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 三、四——筱崎一夜

这个男人会如此激烈的拒绝,绫濑在看傻眼外,也很称奇。
「……我想提醒你一下,狩纳社长恐怕不会答应让绫濑先生去坐你的车!」
听到久芳这么不给面子的话,染矢不悦起来。不过久芳会说出这种话来,足以想见染矢的开车技术一定令人不敢恭维。
「好,那如果我征得少爷的同意,你就没话说吧?」
把嘴翘得很高,向着社长室去的染矢,绫濑也追着她去。
「染矢小……」
才冲进门口,就看到那令人有压迫感的身影。
正叨着香烟,低头看着资料的狩纳,慢慢的看着他们。
「哈!实在真巧!少爷,我买了新车了。」
未待狩纳开口,染矢就用他高昂的声调说了。
「你干什么?我不是叫你没有事不要来吗?」
对狩纳的不耐烦,染矢一向无畏无惧。是狩纳已习惯染矢的这些行为了吗?狩纳用难过的表情把视线转向绫濑。
「绫濑,你的工作已做完了吗?」
被他不经意的一问,绫濑才把眼神看向复印机,早已停止的复印机,已将所有的资料都影印好。
「啊,对,名单的制作也已做好,其它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听绫濑问,狩纳就看了看手上的表。
「你很快嘛,我看今天就这样,因为我必须腾出生时间来不可。」
狩纳的话,使绫濑有些失望。
因为近门口的柜台上,已放着狩纳准备外出的公文包。
「你要出去吗?」
难道今天又要弄到很晚才回来?
看到似小孩般一脸不安的模样,狩纳苦笑着俯视他。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喂,染矢,妳可以送他回公寓去吗?」
不知想起什么,而用下巴向染矢示意,但绫濑却摇摇头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没关系!他送你回去!而且在我未回来之前,不可以乱跑!」
绫濑只好猛点头。
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时间,既然狩纳要他回去,绫濑就没有理由留在办公室。不料,染矢却轻柔的搂住有些垂头丧气的绫濑的肩。
「你工作做完不是正好吗?我们可以去兜风!」
狩纳却用十分厌烦的表情看看说的正高兴的染矢。
「兜风?你是想害绫濑没命吗?」
绫濑被说话一点也不给染矢颜面的狩纳用力拉向他。
「你是什么意思?喂!阿绫,你想坐我的车吧?」
无视于染矢的叫嚷,狩纳就推着绫濑往办公室出入口去。
「狩……」
被逼着走到门口,绫濑困惑的抬头望望狩纳。后者仍一手抱着他,另一双手则在挥开吵嚷的染矢。
狩纳弯下身,对着一直迷惑的绫濑耳边,悄声说道。
「今天我要作。」
「……啊……」
绫濑真的搞不清楚狩纳要做什么。
「就是要作爱!我说今天要作爱!就是这个意思!」
用近在咫尺的嘴色告诉他,绫濑十分愕愕然。
即使这句话只有绫濑才听得到,但就在办公室门口说,也未免太过唐突。
「什么……就是这意思……」
绫濑迷迷糊糊的重复他的话。
在查觉狩纳的话并非戏言后,他就不语了。
「你不要吗?」
绫濑听了用力摇他的头。
「不……也不是不喜欢……」
狩纳用他厚重的手,拍着不置可否的绫濑肩膀。
「那就别忘了!」
绫濑不知如何响应他。
这话是狩纳提出来的,怎么又问他要不要呢?
他想抗议,可是注意到男人的眼色后,绫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狡猾的有可能是自己。
从许斐那边回来后,自己就从来没像狩纳今天一样地问他要求作爱过。而对在今天之前,也未逼迫绫濑作爱的狩纳的恩宠,自己不是更要主动回答他吗?
