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到客厅,向瑾瑜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身上绑着围裙,正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傻乐,空气里也是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我看看时钟,晚上八点二十四分,我之前一直在睡,没吃饭,想必他正在给我准备晚餐。
“逸辰?”向瑾瑜站起来看着我。他看到我身上穿着的黑色西服,表情变得有些惊讶而又严肃,并不像平常那样打破沙锅问到底,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笑了笑,轻声说:“我晚上有点事,现在就要出门。”父亲去世的消息如今并没有向外公布,以免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我也选择了对向瑾瑜保密。
“可是……”向瑾瑜有些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才又说,“你睡了这么久,体力怕是跟不上,先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了,一会儿许岩会给我买外卖。”我扣上了西服的扣子,正了正衣领,跟许岩一边向外走一边跟他说,“你自己吃吧,办完事我再回来。晚上不必等我们。”
向瑾瑜明显有些失望,但是看到我和许岩严肃的样子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把我们往门口送。快走到门口,他突然说:“噢对了,我今天买了一些蛋挞,我给你拿点,你好歹在车上垫垫底。”说罢,飞也似地跑进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打开给我看,几个蛋挞,还有一盒牛奶。
“多少吃一点,你现在体力很差,不能饿的。”向瑾瑜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眼里的关心之意很真切,让我觉得一阵窝心的温暖,眼睛都有些酸涩的感觉。我勉强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带着许岩就往外走。
开门出去,许岩小跑着到车库那边取车,我和向瑾瑜跟在后头。看得出来向瑾瑜很想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还是依旧沉默。在这方面他习惯很好,不该问的绝对不问。毕竟盛合跟黑道还有联系,有些事情,不知道当然最好。
天色已经晚了,我们住的这个地方住户很少,所以周围除了路灯并没有什么光,但是我的直觉还是发现了某些不正常的地方,我眯了眯眼睛,察觉到左面两点方向似乎有异常。
我的举动可以说是下意识的,我猛的拉了向瑾瑜一下,我们俩一齐扑到在了地上,就在我们扑倒在地的时候,便听得“砰”的一声枪响,有子弹在离我们大概五公分的地方射进了墙壁,擦出许多石粒灰尘!
“快!到屋里去!”许岩已经跑了过来,他手里握着枪,朝向开枪的地方一边慢慢退,一边让我和向瑾瑜进屋。可是对方下手很快,“砰!”又是一枪。我本来拉着向瑾瑜准备朝屋里跑,但是这一枪擦着我的胳膊飞了过去。我睡了三天一直没怎么吃东西,手脚反应毕竟跟不上,这一枪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逸辰!”向瑾瑜惊叫了一声,连忙扶着我连拉带拽朝门口跑,许岩也急了,怕是以为我已经受伤,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担忧:“向瑾瑜,快!快跑!”说罢,朝对方的方向开了两枪。
“砰!”第三次枪响。我感觉向瑾瑜的身体顿了顿。在之前他刻意地横着挡在我面前掩护我,这一声枪响之后他僵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的心猛的一缩,立刻明白他肯定是中枪了!
第二十章
“快走!”这时许岩已经跑了过来,把我和向瑾瑜的头按下去,弓着身子跑到门口,推了我们一把,我和向瑾瑜就地滚进去,许岩在门口掩护我们,又朝对面开了一枪,见我们进门,连忙闪身进来了。
我的脑子有一些反应不过来,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手臂上烧灼一般的疼痛,而当我看到匍匐在地上的向瑾瑜肩头的鲜红,我更觉得一阵心悸。我这阵体力实在太差了,要不然当时怎么可能让向瑾瑜护着我?!他当时急切而担忧的表情如今还在我脑子里徘徊着,他执意把我护在身前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根本推不开他!
眼前金星乱冒,我有一种近乎虚脱的感觉。许岩立刻扶着我,拉着我和向瑾瑜躲到了沙发背后。他焦急地查看我的手臂,发现只是擦伤,立刻松了口气。我也深呼吸一口,待心跳平复之后,我慢慢睁开了眼。
许岩动作很快,他跑到窗前迅速关上了所有窗户,拉上了窗帘,然后站在门边,透过半掩的窗帘查看外面的情形。
“嗯……”向瑾瑜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跪在他身边,轻声问他:“瑾瑜,你感觉怎么样?”
“哎哟……”向瑾瑜轻轻喊了一句,“真他妈疼……比手术刀划拉到手疼一百倍……”
他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顿时放下心来,开始为他做紧急处理。许岩回头看了看我,轻声说:“对方用的大概是狙击枪。只有一个人。不确定他会不会闯进来。”
“嗯。”我点点头。这时候外面已经有些吵杂。刚才的几声枪响声音很大,附近住户的车上安装的报警器已经开始尖叫,甚至有狗的狂吠声。我想那个狙击手闯进这里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了。但是也难保会有亡命之徒,非得致我于死地不可。
“怎么办?”许岩看着我,问我道,“叫救护车还是打电话给盛合那边?”
