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叹一口气道:“那怎么办?今晚便是大婚了?”
正说着,季慎匆匆进来,看见子青子衿俱坐在游廊上,道:“哎呦!我的姑娘们怎么在这里坐着?时辰到了!这一宫的奴才呢?快伺候梓童出来。”
语音未落,只见宫人立着一对对凤翣龙旌,雉羽宫扇,又有提着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的,仪仪过来。个个内监冠袍带履,宫女皆是一色的丰容靓饰,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进来。
内监高声唱道:“请梓童上舆。”一时,宫女内监纷纷跪倒,迎候慕容初。
只见阿房宫大门敞着,一众宫人拥着慕容初出来。此时的慕容初一身大红色金丝织锦礼服,长长曳地,罗绮文秀。头戴八宝明珠紫金冠,青玉插髻,腰间系着三指宽绫罗玉带,纤瘦的身躯不盈一握。再看他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若三月春华,暗带风情月意。真正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众宫人看得惊为天人,赶忙低下头去。
一时内监唱道:“梓童上舆。”
慕容初仪仪而出,坐上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八个太监抬着,众宫女内监随后,缓缓往乾元殿去。
夕阳残照,三月天气,变幻莫测。才出阿房宫一会,天竟渐渐阴下来,下起小雨,雨丝淅淅沥沥,缠绵不定。宫人们加紧脚步,不多时,便到了乾元殿。
乾元殿为天子寝宫。崇阁巍峨,层楼高耸,面面琳宫合抱。青松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慕容初由宫人领着一路进入内殿。乾元殿内,鲛绡轻帐层层曳地,白玉地砖光可鉴人,龙涎香馥郁芬芳,恍如仙境。
慕容初安坐在床沿上,龙床宽大,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乾元殿的地龙很暖,慕容初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浑然想要睡去。正迷糊间,只问得外面窸窸窣窣跪地请安之声,方知赫连叡来了。
赫连叡一身明黄蟠龙对襟吉服,含着风流尔雅的笑意,大跨步进来。
慕容初慌忙起来,跪下身去:“陛下圣安。”
赫连叡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慕容初扶起,搂至床边,上下打量。笑盈盈道:“凤凰,此生有你,朕何其有幸。”
慕容初含羞低头不语。
一时,执事内监双双跪地,高高捧起白玉鸳鸯花样的托盘,敬献合欢酒。
赫连叡笑道:“这是合卺,你我交杯而饮之后,凤凰就是朕名副其实的梓童。”
水晶琉璃杯用鎏金的工艺刻着富贵同春的图样,制作精巧,不见一丝粗糙。慕容初拿在手里却觉得扎手。酒杯里合欢酒涟涟漾漾,慕容初竟看见自己脸色惨白的样子。
赫连叡扬声一笑,伸过手来,与慕容初交杯而饮。
执事内监高声唱道:“愿皇上梓童百年好合。”
赫连叡大笑道:“赏!”
一众宫人山呼万岁,依依退下。
赫连叡抱过慕容初,轻轻在他额上浅吻,笑道:“凤凰害不害怕?”
慕容初仰头,看见赫连叡眉眼含笑,满是喜悦,正直直看着自己。道:“凤凰不怕。”说完,不由脸色潮红。
赫连叡低低浅笑,拥过慕容初,深深吻去。赫连叡深入浅出,辗转在慕容初的唇上小心的啃噬。一路游走,吻下慕容初的锁骨。慕容初一声嘤咛。
赫连叡将他放倒在龙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衣饰。慕容初迷离间展眸,赫然看见床帐上百子千孙的图案,心里蓦然一震。赫连叡扳过慕容初的脑袋,直视着他的眼,伸手拔了他发间金丝镶青玉落梅簪,流云般的发一泻而下。赫连叡笑道:“想什么?”
