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你,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大湿起身再去拿了瓶啤酒给我。
我伸手接过,远处阿丹向我比着今晚OK?的手势,我也回以OK的手势,指指大湿,毫不愧疚地拿大湿当挡箭牌。
「喂喂,你这样做对吗?被你这么一指,我晚上就死会了。」大湿抗议。
「啥?」我装傻。「反正你也没看对眼的,有差吗?」
「搞不好多看几眼就会有顺眼的了。」大湿口中虽这么说,但勾魂眼全场一绕,又没劲地收回。
「顺眼前,也必须先能人眼吧,你有必要这么委曲求全?」以大湿的条件倒稀奇,我干物男性格友人皆知,对性欲有如荒漠中的骆驼,久久汲水一次,就能横渡无数沙丘,直至找到绿洲。
「这太深奥了。」装傻打马虎眼的人换成是大湿了。
「看来你似乎有了被追的烦恼。」我取笑他。
「别笑我,早晚有一天轮到你。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我感受到你给我的希望了,下次见面我就带新欢来见你。」我铁齿。
「下次到彩虹pub来,我帮你物色几个,一定比阿丹这里来劲。」
「我没兴趣,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太吵的地方。」我看着壁上的时钟,「十一点了,走不走?」
「好啊。」大湿说。我一手撑在沙发椅背上,准备起身,谁知这头色鬼就趁这时候吻住了我。
最近是怎样?接二连三被吻。
看得出大湿恶作剧的成分居多,我也豁出去舍命陪君子,算是酬谢主人今晚的招待,尽责提供来宾茶余饭后的话题。
旁边口啃声不断,大湿连那不安分的舌头都想伸进来,我闭紧嘴,不让他得逞,意图被挡,他吸住我的下唇,这动作让我想起了钱先生,这下嘴唇回去一定又要肿了。
「两个零号虽然没搞头,但是接吻还是很有看头的。」大湿调皮地吐吐舌头,低声在我耳边说:「挡箭牌的代价。」
我在他腰侧偷捏一把,要他别太过分,熟知,嘴亲不到,大湿索性在我脖子留下记号,我不甘示弱,低头也在大湿脖子狠狠地吸了一下,看谁狠。
现在的我可是单身,若大湿真有了男友,留下这记号回去倒霉的是他。
临走告别时,阿丹还一再表示意外,原来我喜欢的是大湿这型,难怪介绍了这么多朋友,我都没有兴趣。
我任凭阿丹抱着这可爱的误会,没有解释。
第五章
隔天去上班,我听孙姐说,钱先生昨天大驾光临,不过只有独自一个人,旁边没有带男伴,也没有打电话要求总机服务送保险套上去。
约莫停留一个多小时就办理退房了。
孙姐扼腕不已,本以为我休假那五百元的小费就是她的囊中物了,没想到居然落空了,我摊手表示遗憾,接着投入工作中。
之前和钱先生的交手已经让我耗尽了半年的性欲额度,现在的我如老僧入定,不想去揣测钱先生只身一人来的动机。
生活不必太精彩,适度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忙的时候还好,最怕的是闲下来,要想办法不让自己打嗑睡,同时表现出精神奕奕的专业模样,才是难度。孙姐还能藉由看爱情小说打发时间,我呢?
「要看吗?」孙姐看我闲得慌,主动递了一本给我。「我一口气租了十几本,可以看一个礼拜以上,看不完可以借你回家慢慢看。」
我深思地看着书名:『XX的总裁』,封面人物上的女主角皮肤粉嫩嫩地,看起来唯美可口,不过搂着女主角的男主角才是吸引我目光的焦点。
不错,男主角画得很帅。
基于对封面男主角的赏识,我决定来看看这位总裁的爱情故事。
一小时过去,经济不景气,公司出差和住宿的人也少,中间帮客人处理住宿手续事宜完后,我又埋头继续看,书翻了三分之一,我逐渐对总裁……过人的体力有了基本的概念。
果然,不管男人女人,塑造出的浪漫对象都是勇猛持久,有如海鲜一哥!生蚝一般,我边看边玩味两性问在床上想法的差异与趣味。
「林昀。」孙姐忽然从书中抬起头来,叫我的名字。
那看我的眼光怪怪的,不过她没说,我也不主动露馅,搞不好只是自己多心。我用眼睛询问:怎么了吗?
