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周金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烫。这是方似虎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姿势,把他的手挤出了滚烫的温度之外。周金丰这才收回了手,安详的靠着方似虎的脊背睡着了,真的睡着了,他已经感觉不到车的颠簸,只感觉到方似虎温暖又平坦的脊背,传送过来的一种安慰和踏实。
起风了,风带来了雨,毛毛的细雨,很快细雨过后,空中出现了薄薄的雾气。
07 寝·洗·号
在傍晚的一片雾气中,军车开进了挂着“中央警官学校特种政治警察训练班”的院子,在一片刺眼的灯光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色,这能看见大大的操场上打出都是晃悠悠的人头,感觉至少有好几百人。周金丰紧紧拉着方似虎的手,他感到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那块挂在那里的那块牌子,因为他和原来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渐渐的喧闹的嚣杂没有了,一个声音在空荡中回响,这是在点名分班,方似虎和周金丰被分开了,他们虽然还在一个区队,但是却不在一个班。周金丰在三班,方似虎在一班,三班的班长是一个前来调训的军统特务,他叫齐辅仁,看上去一脸的横肉,汹汹的,周金丰看着他心里就有些打鼓。不过六区队的区队长看上去到时还顺眼,他是一个少校军衔的中年人,看上去挺温和,只是不怎么说话,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着。
齐辅仁带着三班上了楼,周金丰才发现,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并排放了十多张上下两侧的大木床,原来以为不在一个班就不会在一个寝室的他,才发现原来一个区队都在一个寝室里,他不安的心才稍微的平静下来一点,他害怕在这陌生的地方,看不见方似虎的影子,因为和方似虎在一起两年多了,已经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情绪在里面。
“周金丰,郭晓宇,冯萧跟我去领服装,其他人原地待命,不准交头接耳。”齐辅仁很有班长的派头,他点了名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周金丰看了看别人,一个班十二个人,他在看那两个人在那里,等他看见的时候才发现,那两个人已经走了出去,自己急忙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在门口遭到了齐辅仁的白眼。
“就你这德性,怎么能当好军统特务,真是瞎了眼,让你考上了。”齐辅仁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老于世故的他显然看得出这是一个学生兵。周金丰此刻才明白自己来上的不是军校,虽然一直在画魂,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成了军统特务,他感到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许乱说话,嚷什么!”区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的神情相当的严肃。
周金丰抱着十二个人的士兵服,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郭晓宇和冯萧抱着牙膏肥皂的日常用品拎着草鞋,布袜跟在两手空空的齐辅仁后面回到寝室。速度很快,当大家在要求下换去原来的衣服穿上士兵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似乎这一刻起已经成了一名军官一样,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名特务了,他们的脸上带着这些天来难得的笑容,这笑容掩饰了疲倦。
“换完了吗?大家排好队,去外面的环廊理发,理完发洗澡,洗完澡早点休息,听清楚了吗?”区队长这时的嗓音很洪亮,磁性的声音在屋子里回旋,三个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了”“挺清楚了。”“嗯。”大家的回答很不规范也很不整齐,区队长皱了一下没头,转身走了出去,他的皮鞋踩在楼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金丰摸着自己剃成的光头,看着院子里和自己一样的众多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是光头,短短的平头不是也很好吗?这样看上去怎么不像好人,像市井流氓像兵匪地痞,反正不像学生,毕竟这里是军校呀,就算不是黄埔那也是中央警察学校吧。不过他们敢说话,也没人和他说话,顺着蠕动的人流进入了洗澡间。
大概是第一天洗澡的人多吧。洗澡的房间以班为单位,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周金丰此刻没有了矜持的条件,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大家什么也不穿的站在哪里冲刷。这样自己还遭到了齐辅仁的白眼,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脱衣服脱得太慢了。不过白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洗澡的时候,这个齐辅仁一直站在自己的旁边,用流氓的眼神看着自己,再叫挂着一种难以察觉的色笑。
周金丰洗得很快,他无法面对齐辅仁那色咪咪的眼神,也无法面对十多个人什么也没穿在哪里肆无忌惮舞弄灵根的场景,他似乎感觉到自己有一种骚动,随着时间的越长越难以压制,终于在自己逃脱到穿衣服的地方的时候,他的男性标识高高的竖起了风帆,他在想好在逃脱出来了,不然多难为情。
一抬头,看见齐辅仁就在自己身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讨厌的家伙,他干嘛老跟着自己,要是似虎哥在就好了,看他还敢不敢这样放肆的看着自己。其实自己再进来的时候看着似虎哥他们出去了,似虎哥剃了头更加的精神,自己很纳闷,为什么看别人剃了头不像好人,可是似虎哥剃了头就像好人呢。