慕容初一拱身,抱住压在他身上的赫连叡,轻轻摇了摇头。
赫连叡邪邪一笑,紧紧搂住他:“想不到凤凰如此主动,朕不加把油可怎么行!”说着,一把将他按在床上,重重吻了一去。
赫连叡慢慢退去慕容初的外衣,略显粗糙的手在慕容初身上游移流连,轻揉慢捻,辗转反复。酥麻的感觉自身体中涌出,慕容初禁不住搂紧他,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咬着唇,竭力抑住即将逸出口的呻吟。
解下慕容初的腰带,轻轻拨开素白云锦褥衣露出锁骨肌肤,赫连叡不由喉结一动,哑声道:“皓如凝脂,滑腻似酥,凤凰,你真真是个尤物!你的皮肤竟比云锦还白,还滑。”
第十三章:人生如此自可乐?(中)
慕容初闻言,不由满面羞红,背过脸去。赫连叡别过慕容初的脸,温柔笑道:“看着朕,不要怕。”
赫连叡温柔浅笑,随意的拨弄着慕容初散开的黑发,似是回忆似是感慨,道:“那一日你站在太液湖边,天地纯白,你一身雪衣,长发半绾,漆黑如墨的发在风中飞舞,那样美,那样空灵悠远。你陶醉地看着树梢上的冰霄,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就这样,像夏日的一记空雷,那样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朕。让朕再也不能把你忘怀!”
慕容初与赫连叡相视,只见赫连叡含情凝睇于他,月眉星眼,看得那样深邃专注,撩人心怀。
正出神间,只听得门外吵吵嚷嚷声不断。赫连叡顿时兴致黯然,眉头深皱,怒道:“什么人在外面?这样吵吵嚷嚷不要命了吗?宋世!”
宋世闻言,隔着重重鲛绡帐跪禀道:“皇上恕罪。奴才罪该万死。”
慕容初道:“陛下,恐怕是什么紧急的事情。皇上先不要怪罪,问问再说。”
赫连叡坐起身来,扬声问道:“到底什么事?快与朕说来。若是无故打扰,朕要你的命!”
宋世闻言,吓得如捣蒜一般不住磕头,他微微颤颤道:“回???回禀皇上。宋贵嫔难产。口口声声嚷着要见皇上,皇后急得没法,只得派秋水姑姑来请。”
赫连叡闻言大惊,怒道:“好好的八个月胎,怎么会突然难产?”
宋世禀道:“听秋水姑姑说,是因为雨天路滑,娘娘从钦天监祭祀回去,走了上林苑的鹅石小道,不小心滑倒了。”
赫连叡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怎么会不小心?伺候的人在哪里!怡景阁的奴才是怎么当差的!好好地为什么要走那里,为什么不坐舆?”
宋世道:“皇上恕罪。事出突然,秋水姑姑也不太清楚。只请皇上快去怡景阁看看。”
赫连叡怒骂道:“没用的奴才!”说着,扬声唤道:“拿衣物来!”宫人们闻言,个个敛声屏气进来伺候。赫连叡拿起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披风将慕容初裹住,歉疚道:“凤凰,后宫子嗣单薄,朕不能不去看顾。你且在这里等等,朕就回来。”
慕容初道:“皇上快去吧!子嗣要紧。”
赫连叡低头在慕容初唇上轻轻一吻,吩咐宫人:“好好伺候梓童。”说着,匆匆往宋贵嫔居住的怡景阁去了。
赫连叡走后,慕容初披衣起身。
一众宫人在身前跪倒,道:“奴婢们伺候梓童。”
慕容初对为首的宫女说道:“本宫想沐浴更衣,麻烦姑姑帮本宫准备。”
只见那宫人三十上下,长得慈眉善目,一团和气,笑意盈盈道:“梓童不要客气。奴婢担待不起。”说着,手指南面道:“梓童请跟奴婢来。”
慕容初一路跟着,穿宫过廊。不多时,便到了乾元殿的汤泉殿。除却帝王用的浴池之外,汤泉殿还分出宠妃和娈宠的浴池。慕容初现用的唤作青鸟池,进水之处是三尊青玉鸾鸟半身。
整个汤泉殿燃着大把大把的安神香,香气混在水汽里,烟雾飘渺,让人安心。汤泉宫静寂无声,只闻得水波荡漾。
慕容初谴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在软玉温香的玫瑰花海里泡着。周遭很静,侧耳倾听,珠帘泠泠,风声细细。这样潇潇瑟瑟的夜,让人无端升起许多感慨。
清白的池水倒映着慕容初此刻伤心落寞的样子。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合州进贡的凝脂皂擦拭着自己的身子。合州的凝脂皂乃天下一绝。不仅用过之后可以芳香袭人,而且肤脂凝滑,宛若初生的婴孩一般。最最难得是每年只有数百块。物以稀为贵,只得天下权贵有此荣耀可以享用。故此有“合州凝脂比金贵”的说法。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初手中的凝脂皂一点点消耗殆尽,与池水化为一体,不见踪迹。
慕容初披了一件薄薄的褥衣,拾级而上,蹲身坐在池沿上。金刚石冰冷刺骨,慕容初似毫无所觉一般抱膝而坐。许久,子青子衿隔着重重软帏,小声道:“王爷,你还好吗?奴婢们可以进来吗?”
