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织素

况且比起对方没有遵守约定的事，他更觉得愧疚……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的鼓吹，说不定官玄默已经和向冬阳一起得到幸福了。

「唉……」

重重的叹了口气，楚襄冉难得显露出烦躁的模样。

为什么官玄默不肯就这样放弃呢？反正都已经那么久没见面了，以后不再继续牵扯下去也没什么关系啊！

「或许对方是真的很重视你？」

黎法恩把散发出浓郁香气的义大利面呈装在盘子里之后，将盘子放到了还侧趴在吧台上的楚襄冉面前。

「如果他真的很重视你，你这样逃避的态度不也同时在伤害对方？」

「法恩……」

抿住了唇，楚襄冉知道黎法恩说的话没错，可是……他想离开的原因，从来就不在官玄默是不是重视自己。

他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夺走了官玄默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也不想再尝试手里头什么也握不住的感觉了。

「先吃饭，今天不准再熬夜了。」

黎法恩把闪着银亮光芒的叉子硬是塞到楚襄冉手中，然后自己也端了一盘面在他身边坐下。

他没有逼迫楚襄冉现在就一定要做出决定，也不想这么做，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说改变就改变，但是如果能让楚襄冉再一次去尝试着接触……那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反正你只要记得，这里永远都是你能回来的地方就好了。」

「法恩你还敢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官玄默联络上的？还有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在哪里？」

害他本来以为自己有了庇护，结果竟然出卖他。

「这个嘛……你知道是为什么的。」

黎法恩朝楚襄冉眨了眨眼，卷起盘中的义大利面送入手中。

看得楚襄冉一阵叹息。

「我早该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

竟然又只为了『有趣』两个字把他给卖了……

赌气般的在卷起义大利面时让叉子摩擦到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孩子气的举动让黎法恩忍不住失笑，举起手摸了摸楚襄冉的头。

「就说了我不是小孩了……」

嘟囔着抱怨，楚襄冉却也没有真的避开或打掉那只在自己头顶肆虐的大手。

「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你永远还只是个孩子……」

所以，才会在不想让自己受伤的同时却也不希望自己伤害到别人，并且因此而挣扎不已……

被这样子的安抚，楚襄冉沉默了。

手上的叉子无意识的卷着面条，他知道黎法恩点出来的是他没有正视过的可能性，但是，他就是无法坦然接受官玄默的亲近。

看出了楚襄冉的迟疑，黎法恩没有催促他要马上做出结论，只是轻轻碰了下他的手，用肢体语言提醒他趁热把晚餐吃完。

虽然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黎法恩知道，楚襄冉已经愿意去想一些过去他没有想过的事情。

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这是已经很久不曾发生在楚襄冉身上的事。

最起码，自从他被黎法恩带回来之后，在这个几乎已经被他当成了家的地方，他很少有真正睡不着的时候。

为什么官玄默这么坚持的，要重新和他扯上关系呢？

他是害向冬阳死去，害官玄默失去幸福的人不是吗？

当初，官玄默选择了直接离开……所以他也下定了决心，无论官玄默对自己有多重要，他都不能也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们已经不是能重新成为朋友的关系了，官玄默那些无法对他说出口的责备，还有那些他来不及对官玄默表达的歉疚，这一切……是他过去三年来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忘记的事情。

可是……黎法恩却告诉他，或许现在的他也正在伤害官玄默。

「……玄默……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襄冉茫然的看着窗外，远离都市的独栋建筑在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见些许星芒，只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心情欣赏。

他不懂官玄默现在在想些什么，不懂官玄默为什么要对他说抱歉，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说了他们可以不用继续当朋友，官玄默却依然执着的告诉他他们还是朋友。

当初明明是官玄默选择了离开，现在却也是他选择了寻找自己。

楚襄冉不懂官玄默现在的想法，只觉得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失控，说了会帮助他的黎法恩现在也并不是完全的站在他这边，甚至还有点乐观其成的样子，而这一切，都让楚襄冉感到恐惧。

害怕自己受伤，但是更害怕他会不会又在哪一天，伤害了谁？

就算不是自愿，就算那些不是他存心的，但是……他当初也并没有想过，他的提议，会夺走向冬阳的生命。

夺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因为任何利益，而真正关心他的两个人……

19

所以……就算官玄默在这么多年之后选择了原谅，他又怎么能装做一切都不曾发生？

「……玄默……」

楚襄冉轻声呢喃，心里头不断的祈求。

不要再来找他，不要再关心他，因为他会舍不得离开这样的温暖，而这一切……明明他就没有资格得到……

可是，无论楚襄冉再怎么祈祷，第二天一早，黎法恩才开门，第一个推开门的人，还是那个楚襄冉不想再见到的人。

「你怎么又来了？」

黎法恩看着官玄默，越看越是没好气。

明明叫他不要跟楚襄冉说泄密的人是谁，结果才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被他出卖，这笔帐他还没跟他算呢！