但我心中还是不免忐忑,难不成那天我被钱先生拉进房间被孙姐看到了?
孙姐指指我的脖子,我还是不懂。孙姐拿出一面镜子来,要我自己照。这也是我佩服女生的一点,她们总是能随时变出一面镜子来端整仪容。
我将那小镜子朝向孙姐说的位置,该死——是吻痕,昨天大湿的杰作。
「你女朋友真有心机。」孙姐笑着说。
我心虚地拉高衬衫领子,不过没用,那位置约接近耳下,孙姐递了块OK绷想让我遮盖痕迹。但那OK绷的图案让我犹豫,贴上去的话,只要不撕下来,怎么样都能硬拗成是蚊子咬的;不贴的话,明眼人看了就知道这是什么痕迹。
「我儿子最喜欢看海绵宝宝了。」孙姐解释道。
我苦笑,只能将那片黄色海绵有着两颗蓝眼睛的长条状胶布贴上。
「你们交往多久了?」孙姐闲聊般地问。
开始了。被抓到了柄,起了头,事情哪会这么容易结束,由此我可以断定,那天我被钱先生抓进房的那一幕没有被发现,否则以孙姐的个性应该就会问了。
「不久。」我简短的回答。
「难怪女生那方这么没安全感,要在你身上留下记号,你没给人家承诺吧?」孙姐在脑中自动演绎成另一次元的答案。
少说少错,我留下想象空间的无奈微笑,不回答。
接近晚上十二点多,我小说正看到总裁将女主角推倒在奔驰车里,钱先生大驾居然光临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昨天和今天一连两天都来,我该如何解读这样的情况?
我心中默祷,这里的工作环境我很满意,薪水虽然差强人意,现在若万一失业很难找工作的。
「您好,欢迎光临XX商务会馆。」我从柜台内起身,笑容无可挑剔,钱先生的态度更是无懈可击,一如往常配合办理住宿手续,同样留下五百元的小费。
但无论表现再怎么正常,一个人到饭店,叫柜台人员送保险套就是最大的破绽,又没带伴,要保险套做什么?
半小时后,柜台电话响了,是钱先生的房号,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这样一连串的动作,太明显了。
我放下手中的小说,硬着头皮按下电梯,看来今天非要将话说清楚不可了。我终于明白,为何许多过来人会警告说别对公司的同事或顾客出手。
自作孽不可活。
我抬手扣指轻敲,钱先生开门了。
我们两人相对望,钱先生打量着我,就在我思忖着该如何委婉措辞来拒绝钱先生的美意,好杜绝之后可能产生的麻烦时,忽然钱先生举起手,我的脖子传来微微刺痛。
黄色海绵宝宝的OK绷捏在钱先生的两指中。
沉默蔓延中,我知道在钱先生眼中看到了什么——昨天大湿留下的吻痕。
我没开口解释,钱先生闭紧唇。
也好,这样也好。
我将全部的保险套放在他的手中,转身离去。
没有所谓的开始,何来难过?