慕容初回过神,轻嗯一声。
子青子衿匆忙进来,见慕容初如此坐着,又是这般神色,顿时吓傻了眼,慌忙拿了一条雪绒浴衣将他裹住。触及慕容初冰冷的手指,子衿大惊,关切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这样冷?你想吓死奴婢吗?你的身子还没好,要是真的得了劳症可怎么好!”
“你们怎么来了?”慕容初的声音有些嘶哑,脸色雪白。
子青道:“乾元殿的掌事姑姑梅桃说王爷遣退了侍浴的宫人,怕是因为不习惯他们伺候。所以派人唤了我们来。”
慕容初一听,便知是刚刚那位眉目和善的姑姑,点头道:“难为她有心。你们伺候我起来,坐的太久脚都有些微麻了。”
子青闻言抿唇一笑道:“看您以后还敢不敢在池边坐这么久!”
子衿喝道:“小妮子怎么这么多话,还不快把王爷掺起来!”
子青调皮的一吐舌头,赶紧将慕容初扶起,伺候穿了衣物,便往乾元殿的东殿——赫连叡的寝宫来。
还未到殿门口,就看见一队队执事太监提着宫灯过来。雨还在下着,雨丝很细,很绵,像春天时空飘浮的柳絮。
羊角宫灯的光忽明忽暗,赫连叡喜笑颜开的过来,看见慕容初,似是不信,又往前走了两步,待看真切之后,赫连叡脸上的笑意顿时全失,他一把拢慕容初在怀,用身上的宽大灰鼠披风牢牢将他裹住,嗔怪道:“怎么穿成这样站在这风口上,不要命了吗?”
灰鼠披风带着赫连叡的体温,温暖无比。慕容初一阵哆嗦,打了一个冷颤,笑道:“好暖。”
赫连叡虽是绷着脸,却一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道:“身体这样冷,快虽随朕进去。”
慕容初仰头一笑,看着赫连叡道:“宋贵嫔娘娘可是顺产了?”
赫连叡紧紧搂着他,道:“快随朕进殿去。等朕慢慢再告诉你。”
慕容初点头,伏在赫连叡身上,由着他半搂半抱的拥进寝宫。
乾元殿的内室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慕容初赤足踏在上面,只觉得脚下软软的,心里微麻,整个身子似要飘起来一般。
赫连叡和慕容初携手坐在窗边一张四季同春雕花长榻上,梅桃姑姑用云南玛瑙雕漆方盒端了两盏茶来,银镶竹丝茶盅,金杏叶茶匙,木樨青豆泡茶。
赫连叡拿过一口饮了,笑道:“渴得要不得。”
慕容初将自己那盏递到赫连叡唇边,笑道:“也请皇上满饮次杯吧。”
赫连叡眉开眼笑,一口饮尽,感慨道:“真真生命是神奇。会渴会累,会哭会笑。一个孩子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是多么不容易。刚刚在怡景阁蔓婷痛得哭天抢地,撕心裂肺。那哭喊声,朕想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它让朕觉得朕是一个罪人,一个让蔓婷受苦的罪人。”赫连叡说着,满怀欣慰地搂住慕容初,粲然笑道:“还好凤凰你是个男子,以后也不必为了朕受这样的罪。”
慕容初推开赫连叡道:“皇上说了那些,还没告诉凤凰,宋贵嫔到底是不是顺产,小皇子是不是平安无事呢?”
