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脖颈处延伸至胸口青青红红的痕迹遏制了所有的想法,我这才想起,这人不是寒少卿,不是我的寒少卿,他是离
尘,莫离尘,莫国的王上王,莫无寻的离尘。昨日他们才见过面,那般痕迹可见思念之狂,却还能停下,可见情谊之深
了。
龙炎龙炎,那是常人难以忍耐的温度,还有那浓郁的药味,那一根根亮晃晃的金针,无不昭示着那人在忍受着怎么的煎
熬。看着一根根金针深入骨髓,看着那人全身密密的细汗,紧皱的眉,咬唇的嘴,紧闭的眼,那隐忍着的疼痛,“离尘
,要继续吗?”苏子清下针的手停滞着,不安的询问道。“继续。”那颤抖的声音,入骨五分便如此了,那入骨七分会
如何?
转身离去,寒少卿,原来见你痛我会比你更痛,这样的认知在生离死别后的今日一层一层的加深,寒少卿,你可知站在
云顶的寂寥,你可知独自一人俯视苍生的空虚,你可知你不在的这许许多多年里我的后悔,寻找着你的影子,寻着寻着
,寻找不回随你而去的美好,你的狂你的傲,你的良善你的真实,你的嗔你的痴你的情,寒少卿……
番外:风烈(三)
来到寒宫,见到幽掬,想起那人说的话,“幽掬,幽掬,真是好名字,一定是个可人儿,才会让人想把你幽禁起来,掬
在手心,不让别人瞧了去。”
幽掬,幽掬,不禁苦笑,寒少卿,让我想幽禁起来的人是你,让我想掬在手心的人是你,让我想要藏起来的人是你。十
年了,寒少卿,你离开已有十年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也过了十年了。
“幽掬见过皇上。”眼前的容颜还很年轻,平平静静的声音倒有几分像在林阁时的寒少卿。
“嗯,起来吧……有空就去多陪陪他……还有过两天我要宴请莫王,你好生装扮装扮。”“是。”相对无言。
回到洛园,寒少卿还没回来,看着院中那张软榻,那是莫无寻为他准备的,铺满柔软的兽皮,那张轮椅,那是莫无寻亲
自做的,按着寒少卿的体形,大小适中,打磨地异常光滑,那些石桌上的书,那是莫无寻千方百计从各国搜刮出来的,
还有那把流音琴,那是莫无寻用一剑换来的,那桌上精致的点心,那是莫无寻亲自下厨做的……真碍眼,每一样每一样
都那么碍眼……
寒少卿回来的时候,夜已经黑了,沉睡在苏子清怀里,峨眉紧皱,原来你在梦里都在疼痛。看着苏子清将他抱回房间,
看着他向我走了,“苏子清见过皇上。”
“当初是你设的计,助他逃脱的?”
“不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况且以他的本事何须他人相助。”
我点头,这倒是,他是寒少卿啊。“他现在如何?”
“如果一直这样治疗下去,以后小心调养,活着自是没问题的。”
他……他可好?他……“不用跟他提起我……你先下去吧。”
许多话我都不敢问出口,不敢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一直在他身边,不敢问,他是不是真的爱着莫无寻,
有多爱,不敢问,那些传言是否属实,不敢问,那天地为证的誓言是否存在,不敢问,他有没有,有没有无意间提起这
里,提起过去,提起我……
这几日是我过得最心满意足的,每日每日都能见到他,照顾他,即便没有语言,没有交流,我竟恋上了如此平淡的生活
。幽掬也时常来这里,说一些他家乡的事,他小时候的事,他也总是很认真地听着。幽掬也会问他,莫国怎么样,莫王
是什么样的人,听说莫王很辛苦才打动的,是不是真的,你们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我在一旁,心快提到嗓子处了,我也
很想知道,很想知道,在你眼里莫王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想知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然后听着那人静静的叙述
,整个人都被幸福包围着,“他是个……呵,很任性的人……”任性?莫王?“任性到天下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任性
到如果我离他而去,他便是毁了整个莫国,再毁了自己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我听说莫王是个明君,莫国在他的打理之下一片昌盛。”
“是啊,明君……”
“都说莫王当初追求他们的王上王,很辛苦很辛苦的……”
“辛苦吗?的确,我们相识不过十年,而他却恋了我近二十年。幽掬,你信吗,如果十年前
我和他没在机缘巧合下相识,他真的会让自己孤独终老的,现在想想,心都在痛,让他一个人……如果当初没有相遇,
他的那些个相思情爱,我永远也无从得知,即便后来相识了,他的情深又岂是我能想象得出的……”
“那些都是真的吗?莫王真的向天下百姓跪了七天七夜?若打的后宫他真的只有你一人?”