钱先生将门关上,我按电梯下楼继续工作,一小时后,钱先生退房了。而我,等着心中扬起的尘埃慢慢落定。经过大大小小的恋爱,心起起落落过,现在我已没有心去经营感情的互动。
我手拿着小说,但上面的字已经映不入我的眼里,我的心空荡荡的。
「林昀,你也觉得这本书里面的男主角很可恶?明明就爱女主角,还那样欺负她。」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已经将书抓出痕迹,我缓缓松开手,「这是小说,不这样写就不精彩了。」
「也是。」孙姐赞同我的说法,同时又塞了好几本小说给我,「带回家看吧,反正可以租十天,看在你平常都会将小费分给我的份上。」
我苦笑,在盛情难却下将那几本有着美少女封面的小说收下。
过几天,我回以孙姐一大串香蕉,原因是我老家寄了两大箱香蕉上来。我舅舅是旗山的蕉农,这东西我们可说是从小吃到大。
我常常任老妈寄东寄西来,我知道光让她能为孩子张罗一些事情,她就会很开心,所以我也从来没开口叫她别寄了。
箱子里还剩好几串,我打电话给阿丹,解决了一串,我看着电话簿,算了,勉强送大湿那家伙好了,算他前世积德有口福。
「喂?大湿?你现在在公司吗?」现在是下午四点。通常我早上七点下班,多睡到下午三点起来,大湿在杂志社上班,时间颇弹性。
『我现在人在外面,怎么?』
「没,我老家寄香蕉来,收不收?」
『收。我家现在有厨工。』
「那要约在哪?」
『很大串吗?』
「半圆的满满一串,有两大串。」
『那我叫他去搬好了。』
「你也太折腾人了,把人当厨工和搬运工。」我替那位未曾见过面的人抱不平,从话中听来,大湿现在是和人同居状态。
『最好他受不了,就会离开。』大湿可恶地如是说。
「既然这样,就有劳你直接带人到我家搬了。」我为那不幸的仁兄叹气。
我租的地方是雅房,卫浴三间房共享。电梯?当然没这玩意儿,在台北租有电梯的大厦套房,对一个出外人来说太不划算了,白天出外工作,回来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可以歇息就好了。
晚上八点多,我从三楼提着香蕉走下去,大湿后头跟着一位其貌不扬的男孩,个子很高,但很瘦。我不层地斜睨着大湿,连这种民族幼苗都忍心残害?男孩给人的感觉很沉稳,那眼神看得出他对大湿的迷恋与包容,果然涉世未深。
「哈啰~」大湿走向前欲以亲吻向我打招呼。
「还玩?」我没好气地将两串香蕉强递给大湿,顺势阻止他往前想亲吻打招呼的念头。
男孩向我微笑打招呼,伸出手帮大湿接过那两串重死人的香蕉,就后退留下让我和大湿谈话的空间,这贴心的举动,让我内心的正义感更加泛滥。
我对那裹着人皮的畜牲低声说:「你要玩也不是这样玩,这种一看就知道是死心眼的,万一惹出麻烦来,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所以我才想让他知难而退,跟我做场戏,算是帮我?」大湿将身体贴得离我更近。
「……不了,你找别人。」瞧那男孩专注望着大湿的眼神,谁能忍心?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大湿这般困扰的模样,也显示了受者非福啊。
「真不行?」大湿还是不放弃,我看他的样子只差没跪在地上求我了。
「个人造业个人担。」我朝那男孩挥手说再见。
大湿留在我身上的吻痕帮我无言地击退了钱先生,而同样的,我留在大湿身上的吻痕,这个男孩还是选择继续留在大湿身边,既是如此,我何必再当这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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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闲来无事,我倒真的很认真地在家里把孙姐借我的那几本小说给看完了。
感想是还不赖。
里面虽然有添加不少情色成分,但在爱情中那种患得患失不论性别心情都是相同的,不过可能是以给女性读者阅读为族群,内容用词上也浪漫唯美许多。
像是——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等等的,光看就充满了花瓣飘落的抒情感。
在我送出香蕉的三天后,起了因,就结成果。
大湿打电话来,要我去彩虹pub,接收他那小男友亲自做的香蕉磅蛋糕。
「我晚上要上班。」
『你十一点才上班不是吗?现在才九点半,你先过来拿,等一下直接去上班不就好了?』大湿说。
