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二）——白洛

可翻身间，那句模模糊糊的，带着些许不满的“父皇”，终究是被龙夜寒听了个清清楚楚。

平日杞儿不愿起，龙夜寒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现在有件事必须得跟杞儿说清楚。

所以，尽管很心疼，龙夜寒还是轻轻的拍了拍杞月的脸，轻唤道。

“杞儿，该醒了……”

“恩……”

杞月将眼皮睁开一条缝，待看清眼前的昏沉之时，却又闭上眼，显然是以为时候还早，不愿起了。

龙夜寒好笑的捏了捏杞月的小鼻子，笑道。

“还不起床么？卯时将过了。”

卯时？那又如何？

杞月像是没听到似地，依旧不为所动。

“杞儿忘记了么？今日父皇要陪杞儿去善药堂取药呢……”

取药……

听到这两个字，杞月才慢慢的，将眼睛睁开。

唔……还是好困啊……

杞月半趴着眨着眼，浅紫的颜色在烛火下显得异常清澈，那流转的水光潋滟，挠的龙夜寒心底发痒。

“杞儿……”

“快些起来吧，要走了……”

“恩……”

等了半晌，还未侯到动静的龙夜寒又拍了拍杞月的脸蛋，杞月依然是半睡半醒，口中喃喃着“再睡一会儿”等话让龙夜寒忍俊不禁。

终于，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杞月勉强才从床上爬起，然后在迷迷糊糊中被龙夜寒抱出了宫。

原本取药之事是用不着两人亲自来做的，但此次取的药并非凡品，再加上龙夜寒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杞月便想着与父皇一同出来逛逛，可却不曾想，出来是出来了，可他自个儿，却是被抱在龙夜寒怀里出来的。

如同现在，到了善药堂的大堂中，茶水糕点都上齐了之后，杞月才揉着眼睛从龙夜寒的怀里探出小脑袋来。

“父皇……已经到了么？”

一旁的主事听着这糯糯的带着朦胧睡意的童音，心头都酥了几分，可一想到上回见面之时差点儿吻上自己的脖颈的利爪，那几分涟漪便又坚定不已的散了去。

这等人物，并不是他们可以想的。

龙夜寒倒是有些好笑的点了点杞月的鼻子，轻笑道。

“杞儿怕是又睡着了吧？我们到这儿可是有一段时间了。”

“哦……”

依旧是有几分朦胧的声音，杞月伏在龙夜寒怀里，撑着他的胸膛爬起了身。

“……”

杞月吸着鼻子，眼眸里的浅紫似乎亮了一下。

他扶着龙夜寒的手臂，探出头，往四周张望。

只是环顾了一圈，杞月的眼眸便亮了起来。

然后，小小的手从龙夜寒的怀里伸出，直直的伸向不远处那张桌上的糕点。

可惜，小人儿的手似乎不够长，怎么努力，都够不着最中间的那盘精致的糕点。

杞月也只是试了两次便将手收了回来，他知道，有人会帮他拿的，或许，连有无茶水都不用自己关心。

果然，一个轻吻落在了自己脸侧，然后，一块糕点便送到了自己唇边。

杞月张开嘴，半闭着眼，一口便将那糕点含进了嘴里。

第一一四章：阿浮

杞月张开嘴，半闭着眼，一口便将那糕点含进了嘴里。

恩……

味道不错……

杞月伸出手将龙夜寒递过的糕点接着，然后，也不管自己的手是不是脏，就那么往龙夜寒的嘴里塞。

龙夜寒稍稍一愣，随即微笑着将这块糕点吃下。

确实，味道不错……

深紫色的眸子里有些异样的柔色，也不知，这不错，说的是糕点，还是……

此时，旁边的主事才反应过来，而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头深深低下。

他很清楚。

不管这样的父子互动落在眼中是否有几分怪异，就凭他们的身份，这样的事情，便不是他能看的。

“恩……”

吃饱喝足后，杞月在龙夜寒怀里伸了个懒腰，这才坐起身体，将视线投向一旁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气息融入空气的人。

呃……其实也不算人……

“那只符黎木妖？”

杞月倚在龙夜寒身上，慵懒的抬眼，那轻柔的目光落在主事身上，却是如同刀子般让人心寒。

“……是。”

那主事听着那个“只”字自然有几分不满，可却是依旧小心恭敬的应着，低着的头始终不敢抬起。

他还记着上回的事，那一回，这位小殿下的表情，可实在是跟可爱或者和善沾不上什么边儿。

“这回的药物是……”

杞月仰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冲龙夜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是蓝纹草！我说的可对？”

“是……我的杞儿，自然是最聪明的……”

