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南柯(出书版)BY 苏特

作者:  录入:03-17

他还没回过神来,已经扑到了那少年身上。

少年猝不及防,被他一撞险些跌进池子里去,幸而眼疾手快攀住了的栏杆,惊怒之下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好大

的胆子!」

孟适青昏头昏脑,茫茫然一看,哪里还有那红衣妇人的影子。只见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是一身华贵

装扮,雪白的脸,嫣红的唇,微微上挑的眼角,一双眸子如寒江冷月,此刻带着怒火,湛湛逼人。

孟适青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看到有人……想,想要推你下去……」

「胡说八道!」少年大怒,「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谁?」

孟适青仓皇失措的四处看看,树影斑驳间,只有他和这少年两个人的影子隐隐映在荷塘边,方才那名立于少年身后

的红衣妇人,莫非是自己作梦?

那少年见他说不出话来,便向前一步逼问道:「你是新进来的小厮么?怎的之前没见过?半夜三更的晃到此处,可

是想借机偷东西?」

孟适青吓得脸色发白,见那少年伸手想来捉自己的手臂,慌得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那少年岂肯罢休,边骂边追

,惊动了府内巡夜的家丁,一干人循声过来,恰巧那少年赶上了孟适青,狠狠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

孟适青正要挣扎,早被一群人赶将上来按住了身子,疼痛中他只听得有人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小少爷」。

随即便听到那少年冷冷的声音,「这小贼好大的胆子,竟敢半夜偷潜入府,还想将我推进池子里去,给我关进柴房

,明儿一早交给我爹发落。」

孟适青惊叫起来,「我,我不是……」

话未完他即被一把堵住了嘴,紧接着就被拖将着一路到了柴房,后背重重挨了一脚,滚进了柴堆内。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孟适青忍痛爬起扑到门板上,只听到「卡嚓」一声落锁声,随即脚步声便远去了。

孟适青提心吊胆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被人从柴房内推搡着带到了大厅。

萧府的小少爷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他,便跳起来,「爹,就是这名小贼,昨夜险些将我推进池子里去!」

萧老爷闻得昨夜府里抓住了一名小贼,还想谋害自己的独子,正觉得奇怪,一见跪在地下的少年,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不是阿宝么?」

孟适青满腹委屈的抬头,「回老爷,阿宝已经改名字了,如今叫作孟适青。」

那小少爷也吃了一惊,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孟适青。心道莫非真是府内新买回来的小厮?

他正惊疑问,便听父亲向着他道:「绝云,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这孩子不是歹人,是前些日子才入府的……」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自然不是什么小贼,他是我孟舜之的儿子。」

原来孟舜之一早醒来不见孟适青过来服侍他起床,问过下人,下人说一大早便没瞧见孟适青的人影。他心下疑惑,

忽然听到丫头吵嚷着说小少爷昨晚抓了个潜入府内的小贼,在柴房里关了一夜,如今正要送到老爷面前等候发落。

孟舜之心里一惊,怕正是孟适青,急忙叫人引路赶来大厅。才到门口便听到大厅内一番对话,心下恼怒那萧家小少

爷一门一个「小贼」,便打断了萧老爷的话。

孟适青一见孟舜之,立刻红了眼眶,咬着嘴唇,正要爬起身来挨到他身边去,却听到那小少爷阴沉着脸开口。

「不是小贼,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在府内乱晃做什么?」

孟适青呆了一下,只听到孟舜之淡淡的开口:「是我晚间腹饥,吩咐他去厨房替我寻些吃食回来。想是一时找岔了

路,误撞了小少爷。」

萧绝云冷笑了一声,「那无缘无故要推我落池,想必也是走岔了路?」

孟适青见他咄咄逼人,竟是像一口咬定自己存心谋害一般,不由得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心想自己一番好意,竟被当

成了小贼在柴房内关了一夜,如今这小少爷还不肯善罢甘休,难道非要将他责打一通才算出气?可他又实在解释不

出一番缘由,难道说自己看到个红衣妇人站在小少爷身后要害他?只怕没人会信,还道他是个疯子。

好在萧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见孟适青满面委屈的跪在地上,便叫他起来,然后转头对自己儿子道:「好了,想必

是一场误会。他是孟先生新收养的儿子,才入府没多久,必定是不识得路,不小心撞了你。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常存宽厚之心,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问都不问清楚就将人关进柴房,已是有错在先,如今还要怎样?」

萧绝云见父亲居然帮着孟适青说话,还责怪自己有错在先,一怒之下,红着眼眶大喊道:「你存心偏袒那瞎子!当

年他害死我娘,如今他儿子又要来害我,你还护着他!」

「混帐!」萧老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不许对孟先生不敬!」

萧绝云却不肯认错,狠狠的瞪了孟适青一眼,转身就往厅外而去。在经过孟舜之身边时,使劲一伸手将他推得跌坐

在地,朝着他「呸」了一声,冲了出去。

萧老爷气得面色铁青,吩咐下人,「把小少爷给我关进房间,三日不许出门,罚他闭门思过!」

他又转过头,正要亲自去扶孟舜之,却见孟适青早爬起身来飞奔过去小心翼翼

将孟舜之扶了起来,半悬在空中的手缩了回来,满面愧疚的道:「绝云一时无状,孟先生请别放在心上。我定会好

生责罚,下次必不敢了。」

孟舜之面上并无多大表情起伏,只弯了一下身子道:「不敢,萧老爷言重了。若无他事,孟某就带适青回房了。」

萧老爷神情有些黯然,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向着孟适青微点了点头,孟适青便牵着孟舜之的手,同他一道

