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琳宫摆了摆手,道:“说正事。这块汗巾被我拿了,虽是巧合,却也巧合的玄机,那便是放汗巾的人同取汗巾的
人因故不可见面。”
李无袖一击掌,道:“正是!如此说来,是有两伙贼人正在做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这块汗巾便是信物,一伙人放
了这汗巾在店里,去取的是另一伙人。现下汗巾子给钱老板你错拿了,贼人没了信物,焦急起来,一面装扮成生意
人高价收取红汗巾,一面抢了锦绣布庄的账册,得知另有三人同样买了五尺青布,便一个个地寻人追索那汗巾子,
怕人知晓,弄成是奸杀模样。依我看来,应当先将那诈称收汗巾子的贼人抓了,拷问他们老巢所在!”
花一贯摇头道:“那人要抓,但抓得早了,便是打草惊蛇。那收汗巾之人未必便是贼人,或许不过是贼人付钱要他
做事而已。若果然是贼人,假设他嘴硬不肯招供,贼人们不见他归来,必然警觉,甚或逃离临安。总要大致摸清他
们底细才好下手。”
李无袖发愁道:“这底细又从何摸起?”
钱琳宫道:“李大人,你做这左司理参军有多久了?”
李无袖摸摸头,道:“不足半年。我……我自知资历太浅……”
钱琳宫摇摇头,道:“不是这样说。你可曾听闻距临安不远,在江南东路有一伙江洋大盗?这群人自号照夜乌,横
行已久,声势颇大,常有小贼前去投奔。照夜乌常常便摆下题目来,若做到了时,他们便将一样物品藏在某处,要
投奔之人取了,凭此入伙。”
李无袖睁大了眼,道:“这事我也隐约听说过,这汗巾子便是照夜乌的信物么?”
钱琳宫道:“我猜想如此。正午时候我到丝帛所问了一问,这绫子光洁细密,像是江南东路广德府所出,丝线也是
一样。”
李无袖怔了怔,道:“大内丝帛所?钱老板你认识宫里的人?”
第十七章:红鹿绫(五)
钱琳宫微微一笑,道:“往日的旧相识罢了。”
花一贯道:“贼人的刀是沧州所产,如此说来,他们是南下投靠那照夜乌来了?”
钱琳宫靠在竹椅上,冷冷说道:“若是七十年前,发几道公文询问有无匪帮作案后向南流窜而来也就是了,如今江
北已是金贼天下,又能有什么法子?”
李无袖抓抓头发,道:“也只好细细排查近一月余外来之人了。”
钱琳宫拿起花一贯适才端来的茶碗尝了一口,微微点头,道:“李大人,我粗通验查尸体而已,此后捉贼缉捕之事
,便无可效力之处了。”
李无袖张大了嘴,想不到他不过一日就要抽身,半晌道:“今日收益良多,多谢钱老板相助。我、我告辞了。小花
,咱们回府衙去。”
钱琳宫却道:“花戕,你留下。”
花一贯笑道:“无袖,我送你出门。”
两人走到孔方斋门前,李无袖站住了脚,奇道:“小花,钱老板认得大内之人么?”
花一贯道:“我不知道,他从没说起过。”他自小同钱琳宫住在这孔方斋里,从来都是这样,也从未想过一个店老
板通晓这许多不寻常的技艺是极其稀奇之事,此时细细思量,也觉得钱琳宫的身份甚是奇异。
李无袖思索道:“小花,你不觉得奇怪么?钱老板他认识宫里的人,懂得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脾气也有些古里古
怪的……”忽然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道,“他是不是太监?”
花一贯瞪他一眼,道:“怎会!”
李无袖摸摸鼻子,道:“你别生气嘛,我说说罢了。那个……他、他那里,你……你见过没有?”
花一贯脸上泛红,道:“……没有。”
李无袖道:“你找个机会,呃,看看?或许当真是太……”眼见花一贯就要恼羞成怒,忙道:“我走了,小花你明
日到府衙来,可别迟了!”