走出洗澡间的时候,政治指导员每个人发给了一个号码,周金丰觉得挺纳闷,这是什么?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号码069,心里在想似虎哥的号码是多少呢?熄灯之前助理员过来告诉大家,要把号码缝在上衣左上口袋上面。这号码就是自己以后的代号了。晕,连名字都没有了,周金丰暗暗地嘟囔着。
“从现在起,你们之间的称呼只是这个号码,不许叫名字,不许随便打听对方的事情,更不要提过去的事情,否则军法从事,知道了嘛!好,熄灯睡觉。”助理员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干脆,说完转身就走了,没有等这帮学员们的回答,似乎他根本也不想听他们的回答,只是让他们知道就好。
周金丰上床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和自己不再一个铺位的齐辅仁,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到了他的下铺,这让他心里出现了一丝的不舒服,不过这只是一闪即逝,睡在下面又能怎么样,何况自己的上铺正好能看到,隔着一个班下铺的方似虎,此刻他只穿这个大裤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周金丰看一眼心里暖暖的,再看一眼又变成痒痒的了,他笑了,在笑声中进入了梦想,因为这一路的奔波实在是太辛苦,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很宽偌大个房间不再有任何的响动,只有听着都能让你入眠的酣睡声,夜原来如此的沉静。
08 晨·训·歌
一阵嘹亮的起床号声,在空气清新但是薄雾弥漫的黎明吹响。周金丰一下子坐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本能而又习惯的问了一句“虎哥,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看到眼前还一片混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虎哥不再他的身边,他现在实在军校,这应该是起床好吧,尽管想过军校会有这样的管理,但是作为学生兵,他还是没有这样的准备。
一样没有准备的还有从三青团,游击班送来以及特务介绍的送来的,他们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架势,能够听到不少人在埋怨,在嘟囔,懒洋洋的呻吟和怪里怪气的动静,填充着房间里的忙碌气氛,这是一种杂乱无章的忙碌。“上面的小子,你是不是赤裸了,娘的,你的骚裤衩子,盖住了老子的脸。”这是齐辅仁的责问声。
齐辅仁本事是特务出身前来调训的,他的资历比这些人要老,但是他也没有经历过这样正规的管理,所以他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只是听到号声,警觉的睁开了眼睛。奇怪的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甚至没有一丝亮光。但是他从稀嗦的响动声判断出这应该是一次行动的集合。急忙伸手往脸上一划拉,一条新发的大短裤盖在了他的脸上,气得他叫出声来,他可以断定是上铺那个长的秀气的学生兵的。
“你拿我的裤头干什么,我说怎么找不到。”周金丰明智理亏却还在耍赖,这样的事情他总是和方似虎打赖,而方似虎也总是让着他,所以他说的很轻巧很习惯。“放屁,你是女人呀,老子扒你裤子还能上你,一个臭小子你说什么那,欠走呀。”要是平常齐辅仁一定会上去一把把周金丰拉下来和他理论一番,但是今天他没时间,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他把短裤扔了上去。
“大家抓紧出去集合,动作要快。”他这时候没有忘记自己是班长,一边号召大家一边干净利索的穿戴完毕跑了出去。当周金丰穿的歪歪斜斜的跑出来的时候,他才看见操场上已经站了一半的人。“不合格,全体返回,再来一次,今天是第一天可以原谅,第二天要还是这样,那么个人连带班,班连带区队,统一受罚”。一个声音在吼叫。
周金丰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发的口令,他就被大队的人马挤了回去,再次集合再次解散,这样的动作一直做了四五遍,大家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才达到了那个执星官的要求。五六百人站在大操场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埋怨和牢骚,大家在等待执星官的命令好去吃饭,因为他们已经闻到了从厨房飘出的馒头味,虽然他们不知道食堂在那里。
“我是本周执行官吉库,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身份,你们是一名中央警官学校的学生,也就是一个准军人,你们要以一个军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听清楚了吗?”执行官的声音很洪亮,咬字也很标准。周金丰发现一身少校军服的他,看上去和他的名字一样极酷,但是他没有时间更多的欣赏,随着大家一起喊,听清楚了。大家可能都想一致也希望洪亮,可是喊出去却差了样,连喊话的人都觉得很怪异。
吉库另眼看了一下操场上的这帮人,提起丹田气又大声问了一句“听清楚了吗?”他的声音极具震撼力,在操场的上空回荡着。“听清楚了。”这边的声音明显要比头一遍强,无论是声音力度还是整齐的框架。“听清楚了吗!”吉库似乎还是没有满意刚才的那边回答,他又大声的喊了一句。“挺清楚了。”也许是他的冷酷激怒了大家的自尊心,这一边响亮而整齐,感觉薄薄的雾气都被震裂了。
“好,真是我想要的气势,也是你们应该有的气势。要记住,我们是黄埔军校的继续,我们要以黄埔的精神来要求和激励自己,做它合格的一员,知道了嘛!”吉库喊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的有了一个调整,他胸挺得更直头抬得更高,眼神里放着点一样的光芒,能感觉到他对黄埔军校的敬慕,也许他本人也是黄埔军校的一员。