离开了。

待到回了房,孟舜之冷冷道:「关上门。」

孟适青一怔,依言过去将房门关紧,才转身,便听孟舜之低喝了一声:「给我跪下!」

孟适青心下一颤,急忙跪在了他面前。

只听孟舜之颤抖着声音道:「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叫你不要去惹小少爷!你为什么半夜去那池子边,还得罪了小少

爷?」

孟适青见方才大厅之上,孟舜之对自己百般维护,心下已对他充满了感激,知道在这萧府之内,唯一真心向着自己

的,也只有这名义上的父亲。

他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红着双眼发誓:「此事千真万确,我也不知究竟撞到了什么

事物。方才不说,是怕人骂我胡言乱语。爹,你信不信我?」

孟舜之听了他一番话后,陡然间面色发白,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才抖着声音道:「你说你

……见到一名红衣妇人……」

孟适青回想起来,还觉得后背一阵发寒,点头道:「确实见到了,就立在那小少爷身后,还想……还想掐他脖子!

孟舜之呼吸急促,且久,才继续问道:「那妇人,长什么模样?」

孟适青回想了好一会儿,道:「没看分明,我当时只怕她要害小少爷,急着要推开她。那女子,那女子……」他又

仔细回想了一阵,那妇人的面孔竟然十分模糊,只得道:「我实在是说不出来。」

孟舜之许久没有说话,孟适青见他整个身子似乎都在微微发抖,不由有些害怕,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孟舜之,他慢慢转过脸来,面色惨白,一双无神的眸子落在孟适青的方向,一瞬间,孟适青不由

得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眼前的孟舜之,比那红衣妇人仿佛更为碜人。

「适青,」孟舜之开口道:「将你的手给我。」

孟适青有些莫名,却还是依言将手递到了孟舜之的掌内。孟舜之捏着他的骨腕,细细摸索,一路摸至头顶,然后重

重叹了口气。

「莫非你生来便该吃这口饭?」孟舜之喃喃的道:「我已经走到这地步,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只想让你顺顺遂遂

的过完这辈子……怎么你偏偏生着如此一副骨相,又看得到常人看不到的事物?」

孟适青不敢说话,只是跪着。

良久的沉默过后,孟舜之轻声道:「起来吧!适青,我问你,如果我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孟适青身子一抖,想到孟舜之如今的境地,实在害怕自己将来也落得同他一样的结局。却不敢说个「不」字,只咬

着唇,不出声。

孟舜之似乎知道他心内在想什么,笑了一声,「你怕了?以为入了这门,便会同我一样么?傻子,也不尽然如此。

想当年你祖师爷,还曾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拜国师──便是唐代风水大师杨公筠。」

孟适青半张着嘴,心想,原来风水之道,还曾出过如此厉害的人物!

「堪舆,风水之说也。气乘风则散,有水界则止。」孟舜之缓缓道:「宅分阴阳,福祸相依,顺势而为,趋吉避凶

,此乃堪舆之道。我师承玄空一派,后继无人,也时常自觉愧对先师。你只要听我的话,将来莫逆势而行,明知不

可为却强为之,又怎会祸及自身。如此天赋,你合该继承我的衣钵。」

孟适青对这番话似懂非懂,却听明白了孟舜之想收个徒弟的意思。他心下一横,自己若没进萧府,没遇上孟舜之,

此时也不知流落在何处,还不定被爹卖到什么地方为奴为仆,过着穷苦潦倒的日子。便是学了这门本事,将来自己

要不要用,又是另一说,就算了却孟舜之的心愿也好,答应又有什么要紧。

思及此处,孟适青便大声道:「孩儿愿意!」

孟舜之微微一笑,「你既入了我门,以后你我便以师徒相称吧!」叹了口气,「原本我不想让你也走上此路,奈何

天意如此。你我没有父子缘分,却有师徒之缘。罢了,我已知自己注定无后,又何必强求。从明日起,我便教你入

门之学。」

孟适青糊里糊涂,心想怎么自己答应做了他的徒弟,就做不成他儿子了呢?还想多问,见孟舜之已是一脸倦态,便

忍了回去。心下也隐约明白,大约是自己看到了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些异于其他人。他虽有些害怕,转念一想

,说不定和孟先生学了这门学问,以后便有法子自保,心下也有些愿意起来。

横竖将来他不替人看风水,只用以自保而已,便不会和孟舜之一般,落得个双目失明,断绝子嗣的结果了吧?

