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下——轩辕赫连

“容容，求你了，滚吧。”周壮壮还是发着呆，语气却难得的诚恳。

“得利母。”

“毛？”

“韩语，dream。”

谈话结束，一切回归原点，就像从来没有人说过话一样。林若翻了个白眼，拎着包走了进来。

周壮壮看到林若跟看到救星一样，伸着手就要抓他。林若看着孩子一样的周壮壮，笑着把手递了过去。周壮壮愣了个神，缩手抓起来一个苹果：“小若，吃苹果！”

林若还是笑着，用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接过苹果，小心的避开了周壮壮的手指。

“林若，你拿个大包干什么？要去哪啊？”方容瞟了一眼林若不咸不淡的说。

林若走到去，一屁股坐在方容身边。沙发不大，两个人挤成了一团：“老爸老妈老是请假也不是个事，反正我也没什么课，以后白天我来照顾哥。”

方容挑眉看看林若：“快期末考了吧。”

“呵呵，小意思。”林若的样子很欠扁，方容踹了他一脚。

“那个，小若，算了吧，哥是外伤没什么大事的，再说还有容容呢，你还是学习最要。”周壮壮被林若的话吓到了。

“你刚才不是还让我滚呢吧。”方容白了周壮壮一样，然后把脸扭向林若：“他太烦了，总是喝水，喝完水就得上厕所，光叫护工给他到尿就烦死我了。”

“你闭嘴！！”都是男生，说说真的没什么，可是一想到听这话的人是林若，周壮壮就害羞的想去死。

“你又不是丫头片子害个屁羞啊，咱们可是光着屁股玩大诶。”方容说的很在理，三个人一起脱光光偷跑到河里游泳又不是一次两次。

周壮壮彻底无语，连看一眼林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望着自己的伤腿，有气无力的说：“容容，求你了，滚吧。”

林若大概能猜到这两个人在一起是怎么一种情况了，笑着靠在了沙发上。其实林若没什么好笑的，这不过是一个表情，一个最安全的表情。

于是不管周壮壮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的借口，林若成了周壮壮的日间特护。这个结果在家长看来是理所应当的，哥哥住院，弟弟护理，而且两个人又都是小子，有的事情比周妈林妈还方便。当家长把这个理由说给周壮壮听时，周壮壮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怒号：“一点都不方便！就连许许都比林若方便！”

周壮壮不得不开始直面他一直逃避的问题——关于怎么和林若相处的问题。就像方容说的，他们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但是这是在那个雨夜之前。如果生活真的给周壮壮一个如果，周壮壮宁愿死也不会去找林若发酒疯，还说了那么多他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话，周壮壮真的很努力的想像他自己希望的那样潇潇洒洒的把话说清楚，然后快刀斩乱麻的开始新的生活，他知道他应该忘记自己说的话，然后像以前一样和林若通吃一锅饭，同盖一床被，当一辈子最亲密无间的兄弟，但是他最后发现了一个赤裸裸的现实——这种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青梅竹马互诉衷肠，热情激吻后装作啥都没发生过继续过日子的事，除了二百五，谁也做不到。

周壮壮自诩自己是最了解林若的人，但是他现在越来越不敢确定了。和拼命装潇洒却时不时流露出的局促的自己比起来，林若简直就表现得像个二百五。

看着给自己倒水喂药量体温，一会调空调一会开窗换气，一会和查房医生交流，一会又洗水果的林若，周壮壮终于忍不住了：“小若，你坐一会吧，转的我头晕。”

于是林若很听话的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周壮壮想回手抽自己一个嘴巴。和林若忙来忙去相比，这样的静坐简直太尴尬了。周壮壮开始盯着石膏腿发呆，脑子里却混乱的像下午七点的环城路，他一定要和林若说点什么，他不能让林若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的娘们。终于，当周壮壮想到了一个勉强可以聊下去的话题时，他把头转向了沙发，却看到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林若，白白皮肤，尖尖的下巴，低垂的眉眼和浓密的睫毛，还有淡粉色的薄薄的嘴唇。周壮壮完全忘了说什么，就这样近似贪婪的盯着林若的脸看，脑子里也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他和林若的那个长长的吻。

