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无限再恒远,爱一个人,永远的记得一个人,却是连时间也无法磨灭。
凤双越携起他的手:“走罢。”
季复生怔了怔,想起一事,忙问道:“你潜入灵山,如来竟没有收你?”
凤双越眉峰如山,神色淡然中暗藏几分兵戈之气:“他何尝不想收我?只不过我手中掌有金乌封印,拼尽大鹏之血为引,想必能解开九只金乌的禁锢,到时金乌再现,莫说人间,六界只怕从此都永无宁日,便是如来也担不起这等翻天覆地的大罪孽,再说雷音寺中八菩萨四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揭谛,难道都是好弹压的么?”
“我奈何不了他,他对我亦有几分顾忌,所以大家按兵不动罢。他起誓只要我不造杀孽,便任我逍遥。只不过彼此心知肚明,他于我有孔雀之仇,我于他有闯山之恨,便是休了一万年的刀兵,总有一日还会不死不休。”
凤双越静默片刻,想到前路步步荆棘,掩不住眉宇间些许郁色:“只不过我若一击不中,那便是万劫不复,你……”
季复生打断,不屑道:“万劫不复也没什么稀罕的,我额头上还有天诛妖印,说不准谁先遭劫。”
凤双越失笑道:“此言不吉。”
神情却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极是轻松自在,连方才那一抹郁色都冰消雪融。
季复生静静道:“吉不吉,只在自己掌握,不在言语。”
凤双越微笑,妖族真正的王,怎会祸福由天?怎会任由神佛摆布?
离了孔雀所居,两人说着话,一路绕过梅林,再过一道冰壑,几处山壁,直往山后而去。
眼看走上高崖峭壁,白虹横空,而前方再无道路,云絮一团团凉凉钻入领口,季复生忍不住问:“去哪里?”
凤双越含笑不答,拉着他直奔崖边,峭壁奇险处伸出一支形似犄角的巨石,累累悬空,两人踏足其上,只觉风在袖底,飘飘欲飞,而眼前亦是豁然一亮,只见前方是一望无际的云端天穹,下面却是雪浪惊涛,竟是一片汪洋海水。
凤双越拉着季复生纵身跃下,在崖壁半空中,有石门紧闭,石门上也悬着一块晶玉匾,上书四个金字:鸣动八风。
字体不露锋芒,却说不出的从容恢弘。
凤双越凌风而立,伸手轻轻一推,石门洞开:“这便是我的住处了,只在海天之间,如何?”
季复生不谙风情道:“不如何。你要是睡迷糊了,一脚踏下去那才有趣。”
洞中不似孔雀所居般开阔一览无余,而是从洞顶垂下百十来跟莹润的钟乳石,聚成屏风,错落隔出空间,格局别致适意,室内陈设半隐半现,令人一见便生寻幽探访之心。
凤双越悠然道:“待天诛破解,咱们就常居在此,喜欢不喜欢?”
说话间两人走到最里处,洞顶只悬着一颗斗大晶珠,光辉明亮而柔和,但见各式器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雍容华贵而不失雅趣天然,搭配摆放只感丰若有余,丝毫不觉拥挤堆砌,看来凤双越妖中贵族之誉,倒真是名副其实。
尤其一张透水白独山玉的大床,用整块白玉雕成,质地柔润细密凝重深厚,床头保留原玉隆起断开的一块,顺着蛇腹裂鸟足断的纹路,镂刻出一幅精微之极的山河地理图,床围则用三层透雕,勾线琢出百鸟图腾,求意不求形,求形不求工,乍一眼看去,整张床活活的生气,似乎振翅抖羽便能飞去一般。
凤双越展衣轻拂,斜倚在床头,笑道:“坐过来。”
冰光幻彩下他尊贵完美的一张脸有种随意慵懒的奇异魅惑,足以使得任何人飞蛾扑火,季复生却很冷静的警惕着:“你笑得很像色狼。”
凤双越嘴角弧度愈发深了些,诚恳的解释:“你一定是看错了,要不走近些再看看?”
