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是宾馆,很多省队队员都住在附近,他这一叫不是把人全惊动了吗?还让不让人活啦!
苏坷看见搁在盆里的热水和毛巾,顿时急中生智将毛巾捞出来,搅干了拧一团直接塞进嘴里,这样又能
仰面躺着给阎定坤按摩,又能把喊叫都转变成嗯嗯啊啊呜呜哇哇,一举两得,非常完美。
阎定坤心也不是铁打的,他当初跟着中医学这套按摩的手法学了足足有一个月,现在已经运用自如,可
是此刻看见苏坷满头大汗堵住的嘴都喊裂开来,好几次都不忍心下手,最后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不要去看苏坷疼到扭曲的脸。
这样每一次按摩治疗下来,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决赛前一天晚上苏坷被打发去洗澡,阎定坤坐在床上
整理凌乱的被子,等了十五分钟忽然发现浴室里除了哗哗很有规则的水声之外,已经完全听不见苏坷洗
澡的声音了,他想了想,觉得只剩下一种可能。
就是十分钟前,充分享受泡澡放松感的苏坷忽然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白天练习的疲劳,晚上竭斯底里的
叫喊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在这蒸汽弥漫的浴室里,苏坷本来只打算把头靠在墙壁瓷砖上倚一会儿的,可
是没想到居然会昏睡过去。
幸亏浴室的门没有锁,阎定坤进浴室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苏坷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体直
躺在浴缸里,蓬头里洒出的水正在源源不断的洒下,浴缸里盈盈的水面已经弥漫到苏坷光溜溜的肩膀以
下。也许过一会儿一个不小心,沉睡中的苏坷就会滑进浴缸里,后果不堪设想。
阎定坤当机立断的关掉水龙头,站在浴缸前,他怔怔注视着兀自沉睡的苏坷,根本不忍心将他从睡梦中
惊醒。
苏坷脑袋沉沉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正在做光怪陆离的梦。忽然什么外力将自己连根拔起,顿时觉得
全身一冷,条件反射的就去抱身边的东西,那东西触手柔软而有弹性,温暖的不成样子,于是就干脆伸
手占用性的将其圈入怀中。
阎定坤半个身体都湿透了,一边苦笑一边用大浴巾快速的将苏坷后背裹住。房间里开着暖气,紧紧攀住
阎定坤的一双手却没有松开,阎定坤好不容易把八爪鱼似的人整个扯进浴巾里擦干净,就看见这个半大
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坷还是迷迷茫茫的样子,粉粉嫩嫩的不知道有多可爱。他不了解此刻自己正全身赤裸的展现在阎定坤
眼前的事实,居然还揉了揉眼睛问:“阎教练,关灯睡觉了吗?”话刚问完,苏坷突然觉得阎定坤此刻
的眼神有点可怖,再低头看看自己,上半身赤裸,下半身也……
“啊啊啊——”
阎定坤,阎罗王,阎领队房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一时惊起人群无数,以至于接下去的
半个小时两个人不时受到电话和敲门声的“骚扰”,最后连酒店经理都亲自出马,来询问究竟出了什么
事情。
苏坷躲在被子里,脸依旧是通红通红的,羞得要死没法见人,只能竖起耳朵听一拨又一拨的人被阎定坤
捏造出来的苏坷踩到肥皂发出尖叫这样的善意谎言给忽悠走了。好不容易等世界重新安静了,条件终于
成熟了,可怜巴交的苏坷飞快钻出被子给自己重新翻出条裤衩穿上。
至于浴室那条裤衩……咳……现在最好不要和苏坷提浴室。
第二十九章
8月11日晴星期三
今天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啊,上次摆大架子来看谢志浩的大人里面,没有他的妈妈。这个是毛虫哥
哥告诉我的,毛虫哥哥跟谢志浩一个教练,他知道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不愿意向我透露更
多,毛虫哥哥果然是坏哥哥!
