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下一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笑容停驻在祁悦的脸上,永远不散,韩政抱着渐渐失去体温的祁悦,心如刀绞。
究竟他喜不喜欢祁悦,大概只有天知道。
5、
“小悦?”
祁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熟悉,他想看一看是谁在叫自己,可眼皮如同加注了千斤坠,无法睁开,只好动了动眼珠示意自己听到了。
再次响起的熟悉声音证明,那人压根没看到他的小动作。
“哼,这么可爱的弟弟不让我抱,我偏要抱。”
腰部被人掐住,那人手上没轻没重,用蹩脚的姿势把他的腰往上提。
祁悦非常不舒服,眉头紧锁。
那人又说:“小悦乖,让哥哥抱抱。”
你这哪里是抱,分明就是虐待!
祁悦难受的蹬腿,乱蹬之下力气开始回笼,猛地一用劲,他终于睁眼了眼。
这一睁倒不如永远不睁,祁悦看着缩小版的韩政,觉得老天爷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分明选择了自杀,为何会回到二十年前?
脑袋和脚抵着沙发,腰却被韩政悬空抱着,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祁悦是万分肯定的——这一次千万不能再被韩政给摔了。
挣扎,没用。
说话,发出的只有无用的咿咿呀呀声。
眼看韩政就要把自己整个带离沙发,情急之下,他大哭起来,现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哭。
哭声引起了厨房里两位妈妈的注意,祁悦看到韩政妈妈走出来时,松了口气,没成想这口气还没吐完,他就又悲剧了。
韩政妈见儿子掐着祁悦腰不放,大喝一声:“韩政,干什么呢你!”
韩政心虚,手一抖,把祁悦摔在了沙发上,但裹着祁悦的抱被不小心挂在他的袖扣上。
祁悦陀螺似的滚啊滚,一阵天旋地转后,晕倒在地上。
难道又要重复以前的悲剧了么?
细想一下,又不那么觉得了。
上一世的悲剧,源于对韩政的过分占有欲,人一旦把另一个人定位妥当了,很多事情都能看开。
比如说,祁悦接受他重新活了一次的事实。
比如说,他对韩政已经不再抱有其他想法。
人很奇怪,爱的时候要死要活,韩政的拒绝如同一根尖细无比的针,扎在祁悦最疼的地方,不爱的时候,心又那么平静,把他当邻家大哥哥看,他便只是哥哥,没有任何的占有欲。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大抵指得就是这些吧。
上一世死前,多少带有一些对韩政的怨恨。
这一世,祁悦没料到在韩政遇到危险时,自己能够挺身而出,不是出于爱恋,只是无法亲眼目睹朋友受伤罢了,这是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所具有的本能反应。
老天爷给了祁悦重生的机会,也没有忘记为他的生活添加前世所没有的色彩,好比说声音,好比说伤痕。
韩政那一摔,没有任何副作用,祁悦没有被大家看不起,自然就没有韩政的挺身而出,那道伤痕也不复存在。
可老天爷偏偏觉得这样不够,是弥补,又或是巧合,一次小意外,祁悦推开韩政,而他却不小心摔倒。
嘴巴磕在台阶上,连带里面的牙龈都在疼,去医院缝了两针,位置不偏不倚,触目惊心的横在人中处。
他大概是来还债的吧,祁悦想,终于,你我互不相欠了。
说起来占有欲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祁悦摇了摇头,这辈子他要把上辈子的也过回来,像占有欲这种要不得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再碰。
人是个体,谁都不属于谁。
大概就是因为抱有这种想法,祁悦才能活得如此随心。
就连冯倩茹都看不下去了,“我生得到底是个儿子,还是一只泼皮猴子。”
“当然是儿子啦。”祁悦背靠沙发,摆弄着手里的PSP,“您要是不承认,就再去生一个呗。”
靠垫飞过来砸在祁悦头上,冯倩茹继续叠衣服:“瞎说什么呢,你爸死了都快十八年了,我跟谁去生?”