说着扯松衣领,露出颈下胸口的大片肌肤,坚实而极富弹性,仿佛一匹流淌着淡淡光辉的绸缎,线条更是流畅有力,美不胜收。
季复生心道这男人没救了,色诱这样的损招儿都使得出来,脸皮想必是定然不要了。
再一看透水莹白的玉床,床上有妖王如斯之诱,尚且青涩的身体却自然而然忆起了相拥时那无可挑剔的触感温度,激情时食髓知味的契合晕眩。
心里怦怦乱跳,四肢百骸一把文火慢慢烧着,层层叠加点点累积的欲望逐渐喧嚣难耐,再忍不住,大步走上前,一言不发将凤双越压制在身下。
凤双越毫不反抗,眼神湿润润的深邃闪烁着,忍笑轻叹道:“我又不会躲开,何必这般粗暴?”
第二十八章:开战
凤双越毫不反抗,眼神湿润润的深邃闪烁着,忍笑轻叹道:“我又不会躲开,何必这般粗暴?”
他越如此配合,季复生越不敢小觑,深知此人笑着能翻天覆地的性情恶劣,绝没有甘居人下的好品德,但技不如人之时,只得以理服人:“大家都是男人,对吧?”
凤双越表示同意。
“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有,你明白吧?”
“很明白。”
“喜欢一个人,得懂得妥协退让,对不对?”
凤双越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会对我妥协退让么?”
季复生有些恼羞成怒,定了定神,继续谈判:“上次就是我……该死,这次难道不该是你在下面么?”
凤双越似被打动,沉吟良久,季复生有勇有谋,以理服人之余不忘以情动人,低下头,一个极尽温存的吻轻柔的落在凤双越丰润优美的嘴唇:“怎么样?”
季复生的唇舌出奇的温软柔嫩,亲吻的滋味太过美好,像被最细腻的蚕丝裹住一样,几乎要融化的感觉,凤双越低低呻吟一声,一手勾住他后颈,扬起下颌,索取又一个吻。
晶珠的光影隔着床幔罗帐朦胧筛进,纠缠交融的两个身影仿佛镀上一层莹光,季复生坐在凤双越怀中,背靠着他宽而热的胸膛,仿佛竭力在忍耐着什么,失控的喘息着,俊美清冷的眉宇间,痛楚与甘美的表情奇特的混合在一起,纤长的颈子后拗,衣衫凌乱半褪,凤双越低着头,发丝长长的蜿蜒垂落,一只手隐没在季复生腹下衣底,有节奏的动作着,唇齿只在他赤裸的肩颈肌肤与下巴脖颈徘徊爱抚。
两人的手始终交握在一起,叠放在季复生胸腹之间,完全的融合如一人。
蓦的季复生隔着衣衫死死抓住凤双越那只灵活捋动的手,身体一僵,暗哑的一声低呼,下腹那片衣衫已是洇透了。
凤双越琉璃目华美而危险,轻轻俯身压倒季复生,手掌情不自禁的在他的腰侧流连良久,季复生的腰细得近乎脆弱,却又紧实得强悍,摸上去便能感觉到腰线绷紧得仿佛拉满了的弓弦,蕴藏着一触即发的可怕弹性。
季复生在他一下一下的抚摸中回过神来,勃然怒道:“你答应我的……啊……”
话音未落,窄窄的下巴猛的仰起,从下颌尖到锁骨之间的小凹痕,登时拉出一个孤傲却柔美的弧线。
凤双越气息不稳的呼吸着,原本清亮如漱玉的声音仿佛浸泡了最醇厚的酒,散发着袅袅的琥珀色香气:“答应你什么……嗯?乖乖张开腿,来……”
黑发泼墨般衬在白玉床上一荡一荡,撞击、喘息、呻吟,诸般声音暧昧而旖旎,极乐如烟花盛放于夜空,清晰霸道的将灵与肉一并撕裂,欲罢不能,快感从骨头缝里席卷而出,沉溺而连绵,激荡而无尽,偶尔一两声破了的泣音惊呼颤颤的漾在罗帐中,更是发指的荡人心魄。
待凤双越心满意足,季复生已是出不得声,微张着唇,漆黑双眸暗沉沉的失了焦距,凤双越松松的搂着他,偏过头凑近耳边低笑道:“琢磨什么呢?这么静静的?”
“……”
“很累么?难道不舒服么?”