那谢志浩的妈妈去哪里了呢?他不喜欢谢志浩吗?我觉得,妈妈也不喜欢我!不给我喝咖啡,不给我吃
方便面,连奶油蛋糕都一次只给我吃一块,好小气的。我到底是不是她生的啊。原来,天下的妈妈都是
一样的。
话说回来,这么热的天气,妈妈在操场上上课会不会中暑啊?
——
在几天的角逐里,奖牌榜上各支队伍排名起伏不定,东道主F省却一直以绝对优势遥遥领先,截止大赛
第四天,苏坷所在的Z省暂时名列第四,队里几个年轻小将虽然没有摘金夺银,但是发挥
都很稳定,这次大赛为他们带来了宝贵的实战经验。随着大赛第五天的到来,本次锦标赛就基本进入了
尾声,今天将决出男子单杠、男子个人全能、女子自由操、以及女子全能的金牌,明天是
大赛最后一天,将决出分量最重的女子团体、男子团体金牌,之后就只剩下闭幕式。
苏坷原本以为前一天晚上发生“浴室门”事件后,自己会睡不着觉的,哪里知道阎定坤只单手在床单上
拍拍,他就傻头傻脑滚过去,被他一把搂住不说,稀里糊涂立刻就睡着了。
所以前一天晚上,似乎完全都没有功夫去操心第二天的决赛。但是现在……
苏坷站在场地边上,左右都是在做热身运动等待上场的运动员,他们队里参加单杠决赛的只剩下他一个
活宝,他现在不但是全队的希望,在预赛之后,苏坷更成了众多媒体所关注的对象。“苏坷复出”的消
息家喻户晓。
阎定坤把他揪过来,朝对面努努嘴说:“国家队那帮教练,坐在那个角落里。”
苏坷看向东南角落,果然发现一堆熟悉的脸孔。
“前面那堆记者,会非常关注你的比赛。”
苏坷看到赛场边上,一堆推推挤挤的记者。
“上面那些观众,会专心观看你的每一个动作。”
苏坷抬头看上面……
苏坷抓狂!阎定坤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恐吓我啊我现在心里很不安啊你一定是故意的啊啊啊——
阎定坤伸手摸摸苏坷的后脑勺,看见苏坷已经往上撅起的嘴巴,兀自微笑起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
苏坷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从凌霄飞车的最高点突然降落到最低点,他感觉到阎定坤一定还有后半段话没
有讲完,所以已经做好了再次被送上最高点的准备。
“你就是你,不必总是去介意别人的眼光,不是么?”阎定坤边说,边摸苏坷的脑袋,感受他柔软的头
发滑过掌心的感觉。
苏坷听了他的话,一颗心平安着陆后身体跟小猫咪一样闪开了,他鼓着腮帮子叫:“阎教练,不要老是
摸来摸去!我不是宠物!”
