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噗嗤一笑:“那,望一,天茗就拜托你了。”
“喂喂!”
随后,我和林望一回住所。他因为要去便利店换班,就没有跟着我上楼了。才踏进家门,就接到妹妹的电话。
“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什么?”我一时记不起今天要回去干什么。
“生日啊!你个猪头不是今天生日咩!”
“……你再试试说猪头。”
“切!猪头猪头猪头,二哥是大猪头!”
“很好,你明年休想让我赞助你去夏令营。”
“……哥哥,我今年给你准备了很可爱的礼物哦!你快点回来嘛!”
……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个当年可爱无比的妹妹,如今跟嫁到内地的大姐是越来越像了。
我平时很少回去,一是工作忙,二是一不小心就被妈妈跟妹妹使唤。所以还是节日回去最保险。
我本家离程君绫的本家很近,在家门口,远远就可以看到他家的屋顶。
“茗茗,你看都下午几点了,怎么才回来?”在玄关就听到妈妈从客厅跑来,委屈的埋怨我。
看着还有一颗少女心的妈妈,我心有点累:“啊嗯,现在不就回来了。”
妈妈朝客厅喊道:“慧慧,你哥哥回来了哦!”
“爸呢?”我问。
“他在跟自己下棋呢。”妈妈抿嘴一笑,“我去厨房准备晚上的菜啊。”
拐进客厅,我愣住了,跟天慧玩游戏玩得正欢的可不正是程君绫?!
我过去在天慧脑袋上敲了一下,而后在程君绫旁边坐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往年偶尔也会来我家给我过生日,但都是说不准的,而且提前也会跟我讲一声。今年却是一声不吭先过来了。
天慧在旁白了我一眼:“君绫哥中午就过来啦!还跟老爸下棋,把老爸杀了个片甲不留呢!”
程君绫笑眯眯的摸了摸天慧的头,转而看向我:“我看到你赶着出门约会,就没喊你了。”
什么!?这么说我上午出门的时候碰巧就撞上他来找?
天慧听到“约会”两个字,立即两眼放光,扔下游戏手柄,巴了过来:“什么约会?是美少年还是美青年?”
我嘴角不禁抽了抽,又敲了她一下:“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讨厌!又打我!”天慧嘟起嘴,“我可是帮你求了个贵人签诶!说你最近会遇到有缘人哦!”
……一瞬间,我感到寒风习习,程君绫笑眯眯的狭长眼睛怎么看怎么恐怖。我大概是被他欺负多年,如今一看他这
眼神就本能往后躲。可是按道理,我今天可没惹到他,啊不对,大概因为上午他来找我,我却没有看到他?
十三
“你知道KENT的意思是什么吗?”
大学的时候,在程君绫住所的阳台上,他忽然问我,眉目隐隐有戏谑的笑意。
我垂下眼看了看夹在手指上的香烟,闪着星点火光,不太明白这个品牌名为KENT的香烟有什么深奥的含义。我烟瘾
不大,选择它纯粹是因为它的味道没有那么冲。
程君绫用他修长的手指摆弄着Marbolo,笑道:“Kiss Ever Never Teach.”
我呆住,半天不敢转头看他,心里不禁忐忑,难道他是终于要回应我?
大姐说我对喜欢的东西总是特别胆小,像是怕到手了就会摔坏。我清楚记得她当时还凉凉的加了句“小心这样下去
会单身到死。”
我小心翼翼,又故作镇定的斜眼看他:“就怎样?”
程君绫笑了笑:“Me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知道是什么吗?”
“Marbolo?”这次我醒目了。
“答对了。”程君绫衔着烟凑过来点燃。
我近距离看到他低垂的睫毛,长长的,差点就忍不住亲上去。
“你在发什么呆?”晚饭后等蛋糕上桌,程君绫在桌下用脚踩了我一下。
我回过神看他:“吃太饱了。”
“噗。”天慧坐在对面一口水喷了过来。
“哇,你脏不脏!”我赶紧起身躲过。
“要是大姐在这,看你还会不会吃太饱神游天外。”天慧抽出面纸擦了擦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知有多庆幸今年生日大姐在内地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回来。
“好啦好啦,茗茗,来许愿啦。”
妈妈把蛋糕端上桌,我一看那浇满果酱奶油的蛋糕就食欲全无,但一抬眼看到妈妈期盼的眼神,还有爸爸不动声色
将蜡烛插上去的举动,实在很想抱头——其实我真的觉得父母冷漠一点也是没关系的……
天慧还火上加油:“第一第二个愿望要说出来哦!”