“的确很难相信,不过那是真的,这么多年,我也会想,有一天他厌倦了,这后宫该会添多少新人……幽掬,人心难测
,不如随着自己的心意走,走到前方无路为止,所以我会珍惜,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不管将来如何,至少一
直以来他对我是十分的诚意万分的真心,足以。”
“不会的,莫王一定不会负你的,你这么好,不会有人舍得负你的。我不知道你们的事,但是你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莫王一定一定是爱惨你了,这种爱已经和他的呼吸连在了一起,你就是他的呼吸。”
我就在一旁,就这样静静听着,听着他对别人的深情,那些曾经都是我的。
五日后,我大肆宴请了莫王,仔细打量这个年轻的帝王,不可否认,无论哪方面他都是优秀的,我看到他在幽掬出现时
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愤怒。愤怒,他愤怒什么,他有正牌,我要个冒牌如何?他只在幽掬出现的
时候看了他一眼,那之后竟一派悠然,熟视无睹。
宴席上觥筹交错,酒是上好的酒,一动心便入情;舞是绝美的舞,那么些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曲是勾魂的曲,诱人心
魂,迷人心智;可是一无所获。突然觉得很无力,那个莫王,心心念念的真的只有少卿。这场宴会不过是再次验证了自
己的愚蠢和痴心妄想。
很快又是他们相见的日子了,当初怎会答应让他进宫,许他们见面的。
第二十一章
原来传言一点也没有夸张,树下相拥的身影和谐地一如一人,那个年轻的帝王在唱歌,唱了整整一下午,轻柔地连我都
要禁不住融化其中,一下一下拍打着那人的背,而那人就那么安静地沉睡着,那紧皱的眉终于有一次是舒展开了的,少
卿,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就是这般,在他人怀中……看着莫无寻脱下大衣盖在他身上,看着莫无寻低头亲吻他的额,
他的眼,他的脸,他的鼻,他的唇,那般珍重,突然记起,不知是谁说的,莫王与王上王那是十年都如一日,不对不对
,是一日胜似一日。
这般温馨的场景容不下我,我只想只想醉一场,只要醉一场。我去了良贤妃那里,她抚琴,我喝酒,我们之间早已默契
得不需要言语。
琴声骤止,她跪下,“我想要一个孩子,我想要他的孩子。”
我不会去问她,你怎么知道他还在人世,你怎么知道他就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同意,是的,我会同意,因为我们
都是疯子。
这皇宫什么药物没有,让女子一次就能怀喜的又有何难,让男子行了房事却恍如梦中的有何难。我站在屋外,里面是怎
样的旖旎风光,不用看也知道,那人的声音还是这般黏黏软软,情动时的声音如婴儿学语般迷迷糊糊,最是可人了。
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一个帝王,当世无人能出其右的帝王,后宫佳丽男宠何止三千,现在居然痛恨,痛恨自己
不是女儿身,如果有我和他的孩子,那该多好。听着里面传来一阵穿衣声,终于结束了,我的煎熬。
我进去,床边的女子轻柔地替床上的男子擦着汗,“出去。”
“不行,他的药效还有两次,一会会……”
“出去。”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厉声喝退这个女子,她只怔了一下,便离去了。
我看着这具身体上斑驳的伤痕,那都是我留下的,寒少卿,如果,如果……
药效起来了,我看着他的脸渐渐泛红,看着他的身体渗出密密的细汗,褪去自己的衣物……痛,撕心裂肺,原来是这般
的痛,这就是他曾经日日夜夜在我身下承受的痛吗?
听着那人细声的呢喃,听不清楚,可是就是这般感觉着他,竟比我登上皇位还要满足,寒少卿,也许……终于在最后的
最后听清了那人反反复复的话,他说,“无寻。”
第二十二章
离那日又过了三个月,良贤妃有喜,普天同庆,这个孩子,他的孩子。我不再已阿暖的身份出现,我只出现在夜里,只
出现在他睡梦时,他的腿已经能够走路了,他的眼也在恢复中,他就快要离开了,寒少卿,从此真的要天涯相隔了。
他离去的那天阳光很烈,他的双眼被白布蒙着,他已经经不起那般强光了,送行宴昨日已经办了,所以今日只有数人,
大家都默契地没让那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临上马车时,那人停了下来,转身向我走来,他说,“阿
暖,保重。”
终于生平第一次落泪。
莫无寻那次宴会后对我说,“你知道我和你的不同吗?就算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他,我都不会拿任何一个人来当做他,我
不会让除了他以外的人陪伴我一生,无论他们又多么相像。”
是的,莫无寻,我们一直都是不同的,所以我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哪怕只是一点点相像,我都要他在身边。
那个孩子出生了,风思卿,思卿思卿,他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知道这个孩子必然会是下一任君王,因为他会有我全部
全部的宠爱。
——正文完——
番外:风思卿
我是风思卿,风烈唯一的孩子,风国唯一的皇子。我的父皇,有着俊美的容颜,挺拔的身姿,我的父皇,什么时候开始
,我对他有了难以启齿的感情,想要他的拥抱,想要他的亲吻,甚至爱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我被刺伤时,他焦灼
不安的疯狂还是我与女子亲近时,他落寞的眼神,不,也许更早,在他手把手教我读书写字习武时,在他为我打理一切
起居饮食时,不,更早,更早,在我牙牙学语时,他轻柔的声音,“卿儿,叫父皇。”
父皇,为何总是这般情意绵绵地看着我,可是为何我总觉得你的情意不是对我,父皇,为何一个人的时候总露出那般寂
寥痛心的眼神,父皇,为何后宫佳丽三千,你从不宠幸,你在为谁守身吗?父皇,你心里那个人是谁?