我沉吟一阵,做了决定,低声说:“叫救护车。然后报警。邻居们都听到枪声了,纸包不住火。”
“呃……”向瑾瑜又呻吟了一声,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冷汗更是一层一层地往外冒。我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他:“瑾瑜,放松。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真他妈的疼……”向瑾瑜骂了一声,嘴唇都在哆嗦。我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断安抚他。最开始我还觉得他的伤可能不太严重,因为他还有精力骂人。但是渐渐我也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因为伤口流血很多,只一阵紧急处理的毛巾便浸满了血,他的意识也有些混乱,嘴唇更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我不由得担忧起他来。
“瑾瑜,瑾瑜,”我轻声叫着他的名字,轻轻拍他的脸。他的眼睛半睁着,哆哆嗦嗦地看着我,想笑,但是比哭还难看。我看他这样心里越发难受,不由焦躁地对许岩说:“怎么救护车还没来?!”
许岩还举着电话和救护车上的人沟通,朝我看了过来,沉声道:“通往这边的道路发生多起车祸,道路堵塞……”
我瞪大眼看他,心里更是一惊——这是市郊的一个刚刚开发的风景区,从市区通往这里只有一条道路。看样子今天对我下手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刚才在外头我手臂被子弹擦伤的样子恐怕被他们误以为是中枪了,也难怪现在这个时候路上会发生车祸!这一切都是早就导演好了的!堵塞交通,救护车无法及时赶到,而我最近身体情况一直都不太好,他们怕是想让我流血过多而死吧?!
许岩这句话出口,我明显感觉向瑾瑜抖了抖。他并非黑道中人,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而且狙击枪的子弹杀伤力特别大,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他的枪伤在肩头,我真的害怕会对他的胳膊造成影响。他是掌刀的,胳膊手臂出问题,对于一个大夫来讲,意味着什么恐怕不言而喻。我哪里能够承受这样的恩情?与其让他为我挡枪,我真不如直接被狙击手射死的好!或许这样左玉禾就解气了吧?!
一思及此,我心中火气更胜,一股怒气直冲向头顶,带来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我那时候都来不及多想,拿起电话便拨通了左玉禾的电话,准备大骂他一场。许岩本想阻止我,但是没有成功,只有摇着头继续跟医院联系。
然而电话不通,那边是占线的忙音。我的火气发不出来,憋得我头痛再次袭来,可是我顾不得这些,继续锲而不舍地打电话。过了好一阵,电话终于接通,还不等对方说话,我便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我的命尽管来拿,何必这样虚与委蛇,有意思吗?”
那边半晌没说话,只听得到一阵阵吵杂的声音,听不到左玉禾的回话,我捏着听筒手一直在不停地发抖。回国以来各种各样的事情纷至沓来,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实在让我觉得撑不住了。瑾瑜受伤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还想过,如果左玉禾真的想要我的性命,那我可以立刻自裁于他面前,痛痛快快的了断。可是我真的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和担忧,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出危险,实在让人几欲崩溃。我实在担心有一天我撑不住,便就此倒下了。
电话那头还是一阵静默,于是我只能听到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还有心跳如鼓的声音。过了一阵儿,那边才传来左玉禾声音,带了一些疲惫和沙哑,轻声说:“逸辰,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什么命不命的,谁又惹你了?”
他是声音低沉而性感,说出来的话带了些许的无奈和宠溺,我一向对他这样的话语没有抵抗能力,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便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虚软得厉害。我靠在沙发背上叹息道:“你说吧,你到底想怎样。如果要我死,你只要说一句话,一个小时之后你便能看到我的尸体。只是希望你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和朋友了行吗?他们是无辜的,要做什么,冲我来就好。”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阵,左玉禾又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逸辰,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这样的糊涂语调,让我感到极度的无奈,于是我把今晚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左玉禾的语调顿时变了,急切地到:“怎么会这样?你在那里不要到处乱跑,我派车来接你。”说罢,竟然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感到一阵惊异,脑子里不由得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想法。怒气消退之后我一边帮瑾瑜处理伤口一边思忖,心里难免涌起各种各样的疑问。
一来便是逸思失踪的事情。事情过去这么久之后回头再想,我也觉得矛盾重重。如果说左玉禾手里真的掌握着那批军火,那么他根本犯不着抓逸思来要挟我。因为盛合那个时候的情况并不好,经营不善,资金链缺乏,高层动荡,已经岌岌可危了,完全不用他催促,我就会乖乖的送上门去。他又何必冒着于警方为敌的危险去抓逸思呢?
二来,以左玉禾的性格,他并不是那种背地里使阴招的人,以前不管别人与他多大的仇怨,即使寻仇,都会开诚布公的来,绝对不会给人使绊子穿小鞋。而他现在又俨然是义安老大的接班人,更不可能使用那些阴险的手段了,要不然传出去,义安的面子往哪儿搁?