「社长,染矢先生在电话中说,还是要在公司见你。」
久芳一定看出狩纳与绫濑之间有什么决定吧?故很识趣的在较远处,小心的对狩纳说。
看看手表后,狩纳才点点头。
「你叫他等我。」
望着狩纳心怀叵测的笑容,拿着公文包消失于门那边。
「他有可能是要去见爸爸。」
目送男人的背后,染矢在绫濑耳旁悄声说着。
猛然回过头,便见到有猫般眼神的染矢,意味深长的在看着绫濑。
染矢说的,就是她爸爸,也是狩纳公司的顾问律师。绫濑见过他数面,是个冷静,举止极为绅士的人。
「有可能。」
绫濑深怕自己心慌的心跳声会被染矢听到,支支吾吾的回答着。
她不可能会听得到自己与狩纳的谈话。
可是被她那有些戏谑的眼神看着,就好象被她看穿心事似的,绫濑只好故作准备要回去。
「啊,我要回楼上去了,或许会有什么工作进来……」
「啊,你等我!我送你回去!」
说要陪而走出公司的染矢,慌忙的推着绫濑。
「真的是没关系。只是搭个电梯,何况我今天又不买东西。」
对染矢的关心,绫濑回答他他真的不要紧。
其实,染矢也明白狩纳不喜欢绫濑一个人外出。尤其是这几天,那个男人的这种心情特别强烈。
只不过,从二楼的公司到同一栋的十五楼房间罢了,显然不用如此费心。
把不满的染矢留下,绫濑就依照约定笔直的回到公寓。从下层吹上来的风,轻抚着脸颊。
到最上层的公寓,除了要搭电梯,也需使用专用卡。在等待电梯时,绫濑的眼光落在房间的钥匙上。
用银色十字架装饰的钥匙环,下附三支钥匙。用惯的那把是绫濑过去所住的房子的钥匙,另二把是狩纳房子的。
这看来不太像是公寓用钥匙,金属部份还加了复杂纹路的那把,绫濑握在手中。
的确是有他可以归去的场所。
同时,会回来的人,也能让绫濑长久拥有幸福。
可是此刻,这种被给予的幸福,却不能单纯的感到喜悦。一想到狩纳说今晚要作爱的事,绫濑的背脊便不寒而栗。
狩纳应该是有此意。
就是听得出他有意思,内心才会如此激动。
要怎么办?
在自己问自己中,绫濑在电梯门口踱着步。
这是和狩纳一起住后,迟早要面对的,或许问题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严重。
过去和狩纳的生活后,不是他愿不愿意,而是被安排的行为。
可是听到他的话,在夜晚等待竟是如此难受。
他把小小的身体卷成一坨,就彷佛害怕打针的小孩般噘起了嘴。
反正回到公寓,绫濑就要先做饭。
然后把房子打扫一遍,再转动洗衣机,把床上的床单换过。
一提到床,就让绫濑脸红。
把床单换下来后,又去浴室洗澡,等候狩纳的回来──这不就是等于自己也在期待什么吗?
他发现确实会有这种倾向。
这虽不能说是虚伪,自己也的确不习惯于这种紧张。
「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快哭出来。
他颓丧的垂下双眉,绫濑终于搭上了电梯,当他正要插入卡,并按最高楼的指示灯时,猛然一道白色影子突然冲进来。
「……啊!!」
有一双手把停止呼吸的绫濑推往电梯内。
当他的背碰到硬硬的金属墙壁,感觉到一股阵痛,绫濑霎时叫不出声音。
确认走廊有人后,就快速把电梯门关上。
绫濑的左胸剧烈的跳动着。
其人约四十岁左右,看来相当年轻的美丽女性。她用着恐怖的眼神看着绫濑,泪水使她的表情扭曲着。
「雪弥君……」
在绫濑双肩哆嗦快要崩溃下,女人沙哑的叫他一声。她的脸上爬满了似泱了堤的泪水。
「伯……母……」
绫濑叫着她,尾音几乎听不见。
绫濑想找些什么话来讲,却被对方纤瘦的手抓住。
几乎有二年不见,攫住他细细的手的女性,是如假包换的有井利佳子。
「妳怎么……会来这里……?」
绫濑惊惧的喘着气问她。利佳子则忍住呜咽,咬着唇,把抓住他的手用力。
「当然是来找你。我听铁夫说了……我……」
「咦……??」
虽然是有备而来,但仍因震惊,她的身体也抖动,可是泪水却未乱了她的化妆,啜着泣的利佳子使力抓着他的肩。
「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吃尽苦头吧?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
利佳子呻吟地说,并用手里拿着的手帕擦了眼角。
望着发着抖伯母的肩,绫濑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这就表示伯母已听铁夫告诉他们整件事的经过──绫濑被狩纳花钱买去了吗?
