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和叶溢清赶来的时候,季太初整个人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凌乱不已,迷蒙的双眼,远远看着就像是没有表情的人偶一般,过分冷静。一旁艳殇面无表情的扭了下脖子,抬指镇定的抹去自己下颚被溅上的一滴血渍,满地的残骸,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前一秒还挥刀砍来的人下一秒任季太初还没看清楚,就已经飞了出去,注意,是四肢和身体各飞向不同方向……
“恶……是凤阳门的人。”思无邪半蹲下身嫌恶的挑起死人的衣裳看了看,“里外两层,外面是杭州织锦里面的是雪纱棉,正好是凤阳门的着装。”
“嗯。”艳殇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一样,松开了搂在季太初腰间的手臂,走出林子向马车走去。太初还愣愣的站在原地,身旁全是涂了一地的脑浆和血,飞溅的肢体,正对着他的那颗歪脖子树上还插着一颗脑袋。太初胃了一翻,跌撞着几步奔出来,对着道边就是一阵狂呕,待吐的差不多了,有人递过条帕子。太初虚弱的抬起头,叶溢清垂眸静静的望着他,眼神清冷。
太初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活在一个有温度的世界里。
“谢谢。”接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擦了再说,太初脑子一滞。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狐疑的扫了叶溢清和思无邪一眼。后者之一又像是了然他所想一般轻轻说了句:“宫主只是想跟他们玩一玩而已,这种货色根本近不了他身的,所以我们一般只用旁观。”果然!就知道以他们的身手怎会听不出方才的动静?原来真的是袖手旁观看好戏……太初被噎了一下,有点无语的看着叶溢清,半晌才反映过来,惊叫道:“你你你、你会读心术吧?!”后者嘴角抽搐了一下,掉头就走。
太初在马车外徘徊许久,一边安抚着悸动的小心肝一边竭力说服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幻觉,这个死变态……不,杀人狂!杀起人来不眨眼就算了,还笑着把人头踩烂……啊啊啊啊!季太初越想越后怕,当时他竟然没尖叫起来。
“进来。”死变态,呃不,杀人狂先生说话了,季太初腿肚子抖了一下,颤巍巍的挑起幔帘硬着头皮爬上车,挨着一小片位置搁上四分之一的屁股,背挺直扳起脸,做严肃状。感觉艳殇的眼神凉凉的飘过他身上,腿肚子又开始抽筋。艳殇正半阖着眼皮端坐在车榻上,偶尔挑眉斜一眼他,太初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又听那人淡淡道:“过来。”
太初“啊”了一声,脑子一根弦绷的笔直。艳殇微一皱眉他立刻开始全身戒备,对方却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坐过来些。”太初脑子里回荡着四个字:坐过来些坐过来些坐过来些……坐过来些,好挨宰?!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脖子,太初想起那种七百二十度的旋转,顿时眼前开始冒金星。感觉身子一轻,反映过来已经半躺在艳殇怀里,胳膊贴到他肌肉紧凑的胸膛,并不是多强壮,但滑腻的皮肤下藏匿着未知的强大爆发力,让人不能小觑。
太初意外的老实,就维持着那个被他捞进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像尊化石。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命令:“睡觉。”季太初迅速的闭眼迅速的催眠自己睡着了,然后梗着脖子翻在艳殇怀里,像一尊被放凭的……呃,化石。
