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蝉——旒碧

身边的、自己最重视的两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地对同一个人有那样异样的情绪，自己不能说是不心惊的，所以对於洛

子枫突然的离去，霍朗天是抱著几乎庆幸的心情来接受的，但表面上还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从不曾明著表露

自己真实的内心。因此在这三个多月里，三人竟从未公开提过洛子枫这个人，就象他未曾出现於他们身边一般，暗

地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思流转。

“墨舒，你有听闻一个传言麽？”那日里霍朗天笑意深深，“友情与爱情一样，纯澈而不含杂质是很难的，但就算

再怎麽勉强的友情，只要双方都认定了的话，也是缘定三生的。”说完携了姜墨舒的手走到园子里去，眸光温润而

清净，“我不愿意失了你这个朋友，但最近你似乎越发疏远我了，是我做了什麽事麽？”

姜墨舒始终是轻柔地笑著听霍朗天的言语，待他停下来後微微蹙眉：“是麽？可是我怎麽觉得是你在疏远我呢？至

於那所谓的友谊绵长，从来都不是可以奢求的，缘尽了就是尽了，半分也勉强不得，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

“你是不明白的，你和楚羽根本毫不矛盾，你永远是我最珍视的挚友，而他是我忍不住想要怜惜的人。”霍朗天叹

息，“你自小就那麽的独立，常常让我不自觉地自惭形秽，总觉得我不能为你做些什麽，因而不由有些无力感；而

楚羽，那麽清雅不染尘埃的单纯善良，如果不下心思去保护的话，哪里能保全於这个世间。”

“也对。”姜墨舒轻轻笑出了声，“所以朗天，你要珍惜他，他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弥足珍贵，若没了他，你又

要上哪里去找如此澄澈的爱呢？”

霍朗天摇头：“若这一切要以你的疏离为代价，那我宁肯不要！”

姜墨舒一怔，认真地看住霍朗天的眉梢眼角，半晌失笑：“朗天你真是越来越感情用事了啊。果然爱情会让人变傻

麽？幸好我还不曾爱上什麽人，否则岂不是会白白让你看了笑话去。”

“原来现在的我在你眼中是个笑话啊？”霍朗天悻悻放开姜墨舒的手，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努力

调整了过来，“罢了罢了，我也不在乎了。只是，我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够一辈子在一起，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姜墨舒的脸上弥散开莫名的笑意，“你误用了情人之间独有的话啊，朗天，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

，不过不离不弃这个词太重，我是承受不起的。这是一个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的顽固之举，这世间，没有谁是可

以陪伴谁一生的，时间到了，自然就该远远跑开，免得徒增伤感，那时侯若还要不离不弃的话，只会惹对方的讨厌

了。但在那时间到来之前，我依然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决不改变。”

闻言，霍朗天叹了口气，静默了下去。

墨舒，万千世界，究竟什麽才是你看重的？什麽才是你不顾一切想要获取的呢？这样通透的你，怎麽才能得到最基

本的幸福与安乐？

我们相伴走过了那麽久，依然不能碰触到你的内心。你的心已经凝结成了缄默的花朵了麽？只可以看见那显而易见

的绚丽外表，却难以了解重重花瓣下繁冗的心字纹路。

墨舒啊墨舒，我终究是不懂你的。

枉称了那麽多秋叶春花的岁月，一低眉一敛首间，你的心还是对我上了锁。

“对了，你知道最近京城里关於左大丞的传闻麽？”姜墨舒平淡的语声打断了霍朗天的心绪。

霍朗天定了定神，淡淡道：“有什麽事麽？”

“有人说他自除了右大丞之後就越发无所顾忌了，四处招募力量，似乎是要反了。”姜墨舒扬眉，“而当今的天子

却被蒙在鼓里，居然没采取任何行动。”

“你怎麽突然对李容感兴趣了？”

“他的独生女儿怎麽说都是嫁给了五蛇帮的人，若他得势，对我们毫无好处，未雨绸缪也是应该的。”

“是啊，那倒是我想漏了。”霍朗天颔首，“那麽我应该如何？是效忠天子，还是依附左大丞？”言语间竟然有了

些微讥嘲，严整的面容间也是无奈之色，“只可惜，我似乎是没有选择的。只好听天由命了。”

“为什麽？”狐疑地扫了霍朗天一眼，姜墨舒道，“明明这两种选择均是可以的。”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霍朗天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多说，“总之我是绝对不会站到李容那面的。”

“那麽，我们就必须寄希望於‘水翼帮’的态度了，只有他们才能与左大丞那派的势力抗衡。”姜墨舒敛容正色，

“可那个少主的态度太暧昧不明了，旁人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麽。”

“那样的人物，若轻易就被旁人猜透了，估计就连失败不远了。”霍朗天用食指抵住额心，烦躁地揉了揉，“作为

少主，想必肩负的东西也很重，必须得反复估量才可以行事的。”

“是呀。”

