魂，他也能够流出泪水。是欣喜，也是激动。

「原来……一切都没有结束。」

楚程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目送着白大褂运送着程焕迅速的离开。

「哥……」

「我要去找他！」

当痛觉回归时，楚程才想起，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的那种奇怪的视角已经消失，眼前只有黑暗。

但是想要去找程焕，亲眼确认他情况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镇定剂！快！”

“烧伤面积开始扩张！”

“感染面积开始扩大！”

楚程的耳边传来种种的惊呼声，凌乱的脚步声，机器的各种声响，都在预示着他已经回归了自己的身体中，全身的疼痛便是来自那个实验。

不知道是不是麻醉药用的过多，还是疼到极致时的痛感开始失灵，总之，楚程并没有那种不可忍受的感觉，更没有在被火焰燃烧时，那种痛彻心扉灵魂都像是要融化的感觉。

只是，楚程从来没有听说过，被火烧会出现灵魂出窍的相关传说。

被自己的意识驱使着，楚程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其实他很明白，这一次的烧伤可能不轻，那种情况下，楚程以为自己已经是离死只有一线距离了，他从来没有过如此痛苦的经历。

“动了，手动了一下！”

楚程不知道自己的眼前为何还是一片黑暗，他的触觉几乎都被痛感剥夺，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此时身上的情况，水泡，或许还有黄色的液体，红紫色的肌肤坑坑洼洼，或许有些地方可能已经烧焦了。

即使如此，他心中那强烈的，想要去找寻那个人的想法没有中断。甚至是身上的疼痛也阻止不了他的寻觅。

“皮肤！！皮肤！！”

“快叫人，快叫人！！”

“让习泽和傅瑶进来！听见没有，都慌什么！你们自己就是医生！面对自己的病人，你们不做自己的该做的事情，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楚程听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微微牵动了唇角，这个人，就是那为自己装上了‘凤凰翎’的睡衣医生。

如果是这个怪医生的话，或许自己可以带着现在的这具身体去找程焕。

楚程如此想着，身体动作的幅度开始加大。

“出什么事了？”

习泽的声音出现在楚程的耳中。

“我只能说，你们特殊军中的，都不是人。”

半晌之后，才又听见了习泽的声音，带着一丝的欣喜，带着一丝的放下心来的口气，“谢谢夸奖。”

原来，不是人，这句话还可以当做是褒义？

“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人。”一把女声突兀的出现在楚程的耳边，很近，近到楚程似乎都可以感觉到说话时喷出的气息。

楚程顿了片刻，才猜出了这声音主人的身份。

玄武。

“我可以将他脸上的纱布取下来吗？”

玄武的话刚落音，楚程就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上传来了触碰的感觉。原来自己的眼睛上被裹了纱布。

“我看，我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去吃午饭了。”这是那个睡衣医生的声音。

“那麻烦你给屋外的人带个消息，都去吃午饭。”

接着，便听见不少的脚步声，楚程不明白自己的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些医生们离开了身为病人的自己，刚才那些叫喊之声，他还是清晰的记得，情况并不好不是吗？可是又为何突然之间变成了这种状况？

“呵呵，楚程，你醒着的吧，感觉如何？”楚程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一股温柔的力道扶起，眼前也开始逐渐的显出了光亮。

“傅瑶，还是我来吧。”

“习……泽……”楚程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要冒烟，干哑的几乎说不出来话。

“等等，我去倒杯水。”傅瑶说道。

“你这次可真的将我们都吓了一跳，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如果真的是被我们的计划弄伤了你的身体，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你。”

楚程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但是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体一定是起了什么变化。

“你身上的烧伤，开始脱落了。”习泽的话中带着些轻松。

“水来了。”楚程的嘴边触碰到了冰凉的东西，而后，温度适中的液体流入自己口中，滋润着干涩的喉咙。

“习泽，我……”水杯一离开唇边，楚程立刻开口。

“看看，眼睛有没有问题？”

眼上的纱布比揭开，视线有些模糊，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只是长时间的没有视物。“很好，没有问题。”楚程有些急切的用手去拍面前习泽的肩膀。

“我要去找我哥。”

“啊？”

“我看见了，刚才的战场，我的哥哥，程焕，他也在。”

习泽微皱着眉头，凝视了楚程片刻，发现楚程并没有什么怪异的状况，开口说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外界，没有战争。”

楚程一愣，没有？

“我去查一查吧，在楚程进入实验室之前，齐岸不是参加了一场吗？”傅瑶淡淡一笑，“名字是叫做程焕，是吗？”