不然,她怎么可能会找到这里?
当然这件事不可能永远隐瞒得了。绫濑虽没勇气亲口告诉他们,但如今事实被揭穿了,绫濑仍然不知所措。
「……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下面有车在等着!」
挂有警戒而频频望望四周的伯母,绫濑则摇摇头。
「等一等,我……」
「你放心!一定可以逃得了的!」
绫濑望着大叫的伯母。
对于有温存外貌,却因神经质会加倍紧张的伯母,绫濑的内心感到很痛。
「妳弄错了,伯母,我又不是被监禁在这里。」
利佳子有些迷惑的盯着否定的绫濑。
这是断断不可为的。因为被男人得标的自己,往后会是什么结局呢?
即使未明白告知如今绫濑与狩纳已有性行为的关系,想必伯母早已能敏感的察觉出来。
凝望绫濑的利佳子,眼眸里又盛满新的泪珠。
「……请你原谅!真的很对不起你……雪弥君,都是我们太过散漫……如果早点去报警的话,就不会演变成如此……」
「怎么可以报警呢……?」
听到未预料的话,绫濑胸口一震。
如果要追究绫濑与狩纳的这种关系,就要怪罪于铁夫的行为;竟沦落到光天化日下赤裸着成为别人刑罚的对象。
对于如此恐怖的事实,如今早就已被牵扯进去到无法后退的地步。绫濑难过盯歪斜着双眉,道。
「先别谈狩纳先生怎么样……至少铁夫所做的就是错了……我认为真正该反省检讨的是铁夫……根本与警方无关!」
绫濑想保持冷静,但声音仍在发抖。
铁夫的行为是罪不可赦。
对于铁夫的错误行径所波及的痛,到现在绫濑都还无法接受,可是他却未将铁夫的罪用法律诉求,要他赔偿之意。
就算社会会制裁,可是铁夫对自己所做的事却毫无悔意者,也就没有丝毫的意义存在。
「……对不起,其实是我应该尽早与伯母连络才对,可是我却不知如何解释……」
事情一发生,就该细说分明的。
绫濑因找不出更好的字眼,只有心慌地用手押着额头。
「我现在在这里……并不是受到威胁恐吓……。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
要如何解说,伯母才能安下一颗心呢?
可以想见,当伯父,伯母知道自己的儿子向狩纳这个男人借了三百万圆的债务,一定会受不了打击。何况,铁夫还把借债让堂弟的绫濑扛起来。
当然,如果他们再听到自己希望和标到他的男人生活,是任谁都不可能会接受的。
「关于铁夫的事,你会这么说,我很高兴……总之,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现在,你要和我走吗?」
用泪声说着的伯母的手,已伸向按电梯的摇控镶板,让已停止不动的电梯向一楼下去。
「等等!有话可以在楼上谈!因为我是不能任意出门的!」
「我老公他病倒了呀!」
当绫濑听到她干裂的哀叫声,左胸就像被人刺了一刀的感觉。
「……妳是说伯父他……?」
绫濑仍有些茫无头绪。
利佳子已有些失控,她大大的喘着气,两手摀住脸。
「他住院了!因为心脏的老毛病恶化了……」
听到混杂着哽咽的告白,绫濑的血色就骤降。
「……他听铁夫说了你的事后,受到很大的打击……」
就宛如全身被掏空,全身乏力;绫濑很怀疑自己怎么还站得住。
「……真的是很突然……」
伯母的话,听来是很遥远的声音。
一听到伯父住院的话,头脑就像被敲了一记。
那也是绫濑最惧怕听到的字眼。
父,母及奶奶全为病魔剥夺了生命的记忆,在他的全身鲜活的复苏震颤。
「求求你去见他一面,他很想要见见……」
冲着这一点,她冒险而来;动着唇开口的利佳子,绫濑彷佛目睹着不可置信的事。
她的话应该是真的吧?
