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脏了。”祁悦理了理衣领,“你等我换了衣服再去,这衣服太大,穿着不舒服。”
被拨开的衣领露出祁悦凸起的锁骨,锁骨下零星散落几个红色痕迹,小小的红点不大,却十分扎眼。
韩政盯着那里,“你昨晚没回家?”
“啊?”祁悦心虚,撇开脸,“嗯……啊……”
“你才刚十八岁,就在外面乱来?”韩政语气很重,带着愤怒,“你别听胖子他们瞎说,外面的女人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万一染了病怎么办?”
祁悦推开韩政伸过来的手:“我没有……”
“那就是女朋友?”
祁悦不可能说是男人,只好点头,“嗯,女朋友。”
不免又挨韩政一通教训,“怎么没听你说过,虽然有女朋友没什么不好,不过你才高中毕业,现在谈恋爱未免早了点儿。”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再任其说下去,祁悦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你还去不去逛街。”
“你别嫌我烦,被冯姨知道了,你有的挨骂呢。”
“那你就别告诉她。”
“什么样的女孩儿,下次领给我看看,要是对方真不错,我就替你瞒着。”
祁悦嘴上说着改天的,脚上等不及电梯,爬楼上去换衣服,实则是在逃避。他不敢跟韩政说这方面的事,一来他根本不喜欢女人,没法带女朋友给他看,二来,跟韩政说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总让他感觉怪怪的。
韩政看着祁悦冒冒失失地跑走,跟小时候一样,永远长不大似的,浅浅的笑容自然而然的挂在脸上,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锁骨上的‘小草莓’,笑容冷却下来,不知为何,那些‘小草莓’刺伤了他的眼,让他很想抹掉。
气愤让他甚至忘了,一个女人的家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15、
购物是女人的天性,这话一点儿不假。
祁悦和韩政逛了一个小时就累得走不动了,而那些衣着华丽,踩着恨天高的甜美女生,竟然战斗力十足的越逛越勇。
“我不行了。”韩政摆摆手说,“商场对面的那条街,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店,一起去喝一杯?”
“好啊。”祁悦双手赞同,他的脚也生疼。
那条街较窄,是单行道,两旁的路人不多,倒有几个小商贩推着小车在卖盗版DVD、各种马克杯和笔记本什么的。
祁悦在笔记本前停下来,各种各样的特色笔记本,大小不一,平铺在小推车上。
韩政探头看了一眼,问:“喜欢?”
“嗯。”祁悦随手翻了几个,都很喜欢,在他看来,笔记本不一定是用来写东西的,偶尔来出来翻翻,嗅一嗅纸张的味道同样具有乐趣。
韩政手里提着袋子说:“先进去休息一下,喝完咖啡再出来慢慢挑选。”
“也好。”祁悦一步一回头,想着待会儿出来不论价格如何,他也要一样买一本。
咖啡店店铺不大,分上下两层楼,木质的桌椅是浅咖啡色的,视觉效果上令人舒心,一楼中间的平面展台上摆放着熏香蜡烛,虽没有点燃,也同样散发出阵阵香味,沁人心脾。楼梯就在展台旁边,踏在上面发出闷闷的声响是水泥地达不到的效果,犹如敲打在心头,一下下的,节奏感轻快的让人心情雀跃起来,有种缓解城市生活紧迫感的奇特魔力。
店员小姐领着韩政和祁悦走到二楼靠窗的位置,递给他们一本菜单,立在一旁静静的等待。
“我要原味咖啡,你呢?”韩政压根不看菜单,直接把它给祁悦。
祁悦翻了一遍,很快也点好了,“摩卡。”
店员小姐下单后便离开,祁悦东张西望一圈后道:“这家店蛮有特色的。”
韩政点头,“最开始来的时候还有包厢,现在没了。那时候知道这家店的人不多,即便是坐在外面,也非常安静。不像现在,店出名了,来的人多了,外面的空间不够,便把包厢拆掉,结果连一片安静的地方也没了。”
这是一个定律,得到就意味着失去。拿最简单的例子来说,上学的时候渴望假期,可当假期来了,没过几天,你又渴望上学。人总是如此,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攥在手里,两者兼得,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店员小姐很快送上两杯咖啡,祁悦低头闻着咖啡的苦涩香气,并不着急喝,相比喝咖啡,他更爱闻咖啡。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气味钻入鼻腔,传到到脑内,同样能刺激神经,达到清醒的目的。
“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祁悦睁开眼问韩政。
“童谣发现的,每回陪她逛街逛累了,都会过来坐一会儿。”
“我想也不可能是你会发现的。” 祁悦哈哈笑了几声,“你跟童谣姐谈了四年多了吧?”