怀抱突然收缩,太初心跳加速的时候,感觉到艳殇薄凉的唇瓣有意无意的擦过他额头,被触碰到的肌肤前所未有的火烧一片,太初禁不住揪紧了手指,却被人轻轻拨弄开来。他将太初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低头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太初闭了眼也能感觉到那眼神的冰冷,不似前几次包涵欲望的炙热,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猛兽虎视眈眈,让他想催眠自己睡着都难。
神经绷了大半夜终于抗不住了,太初昏沉睡过去,手脚习惯性的缠上来,像只八爪鱼一样裹的艳殇严严实实。
一只手滑向他腰间,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推开他……
16 男宠
太初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把艳殇结结实实的绑在柱子上,摆开一干道具,先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猛抽不殆,然后掰开他的嘴灌进去一斛含春-药的烈酒,看他呛的满脸桃花红时然后兽血沸腾,挥刀英气勃发的砍掉束缚着他手脚的绳索,然后揪着头发拖到自己身上怒吼一声——骑上去了。
骑上去做什么呢?他也很想知道,因为他还没来及做什么的时候,梦醒了。太初觉得这简直就是人间杯具,莎翁惨案。大梦初醒的季太初一脸遗憾和惘然,很忧愁的睁开眼,结果发现梦里被自己凌虐之人正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的睨视他,眼神冷漠淡然,高傲一如桃九苏。太初的小心肝儿抽搐了两下,尚且依偎在人家怀里的“娇躯”凌乱了。
“起来。”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带有隐怒的命令式语气让太初真实的感受到现实与梦境的差距,反差太大,他只能傻愣愣的维持着搂住艳殇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后者低下头,放大版的脸清晰到睫毛都可以数清楚,优美的唇形起合,冷冷吐出五个字:“我叫你起来。”季太初鲤鱼打挺向上一跃,哎唷了一声没跃起来,妈的,睡麻了。
艳殇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之间季太初正憋个脸一脸“你是小心眼儿”的腹诽表情,鼻腔里哼了一声,伸手拎着某人的衣领子拎到旁边一撒手,太初跌坐在一旁,艳殇活动了下手腕,关节咔嚓作响彻底扼杀了季太初想反驳的幻想。脑子里把他强X了一万次啊一万次!渣攻,看清楚了这才是渣攻啊,后妈!
季太初一脸怨念,整个人在阴影中森然磨牙,艳殇不再看他,闭了眼盘腿脊背挺的笔直,闭息打坐。马车外响起叶溢清没有起伏的声音,万年不变的恭谨语气说到:“主子,到了。”艳殇睁开眼,一双凤目冷艳妖异,华美至极。挥挥手:“掀开幔帘。”幔帘就被挑起,露出外面尚有些阴沉的天色,不见日光。叶溢清一如既往恭顺的立在马车边,旁边挨着的除了思无邪,还有一个一身黑斗篷的看不见脸的男人,高大威武,满身寒气。一躬身:“刺青来迟,恳请宫主责罚。”
季太初的第一反映是这又是只忠犬,第二反映是扑上前摇着尾巴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咦,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纹身?”
……
……
……
艳殇一脚跨过季太初横斜的“娇体”看也不看他的下了马车,后者满脸怨念的开始咬手帕。哗啦啦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群人齐刷刷半跪在地,异口同声道:“恭迎宫主回宫!”太初被震撼了被雷了,无知的摩到马车边儿扭捏的看着远方大群白衣胜雪的少年少女们,人人冷漠,个个面瘫。太初捶胸顿足:祖国的花骨朵儿啊,就这么被糟蹋了!