“所以我们就静观其变吧，等一切明朗化了，自然也就能做出理智的抉择了。”霍朗天浑若无意地说道，唇却紧紧

抿成了一条线，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那种感觉如同覆天压力突然聚拢了来，向著他的方向不断推进，他却只能站在原地，不得逃离，霍朗天猛然有窒息

般的压抑，却只能生生吞咽下去。

北风起，园中的冬梅簌簌落下，迷了他的眼。霍朗天终於回过神来，伸手接住了几朵梅花，轻叹：“飘零何必梅。

”音色暗沈，清幽的梅香就这麽带著他若有若无的愁绪飘得远了。

清冷如梅，大概只能暗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吧？

第二十七章：突遭变故

大概连霍朗天自己也感到诧异，特别是当官府的人拿著所谓的他通敌的证据来抓捕他的时候，若说是窝藏钦犯还可

以理解，毕竟楚羽的身份摆在那里，但通敌这事儿，明显是空穴来风啊。

那日阳光正好，霍朗天原本准备和楚羽出去散心，可还没走出霍府，一大群官府的人就把霍府重重包围住了，然後

身著御史长袍的男子出列，宣读了一份才下达的圣旨，说霍朗天通敌谋逆，应收监待审。

明白挣扎辩解也没什麽用之後，霍朗天用眼神示意楚羽别激动後便温顺地随著众人离开了。而站在原地的楚羽，被

紧随而出的姜墨舒拉了出去。

“楚羽，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诬陷朗天的？”姜墨舒的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怒气，“说！”

楚羽摇头，清澈的眼眸里泛起了点点微光：“不是，我从没有这麽做过。”

姜墨舒仔细打量了他片刻，终於点头：“我相信你。但会是谁呢？是谁可以说动皇上亲自下圣旨而不经过中途的调

查？”

楚羽想了想：“左大丞李容？”

“那倒可能。他为了壮大五蛇帮的力量，难免会做出些对我们不利的举动。”姜墨舒浅笑，眼神却凛冽如冰雪，“

若我们真的倒了，我们的势力就归他们了。只是，只凭这莫须有的罪名，真的可以扳倒我们麽？”

“李容倒行逆施，况且如今圣听蒙蔽，有什麽是他不能左右的？”楚羽冷笑，秀雅的眉目纠结在一起，“我怕朗天

的景况会很差啊。”

“是麽？”

“对，我曾经听别人谈论过这个左大丞。他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野心很大，手腕也很强硬，他想扳倒的人

，几乎都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楚羽愤愤地说道。

“那麽，我们如今该怎麽办？”

“不知道。先四处打听一下吧。”

於是两人分头行动，姜墨舒去找那些相熟的生意人商量，而楚羽则去各个分号看看。

刚一走出霍府，楚羽就看到了已经数月不见的洛子枫，他还是一身白衣胜雪，神情略有些疲惫，却依旧带著绝对的

傲气。

“你怎麽回来了？”楚羽讶异。

“怎麽？不欢迎我来？”洛子枫的神色清冷而孤傲，即使带了笑意也掩盖不了其中的冷峻，“楚羽，跟我走，我是

唯一能救你们的人。”

“怎麽救？”

洛子枫轻声微笑起来，一双清亮的眼眸闪烁著温柔的光芒：“你真忘记我是谁了麽？在你十岁左右我曾与你有过一

面之缘。”

楚羽费力地思索了一阵子，恍然大悟：“‘水翼帮’少主？”

早该想到的。除了“水翼帮”少主，谁又能不事雕琢地隐去那些锋芒，偷换成圆润而散漫的表象，让人失了戒心、

卸了防备，倾心以交。

“终於想起来了，那麽，做出决定吧。”洛子枫伸出手来，认真地凝视著楚羽的侧脸。

楚羽呆立片刻，还是将手叠在对方的手上，随他一同离开了。

“你带我去哪儿？”

“去看一些真相。”洛子枫笑道。

歌伶馆里冷冷清清的，平日里总是歌舞不断的地方此刻只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坐著。

洛子枫拉著楚羽径直走到蔓枝的面前，语气随意地问道：“你是左大丞的女儿吧？”

楚羽震惊地盯住洛子枫，惊呼了一声，不敢相信。

而蔓枝只是微微一笑，娇媚的面庞上神色不动：“开什麽玩笑，若我的地位这麽显赫，又怎麽会在这里抛头露面？

而且左大丞只有一个女儿，她已经嫁人了，怎麽可能会是我？洛公子真是的。”

“你真的不说实话麽？”洛子枫无所谓地笑著，“你知道我的身份，也应该知道我早就看穿了你的身份，你真的要

做这些有的没的？”

蔓枝的脸色苍白了些许，然後笑得更加柔媚：“那好吧。我的确是左大丞的女儿，不过从小父亲就对外人隐匿了我

的存在，要让我在暗处协助他。所以外界都只道左大丞只有一个女儿，又有谁知道我的存在？洛少主是怎麽发现我

的身份的？”