“嗯。”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上一世,韩政是二十八岁结婚的,算起来还有两年,这一世很多事情相较于上一世没有太多改变,虽然在某些细微地方所有不同的,但结果没变,变得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祁悦端起咖啡杯,喝下第一口咖啡,苦涩立即从舌尖蔓延开来。
韩政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勺道:“不知道,没想过。”
祁悦惊讶的“呀”了一声,“怎么会没想过?”他以为韩政打从跟童谣谈恋爱起,就想过结婚的事情呢,毕竟在他世界观里,一辈子一次暗恋足以。
“感情的事说不准。”韩政托着腮,“顺其自然吧。”
“顺着顺着,你俩就顺结婚了也不一定。”
韩政敷衍的笑笑,不想跟祁悦谈论这个话题,他讨厌从祁悦嘴里说出祝福他跟童谣的话,简直见鬼了。
祁悦笑着跟韩政打趣,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能跟韩政面对面,心平气和的谈论另外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将会是韩政的妻子。他没有羡慕、没有嫉妒,有的也仅仅是真心的祝福。如果说重生让他学会了什么,他想,大概是放手吧。
放下那份执念,放下那份占有欲。
灼热的光线被玻璃隔掉部分热量,剩下的那些也被店里的空调一一化解,祁悦照射在阳光下,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困困的、乏乏的、暖暖的,渐渐的他闭上了眼,过分宽大的靠椅再适合不过小憩上几分钟了。
突然,店铺的角落里传来椅子摩擦木地板发出的巨大“刺啦”声,打断了这一切。
两个男人先后从祁悦身边跑过,后面的男人紧张到差点儿摔倒,他一把抓住前面男人的手说:“应徽,你听我把话说完。”
应徽?
祁悦睁开眼,发现肇事者他认识,骆羽……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应徽冷冷的回头,面无表情。
“我……我……”骆羽支吾两声。
应徽见他说不出什么,便说:“这一次你连理由也懒得找了么?”说着,抽出自己的手,打算离去。
骆羽等他下了两个台阶才回过神,他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应徽前面,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我知道错了!”
认错,还是头一回。
应徽无奈的叹气,面对骆羽,他总是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放弃自己的原则,“没有下一次了,懂么?”
骆羽连连点头,应徽摸了摸他的头发,一起离开了咖啡店。
透过旁边的玻璃窗,祁悦看见应徽在街道上牵起骆羽的手,同样是男人,却不在乎世俗的眼光,真心令人羡慕。
祁悦扭回头,不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也敢牵着自己的手,光明正大的走在热闹的街头么。
习远谦的脸,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脑海里,霸道的笑着。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他一定敢,说不定在大街上亲吻什么的他都能做出来……
没有理由的,祁悦兀自笃定,想到那情形,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
“小悦?”
祁悦:“啊?”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了。”
“没……太阳晒得脑袋晕晕的。”
“刚才那人你没认出来么?”
“啊?”祁悦装傻,摇头,“谁呀?”
“你生日那晚在酒吧里,过来借酒的人。”
“哦……有点儿印象。”
“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同性恋……”
韩政的表情,祁悦说不好,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问:“同性恋怎么啦?”
“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韩政认真道,“这是一种病态。”
上一世不喜欢我,这一世又说我这是病态,韩政你不折磨死我,不甘心了是不是?
祁悦知道自己偏激,钻牛角尖了,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生气。
社会上大多数人无法理解同性恋,甚至是嗤之以鼻,祁悦从不在意这些,可韩政不行!
当韩政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当着他的面如此看自己——病态,祁悦觉得他快要疯了。
他不能再跟韩政讨论这个问题,否则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会一股脑的倒出来。
于是他站起来,说:“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韩政付了钱,发现祁悦已经下楼,并没有等自己,赶忙追上去。
厚重的木门被祁悦推开,门口卖笔记本的商贩已经不见了。
祁悦僵在哪里,盯着没有人的空地发呆,心里又乱又烦。
韩政搭上他的肩膀说:“这里商贩的流动性很大,不过都在这条街上,我们往前走走,说不定就能看到。”
祁悦点着头,径自直走。
他是病态的,韩政不该碰他,祁悦肩膀一错,有意让韩政的胳膊从他肩膀上滑下来。
这条街很长,途中路过一家影楼,美丽的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纱走出去,祁悦路过她,一眼没多看,好像不存在似的。
小步伐越迈越大,祁悦一直走到街角也没有看到商贩。
“也许他去了另一头。”韩政猜测道。
祁悦就折回去,依旧无果。
到后来,祁悦也不知道是想找卖笔记本的商贩,还是发泄情绪,他一遍遍的围绕这条街来回转,一圈两圈三圈,“病态”两个字在他大脑叫嚣,挥棋示威。
祁悦,你这是病态。
到最后,祁悦听到脑海里,韩政的声音这么说。
是啊,我这是病态。
祁悦嗤笑一声,把自己弄到筋疲力尽了,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在靠着墙壁上气喘吁吁。
韩政问:“你就那么想要买到它?”
