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被他摸得浑身发热,那些话他时常会听,可每每听到,都会面红耳赤,恨不能捂起耳朵来。
眼前的书案,还是旧时的书案,从前在这书房里,何燕常也不知和多少人做过这档子无耻之事,说过多少甜言蜜语。可他此时站在这里,却仍是不能克制的想起何燕常来。
沈梦想起当时之事,便浑身颤抖,深深的悔恨。他闭起了眼,不肯再多看一眼。
他那时毕竟年少,正是多欲之时,经不起撩拨,便是再能忍耐,在何燕常的那许多手段前,也早已溃不成军。
沈梦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的伸开攥紧的手心,神情复杂的看着那枚印章,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迟一日下毒,何燕常就会把这份寿礼送到他手上来?
若是,何燕常又会对他说些甚么?
呵,沈梦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想,沈雁林啊沈雁林,你还想这个做甚么?难道你还没有被他乾够么?
难道被人当做妇人一般的养了七年,便失了男儿心么?
沈梦原本想把那枚印章捏碎,可转念一想,却又收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书房里的那张梨花木的书案,突然想,若是何燕常果然不曾死,把他捉来这里,按在书案之上,乾他一场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眼前就浮现出何燕常半解衣衫,闭眼躺在矮榻上安睡的情形来。沈梦低低的呻吟了起来,只要想要何燕常赤身露体的躺在他的床上,任他蹂躏,他便忍不住激动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竟然一刻也无法忍耐,恨不能即刻就把何燕常捉了回来,按在身下,就地成就了这一番好事。
沈梦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要平复一下心绪,可他毕竟年轻,又数日都不曾有过情事,此时想起何燕常来,竟然难以克制。
沈梦恼怒不已。他恨自己居然会沈湎于情事,这样的无法自持,于是他用力的遮住了双眼,强迫自己回想过往的屈辱,然后硬是把那股冲动忍了下去。
他不是何燕常,不会像狗一样随时随地的发情。
等他终于镇定下来,只觉得浑身都是热汗,他便吩咐人去取衣裳来更换。
随行的教众是何燕常指给他的,服侍了他好些年,抱了衣裳回来,便跟他说:“沈公子,您的一件大麾不见了,就是教主原本赏您的那件白麾。”
沈梦想,教中便是有人手脚不干净,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正要开口,心突然一沈,吩咐他们:“给我仔细的找找看,到底还少了些甚么?”
他大略的洗了一下,飞快的换了衣裳,也不等他们回报,便急忙的返了回去。
何燕常中了毒,又没有内力,逃走的时候,大约也是落魄得很,给他的那枚印章,想来就是在逃离的时候掉落了。
沈梦一想到此节,心里突然有些好笑,又有些恼火的,他想,这个好色之徒,便是逃命之时,也不忘带着这印章,真是个天生的多情种子。
他知道何燕常是极爱他的相貌,只是到底如何的心爱,却不知道。这印章之事,却彷佛露出了一星半点,沈梦摸着那枚微凉的印章,心里突然有些痒痒的。
他走得匆忙,见他们仍在房中翻找,心里竟然有些激动,声音都不似寻常,颤声问道:“还少了甚么?”
有人就回禀他:“沈公子,只没了那件大麾,别的都还在。”
沈梦当即就沈下了脸,说:“仔细的找过了再回话!”
沈梦撩起衣袍,坐在榻上,冷冷的看他们一一翻找,心中却是十分的焦躁。
这里是何燕常与他的起卧之处,故此摆放陈列的,原本也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只是没有哪个教众会这样大胆,敢拿何燕常送他的东西。
这件大麾,必然是何燕常走时所拿,只是不知他拿了那件大麾,还拿了别的甚么?
这房里除了何燕常送他的以外的,其实都是他的随身之物。何燕常生平好色,只是和他一起,却最是长性。
有时连沈梦简直也要觉得,或许何燕常对他,当真是有些情意的。
下属搜寻遍了,并不见少了甚么,便如实的回报与他。沈梦心中原本许多不能明言的期望,一时间皆是落空,竟是说不出的失望。
何燕常就这样走了,甚么也不曾带在身上,除了那件大麾下。
沈梦突然想到那个锦囊,这时他才回过神来,那东西掉落在山下,恐怕并不是何燕常匆忙逃离的缘故。
而何燕常带走这件大麾,恐怕也是顺手的缘故。
他一念及此,突然就发了怒,说道:“这件大麾是教主赐我之物,遽然丢失,必然是此阁中之人的过失。你们看守不严,若是三日内寻不出是哪个拿了这件大氅,便是你们监守自盗之最,一个个的都去领罚便是了!”
