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的口味入了口,孟繁华就想起了那个滴酒不能沾的人。原来,男人与男人之间,屈居人下的那一个,若没有全心全意的付出与情愿,就算是肉体愉悦,心里也免不了别扭。滕宁……终究还是错过了。孟繁华转头看着窗外炙热的阳光,孤寒太久的人尤其不能忍受温暖的突然侵袭,哪怕只是肉体,但他孟繁华可不是只会苦恼的小男孩。一口喝掉剩下的酒,敢动他的人,从来都没有好果子吃。
“滴滴滴滴——”孟繁华闻声转头,是书房里的传真机。放下酒杯过去,之间传真过来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师兄?在家?小裴”
孟繁华放下传真,出来找到自己的手机,果然已经关机。手机旁是又一张便利贴:“关掉手机,好好睡觉”。孟繁华照例将纸握成团扔到一边,打开手机,伴着音乐,是小裴的短信:“师兄,有线索。”
孟繁华随即拨了电话,不一会儿便听见小裴的声音,“师兄,您没事吧!”
孟繁华皱了皱眉头,“我能有什么事?”
“哦。”小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从早上您的手机就打不通,现在是和龙仪针尖对麦芒的时候,他们又是黑道出身,我怕……”
孟繁华一声冷笑,“怎么?难道我又是什么好出身?”
小裴顿时没声儿了,沉默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我这不是瞎操心嘛!”
孟繁华心说,你也没瞎操心,事情是有的,但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你查到了什么线索?”
“哦,是!”小裴也瞬间回到正题,“也是碰巧,今天有个同学跟我联系,闲聊的时候说到龙仪正在打官司。我以为是K市的官司,谁知道他是说的是国外的官司。”
“国外的?”
“原告是龙仪,被告有两个,一个是这次的被告医疗耗材生产厂家,还有一个是外国当地的贸易公司。”小裴说,“我一打听,下了我一跳,所有的情况和这次清贸的情境完全相同,也就是龙仪在不同的国家利用同样的招术铲除竞争对手。这次他们显然是对准了生产厂家,两场官司两个被告都是同一个生产厂家。”
孟繁华知道这个厂家的货品远销世界多个国家,物美价廉真真就把龙仪自己的产品比下去了。龙仪这次多地出击,看来是想把这个隐患一次排除。
“哪个国家?”孟繁华又问。
“阿联酋。”小裴在叹气,“要是在英美,龙仪不见得会得逞,但是在阿联酋,那可就说不准了。”
孟繁华沉吟半晌,“查到阿联酋的案子什么时候判决?”
小裴说,“四天以后。”
孟繁华深吸一口气,“他们……就是在等这个案子的判决。”
“啊?为什么……”小裴问了半句,忽然心中也明白了,“难道阿联酋的案子,龙仪会赢?”
“龙仪赢了,就可以那这个成功的案例向法院施压,就算不同国家的法律不同,法律上也是讲究先在案例的。有了这个先例,就算何东正要公正判决,合议庭里偏向龙仪的人也有说话的理由。”孟繁华说着,坐了下来,“小裴,咱们要准备第二套方案了。”
“您是说……”小裴吞吞吐吐地说,“师兄,或者我们可以采取折中的办法,龙仪的目标是生产厂家,清贸只是捎带的,不如我们试试庭下和解,只要龙仪让步……”
“不可能!”孟繁华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管怎样,这次我们要用实力说话,一定要赢,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小裴沉默片刻,说,“是,我去准备。”
孟繁华放下手机,安静地坐了许久。这场官司,是为了滕宁打的,可能,也是唯一自己能够补偿滕宁的方式。别的官司都可以和解,唯独这个不行。对龙仪,自己不能后退半步。至于秦旭,孟繁华低头搓了搓脸,至少不能让他在法庭上讨得便宜。
回到卧室,简单整理了一下桌上地上的资料,原本还想抽空把这个法律援助的案子做了,看来不得不拖延一段时间。想了想,孟繁华拨通了电话。
冯涯坐在警局里,目光有些呆滞。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再加上之前的加班,现在头脑都有些不转个儿。桌上电话响了好几下,冯涯愣是没反应过来这是找自己的。
美容觉也没得睡的张米还算清醒,冲进办公室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塞到冯涯的手上。
冯涯揉揉额角,“喂?”
“是我,孟繁华。你在忙?”
冯涯打了一个呵欠,“没有……还在等消息。”
“这次是熬了多久?”就算是听到了冯涯疲惫的声音,孟繁华心情见好,“年纪大了,冯组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呸!你专门打电话来讽刺我?”冯涯骂着,觉得头脑飘忽。
孟繁华一笑,“你本家的那个案子,恐怕得拖一拖。”
“什么案子?”
“你本家,冯桂花的案子,法律援助的那个,你还真的撑不住了啊!”