被她重复的说,绫濑又急切的跑近电梯门口。
「雪弥君!」
为了再回到二楼,按着二楼显示器的绫濑的手,被哀鸣的利佳子止住。
「我们到公司去……」
绫濑忽然迸出这句话,并用手去碰撞电梯门。此际,他的膝盖彷佛虚脱的快撑不住,要倒下去一般。
或许是再也见不到伯父了。
安眠在棺材内父,母的容颜,与伯父的竟不吉利的重叠;那或许是自己过于极端的想象与感情所致,只是他却笑不出来。
无情的力量在唐突地威胁着自己,玩弄着命运。
那种无言的恐惧,自小就深深刻在绫濑的心坎里。
绫濑此刻只想去见狩纳。
他的内心充满着狩纳的影子。
他处在全身冰冷的血液与恐布之中,让他深刻体会到男人的存在,就如同孩子与父母亲间依偎着相同的感情。
电梯门在不语的绫濑眼前打开。
「你别怕!雪弥君。求你站起来,和我一起来!」
听到伯母张望着周遭的恳求,绫濑才又站了起来。
「……妳先等我一下。我有重要的事,必须去二楼……」
他似说梦呓的话一样,但马上才又想到狩纳刚才已离开了公司。
现在就算到办公室,狩纳也不在。即使打手机,他也未必会马上去接。
「实在是急死人!我不只打了好几次电话到你住的公寓,也打到公司来,可是你都没接到,所以我才会直接来找!」
对伯母说出一连串的话,绫濑张大着双目。
因为绫濑从没有听说过,利佳子有打电话到办公室。
难道是受到狩纳的指示,不准他接电话吗?
的确,狩纳很不喜欢绫濑提起铁夫这个人的名字。但他至少也明白,石井这户人家,是绫濑唯一的亲人。
一听到伯父生病,绫濑也不可能默不吭声。
「……不会吧!怎么可能……」
忍不住这么说的绫濑的手,被哭肿双眼的利佳子抓着。
「先不管这些了!倒是你快去看那个人吧!」
被她瘦弱的手拉着,绫濑在进退两难下,仰头看看狩纳的公司。
只是为了见伯父。
如果不是见他,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既然是这种亲戚上门,想必狩纳也能体谅。
利佳子如此的混乱不安,为了不让他太过担心伯父的病况,绫濑不如就让她开开心。
有此打算后,绫濑在犹豫中与利佳子驱车前往。
耳边的电话听筒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单调声,绫濑只有苦苦的叹叹气。
绫濑在铃声响了许久未有人接听下,只好挂断电话。
窗外的中庭,时而会传来令人怀念的小小蝉鸣声。
这里与新宿不一样,富有生气盎然的生活感,及浓浓的乡土味儿。
此时已是黄昏时刻。
过去许多晚宴的回忆,就犹如昨天的事一样。
这个久原之家,是绫濑充满回忆的地方。绫濑闭上双眼,往事便会活灵活现的跃进眼里──他疲惫的吐吐气息。
在和室所放的桌子上,发出咔啷一声,杯子里的冰块在溶化。
在密闭室,过去称作和室的房间,铺着地毯,摆设色彩鲜艳沙发的房间,是用来区隔祖母的自宅之意。
绫濑最后一次来久原,已经过了三年。这个家的隔局,及研弥漫的气氛虽与过去大同小异,可是流失的时光却已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