“知道了。”所有的人似乎也被这四个字所激励,整齐划一干净利索的抬头挺胸,发出响亮的回答。“好,下面我们来学习黄埔军校校歌,每个人都要认真,回去反复练习,这是不能有任何要求的必须执行,大家谨记。黄副官,下面你来带领大家唱,一个小时后,解散,洗漱,开饭。”吉库说完话,大踏步的走了。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意需贯彻,纪律莫放松。我们是奋斗的先锋,杀条血路,准备与被压迫的民众携手。向前进!路不远,莫要停。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清晨的阳光,在众生的学唱中,慢慢的露出了笑脸,新的一天在激昂的歌曲中拉开了新的篇章。
09 想·看·发
早餐的时候,终于有机会和似虎哥挨得很紧,俩个人正好坐在两张桌子的边上。周金丰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兴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方似虎。其实在一个院子里一个寝室里,每天还是能看到的,但是那只是匆匆的擦肩和相互的用眼神遥望,此刻他们的距离虽然隔着一个过道,但是已经相当的近了,周金丰能够感觉到方似虎的体温和气息,他的心跳在加速,可是这里的人太多,不然非得过去和他偷偷的拉一下手近乎以下。
仔细想想从下车到现在,只是一个晚上多一点的时间,自己没有和似虎哥很近乎,怎么感觉有好长的时间了呢?似虎哥显然感觉到了自己在关注他,同时他的眼神里也点着一种温馨的关怀,似乎在说昨天晚上过的好吗?今天早晨感觉紧张吗?反正自己觉得似虎哥每次眨一下眼睛,都像是对自己的一种问候,自己的心里美极了,管他这里是什么学校,只要有似虎哥,那就是天堂。
“看是么看,快吃饭,吃完了回去整理内务。”齐辅仁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打扰自己的情绪,周金丰看了他一眼心里不是很高兴。齐辅仁是起身准备去哪第二个馒头的时候,发现周金丰一个馒头才咬了一口,眼神一直看着旁边的方似虎,觉得有些蹊跷。不过自己是班长,还是要敦促自己的士兵,抓紧吃饭,看人是看不饱的,不知道下午还有什么训练任务,要是体力跟不上会拖累全班的。
看着齐辅仁走过去,方似虎和蔼的笑了笑,他是在给周金丰一个安慰,现在刚刚来这里不知道什么情况,自己不好太过放肆,何况周金丰也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没受什么欺负,他也不想太多事,班长说手下是很正常的事。这个学校方似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不过在他的心里黄埔和中央警校,对自己没什么区别,都是他想去的地方,都是可以报效国家的,所以他一直很开心。
看见周金丰有些委屈的样子,方似虎轻轻的把腿斜伸出去一点。周金丰笑了,他明白方似虎在做什么,他是想给自己一点安慰,又不能太过明显,所以由手变成了脚也是不错的选择。周金丰心里美美的。偷偷的也把自己的脚伸了出去,俩只穿着草鞋的脚,轻轻的碰在了一起,脚趾对着脚趾轻轻的摩擦着,好美好熟悉的感觉。
周金丰有些忘我了,大口的咬着馒头喝着稀饭,掩饰着心里的一份快乐。那份快乐真的好暖好暖。暖的忘记了这是什么场合。这一刻周金丰和方似虎来个人的饭吃的都特别香,再放似乎看来只要周金丰开心自己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何况这种小儿科把戏。周金丰太文静纤弱了,要不是他身上有血海深仇,自己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参军的,之所以后来跟着他一起考军校,是觉得这也许是一个更好的方式,起码让他有希望能延缓他的冲动。
齐辅仁拿了一个馒头端了一碗汤,往自己的班级方向走去。一天头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感到很纳闷。这个人好像是自己的远方亲属,曾经在自己活动的那个城市里三叔公家的四表妹,应该叫韩莎。他怎么也来了这里,当初上面让自己推荐人员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推荐自己的表妹呀。他齐辅仁虽然是个铁杆特务,但是他却不希望自己家的人也成为特务,尤其是自己这如花似玉的表妹。
看了一眼怕是看错了,再看一眼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位置上没有人了,这期集训女兵也有将近一百人,现在齐刷刷的短发,也让人很难辨认,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怎么能不叫人眼花。也许自己看错了吧,齐辅仁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他这么像是有理由的,因为表妹韩莎已经订了婚马上就要嫁过去了,男方家是政府里的实力派人物,不会看着他步入这个圈子吧。
因为就算是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齐辅仁也知道军统里明文规定,女军统特务是不许和军统以外的人成家的,蒋统区的特务也是不许结婚的,除非你是相当级别够条件得到戴老板允许批示的。不然就算是你熬瞎了眼睛,憋坏了肾脏,那也是没有们的事。所以他看见那个身影才会紧张,在会走神。
这一走神,问题出现了。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班级的过道上,而此刻美滋滋吃饭的周金丰并没有看到欺负人回来,他的脚还在摩擦着方似虎的脚。而方似虎这是正抬头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吉库,想着是不是要有什么事情要宣布,自己应该怎样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哎呦,咣当,啪。”一连串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接连发生了。
现实齐辅仁绊倒了周金丰的腿,毫无预感的齐辅仁整个人向前呛了过去,馒头和粥盆飞了出去,他自己哎呀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带着热度的一盆粥直奔刚进门的吉库飞了过去。方似虎快速的抛出手中的汤勺,啪的一声,在小盆接近吉库的身体十多公分的地方,俩个金属同时坠落,好一手飞镖功夫,缓解了吉库可能发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