林若感觉到了周壮壮的视线，猛地抬起头，对上周壮壮愣愣的眼神。

“哥？你想要什么？”林若站了起来。

“你……”周壮壮梦呓一样的念叨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几乎想就这么撞死在墙上，然后吼叫一般大喊：“的书！！”

“……”林若盯着先傻后疯的周壮壮，颤抖着把手里的书递给了他。周壮壮也不管自己脸有多红，强挣扎着接过书，然后扫了一眼扔回给林若，因为那本书的名字叫《断背山》。

生活很微妙，每一个时段都有每一个时段的主基调。比如周壮壮此刻感到很尴尬，于是更尴尬的来了，术后几天的周壮壮，导尿管被拆掉了。

如果说周壮壮已经在近似折磨的日子里慢慢接受了由林若服侍自己刷牙漱口，吃饭换药，甚至是洗头擦身，但是他不管是出于男子汉的自尊还是一个成年人的脸面，他都无法容忍自己在床上上厕所！

在拆掉导尿管的第一天，年轻的女护工送来了一个便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队林若说如果家属能够处理的话最好还是由家属处理，林若笑着点了点头。床上的周壮壮一脸铁青，死死的瞪着那个护工的背影，然后在林若回过头来对时候闭上眼装死。林若倒也没说什么，把便盆放在床底下就去看书了。一个看书，一个假寐，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周壮壮不愧是英雄，他竟以惊人的精神力支撑自己不吃不喝，愣是一天没上厕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若第N次把温水放到周壮壮的嘴边，而他也再次像被敌人利诱的革命战士一样，狠狠的把头别向了一边。

“哥，你知不知道喝水对恢复有多重要？你再这么别别扭扭的我就灌你。”

周壮壮知道林若舍不得对自己下狠手，自己只管狠狠的咬禁牙关。林若叹了口气，坐在了周壮壮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来一会，林若一手端着杯子，一手轻轻的把周壮壮的下巴掰了过来：“哥。”

林若的手刚一碰上周壮壮，周壮壮觉得骨头都软了，迷迷糊糊的就把头转了过来，眼前出现了林若近在咫尺的脸。林若没有看周壮壮，垂着眼睛，淡淡的盯着周壮壮的嘴，身体也离他越来越近。

“小子！你干嘛？”周壮壮感觉全身像着火一样，惊悚的叫了出来，可刚一张嘴，就被林若捏住了颌骨，一大杯子水“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

“林若！你大爷的！”周壮壮被呛到了，咳嗽着骂林若。林若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又去倒了一杯水，然后淡笑着坐了回来，周壮壮吓得哆嗦了一下，他知道，他载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周壮壮同学终于还是有尿意了。他小幅度扭头看了一眼还是低着头看书的林若，怎么也不能想象让那个干净漂亮的小白脸给自己端尿盆！不！不止林若，谁都不行！我可是顶天立地的周壮壮！纯爷们！于是周壮壮不动声色的闭上眼，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着：没感觉没感觉~，然后打算憋一会算一会，兴许就给憋没了呢。

除了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病房安静的简直像是太平间，所以周壮壮的一生惨嚎显得格外突兀。

“娘啊！林若！你干嘛！！”正一心一意闭目憋尿的周壮壮突然感觉有双冰凉的手伸进了自己暖呼呼的被窝，还不由分说的一把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

“哥，你真的想让咱这个病房成为太平间吗？你怎么就那么磨机，还想得肾病是吗？”林若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壮壮，温和的灯光把他衬得像个慈祥的天使，但是他令周壮壮瑟瑟发抖。