龙夜寒微笑着抚着杞月的小脑袋，泛着柔色的眼眸里却是闪过了一丝疑惑。

杞儿如今才八岁，但对药物——特别是天材地宝的认知怎的比他这个活了将近半百的人还要多？

前世的杞儿，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些想法一闪而逝，杞月只是稍微感觉有些异样，却是抓不住在龙夜寒心中快速划过的那几个疑问。

而察觉到杞月疑惑的眼神的龙夜寒也是微微苦笑，这血契，还真不好说是益处多还是害处多……

而且，这个血契的功用，似乎也太强了些。他可未有听说过，有谁定的血契能将所思所想做到这般紧密相连的地步……

而听到杞月的话，那主事也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吃惊的神色。

连他这个名副其实的行家，在寻到灵草的踪迹时，也是在辨认多时之后才能肯定它的品种的，这小殿下……

他默默将眼底的震惊收起，然后稍稍抬头，平声道。

“陛下，小殿下，可要将灵草取出？”

“恩，去吧。”

龙夜寒一边细细品味着从杞月那处传来的欣喜，一边漫不经心的应道。

“父皇，这蓝纹草似乎已有五百年限了，可是十分难得，也是亏得主事尽力了。”

杞月得了好处，自然不会这只妖那只妖的叫了。

“只要对杞儿有用处便好。”

龙夜寒轻笑着在杞月的脸蛋上啄了几口，眼中的疑惑之色再次出现。

看来他的杞儿，还不止这点本事呢……

“哼，父皇太小看杞月了……”

杞月状似不满的撅起嘴，眼中却是一片得意之色。

“杞月厉害着呢……”

“是……是……”

龙夜寒的笑容愈发温柔，那满满的宠溺之色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此时，主事回到堂上，将一个锦盒呈了上来。

龙夜寒将锦盒拿上，随后抱着杞月站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清脆的童音，只有欢喜的单纯。

那主事惊讶的抬起头，答道。

“黎浮。”

龙夜寒低下头似乎与杞月说了什么话，将那小人儿逗得呵呵直笑。

然后龙夜寒将杞月抱紧了些，只淡淡的侧眼看了那主事一眼，便消失了身形。

‘阿浮，此事便谢过了。’

黎浮站在堂中，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小殿下，是唤自己——阿浮？

黎浮闭上眼，放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何时已握紧成拳。

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唤过他了……

如今听起来，却是有些……有些奇怪了……

两滴清泪从眼角滑落，然后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第一一五章：恋蝶楼

出了善药堂，龙夜寒抱着杞月，缓缓的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左右不赶时间，有这么个与杞儿独处的机会，龙夜寒自然是不会放过。

正是清晨，也不知是不是赶上了集市的日子，街上的人格外的多。

龙夜寒与杞月的眸虽都用幻术化为了黑色，但两人的外表与衣饰还是惹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深冬的街上寒风呼啸，而在龙夜寒怀里的杞月却是十分惬意。

在略微的抖动中，舒适的几乎要睡了过去。

“杞儿，想回宫么？”

龙夜寒低头看着杞月半闭半睁的眼，不由的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的杞儿，还真是贪睡……

不过他也知道，在死气袭来之时，嗜睡是十分平常的事，更妄论杞儿才服下消融死气的灵草了。

“恩……不要回宫……”

虽然很困，可杞月还是不想让难得的相处的机会被睡眠占据。

他努力的张着眼四处望着，可那朦胧的眼中龙夜寒朦胧的笑脸，却是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

“父皇……我们四处走走吧……”

“好……”

龙夜寒也不点破他们这样不是两人在走而是他抱着他走，只是笑着，往巷子里走去。

小巷子里是居民的聚集区，亦是十分热闹的地方。

那些或行或坐的百姓脸上，那些或是佯怒或是惊喜的话语里，都是分明的幸福。

杞月半睁着眼看着街边的商铺，忽然想起了让无恋打理的那间。

也不知无恋与无尘是否相处融洽……

“父皇，去恋蝶楼看看好么？”

恋蝶楼？

心思想通之下，龙夜寒自然知晓，这恋蝶楼在什么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只是，他有些好奇，杞儿弄出个恋蝶楼来，是要做什么用……

“其实也无大用，只是那时为了筹集购买灵草的钱款，又正好碰到了无恋，才开了这间酒楼的。”

杞月半眯着眼，随口解释道。

灵草毕竟不是凡物，若是要自己寻找或是直接抢掠都不可长久，所以他才会生出用酒楼盈利来购买的念头。

那时，因为只有自己一人，所以……

杞月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想法，竟是恍若隔世。

随即，杞月却是笑了起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父皇，杞月用了那么多天材地宝，要向父皇交纳多少银子？”

