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闵生

否则什么？我不知道，但也可以猜到结果。

“王子殿下，大派了使者来，可汗要您去接待。您看？”有人汇报。

元罗不置可否，半晌才淡淡地回答：“先让使者洗洗风尘，有何事在晚宴上再说不迟。”

“是。”来人领命而去。

“王妃，你在里面好好修炼，不要管外面的事，知道么？”元罗笑着说道。

我双手加印在胸前，片刻回答：“无碍，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可以么？”

对于元罗对我的称呼，我许多次的反对也没有改变，他对这件事的坚持超过了我的预料。多次反对无果，我也就放弃了。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实在没有必要纠结于此。

“既是王妃的要求，便去看看吧。只是，王妃决不可发问，你可答应？”元罗王子含笑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嗯。”我没有多加考虑应了一声。

元罗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王子殿下，我大唐与贵国世代交好，还请殿下答应借兵。”唐使的声音不卑不亢。

“你是李亨的人？”元罗替我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他人在哪里？”

唐使停了好久才试探着问：“殿下可是愿意借兵？若是不能，恕小的无法告知殿下太子的行踪。”

“好笑，这是你家太子借兵，竟也这么大的威风。”元罗调整自己的坐姿，给自己挑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躺着，“本殿，可看不出贵太子的诚心啊。”

“若收回长安，土地归大唐，美人金玉归回鹘。”唐使郑重的说道。

一时，安静到呼吸声皆可闻。

“好。”元罗哈哈大笑，“贵方的诚意本殿下见到了，也甚是满意。你可以回去告诉李亨，三日之内，回鹘定出兵。”

我心里大乱，猛地想起一个问题，我在月光石里究竟呆了多久？

第13章

“我在月光石里睡了多久？”我问。

戈萨闭着眼睛在我对面盘膝而坐，优美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沾尘世的超脱。

“不过是三个月。”戈萨没有张开眼，依旧那么平静。

三个月？我暗中攥紧拳头，三个月，已经可以发生太多的事了。瞬息万变的人间战事，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那个人……他可是得到了天下？

有伏羲琴在手，应该是唾手可得。更何况，还有以袁天罡为代表的道家在他身后？

李亨应该是与他在一起的吧？既然元罗已经答应借兵，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本来，已经结束的……却又以这样的方式继续。

有些自嘲的摇摇头，却不知道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回凤鸣山，我不相信自己还能继续像一千年以来的每一刻那样，寂寥隽永的等待。

回青冥身边？他要的不是我，而是这片天下。千年前，他已经为了我而失去它，我费尽心机等来这个机会，怎么可能再与这片天下争他？

更怕的是，我争不过天，也争不过命。

青冥做人皇，是天命所归。袁天罡告诉我。

那么……

离开吧！不管是去哪里，就这样在世间游荡，也许有一天，会再遇到他？彼时，君为九五至尊，亦有佳丽三千常伴榻边，也无憾了。

“你还在想念中原的那个人？”戈萨忽然睁开眼问我。我回过神来，不自觉敛了嘴角的苦笑，垂下眼：“也没什么可想的了。”

戈萨手持法杖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俯视我：“你从没有考虑过留下来么？元罗殿下，是真心的爱你。”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笑了笑：“国师大人真的希望我留下来么？”

戈萨勾起唇角，少见的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我说过，是元罗殿下希望你留下来。”

“被国师大人这样的人喜欢，元罗殿下还真是幸福。”我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原本我以为会恼羞成怒的戈萨却又缓缓坐下，一手托着腮，一边有些愁闷地看着我：“你是知道这件事但是敢第一个说出来的人。”

想想两人的身份，在这里都算得上是位高权重，而且戈萨国师对于国民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了，谁向天借了胆子估计也不敢传两人的八卦。

只是没想到戈萨会如此的坦诚，倒是出人意料。

“如果国师大人不介意，梅清影倒愿意一听。”我调整了姿态，像以前在凤鸣山上一样有些散漫的漂浮着。

戈萨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就这样消失在我的面前。

想来也是，谁会把自己的暗恋史告诉一个看起来是情敌的人呢？虽然这个情敌自己真的很不乐意与他争抢爱人。

若是看见青冥身边伴了窈窕佳人，我是否还可以如此平静呢？

按住略有些抽痛的心脏，我摒弃了脑中的杂念，发现外面的交谈似乎已经停下来了，也不知道究竟谈的怎么样了，不由得暗中懊恼。

“那么贵使先下去休息，三日之后，本王的兵马定会到达灵武。”元罗道，“今日也累了，烦请国师大人就歇在本王的府中。”

戈萨的声音清淡：“是的，殿下。”