年年都玩这个不腻的么!我瞅了眼一脸悠闲的程君绫,他这观众当得真是轻松。
愿望……我从来不许什么愿望,难道天神会那么空闲帮世人一个个去实现么。与其不切实际的幻想,还不如自己多
认真努力一下。
“世界和平,天慧早点嫁人。”我双手合十,吹熄了蜡烛。
“讨厌!年年都这样敷衍!”天慧气得嘟嘴。
“不会呀,很好的愿望呢。”妈妈笑眯眯看了眼爸爸,又问程君绫,“君绫你说对吧?”
程君绫笑笑点头:“没错,很有天茗的风格。”
我的风格就是该大胆时不大胆,该出手时不出手,该有风度时没风度……
连天慧都没将我跟他想在一块,可见我矜持的程度——其实是死要脸皮。我也想改,改过了就能追上他也说不定。
可是我是莫天茗,我再怎么改也没办法改成蓝又。
回去的时候,程君绫往他本家走去,我就说怎么没有看到他的车。在后视镜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
收不回视线。
挫败的趴在方向盘上,抬头看到挂在汽车室内镜上,天慧神经兮兮帮我求的签,还煞有其事用红线串好。忽然想到
程君绫送的礼物,于是从副驾驶座拿起来拆开,果然又是一瓶香水。打开盖子闻了一下,有些许薄荷凉凉的味道。
再好闻又怎样,我又不喜欢。
我心烦意乱,把香水胡乱塞回礼盒,开车离去。
接着过了一个星期,接到安琪的电话,说准备接受试管婴儿,现在开始要做各种检查、检测。末了又说,是程君绫
的建议。
果然程君绫是知道了,但他竟没跟我提。大概也是知道我对蓝又的事并不上心。
世间的人喜欢他人,都会不断呈现自己美好的一面给对方看,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有多善良、多阳光、多温柔体贴,
多值得交往。无奈我却频频露出小气、自私的丑陋。
像我这样,大概真的没有登上台的资格。
之后一直到十二月,我们竟都没时间见面。
我是因为学期末杂事缠身,他大概也是周期性年底病人增多。这个社会有心理问题的人比例不低,年底琐事一大堆
,压力容易爆发,想来精神科医生也真是好赚。
但他也不轻松,自己开诊所的话,24小时都要保持状态,小CASE可以交给助手,那些富豪们可不容易打发。
也不是没想过主动约他出来喝杯酒什么的,但是往往翻出他的号码,又扔开了手机。
凌秋烨在11月底就结束这边的工作飞回法国,打电话过来要我去送机。我无端又想起那个梦,他哭泣的脸太过鲜明
,于是一口回绝。
今天上午学生考试,将监考的任务交给难得没有做李教授尾巴的晓琳之后,我躲在休息室叹咖啡翻杂志。若是好彩
,申请被通过,那明年开始我肯定不能那么闲闲的做做研究,上上课。趁期末先享受为是。
结果才刚坐一会,手机就不识趣的响了起来。
一看是安琪,我顿时想起她今天是要到医院拿试管婴儿相关检测结果。
一般而言试管受精技术只适用于1%~2%的不孕妇女。而安琪却恰好不在那1%~2%的人群。
也许上天就喜欢捉弄凡人,有些人明明可以生育却选择做丁克一族,有些人想要孩子想的不得了,偏偏没有机会做
父母。
安琪是发讯息过来的,我摆弄了手机好久,也不知该回复什么。安慰别人,向来不是我的长项。
我不免想到了程君绫,想到他就吁了口气,他是精神科医生,最懂人心了,要圆要扁他都能拿捏。这么大的事,蓝
又不可能不找他。我这样记上心,也没什么用处。
我只是稍微有点替安琪感到难过,她总是努力快乐的生活,前年她父母突遭车祸双双过世,姐姐悲伤过度住院,她
一个人不仅要料理父母后事,还要撑着安慰蓝又。我和程君绫也只能搭把手,帮些小忙。
窗外楼下那些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校道上,嘻嘻闹闹,青春逼人,我站在窗台旁不禁一阵心烦。
十四
到了月中的时候,差点忙得要死,学生们12月22号开始放圣诞假期,日期越近他们越见欢欣。我们这些老师却是忙
一堆期末杂事,都快逼得掀桌。
幸而林望一勤快,让我天天有汤喝,间中还会帮我整理一些文件资料。这才让我今年年底火气没往年那么旺。
自从交了伙食费给他,餐桌上的菜式花样百出,我真怀疑这样下去明年这“厨师”住校了,我被养刁的胃该怎么办
。正所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饭后收拾餐桌的时候,他忽然问我:“老师你圣诞节有什么活动吗?”
