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摇右摆 第一部+番外——左摇右摆

进了门，一片漆黑。

陈子岚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关联伸过来的手，跟他一起穿过门洞、天井、走廊。

陈子岚有种奇异的兴奋，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总是让人兴奋的。

四周静极了，只有两个人沙沙的脚步声。看著前面关联的背影──影影绰绰中有种不一样的性感。

直到关联拉他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里，陈子岚才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儿来。

关联在跟们较劲，陈子岚站在那里借著月光静静的打量周围。这里原来应该是个很规整的四合院，可惜现在只剩这边的一边房子了。其余的几面都已经变成了别人家的後窗，从外面别的门儿走了。

关联终於打开了门，进屋开了灯，招呼陈子岚进去坐，自己去给他倒水。

陈子岚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这间屋子很大，家具什麽的有点旧但看得出保养的很好。两边各有一个门通向其他的房间。

电器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暖气。

关联从左边的房间倒了水出来放到陈子岚面前的茶几上，顺著他的视线看到了墙边的暖气片。

“奥，那个啊。这边都是大院子，这也是政府统一安装集中供暖的。”

沈默了一会儿，还是陈子岚先提问，

“这是哪儿？你带我来这儿干什麽？”

关联双手捧著杯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开讲，“这里是我奶奶的房子。‘关’是满族人的姓儿，原来这整个院子都是我家的。不过六几年的时候被充公了。再还回来的时候就剩这一排了。

我爷爷去世得早，我爸是独子，我奶奶一直守寡带著他。

後来有了我，我爸妈工作忙，我也一直跟我奶奶这儿住，可以说，我也是我奶奶看大的。

我奶奶是一家老字号餐厅的经理，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去奶奶那里玩儿，前厅後厨的乱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可能我後来选择做这个行业就是因为这个，呵呵。

我奶奶上过高中，这在当时已经是挺高的学历了。老人家对别人很严格，包括我爸妈，但却特别的宠我，差不多我要什麽就给什麽。後来我妈老说我就是被奶奶给宠坏的。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爸去世了──是工伤，出差的时候遇上车祸。当时妈妈觉得天都快塌了，天天哭。我也休学了一年。当时我爸的後事什麽的全是奶奶操持的。在人前，老人家一滴眼泪都没掉。但是我知道，奶奶经常在大家都睡下之後整宿整宿的冲著我爷爷的遗像发呆。

我爸妈原来是一个单位的，出了这事儿单位就把我妈掉到一个清闲的岗位上去了。可我妈没做多久还是辞职了──她说在那个地方总能想起我爸，──她跳到了一家合资公司。

当时我妈辞职的时候单位要收回住房还是我奶奶把自己的老本儿都拿出来把公房买下来的。

在後来我妈就在她们公司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继父──一个法国生法国长的华人。他们结婚了，我继父要调回去，我妈就跟他走了。

那时候我特别不理解我妈，坚持要留下来跟奶奶过。

我妈走了之後不断的往这儿寄钱，写信。我都不理，还是我奶奶一直在劝我，人应该争取自己的幸福。

其实那段日子我过得还是挺高兴的，奶奶有退休金，我家原来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妈还寄钱寄东西，学校里的同学都挺羡慕我的……呵呵。

可惜好日子没过两年，奶奶突然去世了。我记得那天早上奶奶让我去灌暖壶，等我提著暖壶回去奶奶就走了。

这下轮到我觉得天塌了……”

讲到这儿，关联的眼圈儿已经红了，陈子岚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给他无声的支持。

关联掩饰性的喝了口水，感激地瞥了他一眼，“你还要听吗？”

陈子岚轻轻的点了点头。

“妈妈回来处理的丧事。我想继续留在国内自己生活，可我妈死活不同意，坚持让我到法国去跟她一起住──他们结婚後一直没要孩子。

我毕竟未成年，拗不过我妈就跟她去了。

到了法国之後我一直读国际学校，那儿用英语教学，学费很贵。但我的继父──DANNIEL从没说过什麽，他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对我特别好。他一直告诫我说人的一生和其短暂，认定的事情只要不违反法律和社会道德就要一直努力下去。

愣愣的看著关联掏出钥匙，打开了那个仿古式的大锁。

第四十九章

“高中毕业之後，我又想回国──不是他们对我不好，而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麽。

还有就是我一直上的国际学校，跟家也都说中文。法文连留学生那考试都过不去。

後来还是DANNIEL找我谈话，说你想回国，可以。你成年了我们也不能拦著你。但我们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念书。你要知道，你的妈妈十分爱你，她的爱表现在希望你能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不远的将来可以给你的爱人撑起一片天空。

考虑了再三，我还是决定留下来上预科。中间又在那边儿很多地方走了走，算是边打工边旅行。最後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学酒店管理。我考进了斯特拉斯堡酒店管理学院。真的，我敢说在国内像我这样正规路子出来的先上学再从业的真不多。很多人都是野路子出来干了好多年提起来了再进修的，那根本不是一码事儿。