楚程狠狠的点头。

“虽然说你的身体正在康复中，但是，我并不觉得你此时可以离开这里，还是我去吧。”傅瑶指了指楚程的身体。

听到这句话，楚程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身体大部分都是裸露在外的，那种全身大面积的烧伤无法穿下任何衣物。丑陋的烧伤的皮肤像是被烧开的沸水那样，向外喷发着不知名的黄白色的液体，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恶心。这些黄白色的液体流到了肌肤之上立刻又开始结疤，掉落。

这种场面，如何形容呢，就像是被风吹过的秋叶，不停的从身体上掉落下红黄黑黄的东西，有水泡的地方，或者说相对比较低洼的皮肤处却依然喷发着黄白色的液体。

“这……”这种恶心的场面，连楚程自己都不想再看一眼。

“蜕变。”习泽倒是没有介意，将楚程的头小心的放在了枕头上。

“虽然很不美观，但是，他确实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好了，我先出去，帮你找人。”傅瑶指了指乱起八糟的仪器，而后挥了挥手，打开了这间病房的门。

楚程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便已经暂时的放弃了想要出这房间的想法，这样子出去，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骚乱，况且，他也不想以这幅模样去见程焕。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蜕变来的如此晚，也如此的……”

“恶心。”楚程接下了习泽的话，他想挑眉，不过想到了自己的脸上估计也没好到哪去，就觉得自己即使是做了动作，习泽也看不见。

“是有些。”习泽用眼角又瞥了一眼，立刻转移了视线，“虽然情况并没有太坏，但是我还是想要向你道歉。为了被火灼伤时的那份痛苦。”

“很疼，但是我并没有后悔。”楚程一字一句的缓慢的说，因为如果没有这一烧，或许，自己根本不知道程焕竟然会来到了前线，或许……又要错过……

当然，比起这，楚程更希望，自己所见的，只是因为太疼，所带来的幻觉。

虽然，他有些明白，那不是梦……

第十二章：应呼唤而来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被点燃，开始燃烧，由内而外，楚程咬着牙默默的忍受着这份灼热感，此时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尽快好起来，亲自去找自己的哥哥。

虽然楚程现在是保持着一种紧闭双目极力忍受痛苦的状态无暇‘观赏’自己此时的样子，但是一直守在床边的习泽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从楚程身上脱落下的皮肤开始爆发出红色的火焰，一小簇一小簇，几乎是在瞬间就将从楚程身体上脱落下的肌肤燃烧殆尽，如果撇开不看楚程身上那无法入目的状态，从远处一些的地方观看，倒不失是一种异景。

片刻后，楚程的皮肤上黄白色的液体已经不在向外喷发，也不在像先前那样被灼烧的皮肤坑洼不平，只是颜色看上去依然是那般紫红难看。

习泽走到了一堆的机器边观看其上不停跳动的数据，它们显示着床上所躺之人的特殊性。

没有哪一个人的肉体能够承受如此的高温，至少习泽觉得这个基地中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异种族可以承受的了。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习泽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来人指了指自己正在盯着的屏幕上，“你来看看。”

来人正是穿着无菌装束的齐岸，“你没有认错人。”

习泽微微一笑，“傅瑶回来了吗？”

“还没有，她不是说要帮楚程去查一个人吗？”齐岸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无法看出任何表情的人。

“虽然得到了确认，但是，我们这么做……”

“这不仅是你的选择，习泽。”齐岸拍了拍习泽的肩膀，“这也是楚程自己的决定，已经过去的事，后悔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这不像你。”

对于习泽与齐岸的对话，楚程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听见，此时的的他除了在忍受着那似乎是由身体内部散发开来的灼热感，更多的是自己飘散的思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头脑中浮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因为他没有一点儿的印象，虽然这些画面都应当是自己的过去。

抓不住重点的画面散乱而纷杂的充斥着楚程的脑海，他将这一切都归于自己是被烧坏了脑子，只能紧紧的抓住一个信念。

「找……」

可是一旦想要仔细的想下去，自己想要找什么？却又根本不记得。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久到了楚程早已经昏昏沉沉的醒来又睡去，久到他的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看护的人，久到傅瑶带着最终的消息到来。

“是有什么消息了吗？”楚程有些无力的靠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傅瑶。

“是，我在那日之后将近日几场前线下来的伤员都做了一个整体的调查。”傅瑶拉了一把椅子轻轻坐下，“可是，并没有你所说的人，连相似的名字也没有。”

“是吗……”楚程被纱布包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只是平平淡淡，让人猜不出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也正因为如此，我又让人去了你曾经的家中调查了一下。”傅瑶微微的笑着，一派从容的高贵，“你的哥哥正在家中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