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你这话说到倒是有些吃味的意思。”顾钦容坏笑道。
“你知道我心思还来笑我,真是讨骂。”邱小凤嗔怒。
顾钦容赔笑道:“算我不好,他日再惹你不快,你一并骂了。”
邱小凤倒也识趣,从顾钦容腿上下来,坐在一旁,接而又笑了:“收就收下,只不过我可不负责他学的好坏。”
“那是自然。我知道你这名师必然会出高徒的。”顾钦容笑道,见车开到了,便拉着邱小凤下车,待到进了门这才严肃起来,“让你陪我演场戏。”说罢,招手让邱小凤过来,在他耳边细声言语了几句。
邱小凤听罢,蹙着眉半响道:“为何要这样?顺了他不也不吃亏么?再说若是他报复起来……”
“我是为了一石二鸟,这帮派纷争不断,到时找人嫁祸便可,只是你或许得受些苦。”
“我倒不怕,就怕他们这些人对你出手,怎么就掺和到这里了?”说罢又觉得自己问多了,掩口不做声了。
顾钦容道:“我有护兵保护着,事成之后,我再全数告诉你。”
“好罢。”邱小凤疏了眉点点头,看着窗外,道:“时候也不早了。”
“不留我?”顾钦容勾着嘴角问。
“不怕你的小傻瓜吃味么?”邱小凤故意将小傻瓜三个字托重了音。
顾钦容带着一丝坏笑俯身咬了下他的唇将人打横抱起:“他要是有你一半情趣,知道吃味倒是好了。”
第十三章
顾钦容回到公馆时,正见着阿卡在司机程申说话。程申喊了声“旅座”,阿卡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到顾钦容正站在他身后。两人就这么对望着,不知怎的,有一霎那顾钦容有种向阿卡解释的冲动,“阿卡,我……”
“我想出去买些东西,可以么?”顾钦容话刚到嘴边就被阿卡抢了先。
顾钦容扫了眼程申,又看了眼阿卡,让张力拿了几百块钱给阿卡,对程申道:“早去早回,最近外面乱,多注意些。”
“是,旅座,您放心。”
看着头也不回便钻进汽车里扬长而去的阿卡,顾钦容气拳头发紧,既恨自己为何自作多情多回公馆跑一趟,又恨阿卡不闻不问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以往不都是会因为自己不回来生气的么?今日又是怎么了?
莫不成多学了些知识,连性情都变了!?先前陈恩赐与邱小凤多说一句话他都气不过,如今对自己倒是坦然。
“旅座”张副官有眼力见的凑上来道:“昨夜阿卡少爷发了一夜的火,今个一早又挨个给下人道了歉,方才春婶说乡下孙子没奶水喝,少爷便说要去给她买些奶粉寄回乡下……”
“哼,他什么时候关心这些保姆了?”顾钦容有些气闷,发了一夜的脾气现在倒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了,真不清楚是什么性子。
“咳,这,不诓旅座,少爷对下人听差的向来都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再说下人们也想讨着点好,多拿些赏钱,就与他亲近,您也莫怪。”
顾钦容回头看了眼张副官,“派人盯着点,别出事儿。”
“是,旅座。方才太太来电话了,说是婚期定在这月十八号,帖子过些日子送来。”
“嗯,安排着送些贵重的礼。”顾钦容突然勾起一丝邪笑,算算日子也只有几天了,“这事阿卡知道么?”