“宫内情况如何。”淡定的口吻完全不像是有关心的痕迹在,艳殇摇身一变也成了棺材脸,太初感觉额头青筋在跳,不好玩,一切都开始朝着不好玩的方向发展了。“凤阳门三次袭击被退,我宫人损失甚微,但现下有关菖蒲圣书外泄之传闻屡见不鲜,武林中人觊觎已久,怕是还会有所行动……”刺青严肃的汇报工作,期间拿眼角瞥了太初两次,嘴角以令人不爽的角度抽动了一下,令太初倍感愤怒。
艳殇还没说话,太初已经破车而出,愤怒指:“那谁,你干嘛用哪种眼神瞪我?”四下一片寂静,刺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鬓角有青筋暴起又按下,询问的目光飘向艳殇,后者沉默,于是众人集体沉默。死一般寂静。
太初眼皮子跳了两跳,艳殇淡淡瞥他一眼:“哦,哪种眼神?”语气平淡无奇,更令太初愤怒:“就是那种眼神!鄙视又轻蔑,嫉妒又怨念……”底下一排抽息声:这人太二了,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的道理都不懂。
艳殇懒懒的瞟了刺青一眼,后者俊脸浮现一抹可疑的红,耳根子都在发光发热,有点恼羞成怒却硬生生压下了那股别扭,瞪着季太初却是在对艳殇说:“宫主,这位是……”看什么看,傲娇!太初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颇为气势的表情在听见艳殇的回答后龟裂了。
“男宠。”
他有宠过我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上山的路程中令太初郁闷的思索了一路。还没等他想明白时,面前已经出现一座可以称之为“神邸”的宫殿。气势恢弘的建筑物横亘于飘渺云海之中,尧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覆盖在每一寸雕梁画栋上,万树齐放的红梅,曲池中异季的红莲,以及明晃晃的琉璃瓦无一不在宣告着这个地方的权威性。太初被那灿金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灼痛了双眼,回神再看,淼淼仙雾浮现在那匾额处,却遮不去骨血里令人沸腾的蓝:
菖蒲宫。
座落于尧山之巅的菖蒲宫共有九九八十一个小殿,主殿议事外加宿人,偏殿呈环形围绕主殿,自然是用来住与历代宫主最亲近的人,除此之外的数十个分殿则相当于客房。太初在心里寒了一下:这败家玩意儿,有这么奢华的客房么?他此举究竟要皇宫里那位情何以堪?!
可是,腹诽归腹诽,太初还是夹着尾巴蹭进门,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好生观摩了一番,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琼楼玉宇,艳殇对于红色有种近乎于变态的偏执,可是他的宫人们却是清一色的雪衣白衫,清雅飘然的不似凡人。太初目之所向尽数是沥沥悦耳的莺歌燕语,心中不由感叹:这就是传说中悲催的腐败啊……
之后一路跟在艳殇身旁享受到一众表情神奇的统一:都是见了鬼一样。太初开始皱眉:难道魅力下降了?悲催的死变态,肯定是被他压迫的太久没好吃没好喝还待玩儿性虐,结果人比黄花瘦了,我见尤怜了,苍白孱弱憔悴风一吹就折了……太初沉浸在一干怨怼的联想中,忽听角落里飘来一句——
“这人谁啊,宫主怎么会带个活人回宫?”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甭管他,瞅那样也活不长了。”
这就不止是别扭了!!
“可我听下山接应的人说宫主带回一男宠,不会就是他吧?”
丫挺的小爷就是了,怎么着?!
“你疯了吗?宫主向来冷血,何时会表现出有情-欲的样子?嘘嘘……别说了,回头给刺青大人听见又要拖出去剔骨了……”
……神呐,救救我吧……
整一天,季太初都沦陷在茫然无措中。被艳殇随便选了个偏殿扔进去之后就更加抑郁,因为听说这个殿以前住的人是他老爹季墨白。季太初抱着头蹲在地上,十指揪着头发根儿。叶溢清进门来的时候正见他这么一副痛苦别扭的样子,心里微微一软,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用晚膳吧。”太初抬头神使鬼差的问了一句:“艳殇呢?”叶溢清一愣,表情有点那么不自然。
太初心里莫名一沉:艳殇从上山后就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就算是生气,也不至于把他强掳回来却不管事儿吧?还丢给他一个禁裔的身份,妈的,宠是没受多少,手臂倒是一路上折了好几次!
“他有多少男宠?”太初斜着眼面色不善,胸口莫名的憋着一团火,下不去又发泄不出来,真他妈见鬼!更见鬼的是叶溢清的回答:“没,你是第一个。”太初心底莫名松下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被撤入那些八点档里。转而又开始怀疑艳殇的变态程度,他又不是不举,难道这么多年一点正常的性生活都没有?难道他在食色轩里强了自己的那一次,也是他的初次?!