“哦!”冯涯想起来了,不是许桥那小子非要孟繁华接的那个?“怎么了?”
“清贸的案子现在比较棘手,我脱不开身。”孟繁华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打这个官司,二是考虑我们事务所的其他律师。”
“就你!就你!别人不行!”冯涯连连摇头,他可没忘了许桥对孟繁华的推崇,“晚点就晚点,不过诉讼时效就行!”
孟繁华轻笑,“那好吧!”说完就要放电话,忽又听见冯涯在电话那头连连呼叫,“还有事?”
“那个……”冯涯犹豫了片刻,说,“有个孩子……”
“你的?”孟繁华迅即接上。
“什么啊!”冯涯真是烦也烦死了,干脆直说,“有个孩子崇拜你,想跟你一样当律师,21岁了,高中没毕业,现在自己读夜大,应该怎么办?”
孟繁华笑了,“能怎么办?先去考个大学,拿个大学文凭,再有几年法律工作经验,就有资格考律师了。”
冯涯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律师哪是那么好当的!”
孟繁华想想,“不过要是一边上学,一边做助理,倒是可以节省几年时间。”
冯涯一拍脑袋,“行!就到你那里去做助理吧!”
冯涯不见外,孟繁华正一脑门子官司呢!“得了吧你!你以为我这里是收容所还是慈善机构啊!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塞!”说完“啪”地挂上电话。
孟繁华变脸变得快,冯涯听着听筒里的忙音一时间没反应,现在这迟钝的,连被撅了都不能第一时间发脾气了。长叹一声,扔下电话,继续等消息。
直到天色渐黑,冯涯早就靠在椅子上睡去了,连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啪”地打开灯,冲着睡眼朦胧的冯涯竖起大拇指,脸上带着笑。
冯涯摆摆手,“让大家伙儿都回家,没有电话,明天也都不用来了!”说完拎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喂,在哪呢?”冯涯甚至有些口齿不清,“我一会儿过去,给弄点吃的。”
“哦。”
许桥习惯性地接了冯涯的电话,挂断了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住进了美容院的阁楼,那句“在家呢!”毫无疑问地会将冯涯引到他原来的小平房去。刚想打电话通知,又冷着脸将电话丢到一旁。
当我是谁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许桥恨恨地想。坐了一会儿,还是起来架起临时的电磁炉,拿出了挂面和鸡蛋。
果然,不一会儿,冯涯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叫嚣,“你TM在哪呢?!”
许桥平静地说,“美容院。”
十几分钟后,楼下大门被敲得“咚咚”响,许桥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一开门,便看见冯涯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怎么搬这儿来了?也不说一声!什么时候干的?”
许桥看看冯涯,拉了拉他的袖子,“先进来再说,面都给你下好了。”
许桥说完便转身上楼,冯涯话没说完,也只好跟着上去。
美容院是街角的一座两层小楼,老房子。说是美容院,其实只有二层,一层也是人家出租出去的门面,左边是租书屋,右边是租影碟的。不过是几个想干点事情的孩子凑份子凑出来的,加盟了某个品牌,招了几个美容师小姑娘和捏脚师傅,服务小区,也就干了起来。
阁楼说是阁楼,充其量是以前堆放物品的仓库,算是房东出租了二层搭给许桥的。一边整整齐齐堆放了各种货品,另一边就是许桥自己支起来的床。窗户下面一张桌子,还放着个书架。地中间是电磁炉,里面正煮着面。
许桥上来就关了电磁炉,拿了碗把面和鸡蛋盛出来,又连着烫了把青菜,一碗普通的面条,白的白、绿的绿,煞是好看。
“我问你……”
“先把面吃了!”不等冯涯发问,许桥把碗递上去,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冯涯瞪了许桥一眼,也是两天没好好吃饭,趁热,胡噜胡噜吃了,吃完面,一头的汗。外面正是盛夏,阁楼里也闷热得很,冯崖放下面碗,气又上来了。
“你成天的折腾什么啊!我那小房不是挺好的?还有空调,非得搬到这破地方!”