阎定坤终于低低笑出声来:“等下第五个出场,排在谢志浩前面,别给我丢脸。”
虽然被阎定坤当做小宠物一样调戏了一番,可是这样一来苏坷觉得自己还真是轻松了不少,心里不得不
佩服阎定坤这个老江湖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广播里开始介绍每个参加决赛选手的简略情况,播报员还是前几天那位女士,她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
在念到苏坷的时候声线完全是高亢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稿子,搞的全场观众都开始留意那个“志坚”
的苏坷。
苏坷装鸵鸟,窝在阎定坤身边热身,阎定坤帮他拉韧带,他安安静静地,不会像其他选手故意来回跑动
好吸引摄像师,也不会紧张的去张望比赛场地。谢志浩排在他后面,其他人的比赛,苏坷
暂时还没有多大兴趣去看,在他心里,谢志浩就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们两人之间从小比到大,而这些
对决,还远远没有结束。
F省休息席位上,谢志浩已经热完一遍身,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静静思考着,这是他多年以来保持
的习惯,但是今天他却有点微微的分神。就在跟他隔了三个的位置座椅上,苏坷正朝着他的教练上演变
脸戏法,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也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事情。
好像,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会为了毫不关己的事情义愤填膺,会因为一点点的进步开心大笑,什么表
情都露在脸上,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笨这么少根筋的人,性格和自己一点都不相配,可是
自己却在他因伤离开国家队以后,开始不停的想念他那张嘴脸。
旁边的教练看他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忍不住问:“志浩,怎么了?国内的比赛应该难不倒的啊,按照
预赛的形势,这第三块金牌也是稳拿的。”
稳拿,谢志浩心底冷笑一声,也就他这么个有眼无珠的教练会这么认为,他嘴上淡淡答道:“没什么。
”
这两年F省队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表面光鲜,事实上队里内部本土人员已经是少之又少,那些摘金夺
银的队员,基本都是从外省引进的。而谢志浩身为国家队队员,在不参加国际大赛的时候
属于F省,这一切完全都是他爷爷的意思。老爷子年轻时候是F省培养起来的,后来虽然下海成为一代商
界传奇,可是对这片土地一直都有别样的情绪,虽然后来生了好几个孩子,可是却偏没有随了他的心愿
去练体操。
谢志浩的妈妈在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小小的志浩从此一直都是由爷爷照顾着,从小
就被带到体育馆里去看各种体操比赛,耳濡目染的也就喜欢上了。这些事情引来了亲戚们的嫉妒,他们
唯恐老爷子将来会把手里最大的一笔财富转给谢志浩来继承。等到五岁那年老爷子准备亲手将他送进体
校的时候,众人终于爆发了。他们趁谢志浩爷爷和爸爸不在的时候,将他围在沙发前面,苦口婆心的劝
他,说他从小骄生惯养的,吃不起那个苦,说他那个当大总裁的爸爸钱都花不完,爷爷这么做事摆明了
想让你受罪。一句一句都是挑拨离间的话,为的就是让谢志浩讨厌他的爷爷,让他觉得,爷爷是要害他
!
到处是飞扬的唾沫,到处是虚假的笑脸,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要是你的妈妈在就好了。
谢志浩当时在人群当中强忍着眼泪,记不清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了。他的妈妈成天躺在病床上,跟她说
话她也不理,给她唱歌她也不笑,可是他们不可以这样说她的妈妈,这种口气,就好像他的妈妈已经死
了一样!他的妈妈还活着,他将小手放到妈妈的手上,妈妈的手很温暖!
谢志浩的爸爸和爷爷从国外出差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个孩子苍白着一张脸倦在沙发上,旁边还坐着几个
不肯放弃的小姨。那天,谢志浩听见一向冷酷的爸爸只是低低说了一个“滚”字,小姨们连包都来不及
拿就跑了。
谢志浩脱掉外衣,收起所有往昔,既然和爷爷约定了,那么他就必须做到。从进体校的第一天起,他的
舞台,就留在体操馆里,其他所有的虚情假意,都不需要。
第三十章
8月31日晴星期二
今天发生了一件丢人的事情。
这么热的天,阎教练又开始给我加课了。前天晚上我们寝室约好了今晚开故事大会的,可是阎教练又把
我留下来。我心里不愿意,一直着急着回去,到后来趁他上厕所,就准备溜走。没想到才刚刚到门口就
被他逮到,他不由分说的就打过来,我都没看清打我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很疼很疼。我很生气,我瞪
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句话都不说,我不要老是练老是练我不是机器人。
被罚在单杠上垂直挂半个小时,背上打到的地方很疼很疼,后来我还是不争气的哭了。从来没有挂过那
么长时间,肩膀就跟要撕裂了一样,我拼命咬着牙,告诉自己要和阎教练对着干,到最后
他让我下来我也不下来,我一定要跟他对着干,就让手断掉好了!这下阎教练一定会被领导骂死的!可
是后来我想,阎教练万一被领导开除了怎么办?这里就没有教练愿意带我了。
最后,阎教练眼圈红红的硬把我抱下来,我听见他喘着粗气,全身都在颤抖,我很害怕,没有见过他那
个样子。他抱着我,一直抱到寝室楼下,他一直在给我揉胳膊和背,揉了很久才走。
我觉得自己真是笨蛋,我让阎教练伤心了,其实他是为我好,是不是?