林若真是服了周壮壮，明明都快尿床了还在那里装死。本来顾及他的面子，想等他自己开口，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林若知道：不可能了。为了英雄的健康，林若别无选择，只能来硬的了。他从床底下拿过便盆直接放在被子里，捅了一下周壮壮的大腿，说：“我先出去了哥，一会回来给你拿。”

林若关门的时候看见周壮壮脸色铁青的僵直着，突然很想笑，却也很想哭。

过了两分钟，站在楼道的林若琢磨着也该差不多了，便推门进了病房，抬眼就看见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周壮壮在被子里捣捣鼓鼓，应该是在穿裤子。周壮壮听见开门声，没有往门口看，却立刻僵在了那里。

“我来吧还是。”林若知道周壮壮一定害羞的想去死，可就是忍不住想逗他，坏笑着走过去，把冰冰的手伸进被子，敷上周壮壮滚烫的大手，帮着他提上了裤子。然后不管周壮壮那张面如死灰，一了百了的连，拿出尿盆走进了卫生间。

听见卫生间的水声，周壮壮狠狠闭上了眼。他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如果他现在就能下床，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窗户跳下去！堂堂七尺男儿，又正是雄姿英发的年龄，自己居然像个废人一样让人伺候着在床上尿尿，而且那个人还是林若！丢人，太丢人了！

好在林若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解人意，他从卫生间出来只是把东西放回去，然后窝回了沙发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他没突然发出一声别有深意的干咳的话。

第三十九章：Secret Me

俗话说万世开头难，再难以面对的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也就没什么了。于是在上厕所的问题上，周壮壮从局促变得越来越淡定，虽然每次完事后看到林若还是会满脸通红。

周壮壮康复的很好，林若照料的也很好，一切看上去都很好。人天生就是找别扭的，周壮壮虽然想和林若早日划清关系，却非常享受这种睁眼第一个和闭眼最后一个人都是林若的生活。看着林若每天在自己身边晃晃来晃去，看书，吃饭，打电话，看电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周壮壮感到幸福，于是他就像个跟踪摄像头一样一直追着林若盯来盯去，然后在林若突然和他对上眼神后哈哈一笑。这时林若也会对着他微笑，就是那个每天都被他挂在脸上的笑。

像周壮壮这种不能自由移动的病人很可怜，他们生活的主要道具就是床，于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周壮壮常常挪了半天也挪不到一个让他舒服一点的姿势，所以睡眠质量前所未有的差。不知道是几点，周壮壮又醒了，他茫然的眨眨眼，然后把头偏了过去，看到窝在沙发里的林若。

林若的期末考已经考完了，所以晚上也经常留下来陪床，这让值夜班的小护士们兴奋了一把。周壮壮不能翻身，就把手臂垫在头下面，他想静静的看一会林若，他最喜欢的林若。林若的睡脸一向平静，但周壮壮知道他不舒服，这个沙发只有一米二，随便拉个成年人都不可能睡得舒服。有一次林若也是晚上陪床，早上很早就起来对着窗口揉后腰，周壮壮看到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其实是在自私，他不想说出那句：小若，以后你晚上别陪我了。

林若可能有些冷，用手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肉粽，手指却留在了外面。周壮壮很想伸手去揪揪他的手指头，就像小时候逗他玩那样，不过那时候的小肉手早已变得骨节分明，修长的很漂亮。看着看着林若的手，周壮壮脸又红了，今天林若又帮自己擦身子了，当林若握着湿毛巾的手划过自己脖子和胸膛的时候，周壮壮感觉自己都快烧起来了。周壮壮已经快两个月没洗澡了，所以对林若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更加喜欢，好几次在林若低头的时候想抱着他的脖子狠狠的闻几口，但是林若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他表现平静的就像是弟弟在伺候生病兄长，而不是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周壮壮突然想起有一次许许来探病，看到穿着低腰垮裤的方容露出了一截内裤边，然后一边削苹果一边骂他就是一个骚包，可是当张凌厉给周壮壮喂饼干时不小心露出一小截腰部肌肉，许许捂着脸就出去了。后来张凌厉走了，周壮壮说许许找不到重点，怎么说也是方容的内裤比凌厉哥的小细腰有看头，可是许许说她现在又不喜欢方容，方容就算脱光光站在自己眼前也不过是行为艺术，可是张凌厉哪怕穿个紧身背心她都能立刻气绝当场。