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一阵阵晕眩,这些疑问和之前心中产生的迷惑不解,以己各种各样不合常理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我的后背升起一股凉意来,有某种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
“逸辰?”左玉禾轻声询问我,他那头似乎有人说话,好像在催促他什么事情,他捂住了听筒,话筒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空白,在这片空白了我渐渐回了神,竟觉得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一回过神,便见许岩跪在地上给向瑾瑜处理伤口,他的电话已经按成了免提,正按照救护车上大夫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做着处理。像是有某种感应似的,他抬头看了我几眼,低声说:“急救和警察的电话都打了,警察十分钟之内就会到。”
“嗯。”我应了一声,看到瑾瑜苍白的脸和他满头的冷汗,我突然觉得特别内疚。瑾瑜伤得不轻,但是我在第一时间没有想怎么为他急救,而是想到了左玉禾,还和他通了那么长时间电话,实在是有些过分。我定了定神,放下了电话,挪过去给许岩打下手。
大概又过了六七分钟,瑾瑜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差,已经有些半昏迷的状况了。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不断地给警局和救护车打电话,而电话那头除了对方焦急的语气之外我还听到了万分吵杂的声音——通往这边的唯一一条道路大堵塞,从风景区返回城里的旅游车全部在路上堵得死死的,而且堵塞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造成近十起连环追尾事件,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疏通交通。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附近根本没有医院,只有一家小诊所,瑾瑜的枪伤根本无法得到彻底处理,而且瑾瑜流血越来越多,再这样流下去他便会因失血而休克,必须尽快输血才行。可是那所小诊所哪里具备有输血的条件?
我从来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
第二十一章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巨大的轰鸣声,那是直升飞机盘旋的声音。随后便是邻居们吵杂的声音,还有因为飞机气旋而四散的器物发出的破碎声。我愣了愣,和许岩目光相接,正在疑问中,许岩却已作出反应,快速地起身走到窗边探查情况。
许岩的身体明显一僵,然后快步闪到了门口。这时候门口刚好传来敲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飞机的轰鸣声中这一切听起来都很不真实:“逸辰,逸辰开门!”
是左玉禾。
许岩手里握着枪就站在门口,而左玉禾身边却连保镖都没有,他的保镖如今刚刚从飞机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近身,想必是他第一个从飞机上下来,直接就跑到门口来了。可是我有点疑惑,他为什么这样急切地赶到这里?
“逸辰,开门!”左玉禾又叫了一声,“快开门,我送你们去医院!”
我愣了愣,许岩则回头看我一眼。我咬咬嘴唇,看看已经休克的向瑾瑜,深呼吸一口示意许岩开门——不管他来者不善或者是什么也好,如果再这么拖下去,瑾瑜就有生命危险了。
门开了之后左玉禾快步走了进来,紧随而来的保镖们把向瑾瑜抬到了一只担架上迅速地送上了飞机。在轰鸣的声音中我站起来看着左玉禾,他也看着我,目光落到我衣袖的血迹上。他面露关切,对我说:“受伤了?”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几天太混乱,有好多事情我来不及思考,有好多疑问还没有想到答案,特别是看到他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白,有一些不知所措的感觉。这不像我,方家四少不是应该冷酷无情玩世不恭的吗?为什么在他面前还是会这样无措?
“走吧,一起去医院,你也需要包扎一下。”左玉禾叹了口气,过来想拉我。许岩却一步上前挡在他面前,不动声色地把他和我隔开,扶着我从他身边走过。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明显听到他的一声叹息,心中又是一阵狂跳。
多亏左玉禾的帮忙,向瑾瑜送到医院后很快便进了手术室,情况虽然危急,但是好歹没有生命危险。
我坐在急诊室任由大夫给我包扎手臂,这时候手机上轮番的电话轰炸,有左逸民的,有武小姐的,还有方沈玉珍女士的,劈头盖脸的都在问我为什么还不到医院?语气里有愤怒,有焦急,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想必他们都以为我正在哪个温柔乡里流连忘返,赶不过去了吧?
我无奈地把电话交给许岩,让他帮我一一作答,自己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摆布。失血带来些许的晕眩,手臂上的疼痛却又让我格外清醒,只是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体力真的有些跟不上。我想起向瑾瑜手中一直紧紧握住的纸袋,那里面是他给我准备的蛋挞和牛奶,直到送到医院来,他的手指都没有松开。护士掰开他的手指把那个浸满鲜血的纸袋取掉时,我突然觉得眼睛酸痛。
瑾瑜啊瑾瑜,我方逸辰何德何能,要你待我如此?我又能拿什么还给你?
许岩很快挂断了电话,急诊室外值班的小护士们现在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插播了一条新闻,讲的就是今晚的连环车祸,还有我们之前经历的枪击事件,电视里我的邻居们情绪激动地诉说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好事者用手机拍下的直升机飞来的画面,看样子今晚必定不得清闲了。