第二章

孟舜之自当夜起,便开始传授孟适青堪舆之说。他虽然师承玄空一派,却精通风水道六大派之理,由浅入深,以八

宅派和阳宅三要派引其入门。先教他认罗盘,识八卦,以八卦坐山配游年九星论吉凶。

所谓游年九星,指伏位、天医、生气、延年四吉星,五鬼、绝命、祸害、六煞四凶星。以八卦坐山作伏位,配合游

年九星,得出的结论是吉则吉,是凶则凶。继而将八卦坐山分出东四宅和西四宅,然后再将八卦宅命与东西四宅相

配,以东四宅配东四命,西四宅配西四命以论吉凶。以年干支为准,根据命主出生年而得出宅主是什么命。最末将

游年九星配上七曜星,可得出宅主吉凶应期。此法乃风水入门者首选,易而可行。

孟舜之以其试孟适青的悟性,原以为要颇费一番功夫,谁知孟适青靠着死记硬背,加之他从旁指点,不出月余竟然

便小有所成。

孟舜之大为欣慰,笑道:「孺子可教也,你熟记此二法,略入门道,为师便可授你摇鞭断宅法。若后劲有余,则再

授你紫白飞星风水法。不出三年,便可将玄空派所学倾囊相授。须知风水之道门派虽多,但综其所源同出一家,融

会贯通,审时度势,不为门派所拘,方为上行之道。所谓阴气聚为鬼,阳气聚为神,阴阳和合为人。世间一切吉凶

,皆因阴阳变化及五行生克而成。若运用纯熟,天下之大,何愁你没有出头之日。」

孟适青似懂非懂,也没想过将来要依仗风水之说谋生,不过见孟舜之说得高兴,便也顺着他的心意,越发卖力的刻

苦钻研。他不识字,孟舜之又是个瞎子,只能靠言语相授,加上孟适青的死记硬背,一点一点朝前进展。

自从那日得罪了萧府的小少爷,孟适青也不敢再提及要随他一同入学的事,只是得空便悄悄伏在小少爷的书房之外

,听那先生讲课,回房后自个儿胡乱琢磨。

有时候小丫头偷懒,他便自告奋勇去收拾少爷的书房,偷了几张少爷练过字的纸,揣在怀内,磨着帐房先生教他认

得后,得空便来写着练习。

只是苦于一知半解,白天晚上都在颠来倒去的念着那几句,终于被孟舜之察觉到了,便问他,「你是不是偷偷去听

先生给小少爷讲课了?」

孟适青不敢隐瞒,应了声是。

孟舜之叹气道:「我原先答应要送你入学,是我不知你命格。如今你入了我门,那小少爷……便不是你能亲近之人

。也罢,我去和帐房先生说说,由他教你识字,你再去听先生教小少爷学问,若有不懂的地方,便来问我吧!我虽

看不见,却能替你讲解一二。」

孟适青知道孟舜之这是默许了他偷着去旁听,不由得大为欢喜。自此后白天便偷偷趴在小少爷书房的窗外,默默将

那先生念的课文记熟,晚间再由孟舜之替他逐一讲解。他悟性颇高,慢慢的也入了点门道,又缠着帐房先生教他识

字,不多久竟也认得了百余字。心下已是小有满足,盘算着日积月累,大约也能粗通文墨了吧!

这一日,孟适青服侍孟舜之歇下后,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便悄悄出了院子,走到了离他住处不远的园子里,随手扳

了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费力练字。他这边写得来劲,忽然听到身后「噗嗤」一声轻笑,吓一大跳,急忙转过

身来,这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

却见那萧府的小少爷萧绝云,正抱着双臂立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而他身后,影影绰绰的立着个人影,红衣如血,

正是那晚见过的那名红衣妇人。

「这鬼画符是什么玩意?」萧绝云瞧着孟适青在地上歪歪扭扭写的几个字,勉强认出了是《大学》中的几句:有斐

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是字迹粗劣,犹如一团团泥鳅,不由得心里一阵好笑。

孟适青的视线却落在萧绝云的身后,那妇人惨白着一张脸,紧盯着他,忽然露齿一笑。这一笑,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红艳艳的嘴唇里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里头黑洞洞的,舌头却是墨黑色的。

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身子一个劲的抖,只想转身便逃。

偏那小少爷毫无所觉,见孟适青犹如见鬼了一般的表情对着自己,不由得一阵恼怒,「本少爷是鬼么?要吃了你不

成,你怕成这样?」

孟适青抖着声音道:「小,小少爷……你过来些。」

萧绝云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你站的那处,正在风口,小……小心别受了风寒。」孟适青不敢再看那妇人,半垂着眼,拼命上前去扯萧

绝云的衣袖,「还……还是站过来些吧!」

萧绝云瞧了瞧孟适青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指,神情慢慢的放柔了下来,「你倒懂得体贴人,那瞎子心肠那么狠毒,你

怎么去做了他儿子?」

孟适青无心去计较他说些什么,只拼命将萧绝云扯到自己身边,急急的道:「我,我送小少爷回房……」

萧绝云登时又不高兴起来,冷下脸道:「和我多说两句话会要了你的命不成?」

孟适青急得快哭了,心想不会要了我的命,只怕会要了你的命!情急之下只好胡乱道:「我只是个下人,怕无意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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