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笙歌 今宵雨落 下+番外——雾影缭篱

“奴才知罪，但凭皇上发落，只求皇上不要迁怒他人。”齐默平静地说。

哈~皇上心中忍不住一笑，小东西还挺好玩，这么杀了可惜了。他想了想，忽然道：“你多大了？”

“……回皇上，奴才今年十四岁。”

“这样啊……”皇帝故意拉长了强调，悠悠道，“未及弱冠，杀之有损我大旗名声……”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细细观察着齐默的反应。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齐默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若朕说，让你以后堂堂正正留在后宫，你可愿意？”皇帝忽然问道。

齐默一惊，甚至忘了规矩抬起头来！以一个男子的身份，若想堂堂正正留在后宫，那么除了净身，就是做皇帝的男宠！他看出了皇帝眼中的玩味，看出了皇帝唇角的促狭。

我不！

话都冲到了嘴边，可是却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齐默知道，皇帝是不容许被人拒绝的。一旦这话说出了口，那么势必会牵连一大片。该怎么办？

“大胆！竟敢直视皇上！”旁边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嚷道。

齐默赶紧低下头，双手将衣摆拧成了一团。

皇帝满意地看着齐默的动作，只觉得身体忽然开始燥热起来。他咽了口口水，有些不耐烦了。

“还不快谢恩！”皇帝沉声道，“这可是朕特意给你的殊荣！”

殊荣？

齐默心中冷笑。这个殊荣，他还真真承受不起！但是此刻，必须要让皇上自己收回成命，那么还有可能补救。

齐默道：“皇上厚爱，奴才承受不起。若皇上开恩，奴才恳请皇上将奴才逐出皇宫。不出十年，奴才必定登科拜相，来报答皇上。”

“哦？你识字？”皇帝有些好奇。听闻齐默自小是在太监房长大的，几个太监还能教他念书么？

“奴才不仅识字，还会念诗。”齐默的语气不卑不亢，让人听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这下皇帝来了兴趣，一个小太监，认识字，还会作诗？这可是皇宫奇谈了。他往后靠了靠，尽量坐的舒服些，道：“那好吧，如果你能作出一首好诗来，朕可以考虑放你出宫。”

其实皇帝并没有真的打算要放齐默出宫，他只是当这是一场游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皇帝看出来了，齐默心思敏捷，一个小心肝七窍玲珑，他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这让皇帝很好奇。皇帝现在比起收齐默为宠，更希望看到这只聪明的小老鼠被逼到绝境时的反应。

“这作诗也要有个时间的。这样吧，就以……”皇帝动了动手指，指向旁边的一朵花，“就以那只蜜蜂离开花朵的这段时间，如何？”

齐默猛然醒悟了，想要离开皇宫，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心下一阵冷笑，忽然道：“不必了，我已经作出来了！

昨夜笙歌，今宵雨落。

玉璧残垣，影绰离合。

烛下高盏，酒暖寒舍。

慨叹人生，笑泪几何。”

当一切浮华成尘，有些人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顺自己的意！

皇帝面色骤然一变，一拍扶手怒道：“齐默，你好大的胆子！”

齐默此时已经再无顾忌，他冷冷道：“如今朝局动荡，各地势力此起彼伏，连我一个小小的奴才都知道如今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而你……虽然贵为皇帝，却罔顾局势，不看政治，将大旗数年心血当做玩物……到底是谁胆子大？”

“你！？”皇帝这一次可算是个气的吹胡子瞪眼了，旁边一众太监宫女们也都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来没听说过谁敢这样跟皇帝说话。几个平日里跟齐默关系要好的小太监都低下头来，心中惶恐不安，为齐默担心着。

“很好！朕倒要看看你身子有没有你的嘴硬！”皇帝咬牙切齿道，“来人，杖毙！”

这一声吓得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齐默倒是坦然看着几个侍卫将长凳抬过来，放在自己面前。说怕，始终是怕的。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样的结果反而最痛快。

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将齐默按上长凳，左右抓住了他的手。身后有侍卫用麻绳将齐默的双脚用力捆在了凳子上。这不是普通的杖刑，是杖毙，而且还是皇帝的面前，因此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两个执板的侍卫站在齐默两侧，他们冲皇帝行了礼，然后将板子高举，准备行刑。皇帝身边的太监一看准备就绪，躬身请示皇帝。皇帝紧盯着齐默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倔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个太监立刻过来将齐默的上衣后襟撩起，将裤子褪到了膝盖以下。齐默只觉得身后一凉，“啪”的一声，第一板子就这么下来了。