祁悦说不出话,嗓子火辣辣的疼,他点头,其实已经不是太想要了。
“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祁悦起伏的胸口一窒,韩政的话扎在他的心窝上。
是啊,错过了。
祁悦调整呼吸,稍候便恢复正常,他直起腰,笑着跟韩政说:“累了,我们回家吧。”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16、
回家后,祁悦大睡一觉,直到天黑透了,他才起床。
饭后,拿上“迷夜”的工作制服还给酒吧,辞职、结算工资、回家、继续睡觉。
即使工资再诱人,风险性太高,祁悦也不想做。
在家宅了几天,祁悦突然想起以前的特殊学校,不知现在是何光景,兴起之下,跑回去看看。
校园里,祁悦见到几位熟人,他们却不认识祁悦。
祁悦没所谓的用手语与他们交谈,一天下来,倒也愉悦。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礼拜,冯倩茹见祁悦最近心情很好,在他屋门口转悠半天,犹豫要不要进去。
“妈,您在外面练太极呢?”祁悦趴在床上看书,用余光发现冯倩茹来回走了不下二十趟了,“您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小悦啊,一眨眼你都十八岁了。”冯倩茹牙一咬,鼓足勇气走进去,这事儿她不好意思开口,也不知道儿子的态度,可她清楚自己的想法,如此拖下去也不是事,不如早点儿告诉儿子,儿子同意固然皆大欢喜,儿子要是反对,也好让儿子有个心理准备,慢慢接受。
“嗯,刚十八。”
冯倩茹在床边坐下,“你爸爸走了十八年了,妈妈一个人把你养大,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您怎么会不知道?”
“你这孩子看上去是皮猴子,心思细腻起来连女孩儿都自叹不如,妈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想得太多,容易偏激。”冯倩茹叹了口气,“大概是没有爸爸的缘故吧。”
祁悦阖上书,侧脸对冯倩茹道:“妈,您这是琢磨给我找个后爸,培养我的男子气概?”
刚营造好的气氛就被祁悦打散,冯倩茹给了儿子后脑勺一掌,“跟你说正事呢,别嬉皮笑脸的。”
祁悦坐起来,把书放到一边,走到冯倩茹身边抱住她,“妈,我也在跟您说正事,您要是碰上喜欢的人,他又对您好,您就早点儿把自己嫁出去,多一个人照顾您,我也好放心。”
冯倩茹鼻头一酸,眼睛红了起来,她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悦已经比自己高出十几公分了。当年躺在她怀里呱呱哭泣的儿子,而今可以供她依靠了。
“是有一个人,朋友介绍的,交往了快一年了,对方人很好,前几天他说想要照顾我们母子……”
“妈,您瞒的够结实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平时你都要上自习,不着家,怎么会知道。”
祁悦直点头,“嗯嗯,所以人家打算照顾你,顺带照顾我的时候,你才觉得,哦……是时候告诉小悦了。”
“不是顺带,习峰是军人,言而必行。不像现在的小年轻,说一套做一套,只会放空话。”
军人?
祁悦想起前世吃过一次饭的叔叔,看样子还是那位,不过当年妈妈跟自己提起这事时,他除了点头,再没别的表示。当时冯倩茹的神情有些担忧,以为自己不同意,他明知如此,却没有说什么。
上辈子的我,真是个混蛋!
祁悦在心底深深的鄙视自己同时,下定决心这一世要多关心身边人,“哪天带给我看看?”
冯倩茹的脸蛋突然变红,声音也轻了些,“他说明天中午想请我们吃饭。”
“明天?你现在才告诉我?”
“我不是怕你不同意么!”
祁悦想,如果两世年龄加在一起,他做为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告诉妈妈有了喜欢人,并想带给她看,也羞于启齿,更何况是中年女人的第二春。
只是习这个姓,不免让他想到了习远谦。
而在他的记忆力,习峰是有儿子的。
那么,会是他么?
没这么巧吧。祁悦宽慰自己。
那日离开后再也没见过他,两人之间并无交集。
祁悦闲暇时偶尔会想起他,也会想看他握着五角硬币暴跳如雷的样子,可再进一步,想到被习远谦发现自己后的下场……
祁悦不禁打了个寒颤。
世界这么大,不可能是习远谦的。
祁悦以为。
17、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
冯倩茹拒绝习峰开车接他们母子去饭店的好意,与祁悦打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