花一贯送走了李无袖,重回到院子里,道:“师父。”
钱琳宫嗯了一声,道:“明早你不必去府衙了。”
花一贯一怔,道:“案子……”
钱琳宫拈了一块薄荷切送进嘴里,道:“这案子太烫手,都是些杀人越货的凶徒,你一定要去,等案子结了再去。
”
花一贯忙道:“越是如此,这案子越是难办,我越该回去。”
钱琳宫微笑道:“那些与我何干。”
花一贯叫道:“师父!”他心中急切,恍惚之间,如同回到当年同钱琳宫争执之时,那时他拼着一口气,说什么也
要去临安府任职,心中隐隐笃定了师父决不会抛下自己不要。可两年过去,孔方斋前的青石板几乎被他跪穿,这口
气是再也拼不来了。
钱琳宫轻描淡写地道:“你就在这里,踏出孔方斋一步,腿打断。”
花一贯急得说不出话,钱琳宫忽然叹一口气,悠悠道:“当年我怎就没想出这么个好主意?”一面起身,袖着手进
房去了。
花一贯原本的房间被钱琳宫用作了堆货物的仓房,前几日花一贯在这里养伤,这才重又收拾出来。夜里他躺在床上
辗转难眠,从挨了刑杖到现今,前三日只顾着欢喜,今日又只顾着案子,此时脑子才空闲下来,花一贯想起前些时
候李无袖说破了自己对钱琳宫的心意,心中不由得惶惶,却又想:“师父他知道了,可对我还是同从前一样,是不
是也……”却不敢再想下去。
这么胡思乱想着睡过去,第二日清晨时候,花一贯听着窗外的晨鸟啼鸣,正似睡非睡间,忽然闻到香气扑鼻,随即
便听钱琳宫的声音道:“花戕,起来吃早饭。”
花一贯眼睛还未睁开,忙应声道:“来了!”他匆匆穿衣起来,洗了脸,便见钱琳宫已在院子里一棵梨树下摆了一
张小几,小几上两三样素点心,两碗豆浆。点心是邻街王记从食店买来的,绵软可口,豆浆却是钱琳宫早早起来亲
手磨的,一小把芝麻炒香了,裹在布包里同生豆浆一起煮,煮沸了时候掀开锅盖,香气扑鼻而来,说不出地引人垂
涎。
花一贯喝了一口,便知道这豆浆费了钱琳宫不少功夫,他瞧瞧钱琳宫额上微微的汗水,再想想自己旧日所作所为,
心中抱愧,慢慢低下了头去。
钱琳宫看他神色,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道:“吃饭。”一面夹了一枚豆沙团子给他。
吃过早饭,花一贯洗了碗筷,拧了一块凉帕子给钱琳宫擦汗,一面道:“师父,店里还不开门么?”
钱琳宫在那竹椅上躺了,随意将那帕子擦擦额头脖颈,道:“等案子结了再开。”
花一贯知道钱琳宫是铁了心要将自己圈起来,心中一半欢喜,却又有一半担忧。钱琳宫不肯放他,若李无袖上门来
该如何是好?他搬了一只藤凳坐在钱琳宫身边,脑子里乐陶陶又晕陶陶地,本想仔细理一理案情,一双眼睛却黏在
了钱琳宫脸上。
钱琳宫被他盯久了,抬眼道:“怎么?”