这是齐默第一次挨打，声音出来后，第一个感觉不是疼，而是羞耻。齐默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烫，周围所有的目光就像一支支利箭一样，让他难以忍受。等到第二板子下来，盖在第一板子的伤处上，痛觉才一波波袭来。粗糙的竹板子打在赤裸的臀上，每一下，都疼得他一激灵。齐默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十几板子过后，听到风声的黄公公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刚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己宝贝齐默正被人按在椅子上打屁股，惊得一脑袋白头发都竖起来了。但是黄公公毕竟是老公公，他看皇帝面色不善，知道这种时候即使他去求情也不顶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搬救兵！

皇帝昏庸，朝臣的话他都不听。当朝太后又早已过世，皇后失宠，后宫佳丽三千人，谁也没能得到皇上的独宠，那么……黄公公想到了一个人，眼前一亮，立刻悄悄又溜了出去。

当朝太子李谨然，乃皇帝独生子，大旗天下唯一继承人。虽然不足十二岁，可是为人温和，谦谦有礼，更重要的是，他够善良。黄公公急得满脑门冒汗，直奔李谨然的书房去了！

李谨然此刻正在默写夫子交待的作业，见黄公公匆匆奔了进来，直接叩拜在地上，当时就给吓得手一抖，一笔横了出去。他赶紧示意周围小丫鬟上前搀扶黄公公，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求太子……求太子救救我的孩子啊！”黄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哀嚎。

“黄公公有孩子？”李谨然一时没转过弯了，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孩子出什么事情了？”

“此事说来话长，皇上已经下令将我的孩子杖毙在太监房里，求太子相救。大恩大德，奴才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啊！”黄公公又连磕了好几个头，脑门都红了。

“杖毙？”李谨然脑子一蒙，犯了什么错要用这么大的惩罚？他脸也白了，立刻起身道，“快带我去看看！”

黄公公这才叽里咕噜地爬起来，带着李谨然往太监房去了。

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是齐默有生以来，过的最长的时间。从刚开始清晰的痛楚，到四十板子之后，各种情绪模糊成了一片。齐默浑身汗水淋漓，唇被咬破，浓浓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将头靠在长凳上，终于开始感到了恐慌。

没有数字，到一切都结束为止。这样不知道尽头的折磨才是最令人恐惧的。齐默刚开始是不挣扎，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汗水流进眼睛里，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黄公公在灯油下一针一针笨拙地帮他补着衣服。

心里满足了，上天给了他这样的人生，他不怨。他虽然没有父母，可是他也是有人爱过。

当黄公公和李谨然赶到太监房的时候，齐默已经晕过去了。黄公公只见他臀上一片模糊，每一板下去，都带起一条血肉！再看看齐默，一张笑脸煞白煞白的，看样子挺不了多久了。黄公公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直爬到皇帝的脚边，嘶声哀求。

李谨然乍一看此种场面，脑海里顿时空白了一下。直到听到黄公公的哀嚎，他才反应过来。深吸两口气，镇定一下，他挪着步走过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一见李谨然的到来，早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没有做太大反应，只是像往常般点点头，并不说话。

李谨然咬咬牙道：“父皇，孩儿最近书房缺了人，孩儿听说齐默略通文墨，能不能调齐默前去？”

一路上，他已大概听说了齐默的事情，心里有数。如果父皇真的想置他于死地，那么就不会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杖毙了。他心里一横，索性挑明了直说。如果父皇真的对齐默有一点仁慈的话，那么或许他还有救。

果然，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李谨然，又看了看脚底下的黄公公，略略想了想。从个方面讲，这个齐默都是个人才，直接杀了有点暴殄天物。就是个犟脾气，如果能放在太子那里磨练磨练，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想到这里，皇帝点了点头，懒懒道：“住手。”

杖刑侍卫停了手立在一旁，黄公公赶忙扑过去，先试试齐默还有呼吸，喜极而泣。

皇帝转身走了，李谨然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吩咐身边的一个太监去请太医。他挪动着步子走到黄公公身边，看着他怀中的齐默。小小的一个人儿，此时想被水洗过了一般，白的那么脆弱。

正在他打量着齐默的时候，齐默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没有言语。但是这一刻在若干年之后，即使更改了立场，却谁也没有忘记。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