毕业之後我在两家一星儿的餐厅实习了一年多。然後才开始干的酒店。先在法国干，後来到过阿联酋，新加坡……其实在哪儿干的都还好，可就是一闲下来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麽，总觉得待的不踏实。最後还是回来，回北京了。

我把我家原来的房子卖了，加上我的积蓄买了酒仙桥儿那公寓。家具什麽的还是我妈跑过来挑的。这边儿我一直不舍得卖──好多人问过。但我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回忆。这边儿我也不住，但会定期过来打扫。跟外边儿有什麽不顺心的了就回这儿坐会儿想想要是我奶奶还在会怎麽劝我。

可前一阵儿街道的人找我，说这一片儿要拆迁了。好多年没跟这儿住过，周围的街坊也都不怎麽熟了。我听说要是能被列为古迹或故居就能留下，为这个前一阵儿紧著找人，加上为那圣诞节的事儿单位又忙，我都快累残了……

眼下这屋儿不地还能待多久了，我也没什麽别的意思，就是想带你过来看看，看看我从小儿长大的地方。

本来想著，咱俩要是在一块儿了，等咱老了，就搬回这边儿住来，毕竟这房子能接地气……没逼你的意思，就是这麽想想，呵呵，可眼下……

我这人念旧，兜了那麽多地方最後还是回这儿了，也算是认死理儿吧──只要是这屋儿还在，就觉得自己有理由继续待在这儿……”

那天晚上关联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陈子岚也不援声儿，就跟旁边默默地听著。

关联说到兴起，还带著他去看自己小时候的相片儿、奖状什麽的。

直聊到关联自己都乏了──最近家里家外的事儿也算是给他累得够呛，再搭上看陈子岚眼圈儿都泛青了，这才不好意思的说走──先送陈子岚，自己再回去。

陈子岚拗不过他，临出门儿前上了一次洗手间──就是在正方边儿上搭出来一窄长溜儿的屋子。里面竟然还有热水器和抽水马桶。

洗手的时候陈子岚瞅见了镜子旁边的架子上摆了一瓶‘大宝’，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出门儿什麽话都没说就跟著关联上车了。

回到家，陈子岚洗漱完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关联家那些旧家什儿和关联微红的双眼。

终於坐起来给BRAIN拨了个电话……

圣诞假期过去了，GM什麽的也都回来了。

关联实践承诺给手下的员工们争取到了奖金，大家皆大欢喜。

忙忙碌碌的一年过去了，各部门都开始排春节期间的班儿了──毕竟每年这个假期都是各大酒店最萧条的日子。

今年餐饮部的情况稍好一点儿──由於前一阵儿中秋、圣诞活动的成功，客户们口耳相传，不少家庭把年夜饭定到了这里。

由於以前几乎没有接待过这些，所以今年订单一来，也让关联小忙了一阵儿──但也只是小忙，中国人谁不知道年夜饭的规矩啊。该有什麽不该有什麽都不用跟中餐厨子们说，餐销们要做的只是把每道菜想个吉庆的名字就成。

所以关联其实还是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发呆的。

老妈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希望他回去过春节。

每年也都是这样的，过春节的时候不管自己在哪儿都会回去的。今年又有什麽不一样呢？

第五十章

快到春节了，虽然是淡季但冲著年终奖金的发放酒店上下的每个人还都是乐呵呵的。

GM也很高兴──他的测评不错，去年的业绩也都完成了目标，所以他决定在各部门各自的部门联欢之外，再搞一个酒店中层及以上的联欢。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联欢的地点就定在了三层的川菜餐厅。

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既然在酒店里办，那主要工作还是落在了餐饮部上。

各个餐厅都是有自己专署厨房的，可谁都知道GM等一众外籍高管是吃不得辣的。没辙，一边从别的厨房调厨师一边还得安抚本餐厅的厨师──谁不觉得自己的厨艺是最好的啊！

再加上年底了，各种总结、评定什麽的都赶一块儿了，这可是直接关系到年终奖金的。大家都忙活一年了，现在全盯著这个呢，一点差错也出不得。

这跑前跑後的活儿JUDY全包了──关联最近魂不守舍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让他办真不知道得出什麽岔子，累死累活大半年了，可千万别在阴沟里翻船──自打关联来了之後，餐饮宴会部的地位在酒店里是节节高升，GM和联络员什麽的没少人前人後的夸他──老外不懂中国人的中庸，可JUDY明白啊。你看那其他部门领导见著面儿都笑嘻嘻的，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他们出漏子呢。

JUDY这一忙活，已经消失了有一阵儿的关於俩人暧昧关系的八卦又开始传开了，不少人纷纷以看‘管家婆’的眼光看待她，甚至还有人传言关联和JUDY简直是在开‘夫妻店’。种种传言传到JUDY耳朵里气得她牙痒痒，只想甩手不干了。可她心里又清楚自己跟关联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这个时候自己不帮他还有谁会为他这麽卖命──‘算了。大不了春节过後自己多拿点儿假期吧！’──JUDY也只能在心里这麽安慰自己。

联欢会六点半开始，关联早早的等在了餐厅门口，故作沈稳的跟大家打招呼。他不知道陈子岚什麽班儿、会不会来──现在已经是一月了，他换了新的台历──上面没有标记──每当看见空空的台历的时候，他的心也空空的──这就是没有陈子岚的生活。