最后进入决赛的一共有八位选手,苏坷排在第五个出场,谢志浩排在第六个,由于决赛出场顺序根据预
赛的成绩编排,所以第五和第六的位置可以说是最有利的。
毛记者无孔不入,今天穿一件墨绿色马甲背心,脖子上挂一个比上次还要巨大的相机,蹲在根据地里候
着,他的心比苏坷还要急,以至于前四个选手比赛的时候压根就没好好拍下过什么照片。在他旁边蹲了
个同行,俩人貌似认识,毛记者用胳膊肘撞人家说:“唉!我兄弟下一个该上场了!一会儿你不许跟我
抢镜头。”
他话刚说完,苏坷就踏入比赛场地,将双手放进盛满镁粉的容器里互相搓揉,毛记者看见他举手像裁判
和观众示意的时候,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举着相机的手咯啦咯啦抖个不停。
“至于么!比赛的又不是你,瞎紧张个什么劲!”边上同行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知道这个叫苏坷
的选手确实对他意义重大,嘴上说着无所谓的话,人却往边上挪了一点,真的给他让出位置便于拍照。
像预赛的时候一样,阎定坤将苏坷举上单杠,苏坷仰着头,看见那一根与自己越来越近的单杠,伸手牢
牢握住。捏着他小腿的手松开后,苏坷一个混合握翻身轻松上杠。
谢志浩已经站在预备的场地边上,他望着在空中腾跃的苏坷,那天他在大学体育馆里为他指出的瑕疵动
作,苏坷已经全部纠正过来,两个F组的动作也完成的很漂亮,现在,只等下法。
全场观众都在等苏坷的下法,毛记者端着照相机,觉得自己就快晕过去了。
苏坷越荡越快越荡越高,突然背一躬,将整个身体抛向空中。
谢志浩眉头突然高高皱起,他两支胳膊撑在台上,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仿佛又明了了
一般,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嘴角甚至微微上翘。
“直体720度旋下!”
随着女主播的声音响起,苏坷的身体在空中迅速旋转,然后挑准最好时机,落地。
毛晨成连快门都忘了按,呼啦一下站起来,巨大的相机重重撞在胸口上。
这是苏坷在世界杯分站时导致膝盖受伤的落地姿势,他居然有本事有勇气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再做!
大家屏气凝神,看见苏坷身体摇晃一下后往前迈了一大步,最终稳稳站在垫子上,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在台下的同队队友欢呼着互相拥抱。
苏坷胸膛迅速起伏着,他低头看自己正紧紧抓牢地面的十个脚趾头,脸上露出微微可惜的神色。
他自从膝盖带伤克服下杠恐惧症后,这些有难度的下法都是在跌倒过不知多少次后才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每天一遍一遍重复看自己的训练录像,和诸多教练不知探讨过多少次,最后才总结出在膝盖受到冲击
最少的情况下,稳落地面的下法。可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直到现在,他还没完完全全的成功过一次
。
阎定坤将外套披在苏坷的肩头,苏坷红着脸低着头,阎定坤看他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实际上,刚才
的那个720度旋下下法已经是苏坷受伤以后做的最好的一次了。
苏坷回到休息区,坐在凳子上抬头看谢志浩的比赛,这个地方离观众席近,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震耳欲
聋的欢呼声。小时候,大家在一起比赛,每次轮到别人做动作,大家心里都会希望那人从杠上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