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二少爷,您一共欠黄金楼多少钱?”
鸿煊听着千夜希报出的天文数字,面色如常,微微沉吟片刻后,“那只要再来一局,就可以了。”
“真的吗?太好了!”千夜希再也不怀疑鸿煊说出的话,一脸兴奋加崇拜。
鸿煊浅浅一笑,指了指对面的男人,语气颇为轻松随意,“这次赢对家,可好?”
“好,就赢这个秃子。”千夜希没有看够,语气里还带着些微的遗憾。
鸿煊无奈地笑了笑。若是自己帮了这位少爷的忙,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那么关戚栾的案子就好通融多了。
就在洗牌之时,不远处重重人群之外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这么放肆。”
男人的声音不高,低沉但却带有足够强大的气场,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惹怒这危险的猛兽。
原先还有窃窃私语议论之声的赌场,仿佛着了魔似的,瞬间沉寂了下来。鸿煊正在砌牌,闻声后,仿佛触电一般,手指一颤,身体猛的绷紧,浑身上下冷飕飕的,他紧了紧喉咙镇静下来,朝向人群自动为他闪开的道路望向了远处的男人。
男人带着面具,但是依旧掩盖不了面具之下那双紫色的鹰眸。
“楼主!”众人纷纷行礼。
鸿煊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被男人的视线盯得直冒冷汗。心呼大事不妙,竟然会惊动了黄金楼的楼主!这位连千夜枭都要忌惮三分的男人。
第018章:赌局
黄金楼楼主颇悠闲地走到鸿煊的对面一坐。戴着面具的他,无人能够揣度他此刻是何表情。坐下后便没再开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吃起果盘里的葡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众人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开口。他们不是黄金楼的常客,便是黄金楼的仆人,在他们印象中,楼主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半年也见不到踪影。况且白金赌场仅仅是黄金楼牟利方式中的凤毛麟角,这次楼主竟专门前来,是福是祸?还是个未知数呢……
鸿煊低着头,细瘦修长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牌,因为过分用力,指尖泛白。他很想认识这位楼主,但并不想以这种方式。
他投过来的目光,令鸿煊觉得很不舒服。即便是隔着面具,鸿煊依旧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宛若猛兽猎食之前细致的观察,连一个小动作也不放过。
“我们走。”鸿煊起身,刻意躲闪着男人射来的目光,对身边的千夜希道,“今天就到这里。”
千夜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朝楼主礼貌地握拳行礼,“大人,我们今天就先行告辞了!”
不等男人发话,千夜希就拉着鸿煊和小四儿往门外匆匆走去。
竟然没人阻拦……
鸿煊诧异,他只觉得后背依旧被那股锋利的目光盯着,浑身发毛。心被刺得竟无端地瘙痒难耐,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男人仿佛早已预料到鸿煊会回眸。便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指了指鸿煊原先的软椅,轻笑,抬了抬下颚,“回来陪我玩一局?”
鸿煊脸色青黄不定,他想了片刻,又回到了赌桌前。
出了宫的鸿煊,已经不再像宫里那样处处谨慎小心。这里,即便是王公贵族出没的场所,也不过是靠不劳而获谋财的泥潭,谁又在乎谁的教养与品德?
所以鸿煊问的很是直接,“赌什么?”