“见你的第一面时，我就觉得你和李容十分相象，再加上你的谈吐远胜过风尘女子该有的水准，就分心调查了一下

。”

“是麽？”蔓枝垂眸，“那你又是如何发现我们的谋划的？你这时来，应该是早就料到了的吧？”

洛子枫了然地笑：“这一切太巧合了。首先是你收留了楚羽，然後他又被送进了霍府，接著由於我的拒婚，李容就

顺势将他的女儿嫁给了五蛇帮的人，而五蛇帮，碰巧又正好是霍家的死对头。而且这一切的开始，比我拒绝婚事的

时间要早，怕是你们早就猜到我会拒绝吧？”

“不，其实父亲对和你联姻一直都抱持著希望，那样毕竟会省事很多，但我觉得你那种性子的人不是会因为麻烦就

妥协的，所以就先来这里准备了。”蔓枝轻声说道，声线婉转如同吟唱。

洛子枫赞叹了一声，眼里也有欣赏之意。

“原本我们就准备构陷霍朗天通敌，连证人证据都准备好了，我也想进入霍府去布置一切，但霍朗天不给我机会，

不过也无妨，证据嘛，少些也无所谓。正好霍朗天见著了楚羽，还要带他进府，我就顺水推舟了一把，顺便还给他

多加了一条‘窝藏钦犯’的罪名，总有用得著的时候。”

“不是正好。”洛子枫似笑非笑，“也是你一早的安排。”

蔓枝怔了怔：“是，的确是如此，就算霍朗天没有看见楚羽，我也会安排他们二人会面，想方设法地把楚羽塞进霍

府。”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麽？”楚羽插了句话进来，“为什麽要选择‘五蛇帮’呢？”

“开始也考虑过霍朗天的，不过他年少气盛、手腕高明，我们不好控制，所以就选了‘五蛇帮’，从而在财力上有

一定的保证。”蔓枝不紧不慢地回答。突然眼神出现了一些挑衅，直直望向洛子枫，“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麽不

提醒楚羽离开呢？你非要他们两人纠葛更深才好麽？”

“原本我准备站在你们这边，更何况，我并不愿意楚羽不开心，要让他离开霍朗天，他会伤心的。”洛子枫叹息。

蔓枝也是一愣：“那为什麽现在你选择帮他们？”

洛子枫微微一笑：“楚羽和姜墨舒是我的朋友，再说，李容企图颠覆如今的皇权，我怎能坐视不理？”

“可是，‘水翼帮’不是游离於朝廷的组织麽？你们不是以利为先麽？为什麽会做出这种选择？”

“的确。”洛子枫摊手，“但你不知道的是，水翼帮’的始祖洛玮告诫过我们，我们可以求利，但在涉及国难的时

候，我们定不能袖手！”

蔓枝摇头叹了口气：“我还是棋差一著了。”她温和地笑著，“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次了。”说完闪电般地

拔下手中的发簪朝自己的咽喉处刺去，这时一个黑衣人从暗处现身，掷出一块石头打落了女子手中的发簪，并迅速

上前制住了她的行动。

“你准备自杀，再把这个罪名嫁祸於我，我就会因谋害左大丞的女儿而被抓，就没人妨碍你们了，是吗？相信你的

身份证明也是一应惧全吧。真是可惜，这麽绝妙的计划，你们永远都实现不了，因为，我不允许。”洛子枫表情冷

漠，轻声吩咐黑衣人把蔓枝带走。接著，他转头看定一脸哀伤的楚羽，面容平静淡漠：“你现在知道了，你只是那

个‘恩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楚羽不答话，只是凄惶地盯住洛子枫。

“好了，看明白了就好。”洛子枫无奈，只得一把拥住楚羽，温柔地梳理著对方柔软的长发，终於使楚羽静下心来

。

“你会帮我们的，对吗？”楚羽执拗地问，水雾缭绕的眼里浮动著类似期许的东西，顾盼之下，足以黯了漫天流萤

。

洛子枫苦笑：若只是李容或只是“五蛇帮”，自己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当这二者合力的话，即使是自己，也会感

到棘手吧。毕竟一个权势滔天，一个金钱充盈。自己以前还是太心软了，若早些了段楚羽和霍朗天的羁绊，将楚羽

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至少可以轻松保全一个。现在看来，大概几天後“窝藏钦犯”这一罪名就会被挖出来吧？如

此一来，楚羽和霍朗天都难逃一死。只是为什麽没有一开始就拿下楚羽呢？难道……

洛子枫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蔓枝婀娜的背影，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也许不是全然地利用吧，你还是，有所保留啊。

但面对楚羽的哀戚面容，这些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他只是微笑地颔首，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许诺：“我会助你

们一臂之力。”

第二十八章：不负不死

“姜公子，冷静些，少主马上就回来了。”

姜墨舒认真地看了几眼围著自己的黑衣人，终於还是识时务地重重坐回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