人到齐了，陈子岚没来，关联心里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失望。勉强打起精神，跟各部门的同事们不断寒暄，敬酒、接受别人的敬酒。酒到杯干的作风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好评。正喝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陈子岚进来了。

陈子岚今天是白班儿，本来想下了班儿就走的──辞职报告都批了这种场合儿自个儿还凑什麽热闹啊。

可另外两个不当班儿的AM不干──前厅部本来就没什麽能喝的，唯一能喝的前台主管又请病假了。他们早就听说了陈子岚的酒量不错──这还是老早的时候从餐饮部跟JUDY去酒吧的人那儿听说的。这麽一个能为部门‘争脸’的‘人才’绝不能放过，所以一听著这信儿就开始磨陈子岚一定要去。刚才被人灌了没两杯就不行了的一个AM还特意跑到楼下又叮嘱了他一遍，甚至说出了‘你要是不来就上个‘白连夜’让上夜班儿的兄弟上去然後你晚上替我们哥儿仨收尸吧！’的话来。搞得陈子岚哭笑不得，只得答应。

进了屋，陈子岚跟旁边儿的同事打了招呼就安静的坐在了别人替他留好的座位上，菜还没吃几口，就被已经开始有点儿晃荡的一个AM拽著去敬酒了。

刚才事儿有点儿多，再加上不想晚上屯食，陈子岚就没吃晚饭，这一圈儿敬下来，胃里就有点儿吃不消了。

刚回到座位上，一小碗银丝面就被服务员摆在了他面前──陈子岚下意识的抬头在人群里找到了关联，发现他正在和保安部经理喝得正欢。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三口两口的把面吃完──热汤一下肚，感觉胃里一下子好了很多。

即使领导们都在坐，但中国人扎顿儿的地方永远少不了拼酒，更何况在坐的全是做酒店的，平时一个个的也都是能玩儿善闹的主儿。

刚开始的时候还讲点儿绅士风度，大家都斯斯文文的端著红酒杯，你说不喝了别人就不强逼你了，见著女同事也都绕开。可喝到後来，别说你不能喝，别说你是女的，我这儿都端上了，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至於酒种，别说‘三中全会’了，连黄酒都上了，酒吧主管更是拿VODKA跟人拼，连蓝方都摆上了。反正GM已经被大夥儿你一杯我一杯灌得晕晕乎乎，见著什麽都只剩傻笑了，而联络官更是已经不知道跑哪窟窿眼儿打呼噜去了。

众人忙著拼酒，桌上的凉菜扫光光，热菜基本没什麽人动。餐厅当班的主管架不住‘客人’的要求，把空盘子撤下从日餐厅弄了不少料理过来──没办法，芥末醒酒！

第五十一章

很多人都说，‘女人要不就不能沾酒，只要敢端杯子的，都是比男人能喝的。’

这句话在今天的联欢会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只要是端了杯子的女同事，其酒量都让在场的男性心惊胆战──尤以JUDY为最。

刚开始的时候JUDY也不敢端杯子，她还要照顾整个联欢会，随时盯著传菜、服务什麽的。可关联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架势，没多久那两只眼就开始没神了──JUDY知道这是他要喝醉的先兆。

一咬牙一跺脚，自己上吧。

到了最後，厅里没有什麽人还清醒了，陈子岚也身形微晃得站起来，想去外面洗把脸，没想到刚离开桌子，JUDY端著两杯红酒站到了他的身边，双颊嫣红目光炯炯的盯著他，“陈经理，还没敬您呢？喝一杯吧。”

旁边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的往这边儿瞄。

陈子岚赶紧接过杯子，“叫我ELLEN就好了。”一仰脖特豪迈的干了，再看JUDY，眼睛还是那麽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他那麽慌张的喝了酒，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就那麽一抿一抿的把酒喝掉。

不知为什麽，陈子岚觉得她的笑有点儿苦，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看著她喝完，发现她杯子端的有点儿虚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JUDY就那麽顺势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空著的那只手也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下，厅里大半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劲爆八卦啊！

陈子岚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JUDY带著酒气的灼热气息就在他的耳边，陈子岚生怕自己一个什麽做错了引发JUDY误会。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甚至GM也一脸看好戏的目光笑眯眯的瞧著这边的俊男美女。

就在陈子岚觉得自己汗都快下来了的时候，JUDY手上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滚烫的脸紧贴到了陈子岚的侧脸上──JUDY本来个子就不矮，今天还穿了高跟鞋──只贴了一下，就迅速分开。

JUDY站直身子，空著的手很阿莎力的拍了拍陈子岚的肩膀，嘴里大声地说，“ELLEN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辞职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刚才喝了不少，今儿非给你撂倒不可。”

声音清晰得让每个支起耳朵的人都听到了。

陈子岚当然明白了JUDY的意思，赶紧接话，“咳，就是过年了嘛想回家了。也没跟大家说，我该喝，呵呵……”──心里想著自己辞职的事情跟谁都没敢多说，人事部那边也打过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