男人的目光在鸿煊脸上逡巡片刻,沉声道,“你输了,之前的赌局全部作废。”
“你输了,把你的面具摘下来。”鸿煊重新坐下,他并不退缩,硬碰硬僵。沉淀下勇气后,迎上了男人的目光。其实,他并不在意这男人下面的容颜,他只是想当众报复。自从男人进门后,就将大剌剌的目光投向鸿煊,换了谁都会觉得尴尬不悦。
阴影里,面具里的那双眼眸似乎在笑。
“之前赢的钱如此重要?值得您亲自出马?”鸿煊搓着麻将,问道。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淡淡解释,“没赢到钱,你还会再来。我便还能见到你。”
两人均在搓着麻将,男人的手指从鸿煊手背上滑过,有了些微刻意的停留。鸿煊一惊,收回了手,开始砌牌。
男人手指无意间的抚摸,并不温润,相反,因长期握剑而磨出了茧。而鸿煊毕竟在宫里长大,虽算不上众星捧月精心保养,却至少由仆人百般侍候,肌肤细腻白皙,温和敏感。
鸿煊提议,“再找两个人。”
男人看着鸿煊,宛若受惊后极力掩饰的小兽,声音低沉而华丽,“恐怕除你我二人之外,这里再无人能赔得起。”
鸿煊不再开口接话,他已经捋好了牌,需要集中注意力。输了,之前的结果就全泡汤了。自己这个人情不仅没送,而且还将千夜希搭了进去。
鸿煊起的牌相当不错,“八条。”他没有起到任何一张花牌。
这次幸运女神仿佛特别眷顾他,打出八条后便万事大吉,只等着男人撂出一、四、七万均有赢的可能性。
可是鸿煊低估了男人的实力。
他也是麻将高手。
在鸿煊的后几次出牌后,便推测出他要赢的牌。男人一次暗杠,从牌尾摸了一张牌。手指触摸光滑的麻将表面知道是何牌后,眼角微弯,不知他在蹙眉,还是在微笑。
鸿煊手心出汗。他之所以连坐庄10局不下,是因为他的手指很灵活,在摸牌时若碰到不想要的牌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换到下一张;而且他也能很准确地推测出对方所赢的牌。但是在男人面前,他不打算这样做。
男人虽戴着假面,但是鸿煊自知小动作定会瞒不过他的眼睛。若被他抓住,岂不是又要被他那双长着茧的大手摸来摸去?鸿煊虽不确定这男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他绝对不会拿是否会被吃豆腐来冒险。
这是一场和局。
鸿煊宁可拆牌,也不会走冒险的牌。而假面的男人,亦不会如此草率。
“你可以赢我。你的下一张就是你要的胡牌。”男人早已看穿了鸿煊的把戏,在牌桌前压低嗓音沉声道。“最简单的一个偷天换日,就可以了。”
鸿煊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反问,“刚才的暗杠,你摸到的牌尾那张应该也是你要的胡牌?为什么不赢我?”
男人默默凝视着鸿煊的俊脸,半眯起眼睛,“就像你说的,那些钱,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鸿煊冷冷地挑眉,毫不客气,“你不该让着我。”
“我同一个孩子游戏,本就是对你不公。让着你是必然。”
“我与你素昧平生……”
鸿煊话语戛然而止。因为男人已经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鸿煊身边。他高出了鸿煊很多,呈现了压倒式的气势。
他俯身,挑起鸿煊下巴。鸿煊能更加清楚地看到面具下深邃的鹰眸,近在咫尺的深紫色,毫不掩饰如豺狼般的占有欲。
“你故意扰了我赌场的生意,引来了我;又在我不打算追究此事,放你们离开的时候,又回眸看我。你明明很想认识我,”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话语间带着无限温柔。
第019章:曾经沧海
鸿煊被他这句话给气的七窍生烟,只想活生生地扒下这男人的面具,再一拳揍上去,以解心中仇恨。可是,无论是从力气还是实力,都无法同面前这位精壮的成年男人相比。鸿煊想了想,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落花有意,流水岂能无情?”男人继续低声说。
鸿煊听到这话后,竟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一个无意间的转身回眸,竟惹得这位高高在上的黄金楼楼主如此垂惜。“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怕世人看到你的模样?是丑陋的,还是太过绝美?”
“为了引你注意。”
又是一句甜言蜜语。
鸿煊低头,脸上已经透出一丝笑意。“没有见过大海,便会恋上流水。抱歉,我已经沧海,对爱情已经意兴阑珊。”
“还是个孩子,就曾经沧海?”男人眼角带笑,“我不信。”
鸿煊沉默。
男人不肯就此罢手,继续问道,“那么,请告诉我,他是谁?”