香蕉磅蛋糕这种甜点现在并不常见,多是一般家庭手制,坊间面包店我多次遍寻不着,我心动了,禁不住嘴馋,越觉得大湿这个提议简直好极。
我套上西装制服,提着纸袋,里面装着今天上班要还给孙姐的小说,一路搭捷运。下站后绕过几条小巷,就看到了六色彩虹的招牌,走进地下室,里面的摆设和我记忆中大致相同,这里在刚开幕时我来过一两次。
晚上十点多,舞台里已经挤得像沙丁鱼,强烈的鼓声震耳欲聋,我轻易地就在舞池围成圆形的中心点看到了大湿,他笑着朝我挥手,指指吧台,要我在那边等他。
我朝吧台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大湿的小男友,大件POLO杉和青少年现在常穿的垮裤,朴实的模样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为什么说大件?同志既到pub这种场合,就算是穿POLO杉,也会穿小个一两号,让衣服紧贴曲线毕露,展示雄性本钱。
他腼腆地向我微笑,随即将纵溺的目光转回大湿身上,乖乖地等着大湿甩掉那群追求者从舞池下来,我看了不禁叹气。
「怎么不下去跳?」
「我喜欢看人跳。」男孩摇摇头。
是只喜欢看大湿跳舞吧?我在心中批注。
「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林昀。」我先自我介绍,「我和大湿只是『普通』朋友,那吻痕是朋友聚会大家闹着玩的,绝对没怎样。」我加强普通二字。
男孩笑了,「我也是单名。我叫王伟,伟是伟人的伟。林大哥叫我伟伟就好了。」说完他将一纸袋递给我。
「全是你亲手做的?」我伸手接过,一股浓浓的香蕉味从袋子里传出。
他点头。
「你真厉害。」我赞美他。
「做法很简单,林大哥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将食谱写给你。」男孩说。
「不了,我住的是雅房,地方很小,没厨房——」这时pub里面忽然变暗,我暗咒了一声,该死,是慢舞的时间到了,这下至少会拖上十几分钟以上,我上班会迟到。
来不及跟大湿打声招呼再离开了,我跟伟伟道再见,要他帮我向大湿说一声,墙壁虽然有EXIT的逃生灯作指引,但在眼睛还未习惯黑暗前,这点光线还是不够,我拿出手机当手电筒摸黑照路。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桌椅,沿着舞池下的小灯定,忽然一只手将我拉进舞池,我在两手下便的情况下,连挣扎都来不及挣扎,就被人拦腰搂住。
「喂,我要赶着上班——」我低声喝斥,以为遇上醉汉或是那种没礼貌拉人就想去跳舞的,可是都不是。
我听到了一个不可能在此地听到的声音。
「林昀。」是钱先生。
若说凡事皆有因有果,前世我和钱先生须造了多少孽,才得这样的缘分?我一手提着纸袋,一手拿着手机,钱先生双手放在我的腰上,我整个人被圈在他的怀里,成了无形的禁锢。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对已形成的态势,我无奈,但接受。
我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手上的提袋怎么说万万都要提着,否则扣了全勤奖连蛋糕都没吃到,亏太大了。
深情的音乐放送着,我跟着钱先生的脚步和节奏移动身躯,一边小心手上的纸袋下要被挤压到,身体在乐声中微妙碰触,黑暗中大伙儿紧偎厮磨。
「在你脖子上留下吻痕的是大湿?」钱先生说话了。
连这话都听见了,可见钱先生刚才离我多近,而我居然没发现。「刚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一走下来我就看到你了,穿着西装制服出现在这里很显眼。」
我喔了声,没再往下说,如往常般没去刻意解释,反正迟到已成既定的事实,耳边传来钱先生似叹气般的声音,「……如果你不喜欢,就推开。」
我朝空翻了个白眼,又将问题球扔给我了。
事情又绕回原地,到底要我做出多少抉择,对钱先生这样的外在条件,要一再说出拒绝的话,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呀。他在我心中始终占着一个位置,从我无法将那装着他内裤的小纸袋和名片丢掉可想而知。
我无法否认,他那因为事业有成而堆砌出的自信与优越,就像蛋糕散发出的香气引入垂涎,但同时也让人知道过食的后果。对他这样的个性,几次交手,光预想往后互动可能吃上的苦头,我望之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