“不知道。”
顾钦容点点头,让他派辆车准备去学校,又道:“回头告诉阿卡,邱老板的事儿允下了,过些日子让他带些礼品去拜师。”
阿卡坐在汽车里回想着顾钦容刚才的表情,又甩了甩头,不愿多想。发了一夜的脾气,等了一夜,现在气也已经消了,如同以前对陈恩赐,他不去强求只爱他一个,对于顾钦容他更是没资格多说。
如今书看得多了,懂得也多了,他知道凭着别人靠谁都靠不住,不如自己多学些,以免有个不测。顾钦容说不定某天也会因为孙小姐将他撵出门吧,或者因为邱小凤而对他冷淡。
阿卡越想越难过,只恨自己没有本事儿。
“少爷,我们去哪?”程申透过后视镜看着阿卡一脸愁容,关切的开了话茬。
阿卡以前是不出门的,如今出了门自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给春婶买东西,他只不过是想出来走走。
“去买些奶粉,小孩子用的东西。您看着去吧,我也不熟。”
程申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那辆车,点点头,转个弯,将车开到了“光盛洋行”。
后面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两个穿长衫的人跟着阿卡程申进了洋行,对程申点了下头。程申瞥了眼正在与柜员攀谈的阿卡,心念道,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旅座对他是多么上心。
柜员介绍了些许洋奶粉给阿卡,见着几个人跟在后面,知道是个大户,便又向阿卡介绍些别的商品,阿卡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不断的打量着橱窗里的商品。
“这条领带是纯羊毛底料,颜色也极适合先生,这个款式在南京也只数我们一家有的。”柜员见阿卡盯着一条灰白领带发呆,连忙介绍。
阿卡看着领带,无意间又想到了顾钦容,自从他进了公馆,西装长衫,各式各样的衣服都是顾钦容给他备置的好好的,似乎一直他从未送过一样给顾钦容,想到那天在舞会上与顾钦容共舞,阿卡脸上一热,买回去送给顾钦容,他会不会高兴呢?
“恩赐,你快来看呀,这个钟表极好看,若是挂在卧房也是顶好的,你说是不是?”突然一阵欢快的女声打断了阿卡的思绪。阿卡转过头,看见一位穿着洋裙的女子正挽着一位青年男人推门走进,木门上的风铃应声叮叮的响。
阿卡看着陈恩赐,又看着他挽着的董晓萱,一时怔住。陈恩赐看着阿卡,也是发怔。
“他是谁啊?”董晓萱看着陈恩赐盯着阿卡,轻声问道。
“啊,一位朋友。”陈恩赐连忙回道,又看着阿卡迎了上去,“阿卡……”
程申先一步跨在阿卡的面前,礼貌的笑道:“大少爷,旅座有吩咐的。”
陈恩赐为难的看了眼阿卡身边的几个长衫人,踟蹰着,他没想到阿卡会出门,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阿卡。
“这条领带麻烦您也包一下,我要了。”阿卡瞥了眼站在陈恩赐身后的蹙着眉的董晓萱,转过头对柜员道,接着柜员包好的东西,向着董晓萱笑着行了个礼,与程申一起出了洋行。
“阿卡,你等等……”陈恩赐连忙追了出来,趴在汽车窗前,“我,我有话和你说……”
之前顾钦容说过董晓萱是陈恩赐的未婚妻,阿卡还没太相信,如今亲眼见着了,心里难免是万分痛苦,想着便觉得眼睛发酸。他摇了摇头,让程申开车。
“回公馆么?”程申问。
“不,我想去趟陈府。”
程申为难的看了眼阿卡,叹口气,将车转了个方向,看的紧只要不出事,旅座应该不会怪罪。
阿卡没有进陈家,在街口便让程申停了车,远远的看着那条巷子。
他曾经多次从那条小巷走过,他曾经被陈恩赐撵出这个家门,曾经顾钦容每天开车送他到这个地方停下,曾经在这里他被顾钦容抱在怀里说以后再也不让别人伤害他。