花一贯急忙扭过头去,道:“没什么。”
钱琳宫不再说话,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这样过了一日,李无袖却并没来找花一贯。
傍晚依旧是钱琳宫下厨,天气炎热,他懒得起火,也不爱吃热的,只拌了两个凉菜,菜蔬在冰凉的井水里镇过,醋
多放了一些,滴了几滴香油,入口又凉又脆,可口极了。花一贯许久不吃他做的东西,几乎将自己的舌头一起咽下
去。
第十八章:红鹿绫(六)
半夜里忽然下起一场急雨,花一贯在枕上睡得真沉,被这雨惊醒了,翻身起来,看了看钱琳宫房里的窗子好好地关
着,便重又睡下。他躺在床上,一时却睡不着,又起身向钱琳宫房里望了一会儿,笑嘻嘻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这才
安安稳稳地睡了。
第二日起来,师徒二人正吃早饭时候,忽听李无袖的声音道:“小花?小花你在不在?”一面拍门。
花一贯一惊,想要出声答应,却又不敢,只默默咽了一口小米粥,伸筷去夹酸酿笋片。那厢李无袖却不肯罢休,提
高了声音道:“小花!花一贯!钱老板,我不劳动你大驾,你把小花还给我啊!”手下也加重了几分力气,将那扇
木门拍得咚咚山响。
花一贯渐渐坐不住,偷偷去瞄钱琳宫的脸色,只见他面容平淡,丝毫神情也无,全当没看见自家后门几乎要被拍掉
,专心嚼那一块甘露饼。花一贯心知肚明,自己若是过去开门,钱琳宫必定不会阻拦,但日后孔方斋前,只怕连给
他跪的地方也没了。
李无袖敲了足足半刻钟的门,始终听不到内中有何响动,痛骂了几句“小花你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这才无奈走
了。
花一贯食不知味地将这顿饭吃完了,收拾了桌子,正要洗碗,钱琳宫忽道:“昨晚下了场雨,我觉得有些凉,全身
粘腻腻的,你陪我去泡一泡温汤。”
花一贯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温汤是热的,夏季本来便已够热,怎会有人要去泡温汤?便是昨夜刚刚下过雨,那也
是凉到恰好处,决不至冷得要去泡汤。若是觉得汗湿粘腻,汲水冲洗一下就是了。但钱琳宫既然开了口,花一贯也
便乖乖听从,理了理衣裳陪他出门。
城外倒是有几处温汤池,暮春时候便关了门,等着入秋再重新开张。只一家是官府经营的,虽然门前寥落,只见行
人过,不见有人入内,却也开着,一个老头儿昏昏欲睡地在坐着大门内的桌案旁打瞌睡。
钱琳宫将十几文铜钱放在案上,轻轻在那老头儿肩上拍了两下,道:“老丈,池子里的水几日没换了?”
那老头儿揉揉眼,笑呵呵地将铜钱塞进口袋里,道:“不瞒客官说,自打入了夏,这水就没换过。客官您进门往左
手边拐,那片儿平时是专门伺候官爷们的,西面有个太湖石砌的池子,里头是活水。”
钱琳宫笑笑道谢,同花一贯一道走过去,果然见到有个活水汤池,天然风致,一旁植了一棵樱桃树,樱桃虽然没了
,叶子却繁茂,将池子遮住一半。钱琳宫点点头,很是合意,两人便去房里脱衣服。花一贯一面解衣,想到要与钱
琳宫裎裸相对,忽然觉得不自在,拿了一条擦身的毛巾围在腰间遮挡。
他出来时候,钱琳宫已经泡在池子里,十分自在,漆黑的头发散下来,脸容比平时柔和几分。花一贯瞧他寸缕不着
,想到李无袖说过钱琳宫是不是太监的话,眼睛不由得往下瞟了瞟,当即舒了口气,心道:“不是。”
刚刚下过雨,城里四处凉丝丝的,天色也阴阴沉沉。泡在温热的水里,倒也不觉得如何难受,花一贯只怕自己失态
,不敢多看钱琳宫,也不敢挨近他,在池子里来回游了几遭,又搓洗了几下头发,一抬眼间,见钱琳宫笑眯眯地瞧
着自己,又是一阵不自在,扭过脸去不看他,问道:“师父,为什么偏要这时候来泡汤?”
钱琳宫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来,道:“人少。”
花一贯仍旧不解,道:“人少?”