夜凉如水。

“你现在勉强可以化出人形，但不能离开月光石三米的范围。”戈萨站在我面前，冷冷清清宛如山间的雪莲，高贵冷艳不容亵渎。

我上下看了看自己一袭红衣，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却似乎有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果然是红衣佳人，竟是如此的美丽绝伦。难怪乎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元罗王子也会倾心于你。”戈萨微微垂下眼睑，“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我目送他离开，若有所思的回头看着将月光石在手心不断把玩的元罗王子，也许，这两人之间并不是像表面一样交情很浅？

“终于把你抓在手心了。”元罗王子紧紧地握着手心里晶莹剔透的月光石，深深地注视着我，湛蓝色的瞳眸里我的倒影清晰可见。

我略扬起嘴角：“殿下抓住的，也许不一定是你最合适的。”“但却是本殿下最想要的。”元罗王子一步一步的走进，直到与我面贴面。

虽然我不过是个幻影，他只要再上前半步，就可以穿过我的身影。但是面对着如此优雅高贵却又无形间释放出压力的一个人，却无端使我想到另一个与他一样骄傲到让整个世界都低头的人，青冥。

“不要在我的面前想其他的人。”元罗的声音淡淡的，却是无形的压迫着心脏。

我浅浅的勾起唇角，抬眼看着他：“殿下怎知我想的不是您？”元罗清清冷冷的笑了：“本殿还不至于无知到那一步。但是，你以后会只想到我一个人的。”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殿下本是聪明人，却为何连这点也看不清？”我低叹一声，缓缓的后退，避开元罗灼热的呼吸声。

元罗反而温和的笑了笑，目光坚定：“世间的事若是都能看清，那个个都是圣人了。看不清，反倒是活得潇洒自在。能让自己活得开心就好，短短数十载还要背负着枷锁，岂不太累？”

我失笑：“殿下当时世间少有的洒脱之人。”

元罗拍拍自己的衣袍，笑容温暖明亮：“梅清影，就算你是冰雪，我也会把你融化了。”

话题一下子又僵住了。

我抬头，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么对我说过呢。那样晴朗的微笑，像是永远都不会暗淡的阳光。

“你可愿去看看我国内的子民？他们虽然没有大唐百姓的富裕，却能自给自足个个都是草原的儿女，从来不会像大唐百姓那样，为了金银之物对自己的同族也能无所不用其极。”

我略一迟疑的点点头，毕竟，就算我不想去，只要元罗乐意带着月光石，我还是要去的。

元罗的爱骑，一匹浑身雪白四蹄乌黑的雪麒麟载着他离了王子府，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城。

“真想抱着你。”元罗无不遗憾的贴近月光石，声音有些嘶哑，“然后，想干什么都可以……”

我在月光石的空间内安静的修炼：“殿下原来就是这样为国民以身作则的。”

元罗微笑：“人无完人，本殿与你这也是算是一段佳话了，也许还会流传百世呢。”

“你也太过自信了。”我摇头，“我纵是不知世事，却也知道两位男子在一起未免太惊世骇俗。”

“那，为什么他就可以？”元罗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马的缰绳问道。

我苦涩一笑，那怎么能一样呢？不一样的啊。

元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话题的不合适，适时地换了个话题：“那边有很大的一片海子，要去看看么？”

我还没有说话，元罗已经调转马头，风呼呼地从耳畔刮过，却是神仙一般的惬意，我也不由的放松了几日以来紧绷的神经，发出神识向四周窥探。

约过了一刻钟，踏雪已渐渐停下来。

放眼望去，引入眼帘一色的青色。虽已是隆冬，竟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原，间或有耐寒的花点缀在其中，着实美丽。

风里隐隐有波涛的声音，我凝神听了会儿，颇是诧异的幻出身形，元罗却好像早已知道一般：“下马来，我带你去看。”

虽然我可以就这样穿过马走下来，元罗却还是执意要扶我下来。

沿着一条小径穿过眼前那片繁茂的草林，许是半盏茶的时间，我和元罗停下来。

一片一望无垠的湖泊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闯入眼帘。

水面泛着浅金色的粼粼微波，不是有银色的小鱼跃出湖面，翠色的大鸟安静的滑翔在湖面上，猛地一加速，长长的喙便叼住了一条小鱼。

湖边有狐兔之类的动物在饮水，雪豹大蛇一类亦在一旁，却是相安无事，各自都在自己的地盘活动，在饮水时，这些动物是不会互相攻击的。

浓郁的灵气浸润着这片天地，千年的灵芝人参处处可见，各种少见的奇珍异宝亦是不少。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元罗坐在一块大石上，眯着眼望着我，“我说过，我会带我最爱的人来这里。”