第十四章:人生如此自可乐?(下)
赫连叡拥慕容初入怀,尖尖的下巴顶着慕容初的额,笑逐颜开道:“以后可要改口叫宋妃了。蔓婷为朕生了一个可爱的帝姬。朕的长女!凤凰,朕何其幸福!你都不知道小帝姬有多可爱。粉妆玉琢,虎头虎脑的。她的眼睛乌溜溜的直盯着朕看,皇后说那是父女天性。”
慕容初起身作揖,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女。”
赫连叡一把搂住慕容初,笑盈盈道:“是朕该谢谢你这只凤凰。这只为朕带来幸福好运的凤凰。人都说人生有三喜,生子之喜、嫁娶之喜、百岁之喜。朕何其有幸,可以在一夜之间得两喜。朕又何以有幸可以拥有你!”
慕容初闻言面带羞涩,侧过头去。
赫连叡大笑,扬声唤道:“给朕备酒!将那日江州送来的琼浆玉液拿来。朕要痛饮!”
“是。奴婢遵旨。”梅桃在殿外高声应道。
没过多久,梅桃双手拖着百合莲叶雕花托盘,放着七彩琉璃盏,一壶子琼浆玉液进来。赫连叡吩咐放下,对慕容初道:“咱们自斟方有情趣。”
慕容初含笑点头,提壶斟了,举杯笑向赫连叡道:“这一杯,凤凰祝百子千孙,不到不惑之年便儿孙满堂。”
赫连叡接过酒杯,开怀大笑:“哈哈哈……不到不惑之年就儿孙满堂?凤凰,你将朕当成了什么?又将后宫的女眷们当成了什么?不过朕喜欢!”说着,仰头一口喝下。
慕容初又斟一杯,笑道:“这一杯,凤凰愿皇上君临天下,国家社稷千秋万代。”
“朕有什么理由可以不饮?”说着,赫连叡又一口灌下。
慕容初再斟一杯,笑道:“陛下好酒量。”
赫连叡看着慕容初手里的七彩琉璃杯,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笑道:“这一杯你又想祝朕什么?”
慕容初莞尔一笑道:“不祝什么,皇上便不饮了吗?”说着,眼波微动,嫣然浅笑。
赫连叡大笑道:“哈哈……凤凰是想将朕灌醉吗?”说着一把接过慕容初递过的酒杯,一口饮尽。
慕容初赞道:“陛下好酒量。凤凰佩服之至。”
赫连叡笑道:“凤凰祝完,可轮到朕了。”他满满斟了一杯,正色道:“这第一杯,愿朕和凤凰琴瑟和谐,和鸣铿锵。”
慕容初神色一滞,接过杯,满饮而下。
赫连叡满意一笑道:“这第二杯,愿朕和凤凰可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慕容初一口饮下。含笑从赫连叡手中拿过青花白瓷壶,自斟一杯,向赫连叡道:“天不老,情难绝。”一句话说完,仰头一口喝下。
又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说完又饮一杯。慕容初每祝愿一句,便仰头饮下一杯。
他脸颊绯红,眼含秋波,盈盈浅笑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说完再饮一杯。慕容初几杯酒下肚,便有些站不稳,踉踉跄跄退了几步。
赫连叡上前一把将他搂住,笑道:“酒量这样差,还这样子的饮法。这琼浆玉液虽是好,但酒劲极足。可是醉了?”
慕容初伏在赫连叡怀里,掩口而笑道:“凤凰没醉。凤凰的酒力可是好得不得了。皇上不信,凤凰现在还可以给你吹奏一曲。凤凰的萧吹得可好了。”说着高声向外唤道:“给本宫拿枝箫来。”
赫连叡见他这样,知是半醉了,柔声哄道:“明日咱们再吹箫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安寝吧。”
谁知慕容初一径摇头道:“不要。凤凰就要今晚吹!陛下还没听过凤凰的箫技吧。凤凰吹箫可好听了。哥哥常说,听凤凰一曲可以三日不吃饭呢。陛下不想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