“……”
“又不说话?你这样让我很难过啊,要不,亲到你肯说话为止?”
“你禽兽。”
“错啦,我只是禽,你是兽。”
“……滚!”
“我真寒心,方才还不知足咬着不放……”
恶劣到这种程度真是令人无法再忍,季复生终于忍不住打断:“闭嘴!”
奈何声音被砂纸磨过一般,气势大弱,听着倒有些像野猫虚张声势的冲猛虎挥舞爪子。
凤双越亲亲他的耳垂:“复生,你说实话,如果你有一天法力高过我,肯让我在上么?”
季复生冷着脸:“不会!永远不会!我只会把你压床上操你到死!”
凤双越毫不气恼,反而十分愉悦:“这就是了,你既不肯,我也自然不肯。复生,你不知道咱们俩骨子里有多像。”
季复生端详着他玉雕似的一张脸,道:“我不知道咱们有多像,但我知道我肯定没你脸皮厚。”
大雪山中的七天,碧海无涯,青天罔极,阳光大片大片洒落冰峰雪洞,羽毛般柔软轻盈,深夜漂浮着的光河是一泓碎钻的星链,横亘在伸手可及的天顶。
凤双越当真飞越天穹,摘星为灯,一百零八颗星镶嵌在石室中,疏疏朗朗一条星河。
就着星光,凤双越一点一点吻遍季复生全身,尽情缠绵,极尽温存。六界九天芥子须弥,无话不谈无事不言。
山中临崖的山坳里,满种着一地的狐尾草,凤双越每天采下一束,插入床前独山玉几上的一尊美人觚里,狐尾草纤长略卷,明明是最正的纯白,却透着浓得化不开的妖媚之气,美人觚青铜质地刻兽面带纹,恰好压住了那份浮华,将艳烈张扬得淋漓尽致。
在后来漫长消耗的时光中,这七天是季复生心底唯一不想忘却的记忆,狮驼岭几番枯荣更替,只固执而苍凉的守护着,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点微光。
离开的那天,斑纹雪豹极是不舍,冷酷的银灰眼眸中是明显的眷恋,甚至倒地打了几个扭股糖滚以此讨好,短短的翅膀上沾满雪花,只咬着季复生的袍角四足用力往后拽。
季复生蹲下摸了摸它直竖的耳朵,软软的毛茸茸的,还轻轻抖动,不由得问道:“我能不能把它带走?”
凤双越道:“它下不得幽冥界,且斑纹雪豹五百年方算成年,成年前最好待在这雪山顶峰,于它修行有所裨益。”
雪豹听得此言,呜呜低吼几声,不敢违逆凤双越,只得松开牙齿退开两步,却趴在地上凝望季复生,努力把一双银灰眼睛睁得更圆滚滚一些,摆出一副撒娇诱惑惹人怜爱的姿态。
凤双越见季复生略有不忍,忙安慰道:“成年后,斑纹雪豹有倾海摧城之力,列为六界最为厉害的凶兽之一,二百年倏忽即过,到时便能常留你身边。”
看趴在地上团成一团的雪豹,眉梢微扬,笑道:“若这小东西能勤加修炼,凭自己的法力下得这大雪山,那提早个百十来年也未尝不可。”
斑纹虎豹立即一声意气风发的长啸,银色闪电般掠过雪地,消失在山壁后,想必是头悬梁锥刺股的用功去了。
追云逐风两人一路飞掠,凤双越以大鹏之身一展翅便是九万里,有“云程万里”之号,此番回地府并不着急,便与季复生并肩联袂而飞,季复生一经学会御风术,飞行速度便快得惊人,流星赶月般只大半天功夫,两人过了四洲十海百十来山,黄昏时候飞至西北海沃石处。
凤双越停住云脚,道:“有翼之妖本相飞行更快,你母亲既是双翅九尾狐,你定然也有羽翼,可以试着回复本真,更为迅疾。”
季复生若有所思:“那天飞起的一刻,背脊确有些疼痛麻痒,仿佛有骨翼要伸出一般,后来却也再没什么感觉。”
凤双越沉吟道:“想必时候未到罢……不对,九尾狐翼生肋下,怎会背脊长翅?”