鸿煊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黑暗中,圣零鹭泽远远的背影。“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男人声音虽温柔,却带着强势的攻击力。他想盘问到底。
“你不要再问了。”鸿煊侧过脸去,一脸认真,“你的身影很像他,但是我不能仅仅因为你像他这么荒谬的原因,来开始一段感情。”
鸿煊说完后,就毅然推开了男人。整个偌大的赌场已经不知不觉间空荡无人,唯独千夜希和他的仆人蹲在最远处的雕花玉石门前,仿佛在故意回避着男人同鸿煊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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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煊推门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蹲在门口的千夜希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追上鸿煊,而是走回了牌桌。收敛起纨绔不羁的表情,双手握拳,对戴着面具的男人毕恭毕敬地颔首跪下,动作利落干脆。
“属下‘珊瑚’,见过陛下。”
千夜希左手食指上的血红色珊瑚戒指,硕大剔透,格外招人。
男人摘下面具,他相貌英俊,剑眉星目,脸上的棱角冷硬分明——此人正是圣零鹭泽。深紫色鹰眸里的温度因为鸿煊的离开而逐渐冷却,直到最后残存的一丝温度也消失,重新变回了原先属于帝王的冷淡与威严。
“你可知道他是谁?”圣零鹭泽随手把玩着手边的一张麻将骨牌,金镶玉的质地,在专人精心的保养乳洗下,清滑冰细。
千夜希道,“不知道。”
“……你若有皇一半的聪明,就好了。”圣零鹭泽的嗓音平静毫无涟漪。
“属下……属下太笨了。”千夜希自知羞愧,他向来不会揣度圣意。
“煊儿若非要插手此事,你就顺了他的意思。无论他去哪里,做什么,保护好他。”圣零鹭泽的话语简练干脆。
千夜希睁大眼睛,“煊儿?陛下,师父是二殿下吗?”
“师父?”圣零鹭泽皱起俊眉,一丝不悦溢于言表。“他什么时候成了你师父?”
“属下该死,属下只是……只是觉得他好强,麻将打得这么好,就想拜他为师了。”千夜希将头埋得更深。
圣零鹭泽已无心再继续这场谈话,便挥了挥手,让他起身,淡淡道,“别乱了辈分,‘七杀’凌驾于‘尚会’之上,论辈分论权势,你都尊于鸿煊。所以,保护他的时候要在暗处,不要让他察觉。”
即便是圣意,也改变不了圣零鸿煊在千夜希心中光明的形象。千夜希瘪了瘪嘴,还是尊敬地回答,“是,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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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深夜。
鸿煊独自一人,偷偷溜出了宫,再次来到了文月的府邸。大门紧闭,门外有几个守卫倚着墙休息打盹。
这些自然难不倒身手灵活轻巧的鸿煊。
他从夜行衣里掏出了一捆麻绳,“噌噌噌”三步便翻入了宅院。黑暗中,鸿煊的神情异常严肃,扫视周围没有异常后,便径自向银镜所在的主堂跑去。
第020章:暗访
深夜暗访[文月]府邸,并不在鸿煊的计划当中,他甚至没有将此事告知焱昭和师父。他知道,如果将此事告诉他们,定会遭到百般阻拦。
可是他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白天的时候,从天而降的血滴落在的手背,正隐隐作痛。
据鸿煊从千夜希那里得到的内部机密资料,这场[文月]的血案丧命的不止止是关戚栾的父、母、兄长三人,还有上百名的普通平民百姓,而这些平民百姓的离奇死亡之所以没有上报给朝廷,是因为他们并不居住在皇城脚下的贝弗利,而是在帝国遥远的西南部的边缘,阿拜疆。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些平民百姓都符合同一个特点,他们都是在阿拜疆奉旨开挖隧道的工人。每个死去的工人胸膛都被残忍地剖开,挖去了心脏,而在心脏的地方,放着一簇盛开繁茂的紫薇花。