“再给我找一个后爸呗。”祁悦说得是真心话,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无论这一生,还是上一世,他都没见过亲生父亲,据说是为救落水的儿童而死。
上一世冯倩茹有过一个男朋友,祁悦跟对方吃过一次饭,那位叔叔的年纪虽然比母亲大十岁,并且有一个快三十岁的儿子,但人不错,军人出生,爽快耿直。
关键是冯倩茹很满意,要不然也不会带祁悦一同去吃饭。
若是祁悦没有自杀,说不定能看到冯倩茹跟那位叔叔结婚吧。
说起来,他对那位叔叔的样貌隐约有些印象。
他看上去远远比他的实际年纪要小,两鬓虽然有了白发,但透过面部的刚毅的轮廓,依稀能猜到他当年英气的模样,想来他的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对于对方的儿子,祁悦是真的一点记忆的没了。
当时他满心惦记的都是韩政,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统统屏蔽,说起来不知道错过多少认识帅男人的机会,每当想起这个,祁悦就后悔到内伤。
PSP屏幕上出现Game Over的提示,祁悦点了重新开始,继续这关游戏。
同样的关卡,不同的打法得到不同的结局。
祁悦的人生在大洗牌后,将迎来怎样的结局,没人会知道。
6、
三五成群的人陆陆续续从酒店里走出来,祁悦也在其中,他走到门口停下,跟几名男生一起为后面出来的女生叫车,等到人散尽,才把手插进口袋,跳下台阶离去。
今天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班级组织了散伙饭,因为老师在场,大家都比较拘束,没人敢喝酒,因此结束的很快。
出来时祁悦看了眼时间,八点半,这会儿估计也就九点左右。
去正常学校上学的日子,比在特殊学校过得快。
每天清晨在日历上打一个大大的勾,代表这一天的开始,祁悦觉得日子快得就像每时每刻都在打勾,不过眨眼的功夫,高考就结束了。
这一结束,时间就又慢下来。
回去也是无聊的看电视打游戏,怎么都是浪费时间,倒不如选择一个健康的方式,在外面走走。
眼下走的这一条街,是当地有名的美食街,两旁饭店多如牛毛。
祁悦一路闻着菜香,走着走着,竟然饿了,思想斗争了一番,决定再去吃一顿,没成想刚转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你谁啊!”男人一身烟酒气味,祁悦难受的直皱鼻子,推了半天没推动,只好放弃道,“放手!”
男人是从侧面抱住祁悦的,祁悦的大嗓门笔直传进耳朵里,他动了动耳朵,松开一只手。
祁悦想,好嘛,总算给点儿反应了。
结果那只松开的手在裤子口袋里掏摸了一阵,再次抬起来,悬在半空中晃了晃。
男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努力的想把手上挂着的东西放在祁悦眼前,试了数次,均不成功。
鼻子里发出的热气喷在祁悦脖颈附近,男人明显开始烦躁,但仍不放弃,执拗的让人觉得可爱。
祁悦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勾着腰趴在他身上的男人,据目测不低于180,这么大块头怎么可能可爱。
路过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祁悦才注意到两个男人抱作一团站在街上着实古怪。
男人不肯放弃的一再尝试,祁悦拿他没办法,只好主动出击,偏头取下他手指上挂着的——钥匙。
男人不肯,躲开了。
“快给我!”祁悦急了。
男人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乖。”祁悦用手摸摸男人的脑袋,声音的温柔跟慈父似的。
这次,男人没有再躲闪了。
可拿到钥匙,祁悦又郁闷了,“你给我钥匙干嘛?”
“开车……”男人咕咕哝哝说了一串儿数字,又看似随便的指了个方向。
祁悦顺着手势看去,原来那串数字是他的车牌号,亏他喝成这样还记得。
“打开车门,然后把你送上去?”祁悦就势转了小半圈,扛起男人一条胳膊,再用自己的另一只手从男人胳膊下穿过,从而架起男人,让他能攀在自己身上走,方便行走。
“开车送我回去。”命令式的口吻。
“凭什么的?”话已说出口,想收都来不及了,祁悦下意识的把脑子里的话说出来,都没想过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在这里废话,还平白无故的搭上劳动力。
“会开车么?”
祁悦应了一句“会。”,男人便不再发出声音。
“难道就凭我会开车?”祁悦打开后车门,本想让男人躺进去,然后脚底抹油溜走,谁知男人死活不肯,嘟囔着要坐副驾。
这人事儿真多!
很想把他丢在地上置之不理,可祁悦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只好任劳任怨的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男人看见车门打开,便松开手,扶着车门爬进去。
能不求人时,绝对不求人。这是他的原则。
“上车。”他又下了一道命令,始终闭着眼。
刚才在外面,天黑看不清,现下车内的灯打在男人的脸上,祁悦意外的发现,男人有张迷人的面孔,剑眉斜飞而入,鼻梁高而挺,就连抿着的嘴唇也煞是好看,出于对美的追求,祁悦很没出息的爬上驾驶座。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托上辈子不会说话的福,用不到嘴巴的技术,祁悦基本上都掌握了,开起车来稳稳当当,像是在路面行走,很舒服。
男人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祁悦只当他是喝酒喝大发,意识不清呢。
十多分钟后,男人打开车窗,冷风毫不留情的灌进来,打在脸上,轻微的疼,“我在哪儿见过你。”男人肯定道,“直觉告诉我,你会开车。”
去你妈的直觉……祁悦侧脸想喷男人一句,对上男人睁开的双眸后愣住了。
那不是一双眼睛,是惊鸿一瞥中忘不掉的漆黑深渊,牢牢地把祁悦吸进去,然后死死的钉住。
“这里不应该有这道疤。”男人的拇指滑过祁悦的人中,让人轻颤,“专心开车。”
“是啊,是不应该有。”祁悦牵动嘴角,露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
“不许这样笑,我不喜欢。”男人如鹰一般的双眼看向祁悦。
祁悦心神一晃,鬼使神差的点头,反应过来时,暗暗咒骂自己刚才的花痴表现,嘴上不甘示弱的调侃道:“大叔,你搭讪的手段也太out了吧。”
“搭讪?对于你这种毛还没长全的小屁孩,我还看不上。”男人揉捏鼻梁两旁,冷风把酒气吹散了一些,只是头疼不减,“不许叫大叔。”
“那……帅大叔?”