父皇,我想我已经到极限了,我对你的欲望到极限了,所以,父皇,赌一次,就一次,赌一次我们会有未来。
三千醉,似醉非醉,不过是引出人心底最深的欲望。我看着父皇越来越混沌的双眼,我看着他将我拥入怀中,紧紧的,
不是对孩子的拥抱,我感受着父皇越来越浓重的呼吸,感受着他将我视为珍宝般的亲吻,爱抚,父皇,你可知,这些我
已经梦了千遍万遍了,我听到了那个名字,少卿,少卿,父皇,我听到了你心痛的声音,为何你自己竟不觉得,为何不
肯放下?思卿思卿,你竟是这般思念着那个人,连你唯一的孩子都要冠上你爱她的证明吗?父皇,让我们赌一次吧。
醒来,看到了父皇的疯狂,“不,不,我们的孩子,少卿,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
我震惊了,我竟是那个名叫少卿的女子的孩子吗?我知道自我出生后我的母妃良贤妃就突然失宠了,而在那之前他宠冠
后宫,不对,我是母妃的孩子,这点事毋庸置疑的,我困惑了。
我的父皇,一下子成了迟暮老人,我闭上眼,决定给对方时间,有些事,我需要查清楚。
根本毫不费力,少卿,寒少卿,唯一和这个风国皇宫有关的,和父皇有关的,只此一个少卿,而如今那人在莫国皇宫,
王上王。
我是母妃和寒少卿的孩子,可想而知,父皇对那人的情意。
父皇在懊恼在后悔,我看得清清楚楚,原来父皇一直把我当成了他与那个人的孩子,想想他把他们的孩子……的确是该
无所适从的。
父皇,就让我去看看吧,看看我的亲生父亲,让我知道我有没有代替他的可能。
千里迢迢,拿着风国皇上的御牌,我见到了莫王,这个与父皇同为当世二杰的帝王,一路走来,莫国境内,全是莫王与
王上王的传言,当今世上最是痴情人,莫王莫无寻。是吗?是吗?那我的父皇呢,十多年来的守身自洁是为了谁,十多
年来的苦苦相思是对着谁,十多年把我这个外人养大是为谁?
我看见莫王见到我的刹那恍惚,然后是鄙视,继而是愤怒,“怎么走了一个幽掬,又来了一个幽掬,他想如何?告诉他
,就算他拿整个天下来换,就算他把天下所有与离尘相似的人找来,我都不会换的,妈的,都过大半辈子了,还不死心
,真是真是……”然后我听到了杯子碟子碎落的声音,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很好,从他忍不住说脏话,从他的气愤,
他难掩的一丝心慌担忧,从他说拿整个天下他都不换开始,我相信了传言,最是痴情莫王莫无寻。至少我相信我父皇是
做不到这样的,因为他多了一份责任,对所谓列祖列宗的责任,他是无法弃国家与不顾的。
“又发什么脾气了,怎么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了?”从内堂传来一声无奈,软软的声音听不出年龄,可是很温馨很温
馨。来人缓缓走出来,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人的眼睛不好,很慢,有些摸索着,只见刚刚还在眼前的莫王,一转眼已到
了那人身边,小心的半揉半抱着,“怎么出来了,不好好休息?天凉了,怎么不多穿点?要是生病了冻着了怎么办?吃
饭了没?药呢?吃了没?……”
只听那人传来一阵轻笑声,如春风拂过心头,暖暖的痒痒的,“无寻。”只这两个字,只这宠溺的语气,便让堂堂莫王
乐开了花,哪还有半点帝王的样子,“好了,我不啰嗦就是了,反正有我盯着,不会让你冷着饿着的。”说完竟,竟当
着我这个外人的面,亲,亲吻起来了。好吧,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很习惯了,习惯随时随地,发情,好吧,看起来大家
也都很习惯了,那些站着的,清理的,全都一如平常,好吧,是我大惊小怪了。
我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来人,很明显,那人是我的亲生父亲,寒少卿或者莫离尘,那人的事迹早被我打听地一清二楚
了,就是这个人成了一个神话,成了一个传说,就是这个人让父皇念念不忘,就是这个人让眼前的帝王陷入疯狂,就是
这个人,浑身散发着柔和气息,这个人是初春的阳光,醉人得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