“我有点事要去日本一趟。你呢?”蓝又在日本的签售已经敲定,12月18号第一场签售在京都,12月20号在东京开
第二场签售。所以我这些天时间排得很紧,就是为了赶上第二场签售。
林望一犹豫了一会,手中的碟子拿起又放下,末了才苦笑说:“妈妈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到日本长住了。我……现
在回去大概又会被赶出来吧。”
我瞥了他一眼,此时此刻什么话语都是多余的,世间的对错本就界限模糊,由此而生的偏见有着强烈的个人意志,
要消灭它并不容易。
当然也有一个简单的方法,那就是不要企图去消灭它,以及改变它主人的意志。只需全然当它不存在,每个人都自
己独立的世界,我的世界何须他人目光灼灼指手画脚。
“老师你家不过圣诞节的么?”林望一转移了话题。
“嗯,我家信佛的。”
“诶?老师也信佛吗?”
“怎么可能,我是无神论者。”
虽然我不信佛,但《金刚经》里那句话还是说得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佛言,更似哲理。足够清醒。
18号,我刚抽空啜了口咖啡,已身在日本的程君绫忽然打过电话来,语调冷静。
“蓝又在签售会现场晕倒,我这边有点麻烦,你过来帮一下手。”
事后我也觉得自己神经病,明明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还轻易被一通电话召唤,硬是咬牙把自己的事处理完,第二天
一早飞去日本救场。
但,程君绫既然叫得我过去,肯定也不是什么讲几句就能解决的小事。
到了蓝又入住的医院,在门口就看到程君绫朝我走来。
“怎么样?”我问。
“蓝又正在吊点滴,出版社方面有些麻烦,第一场签售会就搞砸了,合约可能会被撤掉,日本这边的合作对象也许
会提出诉讼。”程君绫简短的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蓝又肯定不止是在会场晕倒这么简单。在签售会上出乱子,对作者本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若事件
被有心人夸大扭曲,合作方撤销合约提出诉讼是绝对的,出版社方面也极有可能会跟他解约。
看到我询问的眼神,程君绫揉了揉太阳穴,想必他这两天也着实够呛。
“安琪离家出走了。”
“……什么?!”我愣住。
“蓝又情绪不稳定,在会场上发作,中途扔掉了笔,又哭又笑,场面一度混乱,最后因为情绪起伏过激晕了过去。
”程君绫一路领我到病房。
蓝又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似极不安稳。
一瞬间,我又将他与13岁的的蓝又重合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往前进,我也还是原地踏步。
出了病房,我直接询问:“你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出版社那方由我出面,你帮忙跟蓝又的编辑一起处理合作方的事。”程君绫三言两语安排我们各自的任务。
他毕竟相信我,他认定社会复杂黑暗,蓝又身在其中必定会前后受敌,最后遍体鳞伤。所以到现在还跟保护雏鸟般
庇护着蓝又。
安琪的事他只字未再提。我唯有抽空打电话问安琪的家姐。
“安琪?她前几天说要去欧洲那边旅游呀!”
果然,她不可能放下亲人。
既然知道了大概地区,我找上了在法国的凌秋烨,他在欧洲肯定有不少朋友。
一方面忙着安琪的事,一方面我和编辑跟合作方磨了好几天,不光如此,居然还有记者找上来。接了几通电话后,
编辑在旁胆战心惊:“莫先生,你口气缓和些,不要这样啊……”
总之我们口径统一,对外解释蓝又因与爱人分离伤心过度。
跟合作方谈妥后,如何渲染“真爱”就是他们跟出版社的事了。
平安夜这晚终于有得休息,打了场硬仗,我和程君绫懒散的呆在酒店没有出去凑热闹。酒店离医院很近,蓝又大有
一病不起的趋势,这几天都病怏怏躺在病床上。程君绫是趁他睡着才回酒店休息。
程君绫起身去倒红酒的时候,我手机收到了凌秋烨的邮件,安琪就在法国。也许是想看看蓝又到底值不值得安琪这
样为他付出,我盯着程君绫的背影,按下了转发。
“怎么了?”程君绫端着两杯酒过来,大概是见我神色有异。
“只是有点累。”我接过其中一杯,浅啜了一口。
“以前也是这样,赢了辩论赛,我们就会到天台喝啤酒庆祝。”程君绫挑起眉,笑容有些许暧昧,“你真是一点都
没变,只要我开口,你就过来帮手。”
“是啊,被你吃得死死的。”我一下靠在沙发背上,故意轻松的说。
“不过,真的谢谢你。”程君绫举着酒凑过来,轻碰了一下我的酒杯。
我低下视线,笑道:“说什么呢。”心里却在痛骂自己怎么不抓住这么好的机会顺势压倒!
快到12点的时候,站在落地窗前,看远处广场上挤满了人在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圣诞快乐!
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硕士研究生的时候,我们两个也曾经在除夕夜到时代广场一起倒数,一起跨年。只是不知道他如
今还记不记得。
哪里的烟火、气球、彩带都一样,不一样的只有仰望热闹夜空的人。
十五
既然这边的事搞定了,我也收拾行李准备回去,接下来有两个大型交流会要跟李教授一起出席。机票定的是中午的
,这边离成田机场很近,用过早餐,程君绫就过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