我微笑着侧头：“殿下，我只愿为您的朋友。天下何其大，您又何必囿于梅清影一人呢？”

“天下之大，我却只看得见你一人。”元罗与我对望，“我不想勉强你，那样即便是你愿意，我也不要。但是我可以等。”

“等多久？”我直接走到湖面上，“你看看我，只不过是一个幻影，还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但是总会有消散的一天。”

元罗眼底的阴郁并没有逃过我的注意，我平静的望着他：“我不知道这里对于殿下如此重要，因此擅闯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王妃，你……”元罗的声音突然增大，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算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的看看吧。我记得这里有一片梅花林。虽然是白梅，到了冬天也是很美丽。倒值得一看。”

那片梅花林隐藏在湖泊后的密林里，白茫茫的一片，夹着清幽的香味，更像是漫天的白雪。

像，凤鸣山的雪。

回去的时候走的不是来时的路。

这里是？我看着眼前的精致宫殿，国师府三个大字清晰明了。

元罗似乎是经常来这国师府，不等我们下马，立刻就有不少下人开门的开门，牵马的牵马，只是当看到我，却也很是有些惊讶的样子。

“殿下，您这是？”有人不确定的看着我。

元罗淡淡的哼了一声：“本殿做事，还要给你们汇报么？”极轻的声音确实有九天雷霆一般的震慑力，所有人都恐惧的退下了。

“元罗殿下好大的威风啊。”戈萨缓缓地走过来，披着一件略显单薄的长袍，白皙的几近透明的皮肤显得很是羸弱。

元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解下自己的大氅给戈萨披上，“国师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添些衣裳。”

戈萨脸上细微的笑意还未退散，元罗又补上一句：“你若是病了，也不能尽力为王妃修炼了。”

……

戈萨又恢复了高傲冰冷的样子，转身丢开肩上的大氅就往后走：“本国师近日有些累了，慢走不送。”

“等一等。”元罗伸手拉住戈萨，我清晰的看见戈萨的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有开始泛红。

“我要把他留在你这里几日。”元罗看了我一眼，对戈萨道。

戈萨皱起眉头，没有催促元罗放手：“为什么？今天来的那个使者有什么不对劲么？”

“没什么大事，我必须要带兵去灵武。”元罗说。

戈萨不知道想到什么，缓缓的点点头，答应了。只是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似乎完全被忽略了。

“王妃，你留在这里好生修炼。本殿半月之内必定回来。”元罗靠近我的方向在虚空里碰了碰我的唇，略有些怅然的收回手。

感到身形有些散了，我只得先回了月光石里面。

“你好生修炼吧。”戈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月光石竟被一层结界隔绝。

这人，虽然表面上对谁都是千年不变的表情，却也不是真正的心冷之人。至少，元罗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他的注意力。

第14章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他已经睡着了。”戈萨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嘶哑。

我幻形出来，第一眼就发现了戈萨颈间暧昧的吻痕。

戈萨慵懒的躺在铺了厚厚的软皮毛的榻上，眉目间的冷霜消去了些，又多添了些风流韵味。

“国师。”我勾起唇角，微微笑着盘膝修炼，连吸纳灵气的速度亦没有分毫的改变。

戈萨抬眼看着我：“看来你是真的心里没有元罗了。”

“元罗殿下与国师才是天作之合。”我云淡风轻的回答，对于戈萨有些示威的举动假装没有看到。

戈萨将腮搁在手背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你似乎已经不在意你的爱人了？”

我轻轻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戈萨看着我，轻轻地笑着：“否则你不会不跟着元罗殿下去的，难道你不想见到他么？而且，只要你开口，殿下绝对不会不答应。他，那么重视你。”

“我在等国师带我去呢。您不会不去的，对吗？上次假扮元罗殿下上白云观的也是您，不是么？”我微笑。

戈萨面色一变：“你知道？那么……”

我打断他：“您放心，你是殿下替身的事只有我知道。你们两个从来不会分开千里之远，所以你一定会去的，对吗？只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把我封印在月光石里直到你们回来么？”

戈萨重新打量着我许久，才高傲的抬抬下颌：“如你所愿。但是你不一定见得到你想见的人。”

“国师的意思是？”我皱了皱眉。

“要是见到了他一切安好，我自会离开，再不会出现在人世间。”我许下诺言，也是在给自己提醒。

到那时，斩断一切宿怨，便再无牵挂了吧。

“没什么。你继续修炼吧，我也要回去休息。”戈萨眯上眼，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

我心里隐隐的却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样的感觉始终在心里挥之不去，让我不能集中精力修炼。

我再次出了月光石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梅清影，还活着？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惊讶而又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