他言语厉害,座下之人皆瑟瑟发抖,怕三日之后果然无人招认,便当真要受刑罚之苦。
沈梦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冷眼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站在阶下,突然回过神来,便有些憎恶自己,何燕常如今是走了,这个人当真是不怕死的,也不回来求他,不知正在哪里勾搭美人,他却为了这个人送他的一件大氅,这样的心绪不定。
沈梦在袖中暗暗的攥紧拳头,发誓道:何燕常,你若是不死,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捉你回来,乾到你在我身下求饶不可。
这时底下突然有人犹豫的上前一步,回禀道:“回沈公子的话,小人曾在三道湾那里的草滩处拾到一件烧坏的大氅……彷佛有些像这件,属下猜测怕是那日大雪严寒,教主出去的急,便顺手拿了沈公子这件。只是不知为何会被烧坏。”
沈梦大为震惊,当下就站了起来,紧紧的看着那名教众。若是在三道湾那里拾得,便已是出山了,何燕常,怕是还活着。
他心中激动,却努力克制,仍旧缓缓的问道:“既然拾得了,如何不早日交回?”
那人立刻跪下,哭告道:“沈公子,小人一年才得三两足银,若是管大人让小人赔偿,便是十个小人,也赔不起,哪里还敢说出?”
“既然如此,便不怪你,”沈梦脸色稍稍舒缓,便命他从速取来,那人来去,其实也不过片刻,但于他,却极其难熬。
等沈梦将那件烧毁的大氅拿在手中,稍稍辨认,便知是何燕常赠他之物。只是烧得半毁,却不知为何。
沈梦生性多疑,很快想到赵灵的尸骨也未曾寻到,脸上便愈发的阴沉。他想,这件大氅扔在三道湾,走脱的人,却未必就是何燕常。只是赵灵双腿腿骨皆折,独自一个,未必能够走脱。
沈梦又问:“你是哪一日拾到的?”
那人便惶恐的答道说,“回沈公子的话。雪停那日,小人去领了马,要去采买,路过三道湾时,见着那件大氅有些眼熟,虽然烧得厉害,却彷佛是沈公子之物,便连忙拾了回来。只是前思后想,又不敢禀告了。”
“教主必然是从此路走出山去了。你们当初搜山,怎么会寻不到教主的踪迹?”沈梦向前一步,看着他们问道。
座下无有一人敢应他的话。
沈梦哼了一声。
他唤了亲信进来,吩咐下去,要速速的寻回教主,只是不可大张旗鼓,不可引得众人皆知。
等到众人退下,他便有些焦躁,想,这消息怕是瞒不住的,拖延一两日倒也罢了,若是长了些,若是木盛路三娘他们知道了,只怕愈发的要疑心他了。若是黄谌知道了,必然要也命人找寻。这找寻的人越多,变数就越多,只怕最后,不好收场。
他想到黄谌,便微微冷笑。
每年他与何燕常来此山中,黄谌都要远下江南,今年与他合谋此事,这人为了避嫌,也照旧渡江南下去了。
此时只怕早已得了教中的消息,分辨不能,又不敢传书相问,正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呢。
沈梦带着肆无忌惮的恶意想象着,若是黄谌路途之中得知何燕常与赵灵两个一同失去下落的消息,不知会作何是想?不知会不会以为他不曾遵守约定,杀了这两人?会不会因了何燕常的生死未卜而悔恨当初的约定?
只怕黄谌还不曾回到教中,这次的消息便会传入他耳中,那时他又会作何是想?大约还是想抢在自己之前寻到何燕常罢?
沈梦露出冷酷的笑意,他想:经过了这些事,这个蠢人若是还想与何燕常有些甚么?便真真是痴心妄想了。
那时已然入夜,沈梦起身推窗,朝外望去。
夜空之中,是一轮银盘似的圆月,清辉落下,犹如落了一层薄雪。沈梦愣了一下,才终于记起,原来今日是腊月十六,正是他的生辰。
夜色冰凉,浸得人手足微寒,沈梦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年幼时的情形,其实已经模糊了,总是有许多的人前来,总是有许多的酒席,彷佛不是他的生辰。反倒是与何燕常一起的年年月月,都极清楚。
这也不奇怪,沈梦想,便是养条狗,养了七年,也有些情分。
纵然他欺我年少,把我视作娈童一般,纵然他好色如此,懒散无教,纵然他……,我一时之间,难以把他忘记,也不奇怪。
他心里这样想,似乎就可以忘掉他曾经的渴望,忘掉被他扼杀的浓烈而又炽热的情欲,忘掉与何燕常同起同卧的七年。
月色如霜,常照九州,不会因他的欢喜或怨憎而增减半分,也不在意他是独眠空枕,还是与何燕常交颈而卧。
沈梦在睡梦之中,也不知梦到了甚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十三章
赵灵不知何燕常要去哪里,要做甚么,但普济寺这三个高悬的大字他还是认得的。
何燕常已经换做了寻常的打扮,彷佛认得路一样的朝山门之后走去,赵灵没奈何,只好跟紧他。
这三天何燕常只是赶路,最后却到了这么一个和尚庙里,他不敢乱猜,可心里却有些忐忑。
何燕常做事,的确常和他们解说,只是这件,却与他们无干,是关乎他自身的事。寻不寻仇,回不回教,其实都不由得他赵灵来多嘴。
何燕常一路走了进去,却也无人阻拦,这庙里的和尚与香客,都彷佛认得他的一般,与他点头微笑,也有人多说一句,道:“罗施主,你弟弟还在后面睡觉哩!”