于是这时周壮壮望着淡淡月光下淡淡的林若，突然在想：这小子不会已经不喜欢我了吧。

在病床上度过了一个不那么幸福的新年后不久，周壮壮终于迎来了他术后的第八十天，而医生也很欣慰的告诉大家周壮壮的退恢复的真的不错，所以过一个星期就可以进行复健了。拆掉了石膏的周壮壮意气风发，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心情也好了很多，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叨叨，严重导致许许和方容的探病频率下降。林若已经彻底闲了下来，反正也是个宅男，就心安理得的和周壮壮窝在小小的病房里。难得的，林若和周壮壮请了一天假，说要去办点事情，因为办完事会直接回来，所以除了手机把东西全留在了病房。这是林若第二次请假，第一次是2月14，周壮壮懒得想他去干嘛了。

周壮壮看着林若扔在沙发上的书和ipod突然发现这小子没事就塞着个耳机听音乐，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听的是什么歌。我们就是这样，会猛然间发现对那些自以为很熟悉的人根本就是缺乏了解，比如我们不知道父母的生日，比如我们不知道好朋友不爱吃孜然。周壮壮好奇的够过林若的ipod，打开就是一首歌单曲循环，节奏很舒缓，周壮壮必须听不懂，却莫名的觉得悲伤：“不愧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单曲循环的是首韩语歌。”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林若回来了，周壮壮随口打趣道：“大学生，喜欢韩语歌？”

林若看了看周壮壮手里摇晃的ipod，笑着说：“还好，这首歌词我喜欢。”

“还听得懂韩语呢！”周壮壮装的很崇拜他的样子。

“听不懂成了吧，吃苹果吗？”

日子仍然流水般的过，周壮壮开始了复健。这是周壮壮躺了这么久第一次站起来，激动地跟刚学会走路一样。林若把周壮壮从床搬上轮椅，一路推到复健室。周壮壮的右腿膝盖和大腿都受了严重的骨伤，他的复健至少要两个月，而大家在此期间一直回避他附件后到底会不会留下残疾的问题。

林若就像以前给周壮壮陪床一样，不仅把他一如既往的负责伺候他的工作还每天把周壮壮搬来搬去，即便在周壮壮做复健运动时也窝在休息区陪着他，有时周壮壮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挺不错。

周壮壮的腿功能的恢复比较顺利，渐渐的能够架着拐杖自己走几步了，时间也不知不觉流到了三月底，每天忙着做运动的周壮壮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立刻板着脸把林若从沙发上叫过来。

“林若，这个时候大学应该都开学了吧，你怎么还不去报到啊？”

“哦，我们还没。”林若往他床上一坐轻描淡写，一点看不出犹豫。

“怎么这么晚啊。”周壮壮一直不怎么怀疑林若说的话，况且林若根本不想在骗人，便没再接着问，可还是觉得这事不正常，难道重点大学就这么有福利吗！

又是冬阳高照的午后，林若被周壮壮指使出去买东西，周壮壮自己窝在被窝里晒太阳，正昏昏欲睡，桌子上林若的手机响了，来了条短信。周壮壮打开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林若，下午有时间来下教务处，你的休学申请还有些问题。

林若一进门，脱了外套就习惯性的坐在了周壮壮床边，一件一件把东西掏出来往柜子里放，周壮壮盯着林若，突然冷冷的问：“你怎么还不去上课？”

“没课。”林若把塑料袋收起来，塞进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