回不去了,但心里依旧是痛。陈恩赐的温柔已经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可以再去趟梨春园么?”阿卡不想回公馆,却又没地方可以去,他知道的,熟悉的只有这么几个地方。邱小凤,那个漂亮的男人,阿卡对他的印象并不差,或许去看看他肯不肯收自己做徒弟也不错。
“可以。”程申点头,从身后那群便衣保镖他就知道顾钦容对阿卡的重视,他听从顾钦容的安排,自然对于阿卡的要求也是遵从。
邱小凤正在教徒弟喊嗓,看到阿卡一行进来,迎了上来:“锦书少爷”,扫了眼阿卡身后的几个长衫人,笑道:“顾先生对您真用心。”
阿卡这才反应过来向后看,一脸惊讶的看着程申,程申连忙解释:“都是自己人,现在不安全,旅座怕您出事儿。”
阿卡明白似的点点头,对邱小凤道:“我不叫锦书,我叫阿卡。”
“哈哈,顾旅座与顾副官一舞惊艳全场如今可是满城皆知的,少爷该叫什么,邱某也是又分寸的。”邱小凤闻声揶揄道。
阿卡被说了满脸通红,见着邱小凤脸色变了变,又鞠了一躬,“阿卡想请邱老板收我做徒弟。”
看着弯腰站在他面前的阿卡,邱小凤心念,才一个晚上便找上门来了?如此看来对顾钦容看着真够紧,有意思。便也笑道:“锦书少爷何须如此大礼,邱某只不过是下九流唱戏的,哪里能够资格收徒弟。”
阿卡刚开口便吃了闭门羹,心里有些失落,心里抱怨自己该带些礼物来才是。但是见着邱小凤那张好看的脸,不知怎的,就是气不过,又觉得委屈,“邱先生不肯收徒,那他们又是什么人呢?”
邱小凤顺着阿卡的手指看着身后的徒弟,一时气闷。昨天答应了顾钦容,也倒不想反悔,如今只是想逗逗这个小子,却没料到这傻小子倒不全傻,一句话八百斤重,压得他有些不快,若是说些好听的,便也不想为难他了。
“那些都是打小便跟着我的,这梨园不比别的地方,入门便有规矩,得吃得苦受的累,邱某怕少爷不适合。”
“阿卡吃得了苦,受得了累。”
邱小凤见着他那副倔驴模样,不由生气,悠然坐在椅子上挑衅道:“入门得三跪九叩,给师傅端茶,这也是规矩。”
见阿卡抬头看他,淡淡瞥了眼,气定神闲等着阿卡扫袖子出门。
哪知阿卡立刻从桌上端了杯茶,噗通跪在他的面前,捧着茶道:“请师傅收弟子入门。”
“啊。”邱小凤哪里知道阿卡这脾气若是撅起来是这等模样,程申也在一旁吃了一惊,连忙要扶起阿卡,阿卡愣是跪着不肯起,邱小凤无奈得端着茶抿了一口,这才和程申将他扶起来。
“谢谢师傅。”阿卡满意的笑道,程申又赶紧给他拍去膝盖上的灰。
“罢罢罢,”邱小凤无奈的扶着额头道,“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我倒不是故意刁难您,只是怕您吃不消这苦,我在这戏园子还要捧台,曼不能整日教您,您若是不介意,咱们约定时间,您那会子来,我给您点意见便是。这师傅还是别叫了。”
阿卡立刻答应了,又与邱小凤约好的时间,接着喊嗓,遵着邱小凤的吩咐唱了几句,倒是嘹亮圆润,气力充沛,口齿清晰有力,颇得邱小凤满意。
挨了这一茬再去邮局给春婶汇了包裹,回到公馆,天已经全黑了。
顾钦容端坐在书房,漫不经心的翻着桌台上阿卡写的公文,蝇头小楷,字润方圆,颇为好看。
“旅座,少爷回来了。”张副官扣了扣门,顾钦容抬起头见着阿卡站在门前。
程申等人向顾钦容行了礼便与张力一齐退下了。
“怎的回来这么晚?我可是吩咐过早去早回的。”顾钦容将公文盖上挑着眉看阿卡,他早有耳目告诉他阿卡一天的行踪,却仍旧不放过质问阿卡的机会。
“多去了几个地方。”阿卡回道,半天才挪进书房,把包着领带的纸包递给顾钦容。
“离我这么远作甚。”顾钦容不去接那纸包,反倒将阿卡一把抱进怀里,鼻尖顶着阿卡的鼻尖问他:“里面是什么?”