何燕常笑着点头,赵灵糊里糊涂的跟在他的身后,心想,教主有个弟弟?啊,不,教主怎么又姓罗了?
两人走到庙里香客所住的所在,何燕常也不叩门,推开便进,赵灵不由得摸上了后腰别着的弯刀,整个人都绷紧了。
那里面坐着一个男子,听到声响,便抬起头来,赵灵看到他的脸,不免惊呼了一声。
那人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他就是赵灵么?”
何燕常有些惊讶,便说:“你如何知道的?难道潜进我教中偷看过的不曾?”
那人呸了一声,说:“谁稀罕,是你教中散布出来的,说你酒醉强要了赵灵,把人逼出教了,你心中愧疚,所以抛弃教主之位,随他去了。”
这番话着实的出人意料,何燕常和赵灵两个都不由得“啊”了一声,只是何燕常那声很轻,赵灵那声却很大。
“这是哪个死人散布的谣言!”赵灵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杀了他!”
何燕常走了过去,伸手在男子脸上揉了几下,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然后才说:“俊青,我有件好事与你做。”
罗俊青目光警惕的看着他,“甚么好事?从小到大,你有了好事甚么时候会找我?”
“当真是好事,”何燕常信誓旦旦的许诺道:“上次约战,你不是没有尽兴?”
罗俊青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小腹,还是怀疑:“你想死啊?”
“有人抢了我的教主之位,我如今打他不过,你扮作我,与他比试一番如何?”
赵灵有点跟不上了,可又不敢开口,就在心里嘀咕,教主!您这不是蒙人吗?
罗俊青果然双眼发亮,打量他半天,说:“当真连你也打他不过?”
何燕常微微一笑,说:“若是从前……”
罗俊青不耐烦听他说起从前,摆摆手,说:“从前,从前我也打不过你,可上次你败给我了!”
何燕常把手里的人皮面具丢去一边,问他说:“你到底去是不去?”
罗俊青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的笑着说道:“连你也打不过,我自然是要去会一会的!”
何燕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若是见了他,只要开打便是,若是能把我的教主印抢了回来,便是你的本事,其馀甚么话也不必同他说。”
“那个破印有甚么好抢的?为甚么不能说话?”
“他是我的枕边人,你一说话,岂不是露馅了?”何燕常在他身旁坐下,缓缓说道:“他是个温文的人,只是我睡了赵灵,惹他生了气,夺了我的教主印赶我走的。我若是这样快回去,他见着自然要打。我若是抢走印信,他自然会误会,那时越发的生气,你打起来才有趣。若是晓得你是别人,自然不肯与你打斗的。”
罗俊青有些狐疑的看他,突然觉得不对:“你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一般都……,你怎么了?”
赵灵心想,他在骗你……
“我有些厌烦他了,一时又不想回去,”何燕常面色不改,看着他说道:“我只想把教主印取回来,你去是不去?”
罗俊青笑了起来,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拿剑赢他?”
何燕常终于有所动容,笑了一下,说:“何必?俊青,你拿刀去便是。”
“你终于肯使刀了?”罗俊青听起来十分的惊喜。
“……恩,等我伤好。”何燕常的声音很低,不似平常。
罗俊青出去给他们找吃的,赵灵问他:“他真的能助教主夺回教主印么?”
何燕常笑着看他:“你没见过他使剑。他若不使刀,与沈梦,也就勉强能打个平手吧。”
“那你……”
“我说让他用刀,他自然不肯的。他极好胜,他想我必然是用剑,所以他此行前去,必然用剑。”
赵灵“啊”了一声,说:“你是想让沈梦以为……”
“对,我想让他以为我中的毒已然解开,”何燕常,“我与俊青本是同门,内力都是同源,武功也是一路,他分不出来的。”
赵灵豁然开朗:“然后我们就可以去遍寻名医,解你身上的毒了!”
“……”何燕常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说:“不必,我去见黄谌便是。”
赵灵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替黄谌辩解:“教主,他不会对你下毒的。”
何燕常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赵灵看了窗外一眼,连忙闭上了嘴巴。
何燕常轻声说道:“我中了这样毒,只有他肯尽心肯替我解,若是别人,我也不放心。至于是谁下的毒,我并不想知道。”
赵灵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说甚么,他不知是替黄谌觉得庆幸,还是觉着他可怜。
何燕常看他一眼,突然问他:“你是不是觉着我待他极不好?”
赵灵没说话。他很为黄谌不平,觉得何燕常根本就不该疑心黄谌。
“我从前是使刀的,你方才听俊青说了吧?”何燕常突然说道。
“恩。”赵灵不懂他为甚么突然提起这个。
何燕常微微一笑,“我后来改使剑了,想知道为甚么么?”
赵灵也是习武之人,刀枪剑戟,总会有所偏好,只是何燕常这话说得古怪,倒好像要告诉他甚么似的。
“您要想说,我不问您也会告诉我。”赵灵恭敬了些,直觉要听到的不会是甚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