也就是在四年前,一道圣旨颁给了阿拜疆的平民。圣上有意向西南方向扩充疆土,命令集结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队伍,在分界山脉的脚下开挖一条通往外域的隧道,为以后进军征战铺路。
这条山脉原本将威切尔帝国与外域分隔开,成了双方领域的分界线。分界山脉,更深层含义便是守护山脉,有灵性,诸神庇佑,不得侵犯。谁若侵犯,必遭天谴。
圣零鹭泽却无视高高在上的神,四年前,就连七位帝国元老竭力劝阻,也没有打消他的想法。而那七位元老却因触怒了龙颜,打入死牢。
经过鸿煊的仔细推断,半年前就开始出现工人离奇死亡事件,三个月前[文月]原尚会关戚标(也就是关戚栾的父亲)奉旨前去阿拜疆调查此事。回来不久后,便也不久于世。
令鸿煊在阅读完所有档案后,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当时前去调查的只有关戚标和他的大儿子关戚嘉,如果按照传言,凡是涉足于山脉隧道的人都会遭到神谴而死于非命,那么,为什么回家后连关戚标的妻子都会死亡?
夜风掠过,系在鸿煊头上的黑色发带微微扬起。他穿过长长的回廊,飞奔来到了白天才来过的主堂。
就在鸿煊停住脚步的刹那,风声也随之沉寂了下来,低低呢喃的蝉鸣也瞬间变得微乎其微。
鸿煊侧身靠在窗边,隐隐听到了屋内细细的呻吟,仿佛在轻轻地啜泣着。他戳破了窗户,黑黢黢的屋内,费了很大力气才发现抽泣的人竟然是关戚栾,不禁微微一惊。这个少年,白天见时一脸强势坚毅,没想到在夜里,竟会哭得无助悲凉。鸿煊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见到少年布满血丝的紫眸,这才恍然大悟……不知他独自哭了多少个晚上。
就在这时,鸿煊的手背赫然抽搐剧痛起来。
他咬牙忍痛。纤细修长的手背青筋毕露,非常漂亮的手现在竟变得狰狞起来。原先的血渍早已拭去,令鸿煊皱眉头疼的是,在手背上,血滴覆盖的一小块印记已经有了变紫的征兆。
如果上午坠落的并不是普通的血……或者根本不是血……鸿煊眉心深深的疼:无论怎样,自己到底还是被卷入这件案子,脱不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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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煊平日待人,既无善心也无恶意,是一种特别的冷漠。所以,倘若他破天荒地主动找人交流,那定是带有处心积虑的目的。
正如现在,鸿煊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选择了推门而入。
门打开是没有声音的,但是关戚栾还是觉察到了。他敏锐地转头,看到了鸿煊,脸色一僵,以最快的速度站起了身子,不忘低头擦掉了眼泪。
鸿煊冰雪聪明,装作没看见墙角的关戚栾、并且四处探望只顾着寻找抽泣声的来源。直到等关戚栾将眼泪全部擦干净后,鸿煊这‘才’找到了他。
“大人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点灯?”鸿煊向关戚栾走去,问道。
关戚栾过了很久才缓缓回答,“我随处走走。倒是二殿下,您突然驾临,不知有何要事?”
“我掉了东西,回宫后才发现,就想来找找。”
见鸿煊只含糊地说出‘东西’二字,并未指明到底为何物,关戚栾多少揣摩出了他的意思。他鞠了一躬,“府上没有人捡到遗失的物品,二殿下若想在这里寻找请自便,臣不便打扰。”
“大人留步!”鸿煊见关戚栾想要告辞离开,便急忙唤住,“早闻大人从小学富五车,见多识广,可否请教大人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