现在竟然还敢大剌剌的找上门来。

「你说过只要我不伤害襄冉，你就不会阻止我找他的，而且昨天是襄冉自己猜到，我只是不想对他说谎而已。」

耸肩，官玄默不用问也知道黎法恩脸色不好的原因，可是如果一定要选，他当然是选择告诉楚襄冉实话。

「你这个人……」

黎法恩也知道官玄默说的是实话，如果真的是楚襄冉主动猜出来的，那他也没理由对着眼前这个人发脾气。

如果要官玄默对楚襄冉说谎，那他也宁可官玄默把他帮忙的事情给说出来。

「你不要去吵襄冉，昨晚他没睡好，要找他的话就等他睡醒，很闲的话来帮我挂照片。」

黎法恩边说边走，一直走到了一楼的展示空间才回头看见官玄默还在朝二楼张望着。

「别看了，你昨天说的话让他很困扰，几乎到了天亮才睡着，不到中午是不会醒的。」

「……他还好吗？」

官玄默皱着眉问。在他过去的记忆中，楚襄冉无论多晚睡，第二天一样精神饱满的朝他们打招呼，从来也没赖过床或贪懒过。

「他很好，早上我去看过了，就只是太晚睡而已，虽然他自己也说起床没关系，可是我还是叫他多睡一下，反正现在又没什么事，等等中午再让他起床吃饭就好。」

黎法恩一边调整着挂着相框的钢丝长度，一边回答。

「嗯。」

确认了楚襄冉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之后，官玄默也开始上前帮忙，做起黎法恩交代的工作。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给对方带来困扰，可是他也不打算停止自己意图亲近的行为。

而且，楚襄冉没有在回来后马上要求黎法恩送他离开，比起在山顶上那次重逢，自己几乎被视为毒蛇猛兽般的表现，这样已经算是进步很多了不是？

官玄默忍不住勾起了浅浅的微笑，心情大好的做起琐碎工作。

黎法恩把他表情看在眼里，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犹豫了下，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天底下才没那么好的事，他没那个义务也没那个兴趣告诉官玄默，楚襄冉每一次的心情。

「啧……」

看着他的愉悦，黎法恩略带不满的哼了声，开始交代更多无伤大雅却十分琐碎的事情让官玄默去做。

所以，当楚襄冉睡醒，揉着双眼走出房门，转过走廊经过客厅下了楼梯之后，看见的是两个男人正准备将几乎有半个人高的画框搬到角落的画面。

为什么……

压抑下想低声哀嚎的心情，楚襄冉很快的歛去眼神中的无奈，正想悄悄转身退回楼上时，刚好放下画框的官玄默眼尖的发现了他。

「襄冉。」

不大声，和过去一样的呼唤口气，停住了楚襄冉的身形。

真可悲。

楚襄冉在心底对自己叹气。

明明说了不想见，愧疚的心情也没有减少过，可是，他仍然为了自己的名字从那个人的口中被喊出而感到欣喜。

一夜的失眠并没有让他想出现在的自己该怎么做，在不清楚对方的想法之下还想要两全其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只好很鸵鸟心态的想着反正不要见到面就好。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明明还是个学生的官玄默会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想偷偷开溜的举动还被对方抓包……

又叹了口气，楚襄冉放弃离开，转身走下最后几阶楼梯，然后站在楼梯口，看着背对灿烂日阳朝自己走来的人。

背着光的角度让他有点看不清楚官玄默脸上的表情，可是他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官玄默正看着他微笑，一点点迟疑都没有。

『如果他真的很重视你，你这样逃避的态度不也同时在伤害对方？』

昨天晚餐时，黎法恩说出的话又再次在楚襄冉脑中响起。

看着官玄默带了点紧张的微笑，楚襄冉不得不认同黎法恩的看法有部分的正确性。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做出了多不可挽回的事情，官玄默……还是关心着他。

如果推拒反而会更伤害对方，那么，他除了接受对方重新进入自己的生活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楚襄冉勾勒出弧度，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感觉虽然没有过去那样沉静，却也没有了前些日子的无措。

官玄默看着迎着阳光朝自己走过来的人，一瞬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却又带了那么几分不同。

20

距离展览会开始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楚襄冉也逐渐习惯官玄默会不定时出现在工作室中，虽然两人之间的交谈还是有点生硬，却也从一开始的见面只有问好然后沉默，进步到会开始在工作闲暇之馀聊上几句。

这天，楚襄冉在布置完最后一块角落之后，想起来黎法恩还没有告诉他，这次从他的相机中挑选了哪张照片。

于是在送走了等等还有课要上的官玄默之后，转头看见又悬挂起一幅相片的黎法恩，好奇的问。

「所以法恩你准备挑我的哪张照片去展览？」

当初黎法恩和他说好，学习摄影及提供吃住的条件，就是每次黎法恩开个展的时候，要将他的一幅作品给黎法恩展出。

而黎法恩也没有占过他的便宜，不像有些老师会把学生的作品挂上自己的名字据为己有，展出的相片不但清楚写着楚襄冉的名字，如果当场有人愿意收购，赚到的钱也都一分不少的全部给他。