“第一个字留下。”
祁悦知道他指的是“帅”字,却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道:“那?”
“形容词。”男人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祁悦不知如何接话,车内又恢复之前的宁静。
宁静没有持续多久,男人独特的命令式语气再次响起,“你的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
风吹乱了男人的头发,男人说:“我一定见过你。”
“何以见得。”
“我的记性很好。”说这句话时,男人的内心其实松动了一下,隐约察觉到有一件事儿被自己忽视了,可细想之后,却又记不起来,他把它归结于酒精的副作用。
“大叔,年纪大了记忆力是会倒退的。”前面的车以龟速前进,没几分钟后,直接停下,堵车了吧,祁悦没往窗外看,原地驻留后,扭头与男人交谈,“我劝你还是早点儿吃老年痴呆药吧,没病预防也好啊。”
“我看你这孩子欠打是吧。”猛地,男人记起来了,他一把抓住祁悦的胳膊,急切的追问道,“你……”多大了。
后三个字被警察的敲窗声打回肚子里。
祁悦刚按下车窗,就听警察说:“妈呀,这酒味够重的。”
祁悦对着警察手里的机器道:“警察叔叔,我可没喝酒,这都是那位身上的,不信我吹一口气给你看看?”
警察还真就不放心的让祁悦吹了,数据显示,祁悦确实没喝酒。
就在祁悦踩下油门打算离开的那一刻,只听警察一声“慢着!”,跟着男人也说了一句“完了,这下有的烦了。”
只有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回在警察与男人之间扫视,“怎么了?”
警察说:“你几岁?”
祁悦心一沉,默默的看向男人,完了……
7、
“请出示身份证。”
祁悦就这点儿不好,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警察看到祁悦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看错。
“警察叔叔,”祁悦露出一个甜美笑容,“我……”
“不要告诉我你忘记带了,也不要告诉我你记不清自己的身份证号,如果你还有什么理由,我劝你也一起放弃吧。”警察招来自己的同事,指着祁悦的校服上衣道,“未成年驾驶,跟我儿子一个学校的。”
祁悦一拍额头,恨不得裸奔。
“别拍了,跟我们去局子里走一趟吧。”警察低头探向车窗里,“还有您,也一起吧。”
“好的。”男人十分配合,不慌不忙的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告知对方稍候到警察局来接自己后,便挂了电话,继续闭目休息,悠闲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反观祁悦,一脸的紧张。
警察局。
张警察坐在办公桌前,态度不冷不热,手里捏着一根笔,边转边说:“身份证。”
男人大方的掏出皮夹子,取出身份证交给张警察,拜祁悦所赐,他彻底醒酒了。今晚的应酬他本就不想去,对方是出了名的好酒量,每次跟他们谈生意,总是喝多。男人不是不能喝酒,只是讨厌喝多后头晕,无法自控的感觉。
祁悦见男人交出身份证,也乖乖的双手递交上去。
“习远谦。”张警察抬眼看了男人一眼,“三十一岁。”又看了眼祁悦,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而你,还有七天才满十八岁?”
祁悦认命的点头,未满十八周岁是不可以考取C型驾照的,显然他无证驾驶了。
尽管上辈子有驾照,但放到这辈子,说出去不会有任何人信,也没有任何作用。
“你们是什么关系?”张警察又道,那支签字笔被他转得一下不停歇。
“我不认识他。”祁悦如实说。
“怎么可能。”张警察不信。
“不信你问他。”祁悦用胳膊肘撞撞习远谦,“你来告诉他。”
这种时候说他们是陌生人,鬼都不会信,目前能少一事儿是一事儿,回头别再说他诱拐未成年。
前头习远谦真是喝大发了,酒精上脑,才会在发现祁悦有些面熟后,一时冲动找上他。
那会儿想要弄清他到底是谁的欲望主宰着大脑和身体,这会儿清醒了,悔不当初。
真是自己刚种下的恶果,还没过夜,就被自己吞了,他全身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说:“朋友。”
“你不认识他,他却说你们是朋友?”张警察用笔敲敲桌面,“当警察局是幼儿园啊,你俩合伙起来耍我来玩儿了是吧?”
“要发脾气回去发,别在这里使小性子。”习远谦对着祁悦睁眼说瞎话,语带严厉,“没事少给警察添乱。”
若是一般人,肯定就不说话了,有什么话也会忍到最后警察不在了再说,毕竟在警察局里少说一句,就少犯一个错误。可习远谦碰上的的是祁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