太初震惊了。
叶溢清又像是有了读心术一样点点头:“宫主之前是禁欲的,一来是因为要修炼菖蒲秘术,二来宫主本身并不喜欢这一类……活动。”顿了顿,又道,“宫主变了。”太初还沉浸在“死变态是处男”的回味中,俊脸像被台风刮过一样呈现扭曲状态。叶溢清说:“宫主已经派了刺青出山,召集男宠。”
太初的脸呈机械状咔嚓咔嚓扭过来,空气里一片火花,强压下胸腔里一片沸腾的兽血,季太初第一次白着脸有些失神的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没等到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很清楚了。艳殇不要他了。那个因为喜欢他而不惜强行运功结果导致自己容颜尽毁的男人,在食色轩里把他强暴了的男人,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他然后煞费苦心的把他带回宫圈养起来的男人,不要他了?
他,不要他了。
在他费劲周折,上一秒还把他压在身子下面做-爱,在高-潮来临时激烈的吻他忍不住呻吟叫出他名字的男人,在以“爱”的口味一遍遍折辱过他之后,在水到渠成把真相摔在他面前让他开始步步接受现实之后,抛弃了他。季太初有点想笑:他没宠过我啊?我不是男宠。片刻后再抬头,却只是用星子般闪烁的眼睛望着叶溢清,微微一笑道:“我饿了,吃饭吧。”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在消失的话,那么,只是信任。当对方用霸道强势的手段一次次挑战自己的临界点,一次次用爱的名义来折辱过他之后,在故事最初的地点也是最关键的地点囚禁他,在旁人眼中或者在自己也已经默认了这层关系时,又毫不留情的给予他要害一击。
不得不说,艳殇够狠。
可惜了,太初想,可惜他不是个女人,不然早就恨他恨的涕泗横流悔不当初。太初现在是欲哭无泪,甚至还有点怒极反笑。他不伤心不难过,只是在最初的诧异和愕然之后,涌上一层莫名的淡定。没错啊,“男宠”之于他原本就是额外的戏码,真相里他的身份只是艳殇所谓的最“信任”的人,菖蒲宫的秘术长老,历代传颂下来要誓死扞卫菖蒲录的人。
而不是,艳殇的禁裔。
明白这个道理其实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太初想,他唯一的错就是明白的太迟,在那并不是很漫长的旅途中曾经有过的霎那心动,曾经让人无法抵挡的意乱情迷,都是过眼云烟。他不是男宠,他为什么要是个男宠呢?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要做的不是恨天怨地,而是脚踏实地的看清楚前面。他的未来早已是既定的,从前二十年的轻松和惬意只是为此后一切腥风血雨的补偿,有甜就有苦,想也知他的人生不会是那么一帆风顺的继续下去,于是,艳殇来了,命运也来了。
不是说每个跨越时空的男女都会很狗血的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么?那么好吧,既然他已经没有退路,既然前方的一切困苦都已经准备妥当,他还用的着想什么吗?不用了,他只用闭上眼,按照上天既定的戏码微笑着演下去,就好。
是吧?是这样,的吧。
17 尴尬
太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尴尬过。你有尝试过正在自家院子里闲逛,然后一不小心撞见自己的前男友跟别的男人OOXX吗?至少他没有,所以他震惊。渣,真渣!太初想,一只手扶额做无力状,已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为那传说中的男宠惋惜吗?不,因为貌似现在在众人眼里他才比较是悲催的那一个吧。可是他既不感觉庆幸也不感觉悲哀,他只是有点……茫然。
对,就是茫然。
艳殇正半支着鬓懒懒的倾靠在榻间,白如雪玉的藕臂颀长如柳,身上红衣菱领松垮露出一大片冰肌玉骨的胸膛,微微翘起的一条腿搭在梨木翘头几上,春光乍泄的大腿深处一片漆黑在微微动作,是一个青年的脑袋。太初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俩人在玩口X,艳殇依然是半阖着眼皮面无表情,跪在他身前的白衣青年正卖力的讨好着动作,可是看来收效甚微,因为艳殇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享受,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整个儿一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