法恩真的对他很好……好到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足以报答对方。

「你这次的相片都很不错……我已经挑了几张出来，不过还没决定要放哪一张好。」

固定好了大型相框，黎法恩一回头看见的就是楚襄冉坐在地板上呆呆看着自己的模样。

他好笑的上前两步，弯下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拉回楚襄冉不知道已经神游到哪里去了的意识，然后抓住楚襄冉的臂膀一把把人拉起来。

「地板凉……事情做完了就别坐在地上，你要不要自己试着挑挑看，想把哪张照片放在这次展览中？」

「你挑出了哪些？」

伸手接过黎法恩递给他的一叠五、六张的相片，楚襄冉把自己窝进角落的沙发，就着落地窗投射进的午后阳光看着自己的相片。

因为技术还不到家，所以冲洗相片这种事情一直都是黎法恩亲自动手，还在学习中的楚襄冉往往都是等到黎法恩把相片洗好了才能看到自己的成果，最多跟着进暗房观摩。

只是再怎么说也是感动过自己的景色，楚襄冉对于照片上的风景并不陌生。

「这张。」

几乎是在看到的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拿起了刚好被夹在正中间的照片。

有点意外楚襄冉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黎法恩放下了手中刚拿起的另外一个相框，然后走到楚襄冉身后看着被挑出的相片。

「的确，这张不错，我也很喜欢。」

在看清楚了楚襄冉挑出来的相片之后，黎法恩勾起了笑，然后从楚襄冉举高的手中拿走了它。

「那我就把这张拿去放大了。」

这张相片在技巧上不是最完美的，但的确是最能让看到的人心有所感的一张……

不知道官玄默看见了会有什么想法呢？对于这张楚襄冉所拍下的照片……

「襄冉，明天晚上有个开展前的小聚会，请官玄默一起来参加吧？」

勾起若有所思的笑容，黎法恩一边往二楼走，一边开口提出邀请。

「明天他刚好也考完最后一科的期末考，让他来放松一下也不错，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帮了我们很多忙，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谢谢他。」

合情合理的理由让楚襄冉连最后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看着黎法恩上楼进暗房冲洗照片的步伐，很明显的就是要他打电话去邀请官玄默参加明天晚上的聚会。

「真是……」

该怎么开口呢？

看着离自己并不远的室内电话，楚襄冉犹豫的从沙发上起身，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带着迟疑拿起了话筒。

最后一幅相片被固定在安排好的位置上，楚襄冉和黎法恩用了一整个白天做完展览场地的最后检查时，被邀请来的客人也陆陆续续的出现在「Find」的门口。

这其实有点像是一种惯例，黎法恩习惯在开展前邀请几个好友聚一聚，楚襄冉也都认识他们。

没有陌生人的场合，很快就充满了欢言笑语，连一向习惯安静待在角落的楚襄冉也在黎法恩刻意当作没看到的情况下，被闹着喝下了几杯含有些微酒精，却喝不醉人的饮料。

于是当官玄默终于结束了学校的最后一堂课，赶到「Find」的时候，出来迎接他的，是并没有醉，却因为酒精作用而明显比平常兴奋许多的人。

看着已经很久没见过的灿烂笑容，官玄默忍不住抚上了楚襄冉精致的脸庞，而楚襄冉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有避开他的手，反而像是觉得很舒服般的往上蹭了蹭。

官玄默先是有点奇怪的一挑眉，然后在闻到从对方口中传来，带着淡淡酒香的气息时拧起了眉。

「你喝了酒？」

难怪笑的比平常灿烂。

官玄默拉起楚襄冉的手，然后把站在门口的人带回屋子里。

夏季的傍晚虽然不致于寒凉，可是郊区的气温本来就比较低，再加上楚襄冉喝了酒又只穿着薄薄一件衬衫，让官玄默忍不住担心起他会不会因此而着凉。

「嗯，一点点而已。」

带着微笑的人和之前总有点闪避的模样不同，楚襄冉不但任由官玄默拉住了自己，还愉快的朝着被朋友围绕的黎法恩打招呼。

「真是，谁灌了小冉的酒？」

看着楚襄冉红透了的两颊，黎法恩一边不是很认真的笑骂，一边示意官玄默跟着他把楚襄冉带上二楼。

顺着楼梯往上，走在前面的黎法恩打开灯，一室光明亮起，简单的家具反而更显得温馨。

「法恩？」

楚襄冉觉得自己并没有醉，顶多只是身体有点发热，不明白为什么黎法恩会要官玄默把他带回二楼。

但是因为是法恩和玄默，所以他没有抗拒，只是乖乖的和两个人走上楼。

21

「我知道你没醉，那点酒也喝不醉人，可是我担心你胃痛，所以乖乖在楼上休息好不好？」

楚襄冉自己没注意到，黎法恩也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