钱琳宫笑了一笑,也不答话,道:“过来给我擦背。”
花一贯微微一震,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心中也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他解下腰间毛巾在钱琳宫背上搓洗,一面悄悄
吐了口气,光明正大地偷看。钱琳宫自小习武,身材匀称好看得很,宽肩窄腰,肌肤紧致。花一贯忍住了没有贴上
去亲几口,却有意无意地拿手触碰,半晌才道:“好了。”
钱琳宫嗯了一声,道:“你转过去。”
花一贯只道他也要给自己擦背,依言背转了身子,但随之落在脊背上的并不是毛巾,却是钱琳宫的手。花一贯觉得
自己肌肤被他温柔地轻轻抚摸,脑子里轰的一声,心中只道:“师父他……他……他……”再也想不成别的。
钱琳宫搂住花一贯的腰,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一面低低笑了一声。花一贯同他肌肤相贴,浑身猛地一抖,抬眼看看
四周,脑子里忽然晕了,心道:“这是怎么了?我不是陪着师父来泡温汤么,怎地忽然睡过去了,还做了这样一个
梦?”一面摸了摸钱琳宫的胳膊,心中又道:“这个梦简直像是真的,要是……要是不醒过来,那就好了。”
他正魂游天外,忽觉钱琳宫的手在自己大腿内侧触碰一下,随即滑上去握住了关键之处。花一贯猝不及防,低叫了
一声,这才觉出不是梦境,一时间牙齿不住轻轻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钱琳宫道:“你冷?”手下轻轻滑动一下。
花一贯浑身绷得紧紧的,抖得更加厉害。
钱琳宫柔声道:“还冷?要我抱紧一些么?”
花一贯喃喃道:“不,不冷。”他自从知晓情爱二字以来,一颗心便牢牢拴在了钱琳宫身上,碍着师徒名分,从不
敢泄露半点,后来去了临安府,更是看惯了钱琳宫的冷脸,此刻猛然间得偿心愿,一时如坠梦里。他脑子里乱了,
身体却骤然热起来,被钱琳宫略微挑逗几下,下体便颤颤地竖了起来。花一贯喘一口气,抱紧了钱琳宫的手臂,神
色迷离地恳求道,“师父,你同我说,这不是做梦。”
钱琳宫笑道:“小花戕,你在做梦。”温热的手掌和水流一起包裹住花一贯的硬挺,觉得那物在自己手里越来越是
硬热,不多一会儿便似到了极限。
花一贯呢喃道:“不是,不是梦。”腰身忽地向前一挺,已泄了出来。
钱琳宫松了手,揽住他软下来的身体,低声笑道:“怎么这样忍不住?”
花一贯靠在他臂弯里不说话,脸上略有疲态,眼睛却亮亮地,一眨不眨地瞧着他。钱琳宫伸手在他后穴处轻轻揉按
,花一贯乖乖地任他摆布,神色温驯极了,一双眼睛只是不肯离开钱琳宫半分。
钱琳宫却收回手来,叹气道:“罢了,我真怕你欢喜傻了。”将花一贯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净了,套上衣衫带回家
去。
第十九章:红鹿绫(七)
路上花一贯亦步亦趋地跟着钱琳宫后面,一个字也不说,钱琳宫每次回头,都瞧得见他弯得月牙一般的眼睛和浅浅
的笑涡。回了院里,钱琳宫烧了饭菜唤花一贯来吃,花一贯捏着筷子,也不下手,仍是一张欢喜非常的脸,钱琳宫
看得好笑,轻轻拍他头顶,道:“花戕,你傻了么?”
吃罢午饭,钱琳宫自去午睡,花一贯在自己房里躺着,笑眯眯地睁着眼只是睡不着,他笑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竟
也不觉得脸酸。这么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饿了,花一贯这才从一片喜乐迷离的云雾里清醒了三分,翻身下床去找
吃的。但天气热,东西存不住,钱琳宫烧菜只烧足够一餐吃的,厨房里并没留下什么能拿来填肚子。
花一贯早饭便吃得少,此时直饿得百爪挠心,两手发抖,心道:“我出门一趟,买些吃的便回来。师父还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