龙夜寒俯下身在那笑得灿烂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低沉着嗓音，半开玩笑的说道。

“也不多……杞儿只要自己交给父皇就好了……”

“唔……”

杞月转了转眼睛，开心的轻笑起来。

“好啊，只要父皇肯收……”

“自然……”

龙夜寒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他的杞儿……是他的杞儿……

第一一六章：震惊

恋蝶楼。

杞月在龙夜寒即将跨入门槛时拉了拉他的衣，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不论怎样，以这个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终究有些不适合……

龙夜寒自然明了杞月心中所想，只是轻笑一声，便低下身，将杞月放在了地上。

离开了父皇的怀抱，杞月只觉寒风肆虐，有些冷了。

“主子！”

惊喜的呼喊声传来，杞月抬头一看，可不是无恋么？

杞月朝她笑了笑，然后侧过眼寻找到龙夜寒的大手，紧紧握着，才拉着龙夜寒向里走去。

龙夜寒望着两人相握的手，不由得一阵笑意涌上唇角。

而无恋，，却是眼神异样的看了看龙夜寒，然后才转身上楼安排去了。

这个人，便是让主子动心的人么？

无恋一边攀着楼梯，一边思量着。

从刚才的情景看来，那男人确是很疼小主子的，而且身份不低——从主子的话来看，该是陛下吧……

可是，感情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无恋的眼眸里黯淡一闪而逝。

但愿，主子不要受伤才好……

无恋望了一眼领着那男人进屋的小主子，那张绝美的小脸上的笑容，确是开心的。

这，就够了……

无恋笑了笑，然后走进了厨房。

主子难得来一回，定要让小主子尝尝自己的手艺。

“无尘见过主子。”

无尘在杞月面前行过礼，便在杞月的示意下站到了一旁。

面无表情的无尘站到杞月身后四尺远的地方，心里的惊讶却是排山倒海。

以他的身份与血脉，他自然看得出，主子与这个面容俊美的男人有着某种关联。

这种关联，似乎已经超越了血脉，上升到了灵魂的层面。

给他的感觉，有点儿像……

无尘的眼眸里闪过一片震惊。

……似乎是，与澈的感觉一样……

这个男人，也是与主子定了血契？

无尘的眼眸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虽然因为易容的关系无尘并没有认出龙夜寒来，但是从龙夜寒的衣饰举止不难看出他的不简单。

而且……

无尘的眼光在两人一直相握的手上一划而过。

两人的关系，似乎也不简单……

“尘。去无恋那里帮一下忙吧。”

父皇似乎看他很不顺眼呢……

“是。”

无尘虽然奇怪这个命令，但也是应了声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无尘看了一眼对着他面无表情的龙夜寒，然后对着杞月说了一句。

“主子，前些日子那醉清风的老板娘与无恋商谈了一午，现今醉清风已归属于恋蝶楼。”

顿了顿，无尘又说道。

“艳娘如今在楼上。”

杞月看着无尘侧着的脸，有些疑惑。

无尘这么说，是想让她见他么……

可是……

“杞儿若是不愿，不见也罢。”

杞月抬起头，眯起紫眸，灿然微笑。

父皇总是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论是在以前，还是现在。

“父皇不必担心。”

杞月伸出手让龙夜寒将他抱到怀里，两人坐在椅上，相视而笑，眼中的温柔，都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只是轻轻的相拥，却有种牢固的分不开的感觉。

无恋的脚步在房门口处顿了顿，那双明亮的眼眸，也是在看见两人的刹那稍微别开了一些。

那样的温柔，落在她眼中，竟会觉得莫名的刺眼。

第一一七章：如果这便是结局

看着那样的温柔，心里某个位置，竟会奇怪的抽疼。

无恋侧开眼，别开一眼的茫然。

“无恋进来吧。”

杞月将视线从龙夜寒的脸上移开，微笑着，望着那在门口踟蹰的妙龄女子。

“是，主子。”

无恋轻笑着，弯起的眉眼间流转着少女才有的娇柔与媚然，嫣红的唇微微扬着，将那清秀的脸庞衬托的无比明媚。

裙角拂动间，莲步轻移。

“主子尝尝这糕，若是中意，无恋便让无尘捎一份做法去宫里。”

杞月看着那精致的盘中的几块还冒着热气的浅色糕点，早已按捺不住的伸出了手。

从方才无恋才进门之时他便闻到了这股香气。

甜甜的，还带着一丝杏仁特有的清香与苦涩。

龙夜寒好笑的看着杞月急忙忙的将那糕点往他的小嘴里塞，微笑着递过一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