阿卡被他这动作弄得脸颊绯红,瞥见远处两株残死的兰花,明白昨夜自己发脾气的事情已被顾钦容知道,心虚道:“送给您的。”
顾钦容虽然知道阿卡买了领带,却不知他是为了送自己,一听这话,原本想质问他的情绪全没了,只差没眉花眼笑,强憋着笑意道:“用我的钱买礼送我?你倒是不笨。”
“我,我扣工薪。”阿卡连忙回话,却被顾钦容用唇堵住嘴巴一阵深吻。
顾钦容从知道阿卡没和陈恩赐多交谈到没进陈家便是很愉快,如今见阿卡给他买了礼物更是喜悦,心念自己没有白白等他回来吃晚餐。
阿卡被吻得呜呜呻吟才被放开,顾钦容心情甚好,“陪我吃晚餐,今天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皮虾。”
“啊,我回来之前和程申吃过了。”
“程申?叫得倒亲切,只陪你出一次门就这么熟络了。”顾钦容听着阿卡叫别人名字这么顺溜便有些不快,想着张力说阿卡与下人关系向来要好,指不定又与程申关系多好,无端端心情不快,“吃过了,便陪我吃。”说罢不容置疑的拉着阿卡进了餐厅。
“我与邱师父约好,以后每日下午去他那里学艺。那时候正好程申送您回来有空闲。”阿卡边被半强迫得吃着半碗粥边向顾钦容汇报。
“嗯。不用程申送你,我另外派人。”顾钦容道剥着皮虾道,见阿卡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不快的问,“怎的,非他送你不可?”
“倒不是,只是我和他较熟而已。您要用他就算了,若是不行我一人去也行的。”阿卡觉得有些可惜,程申对他而言也算是朋友了。
顾钦容看着低着头吃饭的阿卡,觉得自己也太为小气,找别人送阿卡去,他也不是很放心。程申是他的老部下,也是练过架子的。“那就让程申送你去,明日带些贵重的礼物,拜师父少不得要多尊重些,这礼数是少不得的。邱老板若是责骂你,也是为你好,严师才能出高徒,不能跟人放肆……”
“我都明白。”阿卡听着他为邱小凤说话便是不快,连忙打断。总觉得自己即便是学了戏文怕也比不上邱小凤,又觉得自己为了顾钦容去学戏委实丢人难堪。“我吃饱了,您慢用,今日一天没学习,去书房读书了。”
顾钦容见他从回来便没个笑脸,又患得患失得觉得应该是见了陈恩赐的缘故,这些天远不如以前那般无知可爱,好心情也减了一半,沉默着继续吃饭。
哪知到了深夜里,阿卡竟然依旧在书房里读书不去卧房。顾钦容派人三请四邀叫阿卡洗澡歇息,也不见他有动静。那些猜测的心思更加重,他认定阿卡是见了陈恩赐,旧情复发,不愿与他亲近。送他个领带也只不过是搪塞而已,说去学戏怕也只不过想多出门见见陈恩赐罢了。
陈恩赐他到底哪里好,连这么个傻子都对他念念不忘。
越想越气,顾钦容将原本大半夜打好的领带扯掉。可怜自己因为一条领带就高兴了半天,还不知道人家为了谁现在茶不思饭不香的。
也不用听差去请了,自己径直去了书房,一把将阿卡从椅子上揪了起来。
阿卡被扯得直疼,蹙着眉看着顾钦容把他做得笔记撕得粉碎,不明白又是怎么了。方才明明和听差的说好读完这一章节便去歇息的,这才不过一刻功夫而已。
委屈和伤心全都出来了,想着自己这般讨好顾钦容,又做了对不起陈恩赐的事情也没脸见他,如今读书也是因为顾钦容说多读书好,哪知不讨好竟然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恨恨的瞪着顾钦容,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顾钦容看着阿卡瞪他,只当是对他不满,只当是扰了他思念陈恩赐的心思,又烦他哭,一气之下,一扬手就是一巴掌。
打得阿卡一咧,自己也是一愣。待回过神,阿卡已经一头冲了出去,追出去,已经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