思忖良久不得其解,季复生也不在意:“我原形未必就是九尾狐,好比凤凰生孔雀与大鹏,九尾狐生只老虎出来,也没什么奇怪。”
凤双越摇头道:“轩辕坟是狐妖圣地,九尾狐属妖中至邪,鬼神难容,一世至多不过三个,到了你母亲那一代,她是硕果仅存的唯一一只,因此九尾狐不管与何族妖物交合,所产之子定然还是九尾狐。”
说着注目于他,轻轻一笑:“我很想见见你的九尾原形,定然十分有趣。”
季复生正惊叹于九尾狐遗传基因的强大,一抬眼见他笑得欠抽,心里很有几分鄙视。
正说笑着,只听东方突的一声霹雳,仿佛劈碎了整个天地的威势。
季复生跃上云端放眼一瞧,见东方阴云密布的天幕下,高高挑起一杆飞扬伸展的战旗,呼啦啦逆着风翻卷抖开,方圆百里似乎都笼罩在战旗的光影下,随着一道壮美的金光刺破厚重的苍穹,震耳欲聋的欢呼吼叫声骤然爆发。
季复生惊道:“那是什么?”
凤双越淡淡一眼瞥去:“妖神之战开始了。”
季复生虽无妖的记忆,血脉中却自有妖的本能,听得战鼓声,只觉血往上涌:“是孙悟空率领妖族,对天庭宣战?”
凤双越嘴角犹带三分笑意:“七十二洞妖王数十万妖族,齐聚花果山耀武扬威,自是要给天庭诸神好看。”
季复生道:“咱们快去!”
身法展开,便欲飞往东胜神州,半空却被凤双越截住:“去干什么?送死么?”
季复生见他神色淡定,眼神深沉得可怕,更无半分血性,不由得心中微冷:“身为妖族,这场妖神之战怎可以置身事外?”
雪山上,凤双越曾与季复生提到,封神战后,天庭神仙实力大涨,西方佛界悄然崛起,妖界的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几乎被神佛一脉挤压殆尽。
佛界以灵山为尊,神仙有天庭为基,自开天辟地以来,妖界却从未出过一个能统领全族的妖王,端的是一盘散沙,但妖魔是天地精华所滋生,常有出类拔萃的妖物现世,神佛对妖族中不凡者或收归为弟子抑或仆役坐骑,不屈顽抗者不得以杀之,却总有能扰乱天地颠倒乾坤的令其无计可施,因此妖神之战屡有发生,只不过花果山之战前,均是一山一群之争,孙悟空却磅礴峥嵘,竟将妖界势力凝聚,终是爆发了封神战后最为宏壮的一场大战。
凤双越见季复生坚持,笑容略带讥诮:“也罢,也该让你亲眼瞧瞧孙悟空的那些兄弟们……”
摇身化为大鹏:“坐上来。”
凤双越全力而为,只扇了数翅,便抵东胜神州,以人形隐在空中,拉着季复生,顺手施了一个定身术,浅浅笑着,却是不容抗拒的冷酷:“先看半个时辰,你便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参战。”
季复生深吸一口气,低头俯瞰,战场上十万妖族十万天兵,十八架天罗地网,一道惊天动地的纯正金光棒影,无论妖王抑或九曜五方普天星相,均身陷漫长阔大的阵势,只听金属碰撞之声,热血喷射而出,只剩原始的残忍野蛮,冲天的血腥气使得一轮落日瘦骨嶙峋苍白可怖。
季复生看着一具具倒下的妖尸,看着那些死而不甘的血红眼眸,看着众神围住却不敢轻撄其锋的那个狂放身姿,只觉与生俱来的同仇敌忾与涌动的杀气难以抑制:“解开定身术!”
第二十九章:百里
凤双越轻声一叹,指着正贴山而遁的一个高大身影:“那便是平天大圣,我们大哥牛魔王,牛魔王神通广大却是目光短浅,妻妾成群,坐拥翠云山、积雷山与火云洞,自成一方霸主,自不肯跟天庭认真作对。”
回头指向驾一团妖光而去的狮驼王:“移天大圣一向夸夸其谈,却是不堪一击,连逃都这般愚蠢,岂非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