许桥笑了笑,“你明天来,空调就安上了,商场明天送货。”
冯崖看看许桥,忽然发现这小孩是认真的。想了想之前,除了那个当律师的事情,自己也没惹着他啊!“多大点事儿啊!气性就这么大?哦,我一句错话都不能说?”冯崖瞪着许桥。
许桥看着冯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深吸一口气,说,“不是那样!我这美容院本来就有个阁楼,不用我也吃亏,都是拿钱租的。我不能租了房子不住,去住人家的房啊!”许桥脸上带着笑,“再说,你那小房也能租出去,每月能有几百块钱,干点什么不好?从经济的角度上来说,这才是合理的。”
“合理什么?一点也不方便!”冯崖想也没想就反驳。
许桥乐了,“怎么不方便?每天下楼就能开工,晚上上课有直达的公交,夜里我还能看店,省了找打更的,挺方便的。”
“可我……”冯崖想说可我以后找你就不方便,原来是一拐弯,现在还要打趟车。可话在冯崖嘴边转了转,还是咽了回去。是啊,以后自己是不方便下了班就到许桥那里找饭吃,是不方便随时想起来就去看看这孩子,可这都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
许桥看看冯崖,终于说,“这几年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不能老是赖着你,占你便宜、住你的房子。我现在也独立了,能照顾自己,老给你添麻烦也不好。”
冯崖听了,心头火一拱一拱,“现在说添麻烦,那以前是谁硬赖着说什么滕警官把你托付给我了?说我就是得帮你照顾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许桥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睛发胀。
“那你是什么意思?!”冯崖说,“去卖遇上不好的客人拿我当挡箭牌,三更半夜被人打了就来找我,打工挨欺负了要我给出气,没住的地方就赖在我家不走,人家给我介绍个对象你老来捣乱,啊!现在你翅膀硬了,嫌我那个小平房破啦!”
冯崖越说越气,许桥在他眼前晃晃悠悠也三年了,看着他一天一天的变化,颇有点他的生命自己已经入股的感觉,哪知道原来的大股东,一转脸变成陌生人了,有这样的事儿吗?!
“搬来的时候哭哭啼啼好像我是救世主,搬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你人不大心倒是挺狠啊你!还说什么要独立,你独立个屁!”冯崖骂骂咧咧,一垂眼,只见一滴水轻轻落在地上,接着又是一滴。仔细一看,许桥垂着头,眼泪正一滴一滴往下掉,地上雨点一般的痕迹让冯崖心中一动,立刻就闭嘴不说了。
良久,冯崖搓了搓手,降低了声调,“一个男孩子,哭什么?”
许桥不做声,眼泪仍是噼里啪啦。冯崖看不见许桥的脸,但泪水掉在地上的速度也着实惊人。许桥以前就算是闹也是大张旗鼓,三分哭七分嚷,象今天这样安安静静的落泪可是从未有过。
“许桥?”冯崖伸手推推许桥的肩膀,“咱不哭行不?你看我也没说什么,不就是你突然间搬走了我生气嘛!我都两天一夜没睡觉了,火气大,现在还头晕呢!”
许桥深吸一口气,胡乱抹了抹眼泪,依旧低着头,“我没事,想哭就哭了,你这么累也别回去了,在这将就一晚吧!”说着起身,拿了冯崖吃过的空碗,下了楼,冯崖看了看许桥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水渍,一时间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10.滕三的新生活
不过才几天,滕三就已经熟悉了自己所住的地方。这是k市一处高档市内别墅区,地属常青集团,是集团为有份量的高层准备的公寓,滕三这一栋,位置称不上最好,但却在最僻静的区域。
林新不用费心去找,只要看谁家的院子里有吊起的沙袋、规划好的场地就行了。人家种满花花草草的地方,滕三改造成了练武场。
站在门前,林新正有些迟疑的时候,门开了。滕三和林新的视线对上,都有些意外。
看了看滕三的短打扮,林新眉毛一扬,“想运动运动?”
滕三弯弯嘴角。
“算上我一个!”林新不用滕三邀请,自己进了门,将外衣脱下往地板上一扔,“陪你动动手。”
林新这么一说,滕三也有了兴趣。当年在清鸿帮的时候,滕三间或还借机教训一下上赶子前来讨教的小弟,与这个宋清鸿的得力手下从未交过手。虽然根据滕三以及其他所有人的判断,林新不可能是滕三的对手,但是和道上的人过过招,起码要比自己对着沙袋打好得多。
想到这里,滕三又想起了集训未归的徐明。这个徒弟收得冤枉,人也确实太吵,但有他在多少也比沙袋强。
两人站在场地两个对角线,互相审视了片刻,都拉开了架式,逐渐凑到一起,便你来我往动起手来。
滕三走得是刚猛得路子,一招一式都摆在明面上,有本事你就来拼,可偏偏别人没他的力量和爆发力,就是拼不过,这种打发在道上非常有用。因为很多帮会火拼就是冲上去就打,打倒就算。相比之下,林新的风格就柔软很多。但是柔软并不等于白给,腾挪躲闪掉了对方刚猛的势头,陡然出击,往往得到奇效。
换句话说,滕三的功夫象是一把长刀直来直去,林新的手上就多少有些文人学武的意思,表现出来的风骨和孟繁华的路子相似。
两人在场子里“呼呼赫赫”打成一团,等到全身被汗湿透,两人对对方的深浅和路数大都已经了解。都知道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其实最能表现人的个性的还是竞技。两人收了手,好像互相的了解更进了一步。
正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天气热,水汽从地面往上蒸腾。汗水顺着林新的鬓角往下流,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这样一看,更象是个不知从哪个写字楼出来的小白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